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節
在大理寺任職,愈發忙了起來,今日既然特意過來了,那肯定是有事要禀。
游夙這才行了禮,李晔擺擺手道:“這就不必了,你說吧。”游夙收了笑意,躬身正色道:“臣有罪。
這話可把李晔逗笑了,他也算是看着游夙長大的,這些年倒沒聽游夙認過錯,李晔笑道:“你才剛立了戰功,近來朕也沒收到彈劾你的奏折,怎麽好好的就有罪了。”
游夙沒有直起身來,低着頭繼續道:“臣有罪,還請宅家責罰。”
“那你倒是說說,你有什麽罪。”
“臣有知情不報之罪。”
他嘴裏的知情不報之罪讓李晔不明就裏,他在榻上坐了下來,盯着游夙:“你且說說。”
“去歲臣受命審訊黃惟忠一案,案犯黃惟忠曾自述跟平盧節度使韋蛟私相授受。”聽到這裏,李晔皺起眉頭,質問道:“那你之前為何不報?”
“那黃惟忠也知曉此事不比尋常,不可輕易洩露出去,因此沒有在三司審問的堂上招供,而臣是本案主審,他便單獨告訴了臣一人,希望能将功折罪。可臣以為韋蛟鎮守邊關多年,戰功赫赫,黃惟忠只是死到臨頭,胡亂掙紮罷了,更何況黃惟忠拿不出什麽确鑿證據來,臣恐他只是信口胡謅,所以才沒有将此事上報,韋蛟乃是一方節度使,若是知曉朝廷在懷疑他,那邊關人心必定不穩。今日聽了信王的彈劾,臣才知道自己已經鑄下大錯。”游夙擡眸看了眼皇帝,只見他鎖眉深思,又垂下眼睛繼續道:“那日的口供,已經在大理寺留檔,臣方才已經派人去取了。”
“韋蛟深受皇恩多年,朕竟沒想到他如此猖狂。”李晔的語氣裏已經隐隐含有怒意。游夙沒有回話,該說的信王在朝上已經說了,他現在要是再扯上孫世輝,那反而就顯得他太刻意了。
李晔看着游夙,沉着臉問道:“你大哥為何也不報此事,他向來謹慎,出了這樣的事情他怎可也瞞着朕?”
“兄長并未知曉此事,如果宅家降罪,罰臣一人即可。”游夙的臉色有些發白,眉尖微微蹙着,語氣裏甚至帶着點少有的忐忑。看着他這樣子,李晔突然覺得游夙這些年張揚歸張揚,但到底是被寵大的,眼下真犯了錯,他明白這其中的利害,此時也是滿心憂慮怕被責罰,怪不得方才一進來就先奉承上了,想到這裏,李晔緩和了語氣:“此事你确實是大意了,凡事跟你大哥學學,他向來思慮周全。”
李晔之後又不溫不火地斥責了他幾句,期間游夙不複往日口舌伶俐,只低頭不語,末了又再三請罪,李晔也沒動罰他的心思,就讓他先退下了。
剛出丹鳳門,游夙就望見了早已等在那裏的游蘊,他随手将象牙笏遞給随從,上馬道:“春寒料峭,兄長不必在這裏等我。”
游蘊身上披着深冬的厚披風,臉上的病容還未消退,看上去有幾分憔悴,他道:“我出來了沒見到阿碧,這才在此處等你。”他說着又向四周望了望道:“上朝的時候,阿碧就沒跟着你來,我原以為他會在這裏候着。”
游夙笑了笑道:“我讓他去辦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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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蘊點點頭,也沒過問阿碧是去辦什麽事,他只別有深意地看了眼游夙,游夙勾起唇角:“兄長放心。”此話一出,游蘊心中便了然了,輕聲道:“回去吧。”
李泱剛剛回到王宅,黃永就早早地迎了出來,他站在馬下望着李泱道:“殿下回來了。”李泱點點頭,翻身下馬,對鐘福道:“給傅舍人母親的東西照例送去,別忘了。”
上次躲雨偶遇到傅紹秋之後,李泱便遣人給他母親送過幾次藥材,他特意囑咐手下的人不要挑那些太貴重的,只撿些品質好的日常見的送去即可。堂堂東宮舍人還住在那樣的偏僻地方,而且據下人來報,傅紹秋的房子比一般的民居也寬敞不了多少,十分樸素,可見他這人是按捺得住清貧的,要是送的東西貴重了,李泱覺得他反而不肯收,倒不如就這樣選些平常的東西細水長流地送着,也是一份人情。
“是,我這就去安排。”鐘福得了命令,麻溜兒的下去準備了。
黃永跟在李泱身後道:“府裏來人了,說是大理寺的游少卿派來的,還送了東西過來,正在院裏候着呢。”聽了這話,李泱頓住了腳步:“他送了什麽東西過來?”
黃永笑着指了指大門內:“殿下還是自己去看吧,這游少卿送的東西可不一般。”
李泱狐疑地看着老內侍,大步走進了王宅之中,很快他就看見了院中豎着兩株高大的木蘭,根上還各自裹着一團土,顯然是剛從別處挖來了。
李泱愣了愣,那日他不過是随口一提,游夙的那句話他也沒當真,可沒想到他居然真的弄了兩棵樹來,那樹邊還站着個人,李泱記得他,是跟在游夙身邊那個綠眼睛的侍從。
“拜見薛王。”阿碧先是行了禮,然後又道:“這兩株木蘭是游少卿讓奴送來的,只要栽下便能成活。”前幾天游夙便吩咐他去尋兩株長得好的木蘭,這兩棵樹原本長在城外,今日天還未亮,阿碧就帶着人等城門開啓,去挖到樹之後又馬不停蹄地送到了薛王府。
李泱走到樹下,微微仰起頭看着那開得旺盛的木蘭花,兩株木蘭一粉一白,交相輝映,煞是好看,李泱擡起手折下了一朵白木蘭,捏在指尖旋轉把玩,嘴角似笑非笑:“游少卿有心了,你回去代本王道謝。”
阿碧走後,黃永指揮着府裏的花匠園丁,将那兩株木蘭移栽到了後花園中,他感嘆道:“這游少卿倒是別出心裁。”他想了想又道“老奴記得婕妤生前住的宮裏也有株木蘭。”
李泱輕輕地嗯了一聲,将手裏的那朵木蘭抛進了池子裏,看着那一小團白色随着水紋逐漸往遠處漂浮而去,他淡淡地道:“他的心思确實是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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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成十六年三月末,原平盧節度使韋蛟被誅殺于營州。
慶成十六年四月,擢升左骁衛将軍孫世輝為鎮軍大将軍,特賜食邑三百戶。授大理寺少卿游夙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政事堂附近的地方栽着幾株柳樹,一到這季節,便是柳絮漫天飛舞,這可愁壞了負責清掃的小內侍,他們拿着笤帚一遍又一遍地掃着,可是越掃那柳絮就揚地越厲害,他們只好在這幾處地方不停地灑水。
崔元徽從政事堂出來的時候正看到不遠處有幾人走過,那幾人皆服深緋色官袍,一看便是身居高位的官員。
“崔公這是在看什麽?”門下省侍中顏懷芝這時也從裏面政事堂裏走了出來,他比崔元徽小幾歲,比起崔元徽的清瘦矍铄,大腹便便的顏懷芝要看起來和藹的多。
崔元徽轉過身笑道:“原來是顏公。”
顏懷芝順着崔元徽方才望着的方向看去,也看到那幾個官員,他撫了撫長髯道:“那不是前幾日剛進京的定州刺史齊滄嗎?”
崔元徽擺擺手笑道:“非也非也,現在可已經是國子監祭酒齊滄了。”
“是是是,是我老糊塗了。”顏懷芝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只剩下一條小縫,他邊笑邊道:“還是老哥哥你老骥伏枥啊。”
齊滄是信王李沣的親舅舅,信王母親齊德妃的弟弟,早年間是外州刺史,但是不久前被調回長安,任國子監祭酒。
望着那幾人走遠,顏懷芝又笑道:“長安再添新貴了。”前幾日孫世輝被加封為鎮軍大将軍,可這是明升暗貶,鎮軍大将軍品階是高,但卻是散官之職,倒不如他原先的骁衛将軍手掌兵權。皇帝奪了孫世輝的兵權,卻對信王一派的齊家青睐有加,這讓太子的地位一下子變得微妙起來。
信王告發韋蛟之後,朝中本以為只不過是将韋蛟削職為民,再不濟也是流放嶺南,可沒想到皇帝居然直接下旨就地賜死,連回京述罪的機會都沒給他。有傳聞說是因為韋蛟曾跟黃惟忠暗地裏有來往,圖謀不軌,不過傳聞只是傳聞,也沒個準信。
崔元徽背過手,搖了搖頭笑道:“這新貴再好,到底是不如那些紮根在長安的裏高門大戶。”這顏懷芝跟崔元徽一樣都是在官場裏修煉成精了的,這話雖然沒有提起任何人,可顏懷芝知道他是在暗指游家,昔日的游安也曾跟他們共事多年,長子游蘊不必說,如今是吏部尚書兼中書侍郎,可現在連最小的游夙也成了同平章事,直接參與政事,這可真真是天大的恩寵。
顏懷芝點點頭,壓低聲音道:“我聽聞,游三郎也參與了定罪韋蛟一事。莫不是游家已經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