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翟思靜還和母親翟李氏一道在高椅上垂腿坐着。
兩個人聽見門響,目光一順兒地看過來,好像惶恐得想問什麽,但又不敢開口。
杜文是殺伐果決的性格,雖然進門之前躊躇、愧疚,但事到臨頭,也不喜歡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看了翟思靜和翟李氏一眼,毫無溫度地說:“翟大郎伏罪了。”
畢竟是一家人,面前兩個女人的眼睛裏都漸漸漫上潮水,而後決堤一般在臉頰上洶湧開來。
杜文忘情地踏上半步,想用指腹把翟思靜臉上的淚水拭去,但理智依然克制着他,手指在拳頭裏攥緊了,硬是別在背後,好像是傲慢冷酷地負手睥睨她們倆。
“三夫人先出去吧。”他幹澀地說,“暫時罪不及他人,你們放心。”
“是……”翟李氏哪敢違抗這位狼主的命令,起身斂好衣擺,擔憂地偷瞥女兒一眼,示意她千萬熬住難過,別跟杜文死強,千萬別鬧得不可收拾。
然後,才小心地退了出去。
燭芯“哔剝”地響起來,杜文的影子像一只巨大的海東青,張開雙翼漸漸圍裹過去。
翟思靜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死死地捏着裙子,把撕壞的裙子上捏得滿是褶皺。她終于哭出聲音,聲音小小的,哀哀的,叫他生憐。
“思靜。”那海東青的影子裹過來,并沒有一絲淩厲,而是蹲在她身前,握着她的手,擡臉哀求,“你別這麽哭,我心裏難受。”
翟思靜挪開手,眼睫毛濕濕的,眼圈、鼻頭紅紅的,和平時比起來又狼狽又醜。
杜文卻不知怎麽安慰她才好,此刻恨不得被她打兩下,心裏才能舒坦些。
她哭到幾乎岔氣兒,好容易平複下來,終于抽噎着問:“我大伯……是不是……不在了?”
杜文知道瞞不過,咽了口唾沫,緩緩地點點頭,輕輕說:“思靜,你別哭了,你要是生我的氣……”
翟思靜低頭又哭,哭得杜文心裏又煩、又亂、又愧、又怒,情急沒辦法的時候,手都癢癢,簡直想把她按腿上揍一頓,以暴力止住她的哭泣,喝令她不許哭傷了自己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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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伸出去半截,終歸不敢打,而是擦她的眼淚,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對她說:“我沒殺他,他大概自己知道罪過太大,所以自盡了。”
多少人看着的囚犯,哪有自盡的本事!翟思靜和母親一番交談,已經知道大伯以一己之身擔家族之難的想法。
不錯,心裏難過,卻不能和杜文亂纏,他是個不肯認輸、不肯服軟的人,上一世她哭掉了一缸眼淚,他也沒有對長越手軟。現在只能期待事情不要更糟糕,而不能再糾纏在活不過來的人身上。
她終于抽抽噎噎說:“杜文,我真的很難過。”
她沒有說傷他的話。杜文暗暗松了一口氣。尤其見她還肯把自己的情緒跟他分享,他更是有了點感激涕零的意思,順勢攬住她哄道:“思靜,我知道你難過。可是,我有我的苦衷……”
她才不和他談苦衷。
翟思靜繼續抽噎着說:“我小時候,大伯待我特別好,比我阿父還喜歡對我笑……我有一回打秋千扯爛了裙子,阿父拿戒尺要打我,大伯攔着他說:‘思靜動若脫兔,正是尋常女兒家沒有的伉爽能幹,你非把她變成那麽規矩的淑女做什麽?’可如今……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杜文心裏不知怎麽酸酸的,又像辯駁,又像共情,說:“我阿爺暴卒的時候,我也難過的。我阿爺待我最好,在我面前從來沒一點一國之君的架子,連我阿娘都嫌他太寵我,他總笑呵呵說:‘這是我的小狼,将來要號令草原,我豈能把他養成畏首畏尾的模樣?’他……他不也不在了?”
“我不想再傷心了。”翟思靜轉頭向他,眼淚一道又一道地往下流,“你知道失去親人難過,你總不會也想讓我再這樣難過一次又一次吧?”
“不會,不會。”這是他暫時能夠承諾的,急忙說,“你伯父認罪畫押,說都是他一個人的失誤,他一個人承當。我也只是要一個承當的人,不欲再興大獄。”說罷,小心伸手去拭她的眼淚,她沒有躲避,只是淚水拭盡了又來,拭盡了又來。
他接着勸她:“思靜,無論如何,吃點東西好不好?”
翟思靜搖搖頭:“吃不下。”
杜文滿臉心疼和難過,但沒有說一句拿她家人威脅她的話。
“那我給你倒點奶茶?”
她想了想,點了點頭。
杜文如蒙大赦,趕緊從銀壺裏倒了熱茶,兌了奶和酥油,怕她不習慣加鹽的味道,特特加了一匙蜂蜜,然後喂到她嘴邊。
翟思靜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小口,搖搖頭不想再喝了。
杜文看看幾乎還是滿滿的奶茶銀杯,嘆了口氣,欲言又止,但沒有逼她,而是無助地挓挲着手,不知該怎麽好。
翟思靜無力地說:“我想休息了。”
他急忙點頭:“好,早點睡,明兒起來一切排解開來,也就好了。”
翟思靜沒有其他地方去,和衣躺在他的被窩裏。心裏還是難過的,理智也無法撲滅感情,家人到底還是家人。
她聽見被子外頭“窸窸窣窣”的聲音,估摸着他該上榻了,想着今晚也許不得不奉和他,甚至不得不曲意逢迎、讨他歡心,以保住家族中的其他人的性命,她心裏很是煩躁,閉着眼睛,把臉盡可能地側過去,大半埋在軟軟的枕頭裏,枕頭很快就有了濕意。
這小狼主講究,千裏行軍,在這外城每天水不足他也要簡單擦洗。過了一會兒,感覺他帶着新擦浴後的清新氣味來了,寝衣上有淡淡的檀木氣息。
翟思靜背對着他,閉着眼睛裝睡。
很快耳畔脖側感覺到他噴過來的呼吸,輕輕淺淺的,好像怕打擾到她。
翟思靜假裝不覺,繼續裝睡。
他輕輕嘆了口氣,“呼”地一下躺下去,好半天沒動靜。翟思靜不敢回頭看他,也睡不着,有些緊張也有些警惕,又不敢翻身,漸漸覺得僵硬難受。
果然,他還是忍不住,一會兒又半仰起身子,湊過來,小心翼翼地先親了親她沒有知覺的頭發,又很輕很輕地親了親她的鬓角和臉頰。
手也慢慢搭在她腰上,感受她呼吸的起伏,又一點點順着曲線往上摸到她肩膀,然後返回了又往下摸到腳踝。
翟思靜渾身癢癢的,又舒服又不舒服,忍不住眼睫就眨動了幾下。
小狼何等敏銳,登時在她耳邊噴着熱氣笑道:“睡醒了?”
翟思靜沒好臉給他,裝作睡眼朦胧的:“嗯,夢見有一只大狼狗,從上到下地舔我。”
被她俏罵,杜文又好氣又好笑,伸手捏了她屁股一把:“越發釀得你膽子大了,居然敢罵我了!”
翟思靜“哎呦”一聲,伸手護痛,手腕被他抓了個正着,擰在背後,雖然他用力不大,可就是掙紮不開。
杜文格外喜歡這樣控制着她的感覺,見她肩頭扭轉,渾身的曲線頓時春山一樣起伏起來,低窪處低窪,高聳處高聳,柔美圓轉,叫人忍不住肖想她薄薄寝衣之下的旖旎風光。
他一只手松開自己的衣帶,等不到全部脫掉就湊了過來貼緊。然後開始上上下下地撫摸、揉捏懷抱裏的如意人兒,找着她的衣帶一根根解開。
她圓潤的肩頭露出來,小狼迫不及待地撲上去吮吸,少頃就看到雪中紅梅般绮麗的景色。
翟思靜自知這一劫難逃,只是被他這樣擰轉控制着,動彈不得而被迫承受,上一世被他強.暴的心裏陰影又開始擴散,咬着嘴唇渾身僵硬,一點被愛撫親吻的快意都沒有。
杜文還不知她的感受,滾燙的掌心在她身上游走着,她的每一寸肌膚他都喜歡得不行,一寸一寸用嘴唇和舌尖感受過去。不覺間上衫褪盡,堆砌在她皓腕上,他小心松開她的汗巾,如捧珍寶一樣一寸寸解她的褰裳。
玉一樣瑩潔豐美的軀體展現出來。翟思靜渾身發涼,被他顫抖的指尖撫弄過去,便一層層起了粟粒。
昏昏燭光下,杜文依然可以看見她大腿上猙獰的鞭痕,出血的地方結了痂,但是血印子仍在,淤紫也沒有消退多少。他小心地觸了觸淤痕,一骨碌起身,拿了藥瓶幫她擦藥,嘴裏絮絮道:“現在塗藥不會那麽疼了,再過幾天血痂褪了,再換化瘀去疤的藥。一會兒咱們用個碰不到傷口的姿勢。”
她依然在發抖,皮膚冰涼得沒有熱度。杜文在她耳邊問:“好不好?……”
這個“好不好”當然不是指傷口用藥好不好。
翟思靜心知肚明,背對着他,咬着牙關輕輕點頭。
男人已經欣喜若狂,把她扳正過來,跨在她身體兩側。卻見她滿臉淚痕,嘴唇還在哆嗦,失去了血色,牙齒格擊的聲音清晰可聞。
他愣住了,小心問:“剛剛弄疼你了?”
翟思靜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搖搖頭,卻又有兩滴淚不受控制地滑向耳邊。
而杜文的臉色也不像剛剛那樣滿是稚拙的欣喜了,表情凝重,探手在她雙腿間拂拭了一下,果然一片澀滞。于是他聲音也澀滞了:“你那麽不願意?!”
翟思靜怕他翻腳就走,然後遷怒她的家人和族人,情急間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說:“你不要傷害我的家人!你……你來吧,我受得住。”
他的巴掌在她枕邊一拍,震得她閉了閉眼睛,又驚恐地睜開,手猶拉着他的另一條胳膊,死死地不敢松開。
“他們是你的軟肋吧?”
翟思靜看着他光芒斂聚、怒火中燒的眸子,不得不點點頭。
不錯,她當然有軟肋,世間無十全的父母,但她依然愛她的父母家人,一如上一世她愛她的孩子。“我不是你……杜文,”她說,“求你不要傷害他們。”
“我不是跟你交換!”他的目光熒熒的,是真的生氣。
杜文一下子翻身下來,胸口猶自在起伏:“睡吧!”一骨碌翻身,改成他背對着她。
翟思靜蜷縮在他背後,心裏也是百味雜陳,想說點什麽,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一樣沒睡着的杜文背對着她說:“你把我當什麽?思靜,你一點不懂我對你的心意!”
“我……”翟思靜有點緊張,但也有些欣慰,自然也少不了擔憂與害怕。她把手輕輕放在他寬厚結實的肩胛上,他肩膀一動,旋又忍住了,只說:“睡吧。你放心,我殺人,但不濫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