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節
勁,都說字如其人,李泱原想着游夙大概是一筆張狂的字。
李泱将那本折子重新放回原處,轉而繼續問道:“小舅舅不信佛?”
大概是抄累了,游夙索性就放下筆,支棱着腦袋,笑盈盈地看着李泱,反問道:“為何要信?”
李泱道:“不少人為自己求今生,求下世,也為親朋好友求的,那小舅舅就不想求上一求?”
游夙低下頭看着李泱放在案幾上的手,白`皙的手指搭在深色的案面上愈發顯得好看,他伸出手在李泱的一根手指上來回撫摸着:“若是佛祖他老人家真能聽見這世間的哀求,那衆生怎麽還會有疾苦?”他的聲音頓了頓,繼續道:“我的命不由天也不由佛,只由我。”
他說這話的時候還是那副漫不經心的神色,連眼睛都是半阖着,可是李泱卻從他的話中聽出了眼前這個人的強硬與傲慢。這時游夙突然擡眸,與李泱的目光對視在了一起,平靜地接受着他的審視。
李泱先轉開了頭,又從游夙的掌控中抽離手指:“小舅舅還是快些抄吧。”
游夙重新提筆,一字一句認真謄寫着,室內重新歸于安靜,期間有小沙彌來奉茶,送來幾樣素食點心,然後又恭恭敬敬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平日裏李泱見到的游夙總是意氣飛揚,這麽文靜認真的游夙,李泱倒也是第一次見,其實李泱并不喜歡游夙平時的眼神,總覺得太绮麗,而那看似旖旎的眼神背後,隐藏着的心思卻深沉的讓人看不清也猜不透。
很快游夙就抄完了一折,他又重新取了一份空白的折子,攤開後繼續抄寫:“殿下與信王關系如何?”
李泱知道游夙必定不會無故發問,他放下手中的經卷:“尚可。”
游夙頭也不擡地道:“殿下韬光遁世,信王對你應該也不作他想,只覺得你是個閑散親王。”
這些年李泱從不參與政事,連問都不曾問起過,無論是太子還是信王都沒太把李泱放在心上,這樣一個只知花天酒地吃喝玩樂的弟弟,對他們來講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你要我如何?”李泱直接問道,游夙遮遮掩掩了這麽久,如今終于肯開口講正事了。
游夙這才擡起頭,笑道:“想讓殿下向信王透露`點消息。”
從慈恩寺出來的時候,天馬上要擦黑了,宵禁的鼓聲即将要響起,雪已經停了,積雪倒讓天光看起來沒那麽暗。鐘福早早地等候在了門口,他看着不過十七八歲,一臉機靈相,手裏提着個绛紗燈籠,上面寫着‘薛’字,他看見李泱出來,連忙趕了上去:“殿下,阿翁讓我來接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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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泱點了點頭,只見游夙身後也已經跟了一個随從,不過那人眼珠子的顏色很是特別,似乎還混着胡人血統。
“小舅舅好走,改日再請小舅舅來抄經。”李泱客氣地告別道。
“殿下好走。”游夙目送着李泱走遠,然後才翻身上馬。
“皇後知道您在抄經,從宮裏賜了不少經書過來,說要讓您認真謄寫,過陣子送進宮去,皇後要親自過目。”阿碧的馬跟在游夙身後道。
游夙嘆了口氣,這次真是着了李泱的道了。
24
皇帝剛從杜陵原回來不久,身上還帶着些疲乏,現在又被兩個兒子跟大臣們吵了一通,整個人就更加不耐起來,是否要出兵東北的事情還沒定個決斷,他就讓一群人先退下了,只說改日再議。
一群人剛剛才走,孫貴妃就到了,方才內侍報上來說太子與信王在皇帝面前又吵起來了,她不敢耽擱,就匆匆趕了過來,可還是晚了一步,她目送着太子離開的背影,嘆了口氣,只盼太子不要惹惱了皇帝。
皇帝擡起頭瞥了一眼孫貴妃,複又低下頭去欣賞那幅并州刺史獻上來寒江獨釣圖,這是前朝文人俞道風的真跡,這俞道風在世的時候懷才不遇,死後才聲名鵲起,這俞道風又是個奇人,念及無人懂得欣賞自己的畫,在他晚年的時候,一氣之下竟将它們付之一炬,只留下幾幅舍不得燒的珍愛之作,因此俞道風存世之作格外難得。
剛才兩個兒子的争論聽得他心煩意亂,好在還有這幅名作稍能撫慰,皇帝只問道:“貴妃怎麽來了?”
孫貴妃走到皇帝身邊,跟着皇帝一同欣賞起了那幅畫,她并不提來意,只笑道:“宅家又得寶貝了?這畫倒是好”
這話說進了皇帝的心裏,他直起身來,撫須笑道:“你也看出來了?”
“妾哪懂這些文人畫作,只是見宅家興致頗高,想來是得了件好東西。”
皇帝笑着指了指孫貴妃:“你呀。”孫貴妃在李晔還是親王的時候就已經跟着他了,比起皇後的娴靜文雅,孫貴妃要顯得活潑張揚許多,雖然偶爾略顯膚淺,但年輕的時候也不失一番嬌俏可愛,這些年下來,皇帝倒也習慣她這性子了。
聽着皇帝的口氣,孫貴妃料定李晔的心緒還算平和,不像是有氣的樣子,她的心微微放回去了點,試探着道:“方才我看太子兄弟幾個剛出去,他們也大了,能為宅家分憂了。”
“鬧哄哄地吵了一通。”皇帝讓身邊的兩個內侍将那幅畫舉了起來,看了一番他又不滿意,讓內侍再走近一步。
“太子他們還年輕些,到底有些氣盛,宅家何必跟他們一般見識。”孫貴妃道。
“都是做爹的人了,一點點小事還争來争去。”皇帝指使內侍将畫收了起來,然後重新坐回榻上。雖然朝廷早已在契丹設立了松漠都督府,可是近年來契丹部落內亂不斷,各個勢力争來搶去,動作頻頻,都督府節制的作用并不大,不過好在大局尚穩,名義上契丹還是依附于朝廷的。但就讓契丹人如此來來回回地搶掠物資,朝廷實在是有失顏面。其實太子的提議頗有道理,平盧節度使韋蛟駐紮營州,出兵東北也無可厚非,只是這戰事一起,又要耗費國庫,那陣子又要為戰事勞心。
孫貴妃生怕皇帝提起這些事就會煩心,忙道:“這都到年下了,宅家先寬寬心,朝中的事情先放一放亦無妨,皇子們大了,有些事情回去想想也就明白了,想必定能理解宅家的苦心。”
李沛的生母劉賢妃近來身子不适,從皇帝那裏出來之後,他就直接去了內廷,一時間只剩下信王與李泱二人一道走出宮門。
剛才在殿廷之中,太子與信王又針鋒相對,太子還是堅持出兵,可是信王認為出兵東北只會得不償失。
“六弟,你對這件事怎麽看?”信王問道,他也不是真的想從李泱嘴裏問出什麽高見來,只不過想聽李泱附和幾句,好讓他平平心中的不忿之意。
李泱笑道:“我哪裏知道這些事情,哥哥們操勞就夠了。”其實在李泱心中是贊成太子的,雖然信王提出的內遷并非毫無道理,但也不是所有人都願意離開故土遷去別地,要是置東北邊境百姓生計不顧,長此以往下去,只怕會激起民怨。但是此時也不可聲勢浩大地去讨伐契丹,畢竟那只是若幹部落來打秋風,若貿然宣戰,恐怕會引起其它剩餘部落的不安,萬一契丹幾部聯合起來對抗朝廷,那又将是一樁大麻煩。
“太子一心扶植孫家,誰不知道平盧節度使韋蛟是孫世輝的心腹。”信王冷笑道,這一出兵作戰,到時候軍功還不是落在太子一派。
這時突然又下起雪來,李泱戴起兜帽,道:“韋蛟倒也不失為一員猛将,只是…”
信王抓住了李泱的話尾,這薛王好像知道點什麽,忙追問道:“只是什麽?”
李泱面有猶豫的神色,又擺了擺手道:“也沒什麽,一點道聽途說的事情,不足為信。”
“既然是道聽途說的事情,那六弟說說也無妨,我又不告訴別人。”聽着李泱的口氣,他要說的事情好似與韋蛟有關,這讓信王更加好奇起來。
可是李泱還是有點扭捏,看上去十分顧忌:“這……”
信王冷下臉道:“六弟,你說我平日待你如何?”
李泱道:“五哥不曾虧待與我,你我向來是兄友弟恭。”
“那你還不相信我,與我生分至此。”
李泱看上去猶豫不決,但又見信王已經板了臉,他最終咬咬牙道:“那好,只是此事還請五哥萬萬不要與別人提及,要是讓別人知道這事是我在亂傳,那可不太好。”
信王一口答應,只說絕不外傳,李泱這才說道:“五哥你知道我的,平時也胸無大志,只愛跟人喝酒玩樂罷了。”說道這裏他羞赧地笑了笑,繼續道:“之前我認識個皮革商人,是從契丹邊境那邊來的,在酒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