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忙碌了數日,按照既定的計劃, 第二天就要聯合衆部,攻打平城宮。男人家就這點奇怪,越是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越是有勃勃的欲望。
晚上再次檢點好一切,杜文推開面前一攤軍報,瞥了一眼沙盤,起身邊疏散腿腳邊說:“今天回去睡,叫人準備洗澡水。”
累是真的很累了,所以當他看見自己營帳裏暖黃色的燈光時,心裏特別柔軟,仿佛就像小時候陪父汗出獵,累了一天後終于回到母親宮裏,母親那裏也有柔和的燭光,也有清雅的淡香,也有溫和的撫慰,叫人一下子就全然放松了下來,又舒服又自在。
其實所謂争奪之心,某些時候也是叫人悵惘的,不得已而為之吧。
帳篷裏也送來了暖暖的洗澡水,隔着一座輕便的屏風,看得見裏頭水霧氤氲,還聽見翟思靜無聊時輕哼的小曲兒:
“松上蘿,願君如行雲,時時見經過。
夜相思,風吹窗簾動,言是所歡來。
長鳴雞,誰知侬念汝,獨向空中啼。
腹中如亂絲,愦愦适得去,愁毒已複來。”
杜文轉過屏風那邊笑道:“不想你還會唱歌!真好聽!”
翟思靜面上一僵,不由浮上兩朵紅雲,嗔怪道:“怎麽突然往裏頭闖?”
她一直冷冷淡淡的,好像對什麽都不在意,敢于在他面前脫衣裳那次,真是把杜文都給驚着了。今天她倒好似有了點尋常小家碧玉的真實感:會害羞,會嗔怪,會顧左右而言他。
杜文笑道:“欸,你別搞反了。這是我住的地方。”
然後笑嘻嘻說:“不過,歡迎你反客為主。”
上前把她手腕一握,腰裏一控,熟門熟路地尋着嘴唇親了一頓。
自然面對的是掙紮,還掙紮得挺厲害,最後用力踩了他一腳才脫開身,立時用手背抹嘴角的津液。
Advertisement
杜文笑得打跌,摸摸自己的腳趾頭說:“翟家出烈女麽?”
翟思靜白了他一眼:“誰跟你嬉皮笑臉的!”
“看我把你慣得!”他伸手摸摸她的秀發,格外喜歡披散在那裏的樣子,于是伸手撈起一大绺,看着它們流水似的從指間瀉掉。
玩夠了她的頭發,更漏裏的小箭已經指向了二更。他指指身上的衣衫:“來,幫幫忙,我要沐浴。”
欲待不理他,怕他糾纏得更甚,翟思靜只能骨嘟着嘴,幫他把衣帶一根一根松開。
杜文低頭看她,肌膚的紋理,睫毛的曲度都一一在目,他湊近她親親額角,悄聲說:“今晚在一起吧,好不好?”
她的手一頓,然後睫毛都沒有擡,說:“你不給我安排帳篷,我不等于已經跟你在一起了?”
“你裝傻。”他又摸她的頭發,連頭發的質感都叫他心動,于是俯在她耳邊的聲音更低了:“我說的是那個‘在一起’,願意不願意?”
“不願意。”回答得很幹脆。
失望當然是失望的,但是水磨工夫,他還是舍得下的。等翟思靜幫他解開了外袍,解開了中單,露出他白皙而緊實的胸肌時,他握住她的手,又一次膩歪地問:“願意不願意嘛?”
翟思靜擡頭看他一眼,這次沒直接拒絕,而是說:“先沐浴吧。”
杜文頓時又自慚形穢起來:難道是幾天睡在中軍營裏沒有好好洗浴,身上有難聞的氣味了?他趕緊三下五除二把下身的褰裳都剝幹淨了,跨到熱乎乎、香噴噴的浴水裏。
翟思靜眼角餘光瞥到了,心裏只想着這到底是少年的身體,結實漂亮,但還是偏于纖長。反正又不是沒見過,倒也完全沒有其他想法。見他自己在洗澡,她便取了本書,坐在屏風外頭看。
所以裏面開始使麽蛾子了,聽得水聲“撲通撲通”地亂響,然後他在喊:“背上搓不到。”
翟思靜說:“我到外頭叫你的親兵進來給你搓。”
裏頭頓了頓,老實道:“我才不要他們搓。你別走。”
一會兒,“咦”了一聲:“思靜,你來看看,浴盆裏掉的是不是你的東西?”
翟思靜直覺他是在使壞,但不知怎麽就是好奇加心軟,嘆口氣放下書,繞到屏風裏頭看。
朦胧的水汽間,看到他舉着什麽亮晶晶的東西,再湊近點看,是一塊如意玉佩,潔白溫潤如凝固的羊脂油一樣,還帶着一顆顆水珠。她搖搖頭:“這不是我的東西。”
想離開,袖子被扯住了,果然上了他的當。
杜文笑嘻嘻說:“哦,不是你的,是我的東西。出生時父汗送給我的洗三禮物,我貼身佩戴了十六年了,以後歸你了。”
“我不要。”扯着袖子想離開。
杜文從水裏站起來,一把就把她抱在雙臂間,威脅道:“那就陪我一起洗澡。”作勢要把她丢進水裏。
身體果然往下一沉,翟思靜本能的反應是叫了一聲,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避免自己真的掉進水裏去。
杜文笑得開心,再一次湊過去問:“選哪個呢?”
他這控制人心的壞毛病真是難改!
翟思靜咬牙切齒也拿他沒辦法,只能屈從眼前:“你放我下來,我謝謝你的賞賜!”
杜文把她放了下來,然後跨出浴盆,渾身滴滴答答地站在氍毹毯上,擡下巴示意她去取搭在屏風上的澡巾。
為這樣的小事再觸忤了他,似乎對自己的計劃不利。翟思靜忍氣吞聲,踮起腳拿了澡巾為他把身上的水漬擦幹。
最後,她被抱住了,直接貼在杜文滾燙的身體上,隔着她的幾件衣衫還能被熨得渾身熱起來。他身上散發着澡水裏的香氣,以及蓬勃的少年郎的清新味道。
翟思靜突如其來被這樣的溫暖和這樣的氣息包裹住了,心跳仿佛漏掉了半拍,迷迷濛濛覺得自己好像在這一世又愛上了這位小狼主,而且沒有上一世那麽多不堪的過往,仿佛是可以坦坦蕩蕩、好好地去愛的。
她在自己內心掙紮了一會兒,他“怦怦”的心跳,她“怦怦”的心跳,開始彼此錯落起伏,但慢慢卻又奇跡般的變得合拍。
杜文在她耳邊輕輕說:“求你了……”
她覺得自己忘記了的仇、生出來的愛太下賤,突然捂着臉哭了起來。
杜文慌了,松開抱着她腰肢的手,笨拙地幫她擦眼淚,做錯了事似的說:“別哭……別哭。我不勉強你,我等你自己願意。”
他今天應該早點睡。但是在隔着屏風的兩張地榻上,翟思靜聽見他輾轉反側,翻燒餅一樣就是睡不着。
她忍着不去問,但是弄得自己也睡不着起來。
杜文終于說:“明兒要和平城開戰了。”
“哦。”翟思靜從枕頭上側過去,對着屏風那面的那個他,“把握大不大?”
“完全沒譜。”他好像特別想和她說話,也不顧這是軍情裏的最不宜為人所知的部分,“我打算先對付東、北六門,那裏都是賀蘭氏的人把守,我也驅我手上賀蘭氏的人去同室操戈。我娘舅那裏,也會有呼應。一旦有了縫隙,就可以打開城門,攻入城中。”
“你不要告訴我這個!”翟思靜說。軍機重事,若是出現什麽問題,她吃不了兜着走。知道不如不知道。
杜文在那頭頓了頓,然後是笑聲音:“好。不讓你為我擔心。不過我今天好像是有點興奮過度,到現在都睡不着。”
“那怎麽辦呢?”
他老老實實說:“你能不能再過來幫我按摩按摩?”
“那你不準動手動腳的。”她先警告着。
杜文答應了,然後看着她穿着軟薄的寝衣,從屏風那裏赤足過來,斜坐在他的枕邊,溫柔的手輕輕揉他的頭頂。
揉了沒多會兒,他握着她的手,懇求道:“其實不是頭裏難過。”努努嘴向着自己的小腹下面:“男人的‘毛病’,到這會兒還沒平複下來。我不勉強你,但你……能不能去撫慰撫慰‘它’?……”
他有些不好意思,最後越說越慢,但是說完了又皮厚起來,握着她的手搖:“好不好嘛?我不弄髒你的手。我熬得很難受了呢!”
男人骨子裏有獸性,滿足不了,就心心念念總想着,非鬧出麽蛾子不可。翟思靜只能去幫他,折騰了半天,當然最後結果是一手黏膩,倒是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等她洗手回來,杜文又撒嬌說:“再來親親嘛!”
大概心裏有對不起他的事,懷有愧疚,翟思靜今天總是不忍拒絕他,俯身在他嘴唇上親了一下。他一把攬住她的腰抱在懷裏,不依不饒湊過來繼續。
白天看起來,這頭小狼崽子的嘴唇長得有棱有角的,也不厚,瞧着剛硬;但是黑頭裏親起來倒是又軟又滑,彼此含吮了一會兒,他首先出擊,舌尖撬開她的嘴唇,又攻克她的牙關。
翟思靜略略一抵抗,心又軟了,讓開一些說:“你倒沒完了?”
禁不住他哼哼唧唧的懇請,又俯身與他相湊。
他們都在最美好的時候,蓬勃的身體,柔軟的皮膚,富有彈性的肌肉,還有勢均力敵的你來我往。女兒家一旦不在乎了,就毫不矜持,唇舌與他纏綿悱恻,吻得是“霧失樓臺,月迷津渡”,仿佛是星漢初會的牛郎織女,以此刻的唇齒為鵲橋,搭建着愛意的狂歡。
直到呼吸都難以為繼了,才默契地分開,都是微微地喘着氣,胸口的兩顆心髒都“怦怦”地亂跳。
杜文愛撫地摩挲着翟思靜的鬓角,輕啄她的臉蛋與脖子,又厮磨了好一會兒,愛惜地把她抱在懷裏說:“不管我贏我輸,你都別怕。我已經和翟量說了萬一平城消息不好,送你逃出去的路徑。你放心好了。”
黑暗裏,翟思靜頓住了沒有說話。她狠狠地壓制自己心裏湧上來的愛意,不斷地告訴自己:“這是機會!這是自己好不容易争取來的機會!”
她俯首在他胸前,柔柔地說:“你要小心。”聽着他“彭通彭通”有力的心跳,感覺他的手撫着她的腰,正在認真地點了點頭。然後他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早起,杜文已經走了,他最愛惜的铠甲與鬥篷也穿走了。外頭吹角連營,金鼓陣陣,馬蹄紛亂而人聲嘈雜。
翟思靜有些坐立不安,幾次揭開帳門看一看外頭,還沒找到他的身影,又自我責怪地把帳門撂下,怪自己關心則亂。
他有能耐,上一世就是如此,不光涉險的幾仗有驚無險,而且與當時最強勁的南楚楊大将軍的對峙也能勝負參半,全身而退。今日他考慮那麽周全,平城裏的局勢又遠比上一世來得要好,他勝利的可能性非常之大。
所以……
翟思靜想着,亦是安慰自己:他有戰勝登基這樣的大喜事在即,就算遇到一點小挫折、小可惜、小不足,也應該能夠抵消了吧?
正想着,門簾掀起來,光湧進來,她差點驚喜地叫出來,但定睛一看只是寒瓊送早膳來了,頓時又失望起來。
寒瓊笑道:“怎麽回事?先還一副喜不自勝的模樣,轉眼看到是我,就一臉沮喪——我至于那麽醜陋麽?叫女郎一看就覺得惡心?”
翟思靜跟着一笑,敷衍道:“早晨吃什麽?”
寒瓊絮絮叨叨地把食案擺開。翟思靜半天一句話都沒聽進去,筷子胡亂撿着案上的東西吃,也吃不出滋味。但是心慢慢地安定了。
吃完,她對寒瓊說:“你還兼着管賀蘭氏那裏的庶務麽?”
寒瓊搖搖頭:“不管呢,她有自己帶去的丫鬟。”
翟思靜說:“做主的男人都去打仗了,你能不能請賀蘭氏到我這兒來坐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