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杜文令出必行,少頃,翟思靜就遠遠地瞧見他的士兵在解木栅欄上吊着的人,然後一個個連掇帶拉,弄到轅門的位置。
杜文低頭看看被自己鉗制的翟思靜,笑道:“咱們去看看?”
翟思靜求情無用,又掙脫不開,簡直想哭,死命地低着頭不肯看轅門的方向,若是被杜文拖動了,就拚命退着,終于落下兩滴悲憤的眼淚。
杜文有時候覺得,她害怕的模樣反而讓他心裏安定,覺得萬事都在掌控中。不過也知道她害怕之後會生他的氣,會拿冷臉對他,所以也不敢太過分。
見人都哭了,他心裏也軟下來,說了句“不看就不看吧”,把她往懷裏一拉,讓她在他懷抱裏遮着雙眼,忍不住還吻了吻她的頭頂。
他能看見轅門那裏噴濺起的高高的鮮血,而翟思靜只能聽見那些粗拉拉的士兵見到鮮血後興奮的歡呼。
翟思靜在他懷裏幾乎透不過氣,心裏悶悶地想: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些胡人治國打仗,與漢人相差甚遠——雖說是朝堂之中無溫情,但好歹還有個掩飾與不掩飾的區分。
該殺不該殺的都殺了,軍營裏一片肅殺。杜文心滿意足地低頭問懷裏的人兒:“還要到各處散散心麽?”
翟思靜可不想迎頭看那些斷了的頭顱和遍地的血跡,啜泣着搖着頭。
杜文愈發柔和地親親她的額角鬓邊:“那我送你回去休息?”
晚上迎接柔然的栗水王檀檀,軍中大宴,擺在酒泉內外城之間的沙土地上,篝火高得沖天,向酒泉強行索要的酒和肉在篝火邊散發着香氣,嚴治之下的北燕士兵好容易有了放松的機會,吃吃喝喝得極其熱鬧。
杜文要陪栗水王,好吃的就叫宦官送到禦幄裏給翟思靜。
翟思靜看着一桌的酒肉,俱是葷腥油膩,胡地特有的茴香、荜撥、花椒……散發着濃烈的香料氣。連米飯都是用羊油拌的。她心情不好,根本沒胃口吃這些油膩膩的東西,筷子扒拉了兩下,挑了兩塊蘿蔔下肚,就推開,和衣卧在榻上。
從酒泉要來的女人,大概總是歌舞伎居多,篝火邊響着胡旋舞的鼓點,男人們興奮至極的長嘯歡呼,偶爾還有女子的尖叫,混雜在音樂裏,竟然出奇的和諧。
她也睡不着,胸口一陣陣發悶。那頭小狼,還是小狼。縱使這段日子對她和顏悅色,終究改不掉狼性。她若是被他的假象騙了,将來還有苦頭吃。
她緊握着腰間的麝香佩囊:若是自己逃不掉也就認了,但絕不能再為他生下孩子,不能再叫她的孩子因為這樣一個暴戾冷酷的父親再毀掉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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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帳門被撞開了。杜文仿佛有些醉醺醺的,但走路步伐依然很穩,唯只笑聲顯得狂躁刻意,他進門,手中皮酒囊中濃郁的奶酒就灑了一地,屋子裏頓時漫起一股酒香。
“洗澡。”他吩咐外頭伺候的宦官。
很快,他的大浴盆端進來,浴水熱乎乎的,散發着青木香氣。
“滾!”他一聲吩咐,那些侍宦又忙不疊地出去,把門帶上。
杜文解衣褪褲,身上汗津津的,酒香彌散在空氣中,還有他特有的蓬勃的氣味,翟思靜日日在他懷裏,習慣且喜歡的氣味。
他看了睜着眼睛的翟思靜一眼,長腿一邁,跨進浴盆裏閉目躺着,任憑水汽升騰在他身邊。
少頃洗完了,他又跨出來,不着寸縷擦了擦顯眼處的水珠,然後毫不羞恥地上榻,往翟思靜的被窩裏一鑽,背上沒擦到的地方還是濕漉漉的。
他被水泡得柔軟濕潤的手指毫不客氣地撫摸過來,過了一會兒大概覺得被子礙事,一伸手掀了。
翟思靜緊張地喘着氣,在燭光裏瞪圓眼睛看着他的表情。
不知哪裏是柔然栗水王住的帳篷,反正歌姬的尖叫老遠地傳來,穿雲裂帛似的,有些瘆人,也有些動人。
“聽。”杜文在她身上笑道,“這動靜!啧啧!”
然後他的手指拂過她嬌嫩的面頰,笑容變作挑釁:“我也要。”
“等等……等等……”她的身體還沒準備好,不由推拒他。
男人突然冷了臉,伸手把她的衣衫用力一扯,他最喜歡的胭脂紅,發出裂帛的聲音,瞬間被毀掉了。
他享受着毀滅的快意,直到鸾帶撕扯不開,用力勒到她的腰,勒得她氣都透不過來。
“杜文!杜文!”翟思靜哀告着,“你別這樣,我疼了。我不喜歡你這樣。”
“你喜歡我哪樣?”他停了手,但卻湊近了問,問完好像也不需要她回答,自顧自回答道,“反正不管我怎麽樣,你都不喜歡,對不對?嗯?!”
鸾帶被他扯成了死結,他拉了兩下放棄了,仿佛帶着點酒勁,不管不顧地探手到她裙擺裏解她的褲子——衣裳不脫剝幹淨,也不妨礙他臨幸她。
他的手指從她膩滑的雙腿間上升推進,然後直搗黃龍府,一下子弄疼了她。他一伸手迅疾地捏住她擋過來的雙手,而另一手的手指則抵住她的身體,用力搓揉起來,嘴裏問:“喜歡這樣嗎?喜歡嗎?”
咬着牙又自己回答:“不喜歡也不打緊。我喜歡就行了。”
簡直和前幾天的那個他判若兩人。
翟思靜掙不過他,背着光瞧他咬牙切齒的模樣,心知一定遇到了什麽事,而且一定與她自己有關。
她平靜下來,不再掙紮抵抗,而是放平聲音問:“杜文,怎麽了?”
他的手指緩緩停了下來,半晌不說話,背光只見那眸子熒熒閃光。
“好好說,行嗎?”翟思靜又說,“若是我的錯,你也不必這樣侮弄我,要打要殺,我都可以接受。但是,我不喜歡被蒙在鼓裏。”
“你不必仗着我寵愛你,故意說這些不着四六的話。”杜文雖然嘴硬,但還是翻身從她身上下來,抽出手指揩抹在她衣服上,然後雙手枕着頭,虎着臉仰天想心事。
翟思靜等他平靜了一會兒,半側過身體,把手輕輕放在他胸口,感受着他“怦怦”有力而急遽的心跳。
不必急着辯解,更不能再戳他的心。翟思靜臉貼着他的胳膊,在他身上淡淡的青木香裏感覺寧靜,所以也肯靜下來說:“杜文,你生我的氣了?可是我還不知道怎麽回事?”
為一句夢呓,杜文也不好意思質問她。更兼着覺得若是他率先抛出“長越”這個問題來,倒是他們倆的所知不均等了——這不公平。
他只能說:“睡吧,我心情不好。”
翟思靜嘆了一口氣,舒臂環住他:“杜文,我并不願惹你生氣。而且,無論什麽時候,我都希望你坦誠。”
杜文閉着眼睛,赤.裸的胸口被她柔軟的手臂壓着,那些怨氣抽絲似的少了,即使他現在不願意坦誠,但她的态度還是讓他心裏有如春風拂過。他暗想着:莫非這就是所謂的“春風風人,夏雨雨人”?
第二日,他依然很早就起身了,翟思靜睡得淺,被他驚醒了,握着被子有些惶惑地看着他。
杜文恢複以往早晨溫柔的模樣,低頭在她額角和臉頰各印了一吻,然後說:“你睡吧,我出去看操練。酒泉的壯丁要跟着栗水王走,這幾天還得稍加訓練,不然,我的大計也完成不了。”
然而,他在操練場上巡了一圈,就毫無興趣地回到他的中軍大帳裏,叫來幾個布置了任務的親信:“昨兒到翟家探口風,探得如何?”
幾個人回禀一番,告知他:姓翟的男兒中沒有叫“長越”的,旁敲側擊把姑表、姨表衆表親也問了一遍,也沒有叫“長越”的,有一個辦事細致的甚至連翟家內外管家、小厮、佃戶的名字都問了一通,很遺憾,仍是沒有一個叫“長越”的。
這個神秘的“長越”到底是何方神聖?!
杜文心裏火燒火燎的,吩咐道:“那麽,把所有名字裏有‘長’字、‘越’字的都給我找出來,諧音的也都挖出來,祖宗八代地給我查!”
下頭人噤若寒蟬,只有唯唯而已。
而他們的皇帝,心窩子像浸在醋缸裏一樣酸溜溜的,在空蕩蕩的中軍帳裏捏着拳頭枯坐了很久很久。
他自己都不覺得天光大開,而後日上三竿了。吃飽喝足,而且昨晚“睡”得舒服的柔然栗水王挺胸凸肚地過來找他。
杜文不得不從他自己的小心思裏走出來,帶着些敷衍的笑上前問候道:“栗水王昨夜睡得如何?”
栗水王的圓臉上小眼睛笑成了一條縫,高顴骨越發高聳入雲了:“爽利得很,只是三名女子不禁禦,兩個都流了血,現在還在喊疼。”他對把別家女子強.暴出血了很是自豪,洋洋之色溢于言表,笑眯眯挑眉看着杜文:“昨兒你那個小嬌娥怎麽沒聽見動靜?不行?”
杜文霎時就有殺人的念頭,那鷹視狼顧的模樣瞬間閃現出來,但卻依然挑着唇角,滿面的笑容,自嘲了幾句,與那栗水王互相拍着肩膀,多年好友一樣共同出了中軍帳門。
十日後,訓練了個大概模樣的酒泉壯丁,披上粗粝的皮甲,跨上瘦弱的小馬,在精悍的柔然士兵的長槊和弓箭的催逼下,揮淚離開故土,踏上未知前途的征程。
借花獻佛、借刀殺人,是杜文的所長。他看着那一個個鮮活的生命踏上漫漫的征程,将從遙遠的雪山隘口,穿過茫茫的草原,然後被當做前驅攻打柔然王庭。
铠甲生虮虱,
萬姓以死亡。
白骨露于野,
千裏無雞鳴。
生民百遺一,
念之斷人腸。
可對叱羅杜文而言,那又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