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人生在世
袁華到底還記得不能惹事,看着衆人發洩的差不多了,他忽然擡手,随着他的指令,衆人穆然禁聲。
所有的指責在他擡手的瞬間全部停止,袁華轉身坐下,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框,冷冷道:“他們去給你買生日禮物。”
“羅老師,我們是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能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任,我不認為我們在周末多喝了幾杯是什麽天大的錯誤,值得你這樣興師問罪。如果我們給你惹了什麽麻煩,害你承受了什麽不必要的壓力,你大可以直說,我會道歉。請你不要搞這些虛張聲勢的幌子。”
“你——”
“你們在幹什麽?”
“!”羅豐愕然回首,看到殷寧站在教室門口,他怎麽來了?緊接着,羅豐木若呆雞,因為殷寧身後是檢查團。
完了。
這回徹底完了!
教室裏二十幾名學生當即也呆成雕塑了!
誰都沒想到檢查團會進班!
殷寧也沒想!他帶領檢查團參觀校園,從“玉蘭芳菲”經過時,聽見樓上争吵的聲音,臉色大變,然而衆目睽睽之下,任何遮掩都只是狹小的遮羞布,根本起不上遮羞的作用,他只得硬着頭皮帶領衆人上樓。
“你們在幹什麽?”殷寧問,面上照舊溫潤,卻如蒙霜。
教室裏的人面面相觑,一時間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可怎麽辦?
殷寧身後更有一群等着看笑話的閑人。
“排練。”袁華忽然站起來,推着鼻梁上的鏡框,他一邊往門口走,一邊在臉上浮了個尴尬而不失誠懇的笑,道:“殷老師好,我們是不是吵到周圍的同學上課了?瞧!”說着他轉身背對着門外的人,對同學們使眼色,責怪道:“我們就應該聽老師的話,去操場排練。羅老師,你別生氣了,我們這就去操場。”
“對對對,老大說的對,我們這就去操場。”
“是是是,老師,我們走,明天就要上臺了,沒有你的指導可不行!”幾個班幹部恍然大悟,在袁華的示意下應着聲走上講臺,連哄帶拉的當着衆人的面,拉着羅豐從教室後門離開,并成功的把責任全部攬上身,不給校領導追究的機會。
“……”能順利化解這件事,殷寧自然樂見其成,可這手段也太拙劣了!
然而不可否認,雖然拙劣,卻最有效。
殷寧瞪着袁華,意味深長的多看了他幾眼。怎麽短的時間能想到這樣的解決辦法,還算不錯。他更沒想到的是袁華居然把事情全攬了。後者一臉無害,似乎這才看到殷寧身後還有旁人,一臉尴尬的歉着往後退,等同學們都安全撤出教室後,他才跟着從後門離開。
“這……”
“不好意思,讓大家看笑話了!”殷寧禮貌淺笑,道:“既然已經進教學樓了,各位要不要體驗體驗大學教室裏的氛圍?”
“不打擾學生們了!”沒有人願意坐在教室裏聽課,衆人齊齊拒絕,既然看不到熱鬧了,大家一致認為還是趕緊離開教學重地的好,畢竟,看笑話歸看笑話,沒有人願意主動和這樣一所直屬教育部的百年學府結下梁子,得罪不起。
然而這個“得罪不起”也是分人的。
雖然衆人都假裝沒有剛才那件事,依舊有人不識趣的提及,一個問:“剛剛那是……?”
“既然說排練,他們肯定是大一的學生吧!”另一個道:“聽說X大的迎新晚會質量很高,堪比電視臺的跨年會,殷老師,不知道我們有沒有機會一觀年輕人的風采?”
“怎麽辦,今天晚上并沒有晚會安排啊!”殷寧婉拒,古怪的看向帶節奏的人,那是一個面生的中年人,奇怪,他是哪個部門的?這一批都是廉政辦的,關心黨政工作才對,他為什麽會特別關注學生活動?!
“X大的迎新晚會需要門票嗎?殷老師派幾張票不就行了!”
“學生活動向來是學生會那邊做主,領導們別太苛刻年輕人啊!”殷寧打岔,領着衆人往校史室方向走,道:“我以為你們會對我們的科研成果更有興趣呢!”
“高校怎麽能沒有科研成果,”先前說話那人哈哈兩聲,道:“可學生畢竟是主體嘛,這些可是社會未來的主人,将來不都得靠他們年輕人!”
“不錯不錯,是這個理……”
“……”殷寧無語,眼看着話題又被岔回去,原本不感興趣的人們都興致勃□□來。不該問學生的人特別問學生……殷寧想了想剛剛出現的學生,有誰值得被格外關注呢?他輕易明白這個人的目标,還能是誰?!
他側身對身邊的工作人員小聲交代了幾句,那人小跑離開。
“殷老師……”
“?”殷寧回神,看向說話的人,眼神詢問什麽事。
“剛剛那個是學生嗎?怎麽光頭啊!這是不是儀态不整啊?”
“是學生。”殷寧笑道:“人生在世,誰都有想忘卻紅塵,抛棄煩惱的時候,有的時候我真羨慕他們年輕人,理發就能解決心中的煩惱,多好啊!”說着他指了指自己的頭發,半真半假的哀嘆道:“我這個年紀居然華發已生,真想剃了逃避這一切!大家記得給個好評,否則我真去剃了這三千煩惱絲!”
“哈哈哈哈!”衆人哈哈不停,打趣殷寧說笑,跟着殷寧的節奏重新将注意力挪回檢查工作上。
袁華等人避開這群西裝們偷偷跑到操場,個個都在拍胸口,齊道吓死了,轉而圍着袁華猛贊“穩”!
“別逗了!我吓得心砰砰直蹦!”袁華哭笑不得,跟着誇張的胡說,在人群外找到羅豐,他拍着他的肩膀道:“好了羅老師,這事就這麽算了吧,我保證以後不帶大家去喝酒了,這總行了吧!你也別氣了,其實大家都特別喜歡你!”
“對,喜歡……”衆人在袁華的眼神示意下圍過去,道歉的道歉,安慰的安慰,到底都是年輕人,原本他們之間的關系就很好,不過一會兒他們又打成一片了。
袁華則趁人不備,慢慢退出人群。
上課時間,标準的塑膠田徑場地空曠極了,少數幾個班級因為體育課分散在田徑場的綠茵地裏。操場一邊的直道外,是一個小巧的主席臺,主席臺邊是三階的旗臺,旗杆上紅旗飄蕩,旗杆下,袁華一個人呆呆坐在臺階上,出神的往向操場邊的小樹林,他忽然想抽根煙。
只是他從來不抽煙。
他跟着隊長跑了兩夜,悄無聲息的走訪了幾十間莫名其妙的辦公室,他始終沒明白她到底在查什麽。一開始他以為隊長帶他是為了讓他佐證,可進了申漾的辦公室,又聽她說了那些話後,他再也無法天真的以為,他的作用是證明她沒有違規的增減別人辦公室的東西了。
不僅如此,她明知道那裏是申漾的辦公室,卻特意帶他去,并不回避,這是為什麽呢?袁華想得頭疼,卻始終想不明白,隊長此舉究竟是什麽意思。
她要試探誰,是他還是他呢?
可隊長為什麽要試探申漾呢?
難道是因為自己嗎?
這又是為什麽呢?
袁華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已經這麽乖了,她為什麽要因為自己而夜探申漾的辦公室呢?
袁華心裏七上八下的,根本不能安定。
一醫院。
申漾一個人在食堂吃午飯,一個人回辦公室,看着自己也說不清楚哪裏不一樣了,可他就是覺得很不舒服的辦公室,半躺在舒服的椅子上,他心裏湧起一陣像這感覺一樣無跡可尋的煩躁。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這種就像原本屬于他的東西被別人染指,不再只屬于他的失控感覺。這種讓他無法喜歡失控感,以前也有過一次。
那是五年前,他以為他們會繼續順其自然的發展下去,袁華卻突然不再來找他的時候。
想起那段日子,申漾蹙起眉頭,回避般一手覆蓋住那張巴掌大的俊臉。
林溪說“醫者不自救”,所以判定他不曾認真看待自己。申漾當時并未辯駁,因為在他看來和林溪讨論這樣的話題沒有任何意義。世人只會說“醫者不自醫”,卻不知道這世上有一種“醫生”存在的根本,就是為了醫治自己。
辦公桌上的座機忽然響了,申漾睜開眼睛,恢複申漾應有的清明,眼底的煩躁瞬間消失殆盡,他立刻從椅子上坐起來接電話。
電話那頭是殷寧,他道:“發消息你沒回,就打來試試,打擾你了嗎?”
“沒有。”申漾看了一眼被自己扔進缸裏,正飄浮在液體裏輕閃的手機,他想着別的事情,沒有注意手機的動向。
既然是殷寧,他放松了許多,當即抱着座機往後一靠,随意道:“怎麽了?”
“想問問那件事你考慮的如何了。”
“?”申漾訝了一瞬,噗嗤笑了,道:“你們怎麽都這麽着急啊?”
“老白給你名片了,那你肯定知道那手機是他的作品。”殷寧解釋道:“做技術的都這樣,一門心思鑽破牛角尖,對于現在的他而言,你的手機就是那個尖兒,作為一名有上進心的技術工,他想突破不是很正常嘛!”
“這還用說嗎?都是技術工,我當然懂他對技術的執着,”申漾笑,若非一眼看出老白是個鑽研技術的,他也不會那麽輕易掃碼添加好友。
他似笑非笑道:“我只是好奇為什麽你和駱骁都這麽積極的想促成這件事,這讓我覺得你們和老白之間不僅僅是學長學弟那麽簡單。”
“我們還是對門啊!”殷寧也笑,略尴尬道:“你們都已經約好考慮好後再聯系,我當然沒有催你的必要……好吧,我是有些着急。”
殷寧先還說着冠冕堂皇的門面話,然而申漾的語氣很坦然也很淡定,這讓殷寧自己都覺得糊弄這麽坦誠寬容的朋友實在是一件不可原諒的事情,說到後面已經幾乎是完全坦誠相對了。
他确實着急,因為王平給他施加的壓力,更因為王平一貫單刀直的入強勢攻擊,所以,他擔心。
他怕王平對申漾做出什麽不可挽回的行為。
“可以……說說為什麽嗎?”申漾繞着電話線,略忐忑道。若是以前,他一定不會這樣和殷寧說話,若是殷寧沒有坦白自己确實會着急,可他不會這麽明白的問,就算他會問,也會更謹慎一點,多試探幾次,确定安全後再開口。
然而這些“若是”都不存在。
因為殷寧坦誠的面對了他的疑惑。
申漾忽然有點緊張,心裏突然有一種想法,這件事背後似乎有一張他看不清楚邊界,不知緣由的網,而自己只是可能被網住的一粒塵埃,也有可能随時被遺漏出網外。
至于是網內的塵埃還是遺留網外……
“不方便就不說,我不會介意的——”
“不,并不是不方便,我只是在想應該怎麽說。”殷寧哈哈笑,道:“你等我好好想一想,怎麽對你說明我跟老白之間的關系,其實有點麻煩,怎麽說呢,拐了好幾個彎子。”
“?”申漾忍俊不禁,又是一句拐了好幾個彎子!女少将是拐了幾個彎子的關系,男技工也是拐了幾個彎子的關系……看來他們身邊的人都是拐着彎的關系,不知道殷寧對別人說起自己時,是不是也是“拐了幾個彎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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