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花開兩支,話分兩頭。
隴西雖知曉大汗薨逝的消息,但也只限于在隴西。新帝登基前後确實是最容易出現問題的時候,所以烏翰選擇喪文不發,驿路鎖閉。即使是沿着驿路的百姓家,也只能看見騎兵步兵如臨大敵,一路行走不停,隊伍拉得好遠。所有人卻都板着臉,問什麽都不會說一個字。
新君叱羅烏翰的隊伍行了數天,終于到了泾州,那裏才有一座行宮——鮮卑立北燕為國號的時日并不很久,游離許久才定都平城,出行又習慣氈帳,所以整個北燕只寥寥有數座行宮供皇帝巡幸或親征時休憩。
坐車騎馬行路累得要死,一路上睡的是氈帳,縱使是皇帝的禦幄也多簡陋不便。所以好容易到了離宮,烏翰先大洗、大吃、大睡了半天,天擦黑時起身,處理一些政務,又叫跪候在離宮外的泾州官員入觐,切切地囑咐了一番。
事情忙完了,供奉皇帝的晚膳也送到了。烏翰看着一盤盤美食,突然想到了另一番可餐的秀色,此刻睡足了,有勁了,屬于男人的那種欲望也上來了,于是吩咐道:“傳翟氏進來侍膳。”
翟思靜不一會兒帶着兩名陪嫁的侍女來了,侍女在簾外伺候,她進到裏面,落足無聲,裙擺不搖,真是好修養!
但看她穿着普通的青衣,素色中單緊裹到脖子,臉上也不施脂粉,頭上也不簪花,雖然仍然是“粗頭亂服,不掩國色”,但這樣的不事打扮,烏翰覺得是她對自己的不敬,不由有些不樂,問道:“你嫁妝裏沒有好看些的衣裳首飾?還是等朕給你做?”
翟思靜從容道:“大汗說笑了。《女誡》雲:‘婦容,不必顏色美麗也,盥浣塵穢,服飾鮮潔’即可。”
烏翰一皺眉:“朕不怎麽聽這些漢學!”
翟思靜低頭說:“是。再者,先帝去世,還未滿百日……”
這是以“守孝”來進谏言。烏翰不耐煩地搖手道:“我們鮮卑人視生死為尋常,也不講究這個。”突然想到他同樣用“守孝”這個罪過懲處了飲酒作樂的杜文,難道這女子是來諷刺他的?他頓時表情不自然起來,想來是有些不快了:“你提這個,是什麽意思?”
翟思靜說:“婦人家事夫,講求‘敬慎之道’,若一味卑順,不能及時谏言夫君,便易谄媚,便易取佞,便易恣睢,便易驕狂,反而德行有虧,不是事夫的道理了。忠言逆耳,大汗不願意聽,妾卻不能不說。請大汗恕罪。”
烏翰扶額,心道怎麽娶了個女冬烘、女道學回來!這床上還能有滋味兒不?
不過忍着氣,看翟思靜的臉還真是美,就算沒有胭脂水粉,白裏透紅的肌膚,水紅色花骨朵兒般的嘴唇都天然的漂亮,還有臉上最迷人的那雙眼睛,即使眼睑低垂,目光不曾流轉,也能感覺到它們形狀的完美,以及眸子中熠耀生輝,如落着星辰一般。
烏翰指了指面前的案桌說:“既然來伺候朕用膳,先過來,讓我瞧瞧漢人說的‘舉案齊眉’。”
翟思靜怔了怔,擡眼看了看烏翰面前的那張案——和漢人用的小食案不同,這沉沉的一張矮桌,上面鎏金銅盤裏裝着大塊大塊的牛羊肉,大碗大碗的麥飯和各種酪食,她這小身板,膝行過去吃力地擡了擡食案,食案紋絲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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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上一陣誘人的馨香卻傳了來,甫入鼻腔,便覺得绮思亂動,越發叫人覺得面前這人兒無一處不美。
烏翰暗笑:原來這漢家女郎用的是這個詭暗的心思!她不肯花紅柳綠的打扮,大概是怕別人說她輕浮谄媚,但暗地裏用這樣甜美的熏香,豈不是揣着勾引的意思?
他嗅嗅鼻子說:“你好香!”
翟思靜繼續面無表情地搬那張食案,嘴裏冷漠地說:“随常熏香罷了,大汗過獎了。”
身上的香是麝香——上一世杜文幾乎一直沒有發現,大概鮮卑人真不懂裏頭藥理的門道;所以應該也暫時不用擔心烏翰會發現。
麝香對女子生育不善,據說漢代趙飛燕、趙合德姊妹就是以麝香納入肚臍,使自己愈加國色天香,但卻落了個無法生育的毛病。她上一世在杜文營建的蒹葭宮一直使用,果然多年未曾有孕。
不過,這法子也不是萬全的,她只能盡力祈禱:若實在過不了今天侍寝這一關,那麽至少不要懷上烏翰的孩子,不要在他們兄弟倆手足相殘的時候,她的孩子被拿來作為威脅。
烏翰伸手去拉她的手,沒想到她居然膽敢一讓,垂頭說:“大汗,妾力氣小,‘舉案齊眉’的本事是沒有了,容妾先給您切肉布菜吧。”
莫不成這也屬于“欲迎還拒”?
烏翰耐着性子,看她一雙素手仔細切着牛羊肉,大塊的肉被片成薄薄的,蘸上醬汁、蒜泥、韭齑,瞧着就很好吃。
烏翰閑閑地吃着飯菜,閑閑地問:“你今年是十七?”
“嗯。”翟思靜輕輕颔首。
但烏翰還是追着問:“平日在家就是做女紅、學烹饪,再讀讀書?”
“嗯。”翟思靜能不和他說話就不說話,手裏利索地給他切肉。
烏翰伸手,越過她切肉的雙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今晚侍寝吧。”
翟思靜停下手,擡眼看他,上一世她初嫁給這個男人時,雖然有過一段時間的失落——畢竟烏翰的年齡、相貌和氣度都比杜文差了好大一截——但她還是認命的,也踏踏實實地做他的妃子,老老實實侍寝,老老實實伺候皇後,老老實實照顧他們的兒子長越。
但有了上一世的經歷告訴她:這些老老實實、按着女德的要求相夫教子的一切,都不會像想像中那樣使得女人一生完滿。
那時杜文闖平城的皇家北苑,告訴她那是烏翰拿她使了一場“仙人跳”,然後自得地奸.污了她,大有一副“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架勢。她被污了身子後,在一屋子的屍體和鮮血中抖抖索索穿起她殘破的衣衫,強撐着最後一點力氣和勇氣到了北苑宮門口,卻被趕來“捉.奸捉雙”的烏翰劈臉一個耳光,打得天旋地轉,口鼻裏流出的鮮血,和她裙子裏滴出的鮮血一樣,在地上污了一片。
而且他辱罵她的時候,說的不是“無恥”,而是“廢物”——他嫌棄她,不僅因為她的身子被杜文玷污了,更因為她沒有能讓他抓住杜文的把柄,沒能讓他除掉杜文。
縱不為避免喪失兒子的災難再來一遍,她也無法再喜歡上這個男人——不,應該說她恨他,和恨那一世的杜文一樣。
侍寝?
簡直太惡心了!
“于禮不合吧,大汗?”她說,不帶一點怯生生,而是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眼皮也撩起來瞟了他一眼。
烏翰從她的目光中讀出了“鄙夷”,這比“畏怯”、“委屈”、“厭惡”等所有表情都更能激怒一個男人。
于是皇帝陡然怒了,奪過她手中的刀丢在一邊,又把案桌上的盤盤盞盞往兩邊一撸,起身居高臨下地逼視翟思靜:“于什麽禮不合?”
翟思靜瞬間只是有點擔心父母,但是想到烏翰尚未到京,隴西一帶還不能少了翟家的幫襯,她就算抗旨有罪,罪在自身,不至于贻害父母。所以此刻竟有點解脫的快意,因而擡臉說:“大汗,妾雖是大汗的嫔禦,但畢竟還沒有正式冊立,也沒有在奉先殿見禮,也沒有拜叩可敦皇後,更別說還在先帝的喪中。這時候就給大汗侍寝,知道的,說妾愚魯媚主、不知禮節、眼皮子淺;不知道的,萬一上折本谏言大汗,鬧得天下皆知,合适不合适?”
什麽“愚魯媚主、不知禮節、眼皮子淺”看起來在自責,其實句句指的都是皇帝。
皇帝知而不能駁,心裏很懊糟,冷笑道:“你的道理一套又一套的。內室之事,外人何由知曉?”
瞧着美人,心裏癢癢,他跨過擺在地上的食案,一把将翟思靜裹在懷裏,然後挾到一邊榻上,強箍着她坐在自己的腿上,邊嗅着她身上的麝香芬芳,邊已經覺得自己肚腹裏勃勃興動,便掐住她的腰不叫亂動,在她嬌嫩的臉頰、耳垂和脖子各處親吻着。吻了一會兒覺得不足意了,接着就是動手解她的衣帶,剝她的衣衫。
翟思靜有種被野狗舔了的惡心感,左右扭轉避讓,惹惱了興致中的烏翰,伸手在她身上肉軟的地方使勁兒擰了兩把。
她的傷還沒有好透,他又恰巧擰到了青紫的一塊上。瞬間的疼痛使得翟思靜爆發出力氣,狠狠把他一推,自己掙脫出去,到食案邊撿起切肉的解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