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在江陵府十裏外有一座山莊叫做“忘情山莊”, 這兒便是西樓劍派的所在地。晏歌幼年的時候跟随着蕭倩去過一兩次, 可随着時間的流逝, 那殘存的記憶便一點點的消散了。晏鴻同意讓晏歌前去忘情山莊, 可他心中到底還是不放心,派了晏清霜與顧寒山與她同去。
馬鈴聲在十月的冷風中叮叮當當的作響, 一匹黑色的駿馬與馬車在寬敞的大道上并行。晏清霜的面容如寒冬臘月的雪色,實在是冷酷, 而那趕車的顧寒山則是半眯着眼, 口中還哼着些許歌謠。馬車中可不止是晏歌一個人, 晏清霜想要通知晏鴻,可她不敢在晏歌的眼皮子底下做這等事, 再看那顧寒山, 似是從未發覺裏面那多出來的大活人一般。
扮作了小厮的歸隐戴着一頂氈帽,她就算是扮作下人,那也要跟着晏歌一起去西樓劍派, 她的心中可謂是暢快至極,唯一一點不痛快, 那便是馬車裏頭的歸清, 她知道了這件事情嚷着一定要跟來。本是對晏家的人恨之入骨的, 可現在忽然間變得很熱情,實在是古怪。晏歌閉着眼睛在養神,到底是話少還是生氣,歸隐有些摸不清。
坐直了身子,唇角掠過了一抹笑意, 她勾了勾晏歌的小指,見她沒有反應,眉頭又微微地一蹙。難道是睡着了?可這大白天哪裏是睡覺的時間,觑了眼那目光直愣愣投向外頭的歸清,歸隐吐了吐舌頭,又将注意力凝在了晏歌的身上。精致的溫柔的眉眼,如同一幅山水畫,安靜而恬遠,光是瞧着這麽一張臉,便覺得自己的心就要躍出來了。如果能夠這麽一直看下去,那該有多好啊。歸隐心中暗暗地嘆了一口氣,她低頭掰開了晏歌的手掌,在她的手心慢慢地撓動。
眼睫微微顫動,那閉目不語的人此時睜開了眼,低聲嗔了歸隐一句:“你做甚麽!”她的手還被歸隐握着,倒是沒有抽回來的意思。見她這副帶着幾分惱幾分俏幾分羞的眉眼,歸隐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化開了。她原本坐在了晏歌的身側,可現在覺得這距離還是太遠了,她恨不得與晏歌緊緊相貼。唇邊浮着一道柔柔地笑容,她低聲應道:“沒做什麽,我就是想跟你說說話。”頓了頓,歸隐又撓了撓頭,傻笑道,“其實不說話也好,就這樣讓我瞧着你也行,看着你我就覺得很開心。”
晏歌瞋了她一眼,低聲道:“那你一個人慢慢地開心去吧。”口中這麽說着,她将頭往歸隐的肩上一靠,又拉着那只手慢慢地攀上了她的腰間。眉眼間的溫柔如春溪水,只是那隐藏在了更深處的是一種憂慮與不安。這只是一時間的放縱,焉能長久?眼波流轉,無意間與那歸清一對視,見到她的眸中有些許妒忌與厭惡,晏歌只是挑了挑眉,勾起了一抹帶着些許挑釁的笑容。歸一嘯的義女麽?可惜啊歸隐并沒有将她當做妹妹看待。
過了正午時分,便到了忘情山莊。宏大而又氣派,顯示出西樓劍派的百年底蘊。這兒來來往往的除了西樓劍派的弟子還有很多的江湖人,這請帖下發,幾乎收到了的人都匆匆趕到了此處。蕭紅袖将好日子定在了十月十五,還有兩個就要到了。他們浣溪沙晏家離得近,來得可不是一般遠。
歸隐的樣貌很容易被西樓劍派的弟子給認出來,只不過人一多的時候,沒有什麽人能夠注意到跟在晏家大小姐身側的小厮與丫頭,一個年輕的弟子殷勤地引路,原先蕭倩還未出嫁時候居住的院落此時被收拾出來,用以接待晏歌。蕭紅袖這份心思,也不知是因為知曉了晏歌就是蕭長歌,還是因為她想要謀取那忘情心經。
封存在了記憶中的東西一下子被勾了出來,晏歌望着屋子那熟悉的擺設有些愣神。這間屋子的布局跟晏家的很像,想來是娘親出嫁後不能夠忘懷當初,便刻意将晏家弄成了這副樣子。現在晏家女主人的位置被王君如占據了,那些東西自然而然的也被破壞掉了。在這梳妝臺上有一副半展開的畫像,不知道是出自何人的手筆,只不過淡淡地掃上一眼,便能夠辨認出圖中的人,正是自己的娘親。
歸隐可不知道晏歌此時的心思,她只是随手将氈帽扔到了一邊,好奇地問道:“喂,你怎麽了?”晏歌還沒有回答,她又自顧自地斟了一杯茶,抿了一口便跳了起來,大聲嚷嚷道,“好燙啊!”
晏歌正想說什麽,又被歸隐的這叫聲給打斷,她沒好氣地橫了歸隐一眼道:“鬼叫什麽呢,燙死你活該!”口中這般說,人倒是朝着歸隐那邊走去,按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拉到了一邊的椅子上,低聲道,“也沒燙怎麽樣呀。”說着端起那茶盞,小小地呷了一口。此時哪裏是舌尖燙?臉上、心上、幾乎是全身都在發燙。歸隐的心尖顫動,這樣的晏歌似是與平日裏頭不一樣,她一伸手就攬住了晏歌的腰,埋首在她的小腹處,問道:“這成親之事,竟然一反常态的放在了忘情山莊,是不是說明西樓劍派此時的實力已經在衡山劍派之上了?是李道衡俯就蕭紅袖?還是說因為這兒比較靠近江陵府?”
歸隐有很多的疑惑,她自己不知道就去問晏歌,可是這世上的事情哪裏是晏歌都能夠知道的呢?如今的八大劍派不堪一擊,想要将剩餘的聯合在一起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南海劍派的曹氏兄弟本領不怎麽樣,可是心高氣傲,他們肯屈服麽?還有那高明懸,在孔若愚了斷塵緣之後,八劍九俠中屬他功夫最好,若真的要争,恐怕蕭紅袖不是他的對手。
“你說忘塵閣的人會不會來?”歸隐又問了一句。
晏歌從歸隐的手中掙脫了出去,她繞到了窗邊,只見外頭的一棵梧桐樹葉子枯黃,顫顫巍巍的随風凋零。在那梧桐樹下有秋千架,她幼時曾在上頭戲耍,那會兒的蕭紅袖可不像如今這般讨人厭。晏家的人對她的态度大有轉變、西樓劍派的人對她漸漸疏離,那都是在她的外公、她的娘親死了之後。
“你怎麽不說話了,你怎麽不回答我?”歸隐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她走到了晏歌的身側,望着外頭那蕭瑟凋零的景致,不由得咦了一聲。樹下的秋千架邊有一個穿着紅衣的女人,可不就是那即将出嫁的蕭紅袖麽?她怎麽會到這邊來?歸隐還以為她要坐上那秋千架,可誰知道她只是拂落了上頭的枯葉,便轉身離去,只剩下那一道帶着幾分寂寥的背影,還殘存在了他人的眼中。
“蕭紅袖她跟我、跟蕭忘塵都曾經搶過那秋千。”晏歌輕輕地笑了一聲,“現在沒有人搶了,倒是沒有坐上去玩鬧的心情了。我來這忘情山莊的次數不多,倒是蕭忘塵,她幼時可沒少被蕭紅袖欺負,私生的女兒總是要低人一等的,在那家中沒有絲毫的地位可言。蕭紅袖的娘親容不下她,蕭紅袖也容不下那個與自己很是相像的妹妹。”
Advertisement
“你們這些大家族中的事情真是可怕。”歸隐搖搖頭,嘟囔了一句。
“難道你歸家不是大家麽?”晏歌輕聲問道。
“不是啊。”歸隐懶笑着應道,“我家就我跟我老爹,至于我娘親我沒什麽記憶了,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是我爹将我拉扯大的。不過我那老爹也是一個不安分的,他喜歡在江湖上游蕩,帶着我的那些年也真是難為他了。”
“其實這樣也很好啊,我倒是有幾分羨慕你。”晏歌嘆了一口氣道,“從晏鴻那裏,我得到的只不過是責罵與嫌惡,他喜歡兒子,譬如那個混世魔王晏欣。現在王君如又有了身孕,也不知道是男還是女。”
“我之前跟你說過的,你可能把我的話當做玩笑了。”歸隐盯着晏歌的面容,認真地說道,“你可以把我爹當做你爹的。”
晏歌沉默了一會兒,噗嗤一笑道:“算了吧。你爹不是已經收了一個義女了?叫做什麽歸清,你還是與她做好姐妹吧。”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歸隐面色一紅。
晏歌促狹一笑道:“那、那你說你是什麽意思啊。你爹當做是我爹,不就是讓我認他做義父的意思麽?”一着急,便漲紅了一張臉,晏歌的眉眼間籠着一層笑意,她伸出手捏了捏歸隐的面龐,壓低了聲音道,“你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這笑容、這語氣,都在蠱惑着歸隐的心,她的眸中泛着一層盈盈的水光,她一伸手便将晏歌攬入了懷中,前額相貼。溫熱的呼吸交纏着,歸隐低聲問道:“你覺得我能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