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收個小師弟
申漾尴尬的聽着她的指責,卻無言以對。回想當時的舉動,他迅速反省了一下,其實那種程度的打傷,根本不算什麽,而自己當時确實是有一定的公報私仇的成分在裏頭,也有相當一部分自以為是的想法在其中。
如果那天不是那麽累,如果那天沒有發生那麽多事,如果那天沒有……如果不是突然爆發自己的脾氣,他根本不會投訴。
然而那些如果都只是如果。
投訴這件事也确實發生了。
這一回姚曉旭當着衆人的面大大方方的給申漾豎了回大拇指,還直言幹得好,這讓申漾更加無地自容,革職了,她被撤銷軍銜了,這能是好嗎?!
事到如今,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當初意氣用事的一舉,到底對不對,他仿佛置身迷霧當中,根本看不清什麽方向,遑論自己應該走的路。
前方真的有路嗎?
申漾想不清楚。
就像不久之前,他去相親,想趕在真正步入三十歲之前,給自己找個能和自己一起過日子的人,然後像所有人一樣,就這麽不尴不尬的過完餘生。反正他已經頂到天,進無可進了,餘生只要不步師父的後塵,像師父那樣,一生救人無數,臨死卻仍舊孤獨,身邊連個能聽自己說說話的人都沒有,就行。
他知足,也認命。
可那條路……
申漾也不知道是自己注定不能選擇日子,還是日子不要他這個馬上三十歲還天真的要先談再戀後愛的怪胎。
反正結論很明确,二字打頭的最後這一年裏,他沒有找到那個願意和自己過日子人。
他很迷惘,餘下的路到底在哪個方向?他心裏沒數,也看不清楚。這讓他不安,他從來沒有對前路如此彷徨過。
不過,幸好……
殷佬見他恍惚,擡手在申漾的手背上安慰的拍了拍,掃過神色各異的三個年輕人,他幽幽道:“我真是老了,現在果然是你們年輕人的時代了。我這把老骨頭,确實該退了!”
“師伯,這話叫師弟聽見要難過了!”
“他?那小子才不會!”想起殷寧,殷佬忽的一笑,嘆道:“那兩個小子都不會,他們呀,巴不得我趕緊退休讓位。小漾倒是有可能難過一會會兒。”
“……”
“行了,你們走吧,別妨礙我們說話。”殷佬說着揮手,讓姚曉旭二人抱着打包好的禮物趕緊走,拉着申漾道:“瞧你這孩子,這些日子以來,咱們天地星辰、四海八荒,連經絡脈理都聊了,為什麽直到今天你才對我提到意識學?”
“……”申漾害羞的捂了一下臉,沒想到除了師父,還有人會慈愛的喊自己一聲“孩子”,他害羞的躲閃道:“我對這個領域了解不足……不敢胡言亂語。”
“哎,你還年輕,正是可以随意暢言的時候,”殷佬才不相信他的了解不足呢!這孩子向來有的放矢,只在完全準備下行動,從來不打沒有充分信心的仗。
雖然很穩重,卻少了些年輕人該有的莽撞,過分規矩了!
他鼓勵道:“我現在才是不能胡言亂語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就帶錯頭,指偏方向,從而誤人子弟,我這兒壓力大着呢!”
申漾心裏一陣感激,這是喜歡他,就算殷寧不加班了,也歡迎他以後常來的意思。
他歡喜道:“您說的是!那您別嫌我叨擾。”
他很喜歡來這裏和殷佬聊天,只是聽他說說故事,他就很高興,就像小時候每天聽奶奶講故事一樣高興,就像後來聽師父對他講那些過去的事情一樣,他很喜歡和豁達的老人在一起,聽他們的人生。
“哇,老爺子這是要給你收個小師弟嗎?”王平賴着不走,見那二人好的跟父子倆似的,誇張道:“師兄弟打架搶掌門之位什麽的超狗血,我最喜歡看了!”
“別犯傻,”姚曉旭叱道:“小漾拜過師的,他怎麽能另投別派?師伯頂多在想,啊呀,這是誰家的兒子,怎麽這麽可愛啊!”
“……”可什麽愛啊!在場四人當中他雖然個子最高,卻最年輕,被他們打趣得滿臉通紅,又不好反駁什麽,他忽然明白X大的學長們為什麽喜歡逗學弟玩了,這是他們表達親近的方式。
“喲,你們——”殷寧進門就聽見四人哈哈大笑,登時有點嫉妒。打眼一看,又意外的發現自家老爺子不在矮榻上,而是在上首位,他對面客首位上是王平。殷寧當即一愣,十幾年來,這是他第二次見父親以平位待客。
腦內電光石火,能跟父親平起平坐的人……老爺子并沒有倚老賣老,認為自己年長就無視王平的地位。殷寧瞬間明白老爺子的意思,這已經是第二輪茶了,他快走兩步,探了一下茶壺,道:“父親,又喝涼茶!小漾兒也不管管!”
“呀,光顧着說話,我忘記這茬了!”申漾拍着腦袋要站起來,殷寧一手壓着他的肩膀讓他無需客氣,一手端着茶托開始收茶具。
送客。
王平二人識相起身,告辭。走到門口時,王平又回頭,隔空點了點申漾,意思來日方長,那事回頭再算。
申漾欲哭無淚,雖然他不後悔投訴她,可這個人看起來心胸十分狹窄,特難平複!
惹了不該惹的人!
這該如何是好!
殷佬顯然意猶未盡,臉上的笑收不幹淨。殷寧收起茶托後攙着他,不滿的嘟囔道:“看別人你就那麽高興,看到我你就苦着臉,偏心!”
“那是因為你太蠢!”殷佬登時冷下臉,見殷寧滿臉歡喜,翻着眼睛推了他一把,道:“你們也去吧!”
“?”這是怎麽了?申漾有點慌,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他不解的看着那父子倆。
似乎從殷寧出現後,屋內的氛圍就又變了!
“朽木!”殷佬戳着殷寧的眉心,對申漾嘲道:“看他這張臉,擺明了有約會,下班不回家卻來我這兒,擺明了來找你!什麽兒子,跟我欠了這臭小子一樣,誰跟我多說幾句話,就要來跟我搶一搶!”
這是在說他們父子在搶自己嗎?申漾目瞪口呆,竟無言以對。
殷寧啼笑皆非,剛要解釋,殷佬又道:“去吧去吧,他看到我又拘束,你們去玩吧!”
殷佬說着背過身,廣袖橫飛,伴着“篤篤”的木屐聲往書架裏走去。
見此,殷寧不再執着,沖申漾招手示意快走。
申漾只得抓起背包,又看看老爺子孤獨的背影,跟着殷寧一起離開。
“我看你沒回消息,就估計你就在這兒!”殷寧出門先裹了一下大衣圍巾禦寒。申漾正了一下帽子,一陣寒風吹來,他哆嗦了一下。冬又深了一截,比前些日子更冷了。申漾豎起衣領子,把羽絨服的拉鏈拉到最高處,大半張臉都藏在衣領子裏,他只跟着殷寧快步走,并不回答。
又過了一個風口後,兩人迅速小跑進一棟挂着厚門簾的建築,門簾關上的一瞬間,申漾的眼前蒙上一層霧氣。
“唔!”申漾擺着頭放下衣領子,還是悶,他半敞開外衣,以便忽然而至的熱氣騰騰消散。
“哇,你的鏡片可以防水霧!”殷寧敞開圍巾,示意申漾上樓,介紹道:“一樓學生多,二樓教工多,咱們去三樓。對了,所有迎新晚會的舉辦會場都在這棟樓的頂樓。”
“???”
殷寧高深莫測一笑,轉眼二人已經進入三樓餐廳,申漾看着入眼的餐廳,先訝了一瞬,好……舒服的地方!
餐廳不大,桌椅都是原木色,按照一定的規律,圍着中心區域排列起來,一時間他沒看出排列規律究竟是什麽。
殷寧十分滿意申漾的反應,樂呵呵的在前面帶路,駱骁早早占了座位,他下班後直接過來的,穿着幹練的棉夾克,遠遠的沖二人招手,顯然他一直盯着入口處。
申漾只打了個招呼,目光卻一直流連在三樓餐廳的布置上。仗着身高,他踮着腳好奇的打量餐廳,被二十四道屏風隔離的區域顯然是陰陽魚造型,圓桌為魚眼,周圍區域則是按照方位擺下的八卦符號做為散座。
跟着殷寧走到駱骁選定的座位後,申漾越發确定自己的判斷,笑道:“你們……要不要這麽顯擺,居然參照太極八卦圖裝餐廳?!我們确定要在陽魚中吃飯?”
“确定,就這兒。”殷寧笑道:“你居然一眼就看出來了!好多人來了都是啊一聲,多少有些失望,嫌這裏簡陋,轉身就走。所以這兒的人最少。”
見他們确定要在這裏吃飯,申漾放下背包,又看以兩張圓桌為陰陽魚眼,被二十四道做工精良的實木屏風分隔成兩個用餐區,他們占了陽魚,另一邊不知是什麽人。屏風上的镂空雕花使另一側的人影若隐若現,卻誰也不能輕易看清楚、聽清楚另一側的人,這些屏風的正中央則是二十四節氣風俗浮雕,好有特點的食堂!
魚尾處是一個簡單的置物櫃,櫃面上擺着茶具。
“有意思吧?!”駱骁眨着眼睛樂道:“這只是一部分!單層可容納五百人同時進餐的食堂,如果只擺這一點東西太奢侈了!”
“三層一共分了六個區,這只是其中一個。”殷寧将大衣圍巾挂好,才在駱骁對面的位置坐下。脫了外套後,兩人都穿着簡潔幹練的西裝。
見申漾不解,殷寧解釋道:“總有些校友懷念學校的日子,可真在樓下吃飯又着實不便。”說着他指了指駱骁,示意像他這種被挂在牆上的人,真在樓下吃飯大概只有被吃的份。
“也是順應時代發展,我們就開辟了三樓的項目。”殷寧道:“校友們也很給力,項目剛提出來,就競标了!”
“他們文學院的仗着人多,又有殷寧坐鎮,搶到一區!老爺子點名要了六區,餘下的四個區,我還沒看到通知,就已經被瓜分了,”駱骁說着指這個餐廳示意這就是六區。說起競标這件事,他還氣哼哼的,敲着桌子道:“我們經管院居然沒搶到!你說這是不是很過分?我嚴重懷疑他們暗箱操作了!”
申漾忍俊不禁,暗道經管院的牆上都挂駱骁的照片了,擱X大這種“學長要笑,學弟就是笑話”這種森嚴的階梯體制中,他怎麽比得過那些學長?!
不過,照駱骁這麽說來,這六個餐廳區裏面,至少一區和六區其實就是殷佬父子、師徒們投資的!而這個餐廳是殷佬弄的!他再次打量這裏,越發覺得親切,心中贊個不停,好棒的擺設和裝修,根本看不出來這裏只占了整個樓層的六分之一。
“對。”殷寧輕易看出申漾的想法,肯定的點頭,笑道:“這套屏風是老爺子年輕的時候雕着玩的,這裏的擺設布置都是他設計,我們四個執行的。下次再帶你去一區,給你看看我們文學院的智慧!”
“千萬別去!”駱骁立刻針鋒相對,拆臺道:“他們才是真顯擺,全都擺着同樣一張鄙視的臉,就像別人都沒念過書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