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對于回到江陵, 歸隐的內心多多少少是有些抗拒的她不明白晏歌為什麽選擇呆在了晏家, 她也不能夠讓晏歌做上一個選擇。目送着馬車拐入了另一條巷子中, 歸隐只覺得心中好一陣子悵然, 除了大醉一場,便沒有什麽可以平複她的這等情緒了。
歸清默默地跟在了歸隐的身後, 有時候它就像一道不起眼的影子,不止是歸隐注意不到她, 就連她自己都可能忘記了自己的目的。茫然而不知所措, 她不适合跟在歸隐的身邊, 只能夠靜靜地等待着,等待歸一嘯的平安歸來。酒壇子才開封, 就有一股濃烈的酒味撲面而來, 歸清也想飲酒,只不過歸隐連個眼神都沒有給她,自顧自的舉起酒壇子痛飲, 就像是邊陲客棧裏頭的江湖豪客,放縱而恣意。
酒順着脖頸流淌, 漸漸地濡濕了衣襟。那迷離如煙雨蒙蒙的眼神中, 時而又會泛過一道清冽的亮光。這間客棧裏頭人不算多, 三三兩兩圍在了一起,很是沉悶,幾乎聽不到有人高談闊論。直到一陣琵琶和着木板敲擊聲傳了進來,一個梳着雙螺髻的小丫頭和一位穿着藍布長衫的黃臉漢子走了進來。
這客棧裏頭經常會有說書人,除了那些富麗堂皇的大酒樓裏的人會很不耐煩地将他們趕出去以外, 其他的人對這一行人都很是歡迎,尤其是在江陵城中有名的說書人,他們一來,也就意味着更多的客人會上門。為了聽書,搬了凳子,或是來碟小菜,或是來壇老酒,津津有味地聽着。這世間啊,劍客俠士往往容易引起市坊中人的興趣,幾乎每個人都有一個飛檐走壁的大俠夢,可是真正成為武林高手的,卻又很少很少,他們只能夠聽故事,将自己想象成故事中的主角兒,這樣算是另一種滿足自己的方式。
歸隐有時候也會聽書,因為這些說書人口中的故事,有些是真的,他們只是加以修飾。一壇酒飲盡,她沒有繼續喊再上一壇,而是目不轉睛地盯着那清嗓準備開講的說書人。廚子時不時探出了一個腦袋,店小二也搬了根凳子,将毛巾搭在了肩上,原本稀疏的客人一下子聚攏了起來。
“诶,我說老趙啊,女扮男裝的故事我們已經聽膩了,要不要來個男扮女裝的呀?”一陣哄笑聲響起,那說書的漢子眯着一雙眼應道,“還真有那麽個故事。”哪一朝哪一代的事情已經模糊不清了,也許就是發生在了本朝。歸隐輕輕地哼了一聲,便收回了目光。
歸清的興致倒是被說書人給勾了起來,她問道:“歸姐姐,這人說的是采花賊郭四娘?這女人當采花賊偷人姑娘家的肚兜?這是為什麽啊?這江湖還真是有趣。”
“名字裏帶着個‘娘’字的,就是個女人麽?”歸隐懶懶地應道,心中覺得甚是無趣,在桌上留下了碎銀子,便起身朝着外頭走去。歸清雖還想繼續聽,可歸隐已經離開了,她總不能一個人留在此處吧?跺了跺腳,趕緊跑出去追上了歸隐。
歸隐在江陵有間宅屋,只不過裏頭的東西都被李道決給破壞了。想來自己會在江陵呆上很長一段時間,而客棧中絕非久留之地,她只能夠回到那屋子中去。門口的雜草與那衡山劍派弟子的屍體已經被人處理了,屋子中的家具都已經換上了全新的,只不過梁上的蛛網與桌子上的灰塵顯示着這院子很久沒有人居住過。這事情很可能是晏家的人做的,在自己答應護送晏歌前往散花宮的時候。
“歸姐姐,你說江湖上帶個‘娘’字的不一定是女人,那就是個男人咯?什麽王三娘、李四娘、湯七娘的,她們中間哪一個會是男扮女裝的?女人扮男裝,很大部分上是為了便宜行事,那麽男人裝作女人呢?這又是為了什麽?”歸清的心思還沒有收回來,她幾步走到了歸隐的身側,好奇地問道。
歸隐蹙了蹙眉應道:“我沒有見過也沒有問過,怎麽知道他們是男是女?這些無聊的事情就不要拿過來煩我了。等我找到了我爹,你問他去吧。”最後一句,歸隐說得很小聲,可還是落在了歸清的耳中,惹得她眼眶一紅,似是下一瞬間就能夠淌下淚來。腦子中浮現了晏歌的面容,她對歸清的憐惜之意蕩然無存,只是覺得心中煩悶,一扭頭就打算離開這院子,放歸清一個人在此冷靜冷靜。
院子裏有棵樹,枝葉在風中沙沙作響。
歸隐仰起頭望着那株大樹,當初晏荊就藏身于此樹上。若是晏荊,她就無從識得晏歌。靜靜地站在了院子中,仿佛時光倒流,又回到了當初的那一刻。相逢與不逢,都是說不清的事情,到底是自己游戲江湖?還是被江湖給戲弄了一把?
腳步聲與哽咽聲從風中傳來,歸隐還沒有動,歸清便已經掠了出去,将自己的一腔怒火和委屈憤恨都發洩在了這個擅闖院子的人身上。歸清的武功不是很高明,可這來人的功夫更是差勁,只不過是輕輕的一掌,她就倒飛了出去,若不是歸隐接住她,恐怕已經摔在了牆上。“你是什麽人!來這兒幹什麽!”歸清嬌斥道,俨然一副院子主人的做派。
那小姑娘胸中氣血翻湧,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又開始哽咽與抽泣。歸隐将她放了下來,用勁地拂了拂衣袖,眉眼間閃過了一絲厭惡。歸清注意到了她的這抹情緒,便猛地向前走了一步,一巴掌甩在了那小姑娘的臉上,喝問道:“你哭什麽哭?還沒有回答我你來這裏做什麽!是誰派你來的?”那小姑娘幾乎被吓傻了,只是瞪大着眼睛望着歸清。
心中氣不打一處來,歸清揚起了手,下一巴掌又要落下時候,她的手腕被歸隐給抓住,還沒等她詢問的話到了嘴邊,自己整個人,便往後退了好幾步,險些穩不住身形。又氣又怒,原本強忍着的淚水此時終于吧嗒吧嗒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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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隐可沒有心思理會歸清,她認識這個小姑娘,是潛江桑府的人。蹙了蹙眉頭,她問道:“桑不留派你來這兒來做什麽?”
小姑娘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她抓住了歸隐的衣袖,大喊道:“歸姑娘,求求您救救我們家小姐吧,她、她被人追殺了,我們桑家死了好多人。”
歸隐眸中掠過了一道憂色,她哼了一聲道:“你應該去朝暮門搬救兵,而不是來找我。桑不留這回又得罪了哪一個人了?”
“那、那來殺我們的就是,就是朝暮門的人!”小姑娘抹了抹眼淚,哽咽道,“小姐她救了朝暮門的楚細腰姑娘,現在被他們的門主給趕了出來。這樣還不夠,朝暮門要将我們桑家滅門,他、他們派來了很多很多的人,小姐快要支撐不住了!”
楚細腰又幹了什麽事情惹怒了楚雲朝?還有桑不留又怎麽跟楚細腰勾搭上?難道因為藏了一個人就要被滅門?歸隐可不覺得事情會如此簡單,心中冷冷一笑,她将自己的袖子從那小丫頭的手中抽了回來,冷聲問道:“朝暮門派了哪些人?忘塵閣的‘七殺’有沒有摻合其中?”
“沒有。”小姑娘搖了搖頭道,“一個沒有手臂的男人、一個大和尚,還有他們堂中的弟子。他們要小姐交出楚細腰,可是小姐說什麽都不肯。”
沒有手臂的,那一定是在三元裏撿了一條小命的“無臂”趙開堂,至于那位和尚,只能夠是朝暮門的“千臂”善覺大師了,這人曾經是少林弟子,後來因為犯戒被逐出了山門,轉而投靠在了朝暮門下。出家人要多行善事,可他偏偏要行惡事,聽說他脖子上挂的那串佛珠其實是用被他殺害之人的頭骨給打磨的。
“好,我跟你去潛江。”歸隐應道。
“不行,如果這是一個陷阱呢!”歸清聽了這話立馬揉了揉眼,叫喊道。
“才不是!我們小姐她、她真的……歸姑娘,我求求您了,小姐她真的快撐不住了。”桑家的那小姑娘有些緊張地喊道,生怕歸隐因為歸清的一句話,而又改變了主意。
“行了行了,別哭了。”歸隐很不耐地說了一句,就算是個陷阱她也要走上一遭。桑不留畢竟是她的朋友,就算此時的她們已經分道揚镳。如果她是真的遇險了而自己因為懷疑不去救,那定然會抱憾終身。淡淡地瞥了歸清一眼,她又道,“你留在江陵,如果你有我爹的下落,你就去找晏歌,她會幫你的。記住,是晏歌,而不是晏家的其他人。”
“如果晏歌來找我,你就告訴她我去潛江幫助桑不留了,很快就會回到江陵,讓她不要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