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盤問(2)
一品仙居。
何大牛被店小二往二樓的雅居閣帶去。
樓下喧鬧非凡,可到了樓上卻聽不到一絲聲響,只聽泉水叮咚,處處散發着淡淡的幽香,一路上畫棟飛雲,古香古色,何大牛看得眼睛都不會眨了。
店小二敲響了最南邊一間雅房的房門:“客官,您要的人帶來了。”
裏面傳來一把低沉的聲音:“進來。”
“是,客官。”店小二推門而進,只見圓桌旁邊坐着兩名男子,一人一身白色竹葉暗紋衣袍,一人黑色對襟錦緞衣衫,都是仙人之姿。
店小二出去後,何大牛“砰”的一聲跪下去,猛磕了兩個頭:“小人何大牛拜見兩位大人。”
穆寒長眸掃了一眼跪在自己面前五大三粗、濃眉大眼的年輕車夫,淡淡道:“起來說話。”
何大牛瞪着地板上的色彩斑斓的錦織緞繡地毯,猛搖頭:“小人不敢,小人這樣跪着就好。”
“你這麽喜歡跪,那就跪着吧,不過擡起頭來說話。”
“小人不敢。”
穆寒聲音中帶着冷漠的官威道:“那本官命令你擡起頭來說話。”
何大牛垂在兩側的拳頭不受控制抖了一下,支吾了一下終究是擡起頭,可眼睛始終不敢跟穆寒二人對視。
穆寒聲音低沉道:“何大牛,本官問你,十日前你可曾載過一個叫薛張氏的婦人到幽鳴山?”
“有的大人。”
“你把當日的情景詳細地給本官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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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大人。當日薛夫人找到小人後,說要去一趟幽鳴山,小人告訴她,幽鳴山路途遙遠,一趟來回要一兩銀子……”
何大牛進來房間後一直沒開口的蕭辰羽插口打斷道:“你說薛夫人找到你?她是在哪裏找到你的?”
“那日,大約剛過寅時,小人趕車經過薛府時,遇到了正要出門的薛夫人,薛夫人招手攔住了小人的馬車。”
“從城北到城南,走馬車需要半個時辰,換句話說,你寅時之前必須出門,那麽早你到城南做什麽?”
“小人家父在孫府看園子,時值年底,家父叫小人過去拿銀子備年貨,小人跟家父見完面後,原打算将銀子拿回家後,再去城西市集,可經過薛府門前時,就被剛出門的薛夫人叫住了,幽鳴山路途遙遠偏僻,小人不想帶着那麽多銀子過去,便随口開了三倍平時的車費,沒想到薛夫人一口就答應了,小人想着多賺點,便答應了。”
穆寒眉梢微揚:“孫府,可是堯河邊上的孫府?”
“是的,就是那個孫府。”
穆寒點點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淡淡道:“繼續。”
“是,小人送薛夫人抵達幽鳴山下後便趕車離去,跟薛夫人約好申時在山下等,小人末時便過去幽鳴山,只是途中馬車壞了,等修好到達幽鳴山時,已是酉時,小人在山下等了一個時辰都沒有見到薛夫人的身影,以為她等得不耐煩回去了,于是趕車回城北了,直到三日後京兆尹府找到小人,小人才知道薛夫人失蹤了。”
蕭辰羽看着何大牛,嘴角微勾:“這麽巧?這車早不壞晚不壞,偏偏就那天壞了?”
何大牛擡眸看了蕭辰羽一眼,磕頭道:“大人明察!小人沒有說謊,有個住在幽鳴山腳下的樵夫正好砍柴路過,他可以為小人作證。”
穆寒看着何大牛問道:“從幽鳴山離開到末時之前這段時間你在哪裏?做了什麽?”
“小的從幽鳴山趕馬車回到城北,将家父給的銀子交給了家母,然後喝點米粥,吃了三個玉米面窩窩頭,然後又去挑水,将家裏的水缸裝滿,砍了柴,後來還和衣睡了一小會,大概末時時分小人便出門去幽鳴山接薛夫人,後來的事情,大人都知道了。”
“你先回去,在本案結束之前,你不能離開盛京,必須随傳随到。”
“是,大人,小人告退。”何大牛說着給穆寒和蕭羽辰二人磕了三個頭後,站起來正要退出房間。
忽然,一只黑色的鳥從屋檐直沖而下,朝着何大牛的臉直直撞過去。
何大牛被吓了一跳,連退了好幾步,并亂無章序地揮動着手臂,欲将那鳥趕走,可誰想那鳥竟狡猾無比,每次都逃過了何大牛揮過來的手臂。
不一會,何大牛的臉上被抓出了好幾個紅痕,何大牛濃眉倒豎,只喘粗氣,顯然在爆發的邊緣,若不是有兩位大人在面前,恐怕他早就破口大罵。
穆寒和蕭辰羽兩人冷眼旁觀了好一會,穆寒才朝着蕭辰羽使了個眼神,蕭辰羽手一拍桌子,借力而起,朝着那一人一鳥飛過去。
他躍到何大牛身邊,一把抓起他的手腕,輕輕松松便将何大牛給拽了起來,手中的折扇一扇,那鳥怪叫了一聲,從大開着的窗戶飛了出去。
何大牛一臉爪痕,顧不得披頭散發的樣子,朝着蕭辰羽跪下去,又“砰砰砰”地連磕了好幾個頭:“多謝大人出手相救。”
蕭辰羽朝着穆寒搖了搖頭,穆寒斂了眸色,點點頭。
蕭辰羽開口道:“舉手之勞而已,你下去吧。”
“是,大人。”
站在一丈外等待的店小二看到何大牛出來,趕緊走過來,将何大牛領下去。
何大牛一出去,蕭辰羽便拿起桌上的梅花銀酒壺,往兩人的面前的杯子各倒了一杯:“這是一品仙居最有名的梅花酒,你喝一點,辛老頭不會發現的。”
穆寒拿起白玉酒杯,微抿了一口,滿口梅花的清香:“叫人盯着何大牛。”
蕭辰羽點了點頭:“我方才探過他的氣脈,這何大牛确實不會武功,只是他說話時眼神飄忽不定,整件事情的巧合又出現了兩個巧合點,肯定有問題。”
穆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看着蕭辰羽眉梢微揚道:“你才找到兩個巧合點嗎?”
蕭辰羽一怔:“除了他剛好路過薛府,馬車途中剛好壞了這兩個巧合,難道還有其他嗎?”
“你再想清楚。”穆寒将白玉杯放下,從盤子裏抓了一把的瓜子,慢條斯理地剝着殼。
剝好後卻不吃,而是一顆顆地灑在桌子上,等聚集起了一個小谷堆時,他擡頭朝窗戶喊了一聲:“秦吉了,進來拿你的獎品。”
一只黑鳥從窗外箭一樣地飛進來,顯然跟啄何大牛的是同一只,秦吉了飛到桌子上,長喙“篤篤篤”地敲打着桌面。
穆寒回頭,看着蕭辰羽道:“還沒想出來嗎?”
看到後者搖搖頭,他嘴角不着痕跡一勾:“你這腦容量可比秦吉了大不了多少。”
蕭辰羽聞言,差點跳起來,将跟他秦吉了那只笨鳥做對比,簡直是侮辱他公子蕭!
“你沒注意嗎?何大牛的父親在孫府看守園子,而最初的屍體是在哪裏發現的?”
“孫府門前!對了,我差點将這樁給忘了,但是我讓人監視孫府也有六七日了,孫府一點動靜都沒有,這會不會是兇手在故弄玄虛,故意轉移我們的注意力?”
“不會,兇手将屍體肢解成那個樣子,顯然兇手跟死者,或者跟孫府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将屍體在孫府門前做成雪人,是為了挑釁,如果這屍體跟孫府無關,那兇手心中的憤恨将無處發洩,而他所做的那一切都是多餘的。”
“如果屍體是孫府的人,那孫府的人為何還能那麽淡定?”
“別急,馬腳很快就會露出來了。”
“我還有一個地方不明白,京兆尹府之前已經給何大牛做了供詞記錄,樵夫也給他做了人證,從表面上看一切都很正常,你是如何看出他有問題的?”
“供詞。”
“供詞?那供詞我都看了整整三遍,都沒看出什麽問題來,請賜教!”蕭辰羽冒着被揶揄的風險,不恥下問。
“何大牛的供詞太過于平淡,普通老百姓都懼官畏官,更怕跟死人官司惹上關系,而何大牛的口氣不僅過于平淡,而且細節過多,如果我問你十天前,你吃了什麽東西,你能馬上說出來嗎?”
蕭辰羽想了一下,搖了搖頭:“別說十天前,就是前天吃了什麽,我都想不起來,你這麽一說,的确有問題,他連窩窩頭是用玉米面做的都說出來了,這供詞不像是回憶,更像是在——背誦?”
穆寒點點頭,從袖袋裏面拿出一本冊子,丢給蕭辰羽。
蕭辰羽接住,翻開一看,差點跳了起來:“這供詞跟剛才所說的幾乎是一字不差!那你還放何大牛走?這不是放虎歸山嗎?”
穆寒點點頭:“何大牛頂多是個幫兇,要抓他随時都可以,我放他會去,是為了釣出他身後的指使人。”
案情像抽絲剝繭一般,越往下剝,浮出水面的東西就越多。
所有的東西看似一團麻,毫無頭緒,可似乎又千絲萬縷關聯在一起。
蕭辰羽捏起白玉酒杯,一仰而盡,笑道:“這案件似乎越來越有趣了,不過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為什麽不在審察司召見何大牛,而要到這一品仙居來,這其中有什麽我不知道的玄機嗎?”
蕭辰羽話剛落地,外面便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客官,您點的菜都已經做好了。”
“送進來吧。”
“是,客官。”兩個店小二各端着兩個紫檀木托盤走了進來,房間裏面頓時彌漫着各種美食的芳香。
店小二退出去後,穆寒拿起筷子,夾起一塊棗泥酥餅,淡淡道:“沒有玄機,我正好想吃一品仙居棗泥酥餅,便讓展黎把人帶到這裏來。”
蕭辰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