第74章
這片刻的思索,翟思靜已經想好了回複他的辦法,她嘴唇哆嗦着像是在忍淚,終于抗聲說:“我們漢家女子注重名節。我現在沒名沒分跟你在一起,已經夠臊人的了。再沒名沒分弄出個孩子,你叫我的臉往哪裏擺?!”
杜文簡直哭笑不得:“我不是說了回平城後要冊立你為可敦嗎?這一會兒你忍不了、等不得?”
“我不要!”翟思靜捂着臉說,“太妃都說了看中了你的表妹。你卻忤逆她,你這是要把我架在炭火上烤,給我樹敵!”說完,确實有些逃不開命運的悲涼感,倒在榻上真哭了起來。
杜文說:“我也是不想給你樹敵,所以咱們先生孩子,生完了你有功于社稷,立為可敦誰敢多言?”
翟思靜嘟嘟囔囔哭着:“未婚而孕,叫人說起來簡直醜死了!我這輩子哪還有臉見人?!”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橫也不是,豎也不是!真是矯情!
杜文覺得自己簡直陷入了她言語的死循環裏,說不過,也懶得說。還是“床頭吵架床尾和”的模式比較适合,再說,他阿娘也這麽說的!弄個孩子在肚子裏,就不信她還不乖順!
他開始寬衣解帶,把鞭子摘了,往她枕邊一丢,喝道:“我不和你廢話了!老實點!不然我未必不揍你!”然後摁住她的肩膀給她寬衣解帶。特別是把她腰間的佩囊扯了下來,直接丢到了火盆裏。
麝香制成的香餅子在火苗裏立刻散發出催.情的異香。杜文心想:若不是這玩意兒會害得女人家不孕,還真是個好東西!
翟思靜豎起半個身子,伸手怒嚷道:“還給我!”
“沒了!”杜文兇巴巴的跟被搶了肉骨頭的狼狗似的,“你燒我的腰帶,我就燒你的佩囊!你欺騙我,以後麝香再不許進我的門!”
在那陣陣袅袅的異香裏,他性情大起,見扯亂的裙子一道一道褶子,勾勒着她起伏曼妙的身姿,裙子上也帶着麝香的氣味,他便把裙子扯脫下來之後也丢進火盆裏,誓不讓這樣的氣味再沾染在她的身子上。
這樣近乎于強.暴的姿态,自然引發了翟思靜的反抗,雖然踢他打他,對于他跟撓癢癢似的,但至少是她的态度。
她不停地說:“我不喜歡你這樣!不喜歡!”
有眼淚,也有真實的哀告。但今日的杜文覺察不出自己舉動的過分,只想着她的可惡,害他生一個太子的願望落空了這麽久,怎麽能不好好懲罰她?
所以,在看到她疼痛的神情,聽到她哭泣的聲音時,杜文也一點沒有悔過,反而想着:你幹澀,我也窒礙不順暢;你疼痛,我也有痛楚的感覺;你心情不好,難道我心情又好過?咱們同甘共苦呢!誰也不欠誰!
于是他鉗着翟思靜的肩膀,捏着她的手腕,惡狠狠說:“老實點!再惹我煩躁,我就揍你!”
她的雙腿蜷緊了,膝蓋顫巍巍的,腳趾用力蹬他,想把弄疼她的這個混蛋踢走——自然是蚍蜉撼樹一樣。臉上沒有以往那樣美不勝收的紅雲,反而是一片慘白,眼淚一顆一顆的,先在睫毛上露水似的挂一會兒,然後又一顆一顆順着眼角滑落到鬓邊,倏忽不見,只留一道道晶瑩的痕跡。
他心滿意足了,起身舒了一口氣。而她蜷着雙腿側倒下去,似乎是緩了好一會兒,方始抹着眼淚伸手夠一旁的衣衫。
杜文把她的衣衫扔得更遠,恣意欣賞着她白玉雕就的軀體,然後擡起她的臀腿,拿一個小引枕墊上,說:“擡高點容易受孕。”
翟思靜覺得尤其屈辱,伸手去腰下取那個引枕。杜文重新從枕邊取過他的黑油皮鞭,鞭梢從她腿上滑過,威脅道:“不聽話,是想嘗嘗鞭子的滋味?”見她不動了,才把皮鞭擱在她肚子上,黑白映襯,尤其顯得黑的愈黑而白的愈白。
杜文起身擦浴,換上松松的寝衣。拿着一塊熱得發燙的手巾,過來給她擦汗。
她身上的汗水不多,而且不是那種激情過後、酣暢淋漓的模樣。額頭和背上有汗水,但摸上去濕膩膩、冷冰冰的,與她臉上蜿蜒而下的淚水一樣。杜文開始有些心疼,吻了吻她臉上的淚痕,放柔聲音說:“我把被子給你蓋上,身上涼涼的,別以為了有了火盆就不會着涼。”
她正眼兒也不瞧他,垂着睫毛也不說話。他溫柔擦拭的時候,她也像個死人一樣一動也不動。直到杜文急了,使壞地掐了她腿一把,她才護痛地伸手去擋,可是也不和他說話,剛剛收住的眼淚又一滴一滴掉下來。
這時候才覺得有些悔了,但是又晚了。杜文幫她蓋好被子,急急地放好手巾,又急急地回到榻上,鑽在她被窩裏,抱着她哄着:“是不是弄疼了你?我以後小心些。”
她一句回應都沒有,身子不動,卻別開頭,不看他。在他補償地去吻她的時候,她渾身都是僵硬的,好半天都沒熱絡起來。
杜文最後也失望了,又不甘心,只能牢牢地抱着她冷冰冰的身子,上上下下輕柔地愛撫着,表示他的歉意,而她依然沒有反應,也不說話,不知道多久,最後杜文自己都睡着了。
他一夜沒有安枕,隐隐約約好像一直能聽見翟思靜在哭泣,但是強制自己清醒過來時,那哭泣聲又仿佛沒有存在過一樣。
早晨天剛剛亮,杜文又醒了,轉頭就看她還在不在。她被環抱在他懷裏,動彈不得。醒是醒了,還是別扭地別轉着頭,睫毛顫動,一看就是在裝睡。杜文伸手摸了摸她的枕頭,有點濕,還好尚沒有濡濕一大片的模樣。他略略放心,把她抱在懷裏哄:“昨兒我莽撞了,以後再不這樣了!你原諒我一次吧。”
又小心地問:“我給你看看吧?萬一受傷了要及時上藥。”
暴行之後的溫語撫慰、多樣示愛,是他上一世最常做的事。她有時候也會心軟,想着為了孩子,忍一忍罷!
也就是外人都覺得杜文簡直寵她寵得沒原則了,而她自己卻深陷在疼痛、恐懼、被囚禁得不見天日的苦痛中難以自拔。她那時候逃不開,除了忍受還是忍受,永無止境的忍受,解脫的極限就是死亡。
而昨日恰是一次觸發,他蠻橫無理的強.暴——雖然兩個人早就不是第一次在一起了——但是昨日就是強.暴!以後他會不會又重蹈覆轍?會不會又倚藉着他的權勢和強力來控制她?甚至會不會再拿她最親最愛的人來威脅她就範?
那麽,趁現在還沒有孩子……
翟思靜心緒如滔天狂潮,表現得反而異常平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說:“不用。現在不疼了。”
“思靜……”他有點撒嬌的意味,打算再更綿軟一點哄她。
她卻皺着眉說:“我僵了一晚上,腰疼得要命,你可不可以放開我?”
杜文讪讪地放開她,揭開被子一看:他也粗心了,她腰下墊着引枕睡了一晚上,這樣懸着,不腰疼才怪呢!趕緊給她移開,又順勢看了看她嬌嫩的身子,果然被他折騰得紅腫着,心裏更是不忍。趕緊起身去拿藥給她,再回轉身,她的褲子都已經系好了,理好抱腹又在穿小衫。
一張那麽冷漠的臉!他這會兒連嬉皮笑臉都不敢了,小心翼翼舉着藥膏問:“這個消腫很好的,還是試試吧?”
翟思靜一臉厭惡:“你不再折騰,也就夠了!”
杜文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手足無措地高高站在她面前,低着頭仿佛被斥得要鑽地洞。等她艱難地起身找裙子時,他才又讨好地說:“我昨兒個不好,把沾着麝香氣味的裙子給丢火盆裏去了。我給你拿條新的!”
屁颠屁颠撅着屁股開箱子給她挑裙子,一會兒手裏捧了七八條來,都是他最喜歡的各種紅色,顯擺一般說:“你挑!你喜歡哪條自己挑!”
翟思靜繞開他,自己到箱子邊扯出一條靛藍色的普通夾棉布裙,系在身上,宛若一個農女。然後還是不理他,自己坐到妝臺邊通頭發,緞子一樣的長發梳順了,就簡簡單單用木簪挽起來,盛鬋如雲,好像就這麽簡單盤着也別有一番好看。
杜文湊到妝臺前,給她挑了一根飾發的花钿,嘴裏說:“這根好看的!你瞧,上面的紅寶石和珊瑚是西涼和南楚的上等貨,累絲的飛鳳也精致得很——只有你配戴它。”
“我又飛不走!”翟思靜看着飛鳳金燦燦的翅膀上用小金絲顫巍巍裝着數十顆米粒大的紅寶和珊瑚,覺得尤其刺眼,伸手把他手中的金鳳花钿一撥,“拿開!”
杜文尴尬地舉着花钿,忍了一會兒就想發火了:“翟思靜,你不要給臉不要臉!我可是一國之君!你們漢人講的:‘君有賜,不可辭’,你書念到狗肚子裏去了?”
翟思靜“霍”地扭頭瞪着他,沒等他再次轉換成嬉笑的面龐,就劈手奪過花钿,歪歪斜斜插在髻上,冷漠無情地說了一句:“謝主隆恩!”
杜文吃癟。看着他精心準備讨好她的花钿歪在發髻最不醒目的位置,金鳳的翅膀都被她松散的垂鬟擋住了大半,而原本還挽得緊致的發髻被她惱火時地亂插花钿給搞得松垮垮的,一縷發幾乎垂到了額角,襯着她颦起的眉,含淚的眼,一點笑意都沒有的嘴唇,還有歪着脖子瞪着他瞧的邪乎樣子……杜文剛剛的火氣被冰水澆了一樣,撓撓發癢的脖子,又抓抓發癢的頭皮,垂頭喪氣說:“你別生氣了……你說過的,咱們倆有話要好好說……”
翟思靜讨厭之處就是連反駁他都懶得,冷笑道:“妾遵旨。”
然後看了看更漏,又看了看天光,問:“大汗怎麽還不去上朝?!要按我個紅顏禍水的罪名?”
杜文說:“今日沒什麽要事,就是再查看一下回程的事宜。”
想了想又想起一個或許能夠讨好她的地方:“對了,翟量這次在菟園水立了大功,我打算趁回程前做立功封賞的名冊時,把他放在頭功。你看隴西翟家在漢朝時出仕的男兒極多,封侯拜相的也不少,到我朝了,翟量還是頭一例,也算為你們翟家長臉了。”
翟思靜這倒不能不忖度了一下回複他:“他有功,你賞是國家名器;若要罰他,希望也是因國家法典,而不是個人的恩怨。古人說:‘無賞罰則失名器’,濫賞罰亦失名器呢!”
一口氣說了這麽許多,杜文喜出望外,上前撫着她的肩膀說:“你說得對!我一定……”
半句話随即被翟思靜打斷:“陛下的朝點威儀難道不是國家名器所在?”
這個女冬烘!
杜文簡直被她氣得咬牙。然而此時一點壞脾氣都不敢發,勉強笑着說:“好,好好……我去上朝,你好好休息休息。我下朝後再來陪你。”
他甩手出了營帳門,正好看見朵珠跪候在帳門外頭,捧着供翟思靜洗漱的熱水,見是他出來了,頓時低了頭不敢直視。杜文瞧這柔然俘虜來的小姑娘半邊臉都腫了,被劃破的地方結着厚痂,昨晚的鞭痕結了薄痂,瞧着各種猙獰,他當然對各種傷痕都熟視無睹,說:“你送水注意冷熱,要是溫度不合适,我再依昨天的樣子抽你。”
翟思靜在裏面說:“打成這個樣子還怎麽用?朵珠我不要了!今兒我重新去挑人!”
朵珠頓時含了淚在眼眶裏,委委屈屈說了聲:“女郎……”
翟思靜不耐煩地說:“難道是沒人挑了麽?我瞧着刀割痕和鞭痕會做噩夢,何況還在臉上!”
杜文此刻是唯恐不洽翟思靜的意,連忙對朵珠揮揮手:“那你趕緊滾啊!水放門口就是了。”
他今日上朝,心不在焉。好在沒啥重要的事,他手下臣子能幹,回程的方略早就安排好了,他只消點點頭就是。耳邊好像總是半夜迷迷糊糊時的哭聲,分明是翟思靜的,但又哭得凄厲而詭異,隐隐好像記得她說“求求來世……”,又說“那天在牆頭見到你,卻沒有勇氣……”,最叫他驚詫不解、以至于悚然驚醒的一句:“……隔着仇恨與憤怒,再無回轉的餘地……”最後,他在夢魇中一片無情而滾燙的火焰裏又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他想不明白。
早晨醒過來的翟思靜雖然冷漠,也有些暗自爆發的小脾氣,但沒有那麽凄涼和決絕——他到底做了一個什麽樣的夢?!
正在心不在焉聽着下頭人彙報回程的事務,突然一個他任用的宦官疾步從帳後走了過來,附耳對皇帝說了句什麽。
杜文臉色大變,手一擺道:“前頭說的不錯,你們先一一去辦,其他的我晚些再來聽彙報。”匆匆出了中軍大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