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楚細腰并沒有将高唐心經全部教給桑不留, 她喃了喃唇沒有答話, 而桑不留則是淡淡地掃了歸隐一眼, 沉聲道:“我們今夜就離開桑家。”這高唐心經的誘惑到底有多大?為了這東西連家業都可以抛棄, 值得麽?歸隐想不通這個問題,她不是桑不留, 做不出這種選擇,因而也理解不了她的心思。
窸窸窣窣的穿衣聲在密室中尤為清晰, 楚細腰會易容, 她只是稍作妝點, 便改了自己與桑不留的樣貌。只不過她這門本事是從朝暮門的人手中學來的,有“三頭六臂”在, 就很有可能便識破。這密室暗道通向了桑家後院的一棵老樹下, 從中鑽出來時候只聽到了飒飒的秋聲,殘月如鈎。
江上泊着一葉小船,桑不留早就同心腹之人打點好了, 她朝着歸隐投去了一個感激的目光,帶着楚細腰就入了艙中。長蒿點入了帶着朦胧煙霧的江水中, 歸隐望着逐漸隐在了點點漁火中的小舟, 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她希望桑不留走到天涯海角, 不要再踏入這片混亂的江湖,可是她知道,這終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桑不留之所以願意出去避風頭,那是因為她知道朝暮門與浣溪沙之間已是劍拔弩張,她要等到他們兩敗俱傷的時候再回來。
清清冷冷的街上, 只有一道長長的、背着刀的背影,似是一個孤獨的、迷途的旅人。
歸隐沒有離開潛江,她又折回了桑府。當初與晏歌同來的景象歷歷在目,就是在此處,她失手殺了晏欣,從而被卷入了江湖幾大勢力的鬥争中。或許沒有這件事情,她依然會陷入這個牢籠中。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逃不過的命運呢?
佝偻着身子的老婦人将燈懸在了枯枝上,她忙忙碌碌的身影,幾乎讓歸隐産生白日已至的錯覺。這個老婦人很奇怪,之前在大廳中她的表現就很奇怪。歸隐踩到了一片枯黃的落葉上,腳底傳來一道極為細微的喀嚓聲。老婦人擡起頭凝視着歸隐,她手中的掃把緩緩挪動。沒有看到利劍,可是無形之中偏感覺到了一股劍意。這老婦人是在掃地麽?還是說在舞劍?歸隐有些迷惑,她立馬拔刀斬向了老婦人手中的掃把。
一陣旋風将落葉與泥塵卷起,龍牙刀歸鞘。歸隐望着那頃刻間退到了幾丈遠的老婦人,冷冷一笑。這個人不是桑府的,如果不是為了殺桑不留,那就是為了殺自己!如果不是她的殺氣與劍意外露,恐怕自己身上會多了幾道劍傷。“你是什麽人?”
“來殺你的人!”那老婦人的眼眸中流露出了一抹兇光。“跟你歸隐比起來,桑不留的命實在算不得什麽!”
“呵。”歸隐冷笑道,“這個江湖想要殺我的人不可勝數,可到了現在我還是好好的站在了這裏。你是什麽東西,一個三腳貓角色也敢口出狂言?”歸隐故意貶低這個老婦人,她話音才落,那老婦人就惡狠狠地瞪着歸隐,臉上的皺紋幾乎擠作一堆。“我衛大娘混江湖的時候,你還——”
話音戛然而止,老婦人面上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來。她微微地低頭,看着那架在了自己脖頸上的刀,只要稍稍一用勁,她的頭顱就會被這削鐵如泥的寶刀給斫斷。
“我還怎麽樣?”歸隐微微一笑道,“你難道不知道歲數不能夠說明什麽嗎?很多比我年長的人最後都死了,很多自以為是高手的,最後也死了。”
“你殺不死衛大娘的!”老婦人的眼眸中流露出一股惡毒來,“衛大娘會來奪你命,在你睡覺時、在你吃飯時……他時時刻刻繞在了你的身邊,這個江湖還沒有衛大娘殺不死的人。”
“很多殺不死的人他偏要說不殺,刻意放別人一馬,可到底是誰放了誰還是個未知數呢。”歸隐輕笑道,“我現在是殺不死衛大娘,因為他還未曾出現。至于你這個武功更為低劣的冒牌貨——你還是滾回去告訴你的主子,好好對付面前的大敵吧,別整日裏想着招攬我、或者殺了我。”
“你知道是誰派我來的?”老婦人一愣。
歸隐已經出手封了她的穴道。
天際浮現了一抹魚肚白,歸隐眯着眼望向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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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逐漸地變冷了,這是個蕭瑟的秋,幾乎所有人都有一種凜冬将至的感覺。
得得的馬蹄聲與叮當的馬鈴交織在了一起,身後則是一片飛塵。
回到了江陵之後,心中的那一股沉重沒有消散,反而有變本加厲之趨勢。原本想直接潛入晏家去尋找晏歌,可是劇烈跳動的眼皮子,給歸隐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她折回了自己在江陵的宿處,院子裏空空蕩蕩的,屋中的擺設整整齊齊絲毫沒有被人毀壞的跡象,那麽,歸清是自己走的?她又去哪兒了?幾乎所有的事情都擠作了一堆,歸隐只覺得頭疼、心疼,整個人似是要炸開一般。
在這江陵發生的事情大多是與晏家有關,而去向晏歌打探消息,則是一個很好的選擇。想到晏歌,歸隐不免又回憶起了那一雙眼以及楚細腰的話語,如果她在修習忘情心經,是不是有個必然的階段,她要忘情?
浣溪沙晏家還是那副老樣子,可是行走的弟子們臉上看出了幾分疲憊與隐忍,偶爾還能夠聽到幾句怨言。和忘塵閣合作的朝暮門态勢逼人,似乎要徹底将浣溪沙打垮才會罷休,而在江湖上有着崇高地位的晏鴻,不但沒有出招,反而是一味的忍耐,甚至将自己的勢力地盤拱手相讓。
晏歌的屋中有人!
原本想要悄悄潛入,只不過那忽如其來的聲音讓她止住了腳步。歸隐不想偷聽晏歌的事情,只不過一股強烈的好奇心以及之前那若有若無的懷疑,使得她打消了避開的念頭。一個穿着黑衣的男人,他的面容掩藏在了暗影中,看不真切。晏歌唇角的笑容冷酷而又血腥,當初的溫柔早已經消散殆盡。歸隐在晏歌的面前,會刻意的隐藏一些陰暗面,那麽晏歌是否也如此的對待自己呢?一顆心撲通撲通的亂跳,她忽然間有些膽怯。
屋中的聲音有些刻意壓低,歸隐蹙着眉,縮了縮身子,只聽得那男人說道:“大小姐,咱們‘浣溪沙’旗下的威遠镖局在過橘子林時候被一群人劫了镖,從浣溪沙派過去押送的人也被殺死了。那些丢失的镖銀被朝暮門的人送了過去,威遠镖局便脫離了浣溪沙,加入到朝暮門旗下了。”
“還有玉沙縣的商鋪,原本插的是我們浣溪沙的旗子,可最近都改成了朝暮門的。我堂中的弟子也被盡數驅逐了。看來朝暮門是鐵了心與我們作對,跟我們搶占地盤了。”
“這江湖中的勢力此消彼長,很大一群都是見風使舵的人,還沒有等朝暮門的人找上去呢,他們就自己巴巴的貼過去了。咱們浣溪沙不作為,他們便會以為我們怕了朝暮門,勢力不如朝暮門,這對我們在江湖上的名聲有很大的影響。”
“門主似是只想守住江陵這一片地盤,朝暮門的勢力已經蔓延到了襄陽他也不管,将三山四海以及各堂弟子都召回到了江陵,難道他是想放棄其他地方麽?”
“對了,‘新楚王’楚雲朝約了門主十日後在七寶閣談判。”
“楚雲朝親自來江陵了?”晏歌的聲音傳出,她又冷笑道,“楚雲朝想要徹底吞了浣溪沙,這場談判不會有結果的,別管他們。”
浣溪沙與朝暮門的鬥争,晏歌持的到底是哪一種立場呢?她厭惡着晏家,可是對朝暮門亦不會有任何好感,還有她和蕭忘塵的關系,她們之間到底是親近還是對立?難道是想要利用朝暮門剿滅浣溪沙,最後再剪除楚雲朝?歸隐心中隐隐有些猜想,忽地她又聽晏歌說了一句話,身子忽地一凜。
“對了,歸大俠的下落查了到了沒有?”
“這……門主似是有些懷疑,我等無法打探到他将人囚在了何處。”
“繼續找,一定要在晏鴻動手之前将人給尋出。”
“是。”那黑衣人應了一聲,他又問道,“大小姐,那個姓歸的小姑娘怎麽處置?”
歸清在晏歌的手中?她想要做什麽?心幾乎從嗓子眼蹦出來,歸隐極力地按耐住自己才沒有發出聲響。屋子中一片沉默,許久之後才被一道帶着嘲諷的笑聲給打破。“她現在被囚在了城外的斷魂崖吧?晏鴻倒真會利用人。”晏歌的話語中流露出一種厭惡,她最後又說了兩個字,與歸隐在此時躍到腦海中的念頭分毫不差。
“殺了!”
這不像溫柔的晏歌會說的話、會做的事情,可這又偏是她下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