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江陵“浣溪沙”, 它在江陵的地位就如同“散花宮”在襄陽一般顯赫惹人注目, 幾乎在此處有大半門派是依附于晏家的。其實這浣溪沙在江湖上的地位也比散花宮高些, 晏鴻晏二爺向來是以俠肝義膽自居的, 解決了江湖上大大小小的事情,俨然一副武林盟主的做派。只不過近些年散花宮的勢力擡頭, 隐隐有壓過浣溪沙之趨勢。可現在倒是好了,散花宮江家身敗名裂, 連帶着勢力一同被浣溪沙吞并。
再一次回到晏家, 晏歌的神情是冷然的, 望向那秋風中搖動的花草樹木,甚至還有幾分不屑。從三元裏中出來, 她的心情便不大好, 她沒有想到歸隐會徑直離開,難道這點欺瞞就成了一件不可原諒的事情麽?或許只是暫時的離開,一會兒便會回來找自己, 可惜她在三元裏等了一天一夜,也不曾見到歸隐的蹤跡。相識沒多久, 可已經記挂在心, 可這一切又算是什麽呢?
這浣溪沙的家主晏鴻, 已經是過了知天命之年,可是面貌還似方至而立年的人,年輕儒雅自有一脈風流姿态,他的一雙眸子奕奕有神,只不過在看見晏歌的時候, 變得有幾分陰冷,像是一條吐着信子的毒蛇。在門下弟子的跟前,還是需要擺出一副父慈女孝的模樣,他挂着溫和的笑容,向着晏歌說道:“歌兒,你平安回來也好,這次是爹爹看走眼,沒有料到散花宮的人竟會做出那等事情來。”他的手原本是伸向晏歌,想要輕撫着她的頭發,可像是想到什麽似的,猛地又縮回了袖子中。
晏歌豈會不明白晏鴻的心思?晏西海與晏清霜那二人恐怕早已經将消息傳回了浣溪沙中。心中冷笑一聲,可是面容上還是得保持着一抹溫柔的、怯懦的、甚至帶着幾分羞澀的笑容:“我知道爹爹是為了我好。”晏鴻怔了怔,又慈愛的笑道:“舟車勞頓的,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支開晏歌,想必是要與那些心腹讨論一些大事情。晏歌是不屑知道的,總歸這些事情,總會傳到她的耳中,不是麽?
這晏歌雖說晏鴻的嫡女,可到底因為她娘親死得早,她還是女兒身,因而得不到晏鴻的寵愛,在這家中的地位雖說比那些奴仆雜役高些,可到底是比不上晏鴻的那些小妾,故而她居住的院子是在一處極為荒涼逼仄的地方,那兒很少有人來,晏歌倒也是樂得清閑。
一叢竹子發出窸窸窣窣的響動,幾只鳥兒被那高聲的尖叫給驚起。這院子裏有一段時間沒人料理了,到處長滿了雜亂的草,還有那檐角上懸着一道道的蛛網,手在不經意間掠過了那桌面,沾染了一層灰塵。
晏歌聽到了屋外的那一道尖叫,能如此快速的得到消息,可真不愧是晏鴻的寵姬王君如。也是,她可是幫晏鴻生過一個兒子的人,這回來的時候也聽得人說,她如今亦是有孕在身,晏鴻的期盼都壓在了她的身上。這位雖是個小妾,可已經有了晏家夫人的做派,她要是能再生一個兒子,保不準晏鴻會将她給扶正了。
這位未來的晏夫人挺着那還是十分平坦的小腹,一左一右都有着丫環扶着,生怕她一不小心跌到了将那孩子給摔沒了。在她的身後,則是立着兩個人,一個是“三山四海”中的任君山,還有一個就是那晏府的管家晏荊,連這兩人都出動給她做跟班,晏鴻對這女人還真是寵愛有加。
王君如在瞧見晏歌的時候就克制不住心中那股湧動的恨意,她的目光、她咬牙切齒的神情,都昭示着她想要将晏歌給撕成碎片,可她是一個很柔弱的女人,她所能夠倚仗的不過是晏鴻的寵愛。晏歌原本被嫁到了散花宮去,可是現在她又回來了。“你還我的欣兒!”王君如咬着牙嘶吼了一聲。晏歌沒有回答,只是挑了挑眉,繼續聽王君如那歇斯底裏的叫喊。
“你為什麽這麽無情心狠?我聽說你也在!你眼睜睜的看着欣兒被歸隐給殺死,你還我兒子!你還我欣兒!你個賤女人,你跟你死去的娘一樣,都是賤人!”王君如的眼眶發紅,就算晏欣有百般的不是,那也是她的兒子,她樂意寵着慣着,可誰知道她的兒子會忽然間喪了命!
王君如辱罵自己已經算是一件常事,晏歌不會因為此事大動肝火,只不過她的娘親哪是這個人能夠用言語亵渎的?可是晏歌沒有說話,她的眉眼間籠上了一層薄寒,似是冰霜凝結。王君如的眸中閃着惡毒的光芒,她掙開了左右侍女的手,大喊道:“你們把她拖過來,我要讓她體會到什麽叫做痛苦!”
這兩個丫環是晏家的人,而不是她王君如的人,晏歌怎麽說都是晏家的大小姐,誰敢輕易地動手?王君如豈會不知道這兩個丫頭心中的畏懼,她猛地轉過頭,對着任君山說道:“老爺将你送給了我,你是我的人,你應該對我言聽計從,現在,我命令你,将晏歌那賤女人拖過來,我要教訓教訓她!”
“夫人,這……”任君山那年輕的面容上閃過了一絲厭惡,他沒有答話,倒是晏荊有些遲疑地開了口,“大小姐她,這事情跟大小姐沒關系啊,殺人的是歸隐。”
“你以為我不知道?”王君如冷笑一聲道,“晏歌和那歸隐可是親昵着呢,要是歸隐是個男人,她那晏家大小姐早就跟着人私奔到天涯海角去了吧?任君山,還不動手?不然我跟老爺告狀,你就別想當你的堂主了!”
被派到了王君如身邊當個護衛,原本就是一件屈辱的事情,他名義上還是君山堂堂主,可事實上呢?不過要是連這個名頭都保不住,那才是一件更為丢臉的事情。縱然此時心中有百般的不情願,任君山只能夠朝着晏歌一拱手,道:“大小姐,得罪了。”
到了這種境地,晏歌已經不想再隐瞞什麽,連朝暮門與八劍九俠的人都知道了她就是蕭長歌,浣溪沙的弟子遲早也會知道,那麽她何必再遮遮掩掩的呢?以任君山的武功,在晏歌手中不至于一招落敗,可他将晏歌當做了一般的柔弱女人,他顧忌着晏歌那大小姐的身份,出手只用了一成力道,只要将這位大小姐制住就好了,任君山這樣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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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劍,可是他瞧見了劍光,如果千萬朵煙花在眼前炸開般絢爛的劍光。一陣恐慌将任君山給淹沒,他用一成的力道出手,而此時卻要用十成的功力撤退,不然他會被這道無劍之劍光炸得粉碎。“這,這是……”站定以後的任君山惶惑地開口,他擡起頭望向那站在門邊的人,仿佛從來沒有挪動過一般,眉眼間皆是疏離與冷淡。難道方才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覺?轉過頭瞧向了晏荊,卻見他的臉上籠着一層無奈與畏懼。
王君如是個不懂武功的人,她當然看不懂這一來一往間的強弱之分,她只見到了任君山還沒有靠近便急掠出去。猛地一跺腳,她尖叫道:“任君山,你在遲疑什麽?還不趕快動手教訓教訓她!”
丢了君山堂堂主的位置和丢了命,兩相對比會選擇哪一個?任君山可不想死,他還想着在江湖上闖出一番大事業,此時就算是王君如跪在了他的跟前懇求,他也絕不敢跟這位大小姐動手了。都說晏家的大小姐柔弱不懂武,想來是一個天大的謊言。任君山站着不動,而王君如只顧着尖叫,眼見着晏歌的神情越來越冷,晏荊只能夠硬着頭皮,向前一步走,拱手道:“大小姐,我等實在是——”
“滾。”晏歌只是冷冷淡淡地說了一個字。
如果不離開院子那就只有死路一條,晏荊從這個字裏頭讀出了這等意思,他當然不敢在久留。這位新夫人也一直是個不懂事的人,将晏歌的隐忍當做了怯懦。不管是得罪哪一邊,都不是一件令人好過的事情。晏荊轉頭望了那猶在吃驚的任君山一眼,他心中嘆了一口氣道:“夫人,老爺他在齊雲樓為您準備了一份大禮,您要不要去瞧瞧?”
王君如是本就是一個不知進退的人,她若不是不狠狠教訓晏歌一把,心中定然是無法舒坦。這任君山不聽她的調遣,就算晏荊也都幫助晏歌說話,她心中的怒火越積越多,索性自己邁開了步子向着晏歌走去。她才一挪動,便見一道人影閃動,不知道晏歌是幾時到她的面前的,脖子被人狠狠地掐住,她的臉上終于出現了一絲恐慌。
這更是将眼睛吓得不輕,他不敢亂動只能夠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帶着幾分懇求地說道:“大小姐,求您……”而晏歌淡淡地掃了晏荊一眼,手一松這王君如就跌坐在了地上,她則是拂了拂袖子,轉身回到了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