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節
的頭上,在他耳邊輕聲道:“剛才在牡丹花市的時候,我看到你眼裏有過不高興。”今日偶遇李泱确實是在游夙的意料之外,雖然游夙沒認為自己有什麽不對,也覺得李泱應該不至于為這點事情生氣。
李泱側過頭,好笑地道:“小舅舅也太看得起自己。”他之前的确有些不高興,但絕不是因為藍雙,呷醋之說更是無從談起。
游夙輕嘆了一口氣:“妙奴。”他的語氣慵懶而親切,這聲妙奴似乎真的含着不可言說的感情,可是兩人之間明明只是相互利用,李泱不解地看着游夙,他不明白游夙這副總是深情的樣子是裝給誰看,然後他便從游夙環抱裏掙脫了出來,淡淡地道:“好了,我先回去了,免得他們起疑心。”
李泱施施然地走了,屋裏就只剩下游夙一人,望着李泱離開的方向,游夙的臉上褪去了剛才的那種溫柔,反而露出一種無趣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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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水,屋外的樹影投在門窗上,随風晃動的枝丫映出影影綽綽的一片。雖然薛王在外面的風流韻事有不少,可是真到了薛王宅邸反而讓人感受到這府裏的清冷,李泱一不蓄姬妾娈童,二不養舞樂歌伎,除了仆從之外就沒別的什麽人了。倒不是說李泱一回府就成了清心寡欲的人,只是他太怕麻煩了,府裏人一多,難免就有些争風吃醋的事情,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旦鬧大了,也是授人話柄,別說是他了,就連現在風頭正勁的信王也曾因為這些個事情受過皇帝斥責。
那時候,信王還未正式娶妻,但府裏的姬妾已經有了不少,有兩個因為争寵就鬧了起來,其中一個氣性大的竟然投井死了,這事兒後來不知怎麽的被皇帝知道了,又把信王罵了一通。之後,信王就收斂了不少,這些事情李泱都看在眼裏,自然是吸取教訓,平時在外面玩玩就得了,倒很少把人帶回來。
李泱這時正在看一份名冊,那名冊上的都是些寒門士子的名字,這些人苦讀多年,一朝考取功名,可是仕途卻不見得會有多好,像傅紹秋那樣的,已經算是運氣不錯了,能被選入東宮。更多的只是做了個默默無聞的小官,不得不一年一年地熬資歷,仕途再不順點的,哪怕等到五六十歲也不一定能熬到個五品官。反觀那些世家子弟,哪個不是一踏上仕途就從五品官做起的,就連孫世輝那個不學無術的兒子,不也能頂着個五品散官的名頭。
黃永拿起绛紗燈罩,減去了一截燭花,火光猛地一跳之後,燃的更亮了,李泱放下名冊,揉了揉眉心。
“老奴擾了殿下看書了。”黃永蓋好燈罩,又放下剪子,轉身往床榻的地方走去。
李泱道:“無妨。”
黃永從榻上取了一張薄毯,替李泱蓋在膝上,又笑眯眯地問:“殿下餓不餓,廚下煨着羹湯,用的是嫩筍,殿下向來喜食。”李泱今日午膳在成國公府喝了酒,晚上胃口一般,也沒怎麽吃,黃永就特意讓廚子備了宵夜,就怕李泱晚上餓着。
李泱原本倒不怎麽想吃東西,可這一年裏也就這麽一陣子能吃到鮮嫩的春筍,他向來喜歡,就點點頭道:“也好。”
湯底是用老母雞,牛骨熬成的,做好之後,這些肉食皆棄之不用,再細細地将湯濾幾遍,煮開之後再下嫩筍,伴以木耳絲和香菇絲,這道清脆爽口的清湯春筍便算做成了。
李泱只喝了兩勺就放下了,黃永又取了水讓李泱漱口:“不早了,殿下還是就寝吧,明日還要上朝呢。”說到這裏黃永又笑了起來:“殿下穿着官服的樣子真真是英姿飒爽,唉,可惜婕妤去得早,不過婕妤在天有靈,見了殿下長大成人,位列朝班,也一定十分欣慰。”說到老主人,黃永的神色黯了黯。
看着黃永,李泱覺得這天底下最關心自己的也許就是這個從小跟着自己的老內侍了吧。黃永邊收拾着碗碟邊道:“這天家的孩子看似尊貴,倒不如民間的孩子好養活,老奴在宮裏幾十年,見過好幾個皇子公主都是小小年紀就夭折了的。老奴還記得殿下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婕妤照顧着殿下幾天幾夜都不曾合眼,要是那時候殿下有什麽不測,婕妤怕也是活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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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最終李泱還是活了下來,反而是他母親英年早逝了,黃永又絮絮叨叨地說着李泱如今能平平安安地長大成人,他母親一定很高興。
李泱沒有說話,因為他要的不僅僅只是活着,他不想餘生一直被壓制被防備,也不願只能在兄弟的恩賜下惴惴不安地度日。如果沒有游家相助,那這條路就太難太險,可如今游家暫時地站在他這一方,李泱明白他必須抓住這個機會,也只能抓住這個機會。
黃永方才講了什麽,李泱沒聽到,等他回神的時候,就聽到黃永正在講那兩株木蘭:“老奴聽說那木蘭可以入藥,還能去熱明目。”
李泱眼前猛地浮現出一個緋衣寬袖的身影,他皺了皺眉,打斷了黃永的話:“阿翁,我累了。”黃永本也是随口講些瑣碎的事情,一聽李泱說要就寝了,就忙住了口,又喚站在外間的侍從進來鋪好床榻。
正值春汛,江南道有多處州縣受災,不少良田都被淹了,朝廷緊急調撥了款項和人員去修堤築壩,以防洪水沖沒堤壩,造成更大澇災,另一方面當地府衙也已經開倉赈災,安撫民衆,同時朝廷還下令免了受災州縣兩年的賦稅
不過游夙力排衆議,執意派遣江南道折沖府的兵馬去維持秩序,震懾災民,因為天災過後地方上往往管理混亂,人員嘈雜,更有人會渾水摸魚,趁機鬧事,倒不如現在就派兵過去防範于未然。
太子最近消停了不少,也沒有貿然站出來反對,反而是信王深感不妥:““臣以為,要是派兵前去,恐怕會驚擾災民,使民心不穩。”
游夙看了一眼信王,又不疾不徐地道:“信王有所不知,雖然已經開倉放糧,可是受災州縣義倉的儲糧畢竟有限,從別道調糧也需時日,考慮到這些原因,此番還拟采用移民就食之法,屆時會有大批量的受災流民遷往別地。流民遷徙往往導致人口混雜,各道各縣要是準備不足,必定引起混亂,但若是有兵馬駐守,這樣既能疏導人流也整肅民風,更能防着當地百姓與流民起沖突。”
游夙向來主張重典,比起事後去料理,他更傾向于早早地就進行威懾,而且萬一真的出了亂子,這樣朝廷也能反應迅速,不至于等到亂民把事鬧大了,才手忙腳亂地派兵鎮壓。
“而且南方氣候多雨濕熱,要是從其他地方調遣兵馬過去,難免會有水土不服之症,若直接派遣這兩地的折沖府兵馬,那此事就沒有顧慮,只需再從京城選派幾人過去督軍即可。”
皇帝顯然對上次河南道的亂子還心有戚戚,稍作考慮就準了游夙的奏議,他太平天子做慣了,聽不得哪裏又起打打殺殺的事情。
雖然信王的建議并未被采納,但是他心裏也沒什麽不快,之前的傳言他也有所耳聞,都說是游夙在皇帝面前講了什麽,才讓皇帝下了決心殺掉韋蛟,順帶還奪了孫世輝的骁衛将軍之職,這件事怎麽看都是對自己有利,所以信王就暗自揣摩,是不是游家已經打算靠向自己了。這幾日游蘊身子不見好,皇帝特許他告假養病,崔元徽這幾個老臣又向來以穩為上,不愛出頭,這朝中倒是游夙的政令頻頻,他如今是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可直接下發牒書,足見皇帝對他是有多器重了,要是他能為自己所用,那更是如虎添翼。
散朝的時候,游夙又要與兵部的官員商讨,此番出兵橫跨江南道,在何處布兵,兵馬數量又如何安排,皆需仔細議論。
李泱徑直從游夙身後走過,正與身旁的李沛低聲交談,他未作停留,游夙也沒有回頭,只有李泱的紫袍微微揚起,蹭過了游夙緋衣的下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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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崇仁坊內別處那種寬闊氣派的宅邸不同,這一處宅院格外小巧,乍一看很不起眼,可是裏面卻別有洞天,雕窗掩映,畫梁交錯,處處透着精致與難以掩飾的貴氣。
藍雙是萬萬不能帶回游家宅邸的,有些事情游蘊知道也就罷了,但是絕不可以讓他親眼瞧見,否則不好過的只會是游夙。
這會子游夙剛剛沐浴過,烏黑的頭發還未全幹,藍雙握着一把玉梳,小心翼翼地為游夙整理着青絲,由衷地感嘆了句:“三郎的頭發真好。”那發絲又密又軟,細細地覆在游夙純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