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節
那幫人的習性,溫溫吞吞的不知道要拖到什麽時候去。
游蘊像是知道他的心思,又立即道:“你不要笑,我且問你,黃惟忠是怎麽死的?”
游夙擡眸,眼中平靜如水:“他是畏罪自戕。”
“在我面前你休要胡謅!是不是你讓人動手殺了他?”
游夙看着兄長皺着眉,一臉嚴肅,就也不再隐瞞,大方承認道:“是。是阿碧告訴兄長的嗎?”
游蘊斜了他一眼,道:“阿碧的嘴緊得很,怎會跟我說,只是府中的小厮說阿碧昨日剛從營州回來,我便心下了然。黃惟忠不就曾任營州刺史嗎?他要是真是自裁,你好端端的讓阿碧去營州做甚?”
游夙笑道:“黃惟忠是我讓人除掉的,也是我讓阿碧去營州的,不過此行還真是跟黃惟忠無關。阿碧這次去為的是韋蛟。”
游蘊立刻就反應過來了游夙的目的:“你是想從韋蛟下手?”游蘊的案幾上擺着一瓶子白梅,煞是好看,游夙随手擺弄着瓶子的梅枝:“韋蛟草莽出身,年輕的時候就有在戰時搶奪良家的毛病,他自己搶,也縱容手下搶,現在當了一方節度使,想必也斂了不少財。既然巡察禦史不敢動節度使,那就由我來查。”他的語氣很輕松,仿佛只是在講家常瑣事。
“你有把握一擊即中?”游蘊問道。
“有,不然黃惟忠不就白死了。”游夙笑了起來,取了一支白梅在手中把玩。
既然游夙這麽說,那便是極有把握的了,游蘊也不再追問,又問道:“薛王近來可好?”
好,薛王在自己身下可好的很,游夙又想起前兩日在溫泉處的欲仙`欲死來,輕笑道:“薛王一切都好,下次還要請他相助呢。”
游蘊不清楚個中事情,只是點頭道:“雖然選了薛王,但也要防範他些,天家的人,個個都長着好幾個心眼。”這件事其實用不着他來提醒游夙,可是游蘊還是忍不住多了囑咐幾句:“你諸事小心些吧,你若出事,将來我在地下有何顏面向父親母親交待。”
游夙敷衍地嗯了一聲,他手裏擺弄着那支梅花,心裏想着該怎麽對付那幾個彈劾他的禦史。這條路上,道義法度皆可被踩在腳下,沒有人能夠阻擋他的步伐,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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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小雪綿綿,整個長安城都銀裝素裹,到了下午雪還沒停,仆從将一頂烏紗帽奉到游夙面前,道:“外面還在落雪,少卿戴了紗帽再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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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夙手裏捧着個小手爐,他擡頭望了眼天,這雪倒也不大,他将銀手爐遞給那個仆從:“不用了,去備馬吧。”
仆從接過手爐,倒退了幾步之後才轉身離開。在這裏還能聽見從後院傳來的杖刑聲,木杖打在皮肉上的聲音落在耳朵裏,讓人後背發麻。這個仆從忍不住在心裏嘀咕着,都道官家的命嬌貴,這還不是說打就打了,雖然只是二十杖,可那禦史到底也是嬌生慣養,細皮嫩肉的,跟他們這些做奴仆的可不能比。
游夙站在檐下,像是聽不到那令人心悸的行刑聲,院中的兩棵松柏上已經堆了些積雪,一株纖細的枝丫被壓得很低,最終不堪重負,将積雪抖落的一幹二淨,游夙負手望着那株柏枝,看得認真。
正在挨板子的是禦史邢遠風,這個人是之前上奏彈劾游夙的人之一,除了邢遠風之外,其他兩個是上了年紀的老禦史,都叫游夙給打發去洛陽養老了。但這個邢遠風正值壯年,無緣無故地沒法子把他調走,于是游夙就随便找了個由頭,打了他二十杖,殺雞儆猴而已。
很快那個仆從就去而複返,告訴游夙馬已經備好了,又說薛王已經到府衙門前了。
今日是游夙去慈恩寺抄經的第一天,李泱既得了皇命,也不打算就輕易放過游夙,早早地就到了大理寺,等着游夙出來。
游夙一出來就看到了李泱了,他披着墨色的大氅,沒從馬上下來,見他從大理寺裏出來,笑道:“小舅舅可讓我好等啊,我還以為小舅舅是臨陣脫逃了呢。”
“如今宅家授了殿下開府儀同三司,殿下倒是仍舊清閑。”游夙上了馬,其實開府儀同三司只是個文散官,雖然需要參與朝會,但是沒有實權,幾乎每個皇子都會領些這樣的閑職。
李泱一鞭子甩在了游夙的馬上,道:“小舅舅不要多言了,還是趕緊去慈恩寺抄經吧。”李泱說罷攏了一下外氅,也驅馬趕上。
游夙看着身畔的李泱,笑道:“殿下就這麽喜愛看別人抄經?一千部呀,殿下你可有的看了。”
其實李泱無心做監督別人抄經這樣乏味的事情,只是這罰抄的人是游夙,那就另當別論了,他知道游夙向來無法無天慣了,那看着他悻悻地坐着抄經,也不失為一樁趣事。
慈恩寺內梵音陣陣,佛香袅袅,整齊的誦經聲回響在寺院之內,朱色的游廊上挂着檐鈴,在風中發出清脆的響聲,在誦經聲中顯得悠遠而空靈。
寺監衍空大師先是引着李泱與游夙去了正殿,鍍金大佛法相莊嚴,憐憫而慈悲地望着凡世衆生,李泱恭敬虔誠地參拜了佛祖,他眼睛的餘光看到游夙,見他身形未動,又問道:“小舅舅不拜?”
游夙擡頭望了眼神情悲憫的佛祖,然後走到李泱身邊,壓低了聲音道:“殿下所求之事,佛祖不見得會幫。”
李泱看了眼游夙,只見那人的眸子中晦暗不清,還有一絲搖曳的揶揄,他不動聲色地道:“小舅舅在佛前也該心存敬畏。”
之後衍空又引着游夙與李泱到了後院的一間淨室之內,房內東側處供奉着一尊佛像,西側則是案幾與坐塌,背後安置着檀木書架,上面整齊地堆放着卷軸。
“此處禪房頗為寧靜,也少有人來打擾,正适合少卿潛心謄抄佛經。”衍空雙手合十,客氣地說道。
李泱巡視了一圈道:“多謝大師,這處甚好,我想小舅舅定能專心抄經。”
“此處藏有佛經千卷,其中有不少都是新譯出來的。” 慈恩寺有着長安城內最大的譯經場,數百個僧人組成的譯經隊伍源源不斷的為虔誠的信徒翻譯出從西域天竺取來的佛經。
“不知游少卿想從哪部開始謄抄?”衍空又問道,他對這些佛經十分熟悉,立刻就能從這密密麻麻的卷軸之中,找出指定的那一卷。
游夙在室內踱了幾步,稍作思忖道:“煩請大師為我取出妙法蓮華經。”說話間,他的目光有意無意的在李泱身上略過,嘴角又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衍空點頭道:“法華經乃是佛陀晚年講法之作,是教法經典,此中經文奧妙,玄意深邃。萬般佛法皆是能渡人。”
聽到衍空這麽說,游夙突然輕笑了一聲,饒有興致地道:“我有一問,還請大師解惑。”
“少卿請講。”
李泱頗為意外,心道這游夙難不成還要跟衍空探讨佛法,他轉身看着游夙,等待他發問。
“佛祖曾道‘如是虛空界盡,衆生界盡,衆生業盡,衆生煩惱盡,我忏乃盡,而虛空界乃至衆生煩惱不可盡故,我此忏悔無有窮盡’,佛祖以為衆生之煩惱無窮無盡,就連佛祖自己也将忏悔不停,這又何談人能被佛法所渡?”
衍空微微一笑,平靜地道:“佛經也講‘應無所往,而生其心’,這說的是人應對着世俗萬物無所執着,不應抱有執念,如此才能領悟佛法,若如少卿所言,執着于計較煩惱與忏悔,那這是無法領悟佛道。無論是世間煩惱,還是對佛的忏悔,皆是外物,要舍棄外物,才能真正的與佛法相融,方知我佛之大智慧。”
游夙一挑眉,顯然這番釋意并不能說服他,但他也沒有再加以反駁,只是笑了笑。衍空看出了游夙的不以為然,但他也未曾想徹底說服游夙,佛法的領悟在于人的心,只有等他自己願意歸順此門,方才能真正會意,衍空只道:“少卿既然能随口誦出華嚴經的經文,可見少卿也不完全是心無佛法之人。”
游夙看着那架上經卷,笑道:“讀過而已。”
香爐中的那塊香已經要燃盡了,李泱坐在旁邊随意翻着一卷佛經,不時擡頭看幾眼認真抄寫的游夙,打趣道:“看不出來,小舅舅對佛法還有鑽研?”剛才在正殿之中,李泱以為游夙對佛道是不屑一顧的,沒想到他居然還能說出幾句經來。
游夙停筆,活動了下有些酸脹的手腕,玩笑道:“殿下不知道的事情還多了去了,可要我講講?”
李泱趁機抽出游夙正在抄寫的那折紙,大約是因寫的乃是佛經,游夙此時所書端方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