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歸隐像是一尊石像般呆立在門口, 望着蕭忘塵離去的方向出神, 她沒有看見那群桑家的家丁湧入廳中處理那兩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也沒有瞧見那殘餘的幾只毒蟲, 正在她的衣裳上攀爬着。
一聲輕呵響起,桑不留将毒蟲與手套一起甩到了邊上。她拍了拍歸隐的肩膀, 好奇、不解地問道:“喂,你愣這兒做什麽?你看誰呢?”桑不留一邊說着, 一邊将眸光往一旁掃去、廳中的人大多是熟面孔, 只有一個老婦不知道從哪裏摸進來的。桑不留沒有放在心上, 她的注意力又重新落在了歸隐身上,她笑道, “你果然還是把我當作是朋友的。”
歸隐往前走了一步, 收回了那望向遙夜的目光,蹙眉道:“蕭忘塵很奇怪。”那股熟悉之感太過于強烈了,尤其是那一個回眸, 帶着溫柔、淺淡的,似是能夠包容一切的笑意。歸隐的心中隐隐浮現了一種猜測, 她低聲續道, “蕭忘塵很可能不是一個人!”
桑不留愣了愣, 她嬌聲笑道:“你是傻了不成?蕭忘塵不是人,難道是一只鬼嗎?其實想想也是有幾分可能,聽說江湖上沒什麽人見過她的真面目,會不會是長着一張鬼臉,因而戴着鬼面具吓人吶?”桑不留的笑意很濃, 她一邊笑着一邊摸了摸下巴。那個趴在了地上清理血跡的老婦人似是無意間碰到了桑不留的腿,桑不留眉頭一蹙,正想開口呵斥,卻又聽歸隐說了一件事情。
“八大劍派如今整合在了一起,他們的盟主是蕭紅袖,而蕭紅袖在江湖上多種勢力的夾擊之下,選擇與浣溪沙晏家結盟。你桑家在潛江,距離江陵不算遠,你對晏鴻來說,是一顆一定要拔起的釘子。朝暮門對你下了追殺令的那一刻,你便算失去靠山了,晏鴻接下來想要對付桑家,那可真是輕而易舉。”
桑不留點點頭道:“确實如此,這潛江不是久留之地,我恐怕要放棄我爹打下來的一片事業了。”她眨了眨眼,神情中沒有絲毫的難過與痛苦。有得必然有失,與雲夢令比起來,桑家的家業顯得微不足道了。她桑不留一直是一個狠心的、不擇手段的無情人。歸隐沒有追問桑不留接下來的去向,她只是思考了一會兒,問道,“楚細腰呢?我有事情要問她。”見桑不留的面上升起了一絲防備,歸隐冷笑道,“你放心,我對雲夢令不感興趣。”
桑不留在思考歸隐這話的真實性,她從來不肯輕易相信她人,尤其是在利益相關的事情上。她眨了眨眼,幾個呼吸後,才揮了揮手,示意廳中的人都離開。頃刻間只剩下她與歸隐兩個人,只有那老婦動作有些緩慢,半個身子還卡在了門邊。桑不留心中升起了一種奇異的感覺,她正打算喝住老婦,那人挪着笨重的身軀已經走了出去。桑不留只能夠暫時放下這等念頭,她領着歸隐穿過了大廳,到了一件偏房處。那兒布局很簡單,挂着一幅佳人舞劍圖,長劍所指的方向有一個凹槽。不過桑不留沒有動,她走向了另一處摸索了片刻,咔擦一聲響,那副畫像收了起來,她這時候才去踩那個凹槽,看着掩藏在了屋中的密道一點點的顯露出來。
黑漆漆的甬道中只有一兩盞昏黃的似是要熄滅的油燈,此地陰冷而有潮濕,冷風不知道從何處灌來,吹在了後頸激起了一片雞皮疙瘩。腳步聲在這長道中格外的清晰,彎彎曲曲走了好一段時間,才瞧見了一間石室。打火石擦亮了那石桌上的油燈,籠罩在了暗夜中的密室一點點清晰。
石床上安睡的人忽然間驚坐起,眼神中滿是惶惑與畏懼,等到看清楚桑不留的面孔時候,才松了一口氣,打了個呵欠道:“是你啊。”睡意被驅散,她倒也不重新躺下了,用力地揉了揉眼,這才看清楚在桑不留背後站着的面色冷然的歸隐。楚細腰的神情一僵,似是想到什麽事情來,她将身子往後縮了縮,竭力地裝作鎮定。
“你是真的背叛楚雲朝了?不會又是一個騙局吧?”歸隐輕哼了一聲,問道。
楚細腰唇角掠上了一抹苦笑:“在翡翠樓時候我說的有部分是真話,我忍受不了那等懲罰,他楚雲朝分明沒有将我當做人看。我受夠了這一切,這一回偷出了雲夢令,他們不會再放過我了。其實告訴你也無妨,這雲夢令早在三年前就回到朝暮門手中了,我在朱老太爺府找的不是雲夢令,而是一個破局的機會。”桑不留不會無緣無故将人給帶到此處,無非是為了一些真相罷了。
“朝暮門什麽時候開始跟忘塵閣合作的?”歸隐問道。
“這事情說來話長。”楚細腰嘆了一口氣,應道:“最開始時候,門主沒有與忘塵閣合作的打算,與忘塵閣有所牽連,不過是因為雇傭了華端嚴殺晏歌,誰都沒有想到,晏歌會是蕭長歌。關于小孩子失蹤那件事情,其實早就知道與散花宮有關了,朱老太爺和散花宮是合作關系,他手下的張鴻儒、吳白丁從莊稼人那裏獲得的鑄劍譜,其實是門主故意放在那兒的。一把在傳說中有着魔力的高唐雲夢劍,就像是高唐心經一樣誘人。鑄造高唐雲夢劍僅僅是散花宮人的一個目的,他們還需要弓箭、刀劍,以便一統江湖。八劍九俠的人上門找散花宮合作,說是為了尋找無辜的孩子,這正中江吟的下懷,她可以借着這個機會将人引到了三元裏徹底剿滅。”
“朝暮門正好利用這個機會,可是浣溪沙晏家的人沒有動,朝暮門便不能出動所有的力量來對付散花宮,最後只能夠找忘塵閣合作。只是之前布下陷阱引王一石入甕也是真的,楚雲暮太貪心,她心中想着忘塵閣的人最好也能夠跟着散花宮一樣消失,只是當她發現自己只是妄想的時候,便改變了策略。她這做法很明智,因為忘塵閣的人早就在散花宮埋下了暗樁。三元裏一役,忘塵閣和朝暮門沒有徹底地合作,楚雲暮花費了很大的價錢買忘塵閣的殺手,來護住她的命。”
“我将你引到三元裏之前,他們就已經談妥了。八劍九俠以及散花宮的人都恨你入骨,你的出現會讓局勢變得更為混亂,這樣對我朝暮門就越有利。我們知道為了保護晏大小姐,你會毫不留情地出手,替我們出去大敵。”頓了頓,楚細腰又道,“歸隐,其實你一直是被動的攪入了這江湖中,很多事情本不該與你有關,可最後絲絲縷縷都纏繞在了你身。你想要脫離這等境地,只能夠改被動為主動。”
“什麽是主動?”歸隐冷笑一聲,“我主動殺上門,替你們除了浣溪沙、八劍九俠以及朝暮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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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細腰搖搖頭道:“朝暮門不好對付,楚雲朝練了高唐心經,他的功力深不可測。高唐心經是一種容易入門的武功,就算是最簡單的招式也有着很大的威力,它是由簡到繁,由一化萬千,這與忘情心經的萬法歸一很不一樣。練成高唐心經的人不少,可是練成忘情心經的人卻少得可憐,同樣是江湖上的絕學,人們便只知高唐心經之名。”
忘情心經在晏歌的手中,恐怕她練得就是這種絕學,之前說的不懂與不練只是一種隐瞞。歸隐對這些武功心法都不感興趣,只不過因為晏歌,她多問了一句:“你對忘情心經了解多少?”
楚細腰輕舒了一口氣道:“我知道的其實并不多,這些也是從楚雲朝的口中聽來的。忘情心經之所以難練,是因為忘情二字。這種心法一共有四層,無情、有情、忘情最後是高情,從第二層走向第三層是一種極危險的境地,很可能會走火入魔導致經脈錯亂而亡。”
歸隐心中一顫,她不知道晏歌練這種功夫已經到了第幾層。
楚細腰蹙着眉瞥了歸隐一眼,她又說道:“忘情心經是蕭家的絕學,楚雲朝練了高唐心經還不夠,他還想要忘情心經,為此,他一定會對付蕭家以及與它結盟的晏家。一個號曰‘新楚王’的男人,你要知道他的野心是多麽的大,每一個江湖人士在特定的時候都會升起一種一統江湖的宏願來,只不過有的人只是想想,而有的人千方百計的将它從願望變成一種事實。”談到了楚雲朝的時候,楚細腰的眸中情緒很複雜,有濃烈的恨意,可又夾雜着一種無可奈何的愛,這種複雜的情緒最終迫其走上了一條背叛的路。
“你們已經準備遠走了吧?”歸隐沉吟了一會兒,問道。
“是。”沉默良久的桑不留點了點頭。
歸隐唇角綻出了一抹笑意,她說道:“我也要回到江陵去了,晏歌在等我。”目光從楚細腰的身上滑到了桑不留的臉上,似是很無意地說道,“其實我不明白,桑姐姐你得到了雲夢令,為什麽還要留着楚細腰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