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你跟那人說了?”游夙點點頭,這夜風吹在臉上很是舒适。
“如何?”
“沒答應,也沒拒絕。”
游容點了點頭,李泱這種态度也在意料之中,若是他立刻全信了,那反而才是奇怪,他又道:“是否要作兩手準備?”
游夙擺了擺手:“不必。”
“哦?你這麽看好他?”游容笑道,不知道什麽時候起自家弟弟倒對薛王這麽了解了。
“他并非不動心,只是還不信我。改日游家再送他一份禮,那時候他就該做決斷了。”
游容沒再接着這個話題,反而揚了揚手裏的馬鞭,笑道:“賽一場如何?”
游夙瞅了一眼二哥:“賽便賽,可有什麽彩頭?”
“你若能贏得了我,什麽彩頭你說了算!”
說話間,兩人已經揮動馬鞭,兩匹良駒如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鮮衣怒馬,在夜色下的長安劃出一道一閃而過的風景。
宮裏的家宴結束後,平日裏走得近些的信王一派早已等候在府裏,李泱本不願去,但是信王盛情相邀,而那裏有不少人也都跟李泱熟識,他實在推脫不過去。
從信王那裏回到自己的王府時,已過亥時,李泱已經微醺,他随意洗漱了一番,便躺到了榻上。他臉頰微紅,分明已經有了一些醉意,可是頭腦卻還清醒地很,今日游夙的那番話又重新浮上心頭。
說要自己這個人此種話,李泱自然不會當真,他細細揣摩着游夙的用意,游家不與信王李沣或者恒王李洐結交倒不難理解,因為他們都有外家支持,即便是将來他們榮登大寶,頭功自然屬于自家親戚,游家是撈不到什麽大好處的。那在自己與景王李沛之間,為什麽游家選了自己?
李泱輕嘆了一口氣,又揉了揉眉心,不是他不想當太子,只是這步棋太險,稍有不慎便會粉身碎骨,如今太子并無大過,要把他拉下來何嘗容易,一着不慎反而惹得自己一身腥,況且太子本不是什麽和善的人。
當初東宮虛懸之際,除了李渂外,擁立皇長子節王李涵的呼聲在大臣們中間是最高的。節王性情和善穩重,啓蒙最早,學問也好,對國事常有見解,本來也是頗受皇帝擡愛的,可是後來卻被人在皇帝那裏告發,說是節王在背後私自議論皇帝太過縱情書畫,對朝事不夠上心。偏巧那陣子皇帝龍體欠安,正是煩心的時候,聽了這話,更是震怒,一氣之下将節王貶為廣陽王,遷去了房州。可憐李涵還未到房州,就客死在了路上,消息傳回長安的時候,震驚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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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年紀還不到二十的李涵并無什麽疾病,身體向來強健,可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路上,其中原由令人費解。李晔知道後,也是追悔莫及,他沒想到自己盛怒之下的決定,竟令長子客死異鄉。節王到底是怎麽死的,已經成了一筆糊塗賬,那地方距離長安路途遙遠,就算節王真是死于非命也查不出什麽東西來。後來李渂入主東宮,太子之争也告一段落,早逝的節王也漸漸不再有人說起,徹底成了往事。
游夙此人,該不該信,李泱心裏也是不能肯定的,萬一這是個圈套,那他豈不是被賣得徹徹底底,他孤家寡人,更是連個替他說話的人都不會有,也正是因為如此,這些年他才韬光養晦,從不跟諸王争長短,也向來不談論朝事,怕的就是一不小心落得像節王那樣的下場。
想得多了,李泱也有了些困意,迷迷糊糊中似乎是有人碰到了他的衣物,方才在後殿跟游夙相處的場景好像又重新出現了,那只撫在他腰上溫柔有力的手掌,後來又像是靈蛇般游離在他身上。半睡半醒間,李泱猛然睜眼,一下子就抓住了那只手。
可是李泱睜眼一看,才發現哪裏是什麽游夙,那分明是自幼陪伴在他身邊的老內侍黃永,此刻老內侍正一臉驚吓地看着李泱,顯然也是被李泱的動作驚到了,道:“老奴是想替殿下蓋好被子,天涼了。”
李泱這才反應過來,松開了手,輕舒了一口氣:“阿翁是你啊。”也是,游夙半夜怎麽會跑到他的薛王府來。
“殿下快睡吧,夜深了。”黃永替李泱掖好被子,他本來是伺候李泱母親的,自從她薨逝之後,他就跟着不過三歲的李泱,可以說是看着李泱長大成年。
睡意再次襲來,李泱終于在朦胧間睡了過去,殿內安神香氣息悠悠,可是卻沒能讓李泱好眠。
水,水,是太液池的水,夏日曝曬下的池水有點溫熱,柔軟地充斥進了他的鼻腔,耳朵,口中,讓他無處可躲,李泱想呼喊,可是卻無法發出聲音,他想掙紮,可是卻發現自己的身體短小,像是個幼童。
時光好像一下回到了十幾年前,那個悶熱的黃昏,那個小小的掙紮在太液池裏的孩子,恐懼與不解蔓延在李泱的心上。那日早課的時候,皇帝突然興致而來,說是要考考皇子們的功課,當天李泱答得最好,他覺得只要他做得好,就會得到父親的關注與認可,事實上李晔也确實很滿意,還賞賜了東西,對于失去母親的李泱來講,得到父親的誇獎是很高興的事情。
天熱的時候,宮裏人總愛去太液池上的蓬萊島玩耍納涼,那裏總比別處涼快點,黃永也總帶着李泱去那裏,可是那天他只是走開了一會兒,想着幾位皇子在一處玩耍,應該也不會有事,但等他回來的時候李泱已經落了水,小小的身子在水裏撲騰,分外可憐。
那天本來确實是幾個皇子一起在池邊,可是早上李泱出盡了風頭,其餘幾個也不怎麽愛搭理他,最後竟然都走了,李泱原想跟着他們一起,但又怕黃永回來找不到他,只好獨自等在原處。夏日裏的荷花開得繁盛,幾只蜻蜓在荷間起起落落,李泱正看得出神,卻突然被猛地一推,整個身子就撲進了太液池裏。
窒息感如影随形,光線在李泱的頭頂忽明忽暗,恐懼在時隔十數年後依然沒有放過李泱,在這個秋夜裏,李泱再次被驚醒,他驚坐起來,大口地喘着氣,白`皙的額間上滿是冷汗。
“殿下?”黃永聽到聲響,從外間進來,“殿下做夢了?”
李泱點點頭,他用手支着額頭,神色還有些驚魂未定,夢境太真實了,這麽多年,那種害怕還未消散,“什麽時候了?”李泱問道。
黃永道:“剛過醜時,還早,殿下再睡一會吧。”
李泱平複了一下呼吸,轉頭道:“我說了好多次了,阿翁年紀大了,不必為我值夜,叫別人來就好。”
黃永為李泱倒了一杯水,遞了上去,老人的背脊已經有些佝偻,他慈祥地笑道:“老奴就算不值夜,也是要來看看殿下的,進進出出地倒是會擾了殿下,倒不如來值夜得好。”
李泱喝了口溫熱的水,心下安定了些。雖然那次落水之後皇後親自查問了,可是他只道是自己不小心掉下了太液池,自此之後李泱鋒芒盡斂,直至成年,他看起來仍是個只知玩樂的平庸親王。
12
小內侍急匆匆地從殿內跑出來,跟一個路過的宮女撞在了一起,宮女皺起眉頭,瞪着那個小內侍:“成什麽樣子的,要是撞了別人,仔細你的皮!”
“是我沒長眼,沖撞蘆兒姐姐了。”小內侍忙賠笑道,又殷勤地替那名叫蘆兒的宮女撣了撣衣服,但是手還沒觸到,就被蘆兒躲開了:“你這髒手也不知道摸過什麽東西,可別髒了我的衣服。”這身襦裙是她新做的,今日她不用當班,這才穿了這身新衣,卻被這毛手毛腳的小內侍撞了滿懷。
小內侍趕緊道:“姐姐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我這回吧,下次我給姐姐從外面帶好玩意兒進來。”
“呸,誰稀罕你的東西。”蘆兒啐道,她嘴上這麽說着,可是語氣已經緩和了下來,又道:“你可警醒着點,這兩天殿下心情不好,要是敢
在殿下面前如此冒失,那幾十廷杖你是躲不過去的。”
小內侍點頭點得如小雞啄米般,心有戚戚地道:“謝謝姐姐教誨。”
東宮內的氣氛分外肅殺,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生怕一個疏漏,就招至飛來橫禍,就在昨天晚上,一個內侍因為上的茶燙了點就被太子攆了出去,杖責三十,怕是有陣子下不了地了。
事情的起因是源自昨天皇帝看到禦史臺上的奏疏,有人彈劾太子未經上報私自修建別苑,這本來不算是什麽大事,但是那上奏的禦史還提到了另一件事,那就是太子為了加快工程進度,私自調動禁軍。
未經皇帝首肯,就私自調動長安城內的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