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十月, 秋風蕭瑟。
邊陲小鎮子裏, 黃昏的餘晖落在了地面有如跳躍的碎金子。一個老頭子坐在了門口一邊擇菜, 一邊吸着旱煙。小地方人雖然少, 可來來往往的、停靠在了此處歇腳的武林人士倒是不少。這廂一個靠在了門邊的大漢,端着酒碗豪飲了一口氣, 一只腳踏在了凳子上頭嚷嚷道:“你們聽說了麽?武林中發生了一件大事情!”
坐在了一個偏角獨自吃着茴香豆的人猛然擡起頭來,手輕輕地撫過了那擱置在了桌上的龍牙刀, 唇角勾起了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這人當然就是歸隐, 從散花宮的鑄劍窟中出來, 她将那被困在了屋中的孩子帶出去,在入口處, 只見那一地的屍體, 想來也是散花宮的吳千變趁機發難,被那曹氏兄弟連同朝暮門的人給殺了。而曹氏兄弟也讨不得便宜,他們身上都受了不輕的傷, 在瞧見歸隐的那一刻匆匆忙忙領着門下的弟子跑了,至于八劍中的其他人, 他們是一點兒都不想管。
跟晏歌約好了在外頭等待她, 可是歸隐心中亂如麻, 只是呆了片刻就匆匆忙忙的離開三元裏。晏歌就是蕭長歌,她只是隐瞞了這麽一件事情,其實也算不得什麽,可偏生就是覺得心中難過,再看見她, 或許會忍不住那等落淚的沖動。歸隐不想當個懦弱的人,她強壓下了那股茫然與委屈離開了,或許會像是一個逃兵,可她顧不了什麽了。襄陽城是不想繼續呆下去了,索性在江湖上游蕩,順便找找自己老爹的下落,這不,聽說自家老爹在這邊陲小鎮隐居,她便匆匆地趕了過來。
“什麽事情啊,大呼小叫的。”一個年輕的書生擡起了頭,橫了那壯漢一眼,似乎不将他的一席話放在心上。得到了這等反應的壯漢心中可不大高興,他嘿了一聲,大喝道,“江湖中的事情你這小書生當然是不懂的。這短短的幾個月,正如日中天一般的散花宮忽然間散了,那宮主和江家公子哥都死啦,那些依靠他們的門客啊逃得逃、死得死,現在都沒有願意跟散花宮牽上關系呢!這散花宮殘餘的勢力,最後都并入了‘浣溪沙’裏頭。‘浣溪沙’你知道吧?就是那個為江湖主持公道的地方,聽說她家的大小姐原本要嫁給那江家公子哥呢!”
“對了對了,還有八劍九俠,他們也受到了重創,八大劍派如今只剩下南海劍派曹家、孔門劍派孔家、衡山劍派李家、北鬥劍派高家,還有那西樓劍派蕭家,其他的啊,都被滅咯。朝暮門,那在雲夢澤旁的朝暮門,他們的九大高手中也死了三,現在可就剩下浣溪沙和忘塵閣是安然無恙的。咱們江湖人把這幾大門派之間的火拼叫做‘三元裏之役’,可憐那散花宮的母子兩哦……”
“可憐?”書生冷哼一聲道,“有什麽可憐的?你親眼見到了麽?”
“老子不跟你這人一番見識。”大漢怒叫了一聲,又道,“‘朝暮門’和‘忘塵閣’聯手了,他們要對付‘浣溪沙’晏家,老子過幾天就去江陵!”
晏歌應該已經回到了晏家了吧?若是忘塵閣與朝暮門聯合起來,浣溪沙會是他們的對手麽?歸隐聽了大漢這話心中浮現了一層憂慮來,就算晏歌是蕭長歌,有着驚人的本領,可是她能夠對付得了那麽多的人麽?心中踟蹰,已經有了立馬趕回江陵的心思,忽地又聽見那書生說道:“你總是挑遠的事情說,咱們這小鎮子難道不是一個江湖麽?血楓林裏頭的那位出事情了,想來你也是不知道的。”
砰地一聲響,歸隐霍地站起身,一只手砸到了桌面上。這血楓林就是她查到的自家老爹隐居之處,能夠出什麽事情?一把抓起龍牙刀她幾步便掠到了年輕的書生面前,抓起了他的衣襟冷聲喝道:“血楓林?出什麽事情了?你快說!”
這書生被這麽一吓一張臉頓時變得慘白無比,他畏畏縮縮地說道:“前幾天有一隊人馬進了血楓林,誰沒事情會跑那地方,一定是為了殺人呗。”他話音才落下,被已經被人甩開,只看到一道青影從跟前掠過,一下子便沒了蹤跡。“那、那是、是……”壯漢瞠目結舌地望着門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那是甚麽?你想說是仙女?我呸,老子看那女人就是個煞神吧!”這書生此時也顧不得文雅,捋平了衣襟朝着歸隐離去的地方叫罵了一句。
楓葉如同一團烈焰的火,在夕陽下熱情地灼燒。催着馬兒到了林子中,歸隐縱身一躍,一腳踏在了馬鞍上,整個人如同一只輕捷的燕子般飛入了林子裏。她原本想着次日清晨再去找自家老爹,可是聽了書生的話便一刻都等不住了。靜悄悄的,連暮鴉的啼聲都不曾聽得。在林中奔了将近一裏路,才看見了幾間小木屋并排矗立,在這屋子前,則是一地的屍體,瞧上去像是死去多時了。這些人身上沒有傷口,稍稍地查探一番,是被強勁的掌門直接震碎了心脈,确實是她歸家“滄海掌”的手筆。
這些人受傷死了,那麽老爺子呢?歸隐心中一緊,朝着院子裏頭奔去。一草一木都像是被人精心呵護過一般,院子裏頭幹幹淨淨的,只有幾片從不遠處飄來的楓葉。老爺子還在這裏?眉眼間掠過了幾道疑惑,歸隐一步步走向了小木屋。門虛掩着,上頭還懸挂着一串醜陋的風鈴在微微晃動。忽然間一股勁氣撲面而來,歸隐沒有後退,運氣在掌,朝着那方向猛地擊去。雙掌對接,只聽見啊的一聲驚叫。
門被這勁道給撞開了,歸隐也看見了一個面露驚惶的女人跌坐在了地上。難道消息錯誤了,歸一嘯那老爺子不在此處?眉頭緊緊蹙起,她朝着那摔在了地上的女人冷聲喝問道:“你是什麽人?為什麽會我歸家的‘滄海掌’?”在于這個陌生的女人一交手,便已經判定出了她運轉的心法以及招式都是來自于歸家。
“我歸家?”女人低着頭喃喃地說了一句,她猛然望着歸隐,驚叫道,“你是歸隐?是歸姐姐?”她一邊喊着一邊從地上跳了起來,向前走了一步緊緊地攀住了歸隐的手臂,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她的眉眼中充盈着一股淚意,這句話還沒有說完,聲音便有些哽咽。
歸隐不動聲色地掙開了被這個女人拉住的手,往後退了一步,她一直在防備着,生怕這個奇奇怪怪的女人出什麽陰招。“你是什麽人?”歸隐又重複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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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叫歸清,是義父、是歸大俠救了我并收我為養女。”
這老爺子四處游蕩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懶得管,還有閑心收義女?歸隐心中略略有些不滿,倒也安靜地聽着這女人的講述。她跟着老爺子在江湖上游蕩了三四年了,在這血楓林住了也有小半年光景,老爺子偶爾也指點指點她,可惜天資愚鈍難以将歸家的功夫學精通,就算是使出來的滄海橫流,也僅僅是徒有其形。是個可憐的女人,但這些事情歸隐都不想知道,她摸了摸下巴,冷冷地問道:“我爹呢?”
這話一出,歸清沒有回答,反而是小聲地抽噎起來。歸隐很煩女人哭泣,如果是晏歌,她絕對不會像這個陌生的女人一樣軟弱無能。眉頭一擰,她生硬地說道:“有什麽好哭的?我爹呢?他在哪裏?還有門前的那些屍體是怎麽回事?”
“我,我不知道。”被歸隐這麽一吓,歸清往後退了一小步,帶着哭腔應道,“幾天前義父讓我躲在了這屋子裏,他自己就出去了,之後,之後就沒有回來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兒。對了,他在走之前還留下了一封手書,讓我去找你。”她說着就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皺巴巴的信紙。
歸隐掃了一眼,那猶如春蚓秋蛇般的字跡,還真是出自老爹的手筆。只不過信中沒有提到仇家是什麽人,也沒有說他要去哪裏,只是将這個叫做歸清的拖油瓶交給了自己,難不成是老爺子的私生女?歸隐在心中暗暗地嘟囔了一聲,她又擡起頭,問道:“你知道是什麽人來這裏麽?我爹有沒有跟你提過?”
歸清擰着眉,許久之後才小聲地應道:“好像是什麽浣溪沙?”
歸一嘯與晏鴻一北一南,兩人曾經也對戰過,說起來歸家與晏家之間,也是有血海深仇的。難不成因為晏欣的事情,晏鴻便命人找上門将自己的老爹給帶走?猛地将信箋揉碎,歸隐的眸中迸射出一道亮光。原本就打算悄悄去江陵,此時看來,這一趟更是非去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