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晏鴻恨不得将歸隐剝皮抽筋了, 就連歸一嘯的失蹤都可能與浣溪沙有關, 怎麽可能會在聽說歸一嘯女兒上門時候讓人将她奉為“上賓”呢?這其中定然有什麽陰謀詭計。晏歌冷冷一笑, 噌地一聲響, 長劍被她抛擲到了幾丈遠,插入了一塊石頭中, 還嗡嗡作響。那攔着晏歌的弟子吓得腿都軟了,額頭上也沁出了細密的冷汗, 若是晏歌要硬闖, 他無論如何都擋不住的。
好在晏歌說話算話, 她沒有闖入那大廳中,反倒是悠悠閑閑地在周邊游走, 像是一個才入了浣溪沙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心的人。“知書達理”、“溫柔”, 這向來是外面的人給晏歌的一個定義,只不過當那掩藏在表象下的冷酷與決然顯露出來時,他們不得不重新思考這位大小姐的能耐了。
時間也不算長, 那位歸一嘯的義女是被晏荊送出來的,她的眉眼間雖有絲絲的愁緒, 可面上大體是欣喜的, 那份感恩戴德難道是對着晏家的人?晏歌在心中冷冷地嗤笑, 這初入江湖的人最容易糊弄,恐怕被晏鴻三言兩語就将仇恨的目标給轉移了。原先不能夠确定歸一嘯的下落,可經此一事,晏歌幾乎可以肯定,歸一嘯的失蹤與晏鴻有關, 他可是對當年的落敗耿耿于懷。
晏荊見到了晏歌,面上露出了一絲的詫異,他正想行禮便被晏歌一個手勢給制住,他奉了晏鴻的命令将這個年輕而又天真的女人送出浣溪沙。事情都已經談完了,也沒有什麽重要的貴客要接見,晏鴻勢必要離開大廳的。晏歌在外頭等,約莫又過了半刻鐘的時間,一道帶着哭腔的、尖利的嗓音傳了過來。
“你怎麽把那個賤女人放走了?那咱們的欣兒怎麽辦?難道就讓他白白的死了麽?清霜你說說你大哥,他這等行為到底是為了什麽!我苦命的兒啊!你死得好慘!你那狠心的爹啊,心裏頭只有他的大事業!”
似乎在王君如的眼中,除了她自己之外的女人都能夠被稱作是賤女人,晏歌已經不用想象晏鴻的神态了,因為他人已經走到了自己的前方。眼睛、眉毛、鼻子……他的一張臉似乎要皺到了一塊兒去,那泛紅的眼睛仿佛能夠滴出鮮紅的血來。跟在晏鴻身側的還有晏清霜,她一聲不吭,任由王君如在那兒無理取鬧。
那在三元裏的山洞中發生的事情,晏清霜可是親眼所見的,那副恬淡平靜中湧動的血腥與殘忍逼得她幾欲作嘔。刀劍相交,為了能夠活下去,八劍九俠的人狠命地将利刃往散花宮的弟子身上招呼。晏西海動了手,她晏清霜也動了手,他們原先嘗試着先去制住晏歌,可是在那一道平靜溫和的目光下,竟然散去了所有的膽氣。散花宮幾乎不會有人存活了,那鑄劍窟中,一柄用烈火與鮮血淬煉的劍,一柄出自“雲夢令”的劍,在還沒有完全的鑄成,便被徹底地摧毀,可沒有人膽敢多說一句話。
晏清霜是知情人,她知道晏歌就是蕭長歌,當初她和晏鴻做了那些事情,看着晏歌敗在了晏鴻的手底下,對蕭長歌的可怕印象就一點點的消磨了。想不起晏歌殺人的樣子,她對晏歌的映象不知不覺間被那個足不出戶、柔弱可憐的大小姐給替代了,直到溫熱的鮮血灑在了她的臉上,她才恍然醒悟。這不是什麽大家小姐,而是那飲血的煞神。畏懼镂刻在了神魂中,正如此刻,她見到了晏歌袖手站在一邊,指尖停着一只翩然的、卻即将油盡燈枯的蝶。害怕,但是不能夠退縮,她只能夠強迫自己,站直身子,不發出任何的聲音。
晏鴻在見到晏歌的時候,眸子更紅、一張臉皺地更緊了,他忽然間像是一個遲暮的老人。沒有空搭理王君如,他向前走了幾步,冷硬地問道:“誰允許你離開那間院落的,你來這兒做什麽?”
王君如在晏歌的面前一直都很嚣張,即便是經過上回的一吓,她現在有了晏鴻撐腰了,于是就挺了挺肚子,用一種嬌憨的語氣埋怨道:“老爺,您也不管管她,她上次還想殺了我和我們的兒子呢!”王君如很想讓晏鴻給晏歌一個教訓,可別說是王君如,就連晏鴻他自己都差點命喪于晏歌之手,這個女兒是回來報仇的麽?沒有解藥,她身上的毒是怎麽解去的?原本就沒有看透過這個女兒,到了如今,越發的捉摸不定。“不孝女,你給我滾回去!”晏鴻重重地呵斥了一聲。
晏歌微微一笑道:“你沒把我當做女兒,那孝順又是從何而言?”頂撞晏鴻,只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在晏鴻變得怒不可遏的時候,她又說道,“我來這兒是要通知你,蕭紅袖要成親了,我是一定會去的。蕭家與你晏家沒有任何關系,可是我的身上流着一半蕭家的血。”人早就被自己派人給擋了回去,晏歌又是從哪裏得到這消息的?晏鴻的眸光閃了閃,他沉聲道:“你要去可以,讓寒山與清霜跟你一起前去。”
晏歌可不管跟着自己的會是什麽人,她冷冷一笑,一抹手指,那只翩然的蝶便如同枯葉一般在風中飄落。翅膀輕輕地顫動,很快便沒有了動靜。話已經帶到,晏歌懶得再看晏鴻一眼,轉身便離開了這一片腌臜之地。“她要是真想離開晏家很容易,她還留在這兒做什麽?難道是要謀我晏家的産業麽?”晏鴻望着她離去的背影,喃喃自道了幾句。“她是我晏鴻的女兒,總是要聽我的命令的!”
小院子裏頭很僻靜,就像是沒有人居住一般。晏歌推開虛掩的門進入了屋中,只見到歸隐趴在了桌上,手指上頭頂着一個小瓷杯,正玩得不亦樂乎。聽到了動靜,她立馬起身險些将杯子摔落,幸而動作迅疾,趕忙将它撈起擺放整齊。“你回來了?怎麽樣?歸清是不是來晏家了?”
“是的,她來了,還見到了晏鴻。”晏歌慢悠悠地應道,“不過你放心,她已經被安然地送出了晏家,看來晏鴻此時還不想與你歸家結仇。如今朝暮門與忘塵閣的人已經聯合到了一起,晏鴻正急得焦頭爛額呢。”
“照這麽說,我爹不在浣溪沙的人手中?”歸隐蹙着眉頭,低喃了一句,“那他會跑到了哪裏去?又是誰僞裝成了浣溪沙的人?”
晏歌輕哼了一聲道:“我可沒說歸一嘯一定不在浣溪沙。你要知道,現在的人明面上一種樣子,暗地中又是另一種模樣,很可能晏鴻将歸大俠囚禁在了某一個地方,然後将此事推到其他人的身上,企圖禍水東引,他從而坐收漁翁之利。你想想,他恨你歸家的人入骨,怎麽可能會輕易地放了歸清?除非歸清還有其他的價值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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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隐不得不慎重考慮晏歌話語,這可能性是極大的。晏歌是晏鴻的女兒,她一定比自己這等外人對晏鴻了解得更多。晏歌是站在了自己的這一邊的,也就是說她與自己的生身父親站在了對立面。對有血緣的人尚且如此冷酷,那麽若是有一天……歸隐猛地打了個冷戰,她竟然不敢再深想下去。
晏歌一眼便看破了歸隐面上的憂慮,她眨了眨眼,笑問道:“你在想什麽事情?或者說到底是什麽事情讓你感到了畏懼與擔憂?”
“我……”歸隐遲疑了一會兒,她避開了晏歌的眼神,很輕地問道,“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站在了你的對立面,我擋住了你的路,你會不會毫不猶豫地就對我下殺手?”晏歌的神情淡淡的,沒有絲毫的變化,她仿佛沒有聽見歸隐的這道問話。腳步聲在屋子中響了起來,轉了一圈繞到了歸隐的面前,她開口道:“蕭紅袖成親,我是一定要去的。”
沒有聽見還是無法回答?歸隐心中有釋懷,又有些失望。她亦是不想在這個話題上深究,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她問道:“晏鴻同意你前去了麽?”
晏歌輕哼道:“他就算不同意,那又怎麽樣呢?”頓了頓,她又道,“你與衡山劍派間是不是有仇?”
“我殺了李道衡的師父三潭道人,還殺了李道衡的弟弟李道決,這算不算是深仇大恨?”歸隐笑着反問了一句。她與西樓劍派非親非故,與衡山劍派間則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她若是前去參加,是一件很沒有道理的事情,很可能還沒有走進,就被人惡狠狠地趕了出來。可若是晏歌要去,她歸隐就算是假扮成一個丫環、一個小雜役,那也得跟着前去!
“說是要成親,其實是想借着這個機會,将八劍聯盟的勢力給合并成一家,不然一盤散沙是難以在江湖上立足的。”晏歌勾唇一笑道,“那兒将有一場好戲,你可千萬不能夠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