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落花成陣。
這缤紛的落花, 在風中飄揚, 可憐而又可愛。只不過當落花上附着一股強大的內勁的時候, 就只會顯得可怕。江湖上有一種暗器叫做“天女散花”, 它最令人可怕的是上頭的毒,沾衣即死, 而孫鈞手中的落花呢?則是像一柄柄的飛刃。
天底下最絕妙的輕功是踏花無痕,而歸隐的“八步趕蟬”則多多少少會使得花瓣上沾了點塵土。這點塵土平常瞧着沒什麽, 可是它卻使得落花不停地下落。那一團殘香上的氣勁忽然間卸去, 飄飄灑灑地落在了地面上, 像是給草地鋪了一層粉色的毯子。
孫鈞那籠在了袖子中的雙手此時展露了出來,枯瘦的、張開如同鷹爪般的手, 他無須用刀用劍, 他的這一雙堅硬如鐵的手就是他的武器。歸隐會掌法,可是她的掌法未必是孫鈞的對手,到了這種時候她便只能夠出刀, 可若非情不得已,她也不願意用血河刀法。她用刀, 多多少少占了些便宜。孫鈞驀地出掌, 擒向了歸隐的脅下。歸隐沒有進, 她便只能夠退了。但她絕不是怯敵逃散的那種退,而是淡定從容地後退,在後退的過程中,她已經拔出了刀。
被封了幾處大穴的周競額上的汗水比前方那兩位在打鬥的人還多,他嘗試着用了十多種方法, 都沖不開自己這被封的穴道。真是該死!等到回散花宮一定在宮主和公子面前好好的告上一狀!周競在內心地咒罵道。這樣子的咒罵,使得他心中微微地舒坦了些,可是那又有什麽用呢?場中的兩個人正聚精會神的打鬥,而晏歌,她就在不遠處觀望着。如果,如果自己的穴道沒被封呢?诶,這種時候講什麽江湖道義,只要能夠達成時目的就行了!
周競不能夠動,可是散花宮帶過來的其他弟子沒有被封住穴道,難道他們還對付不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麽?這麽想着,周競又有些得意。他的面上擠出了一抹冷森森的笑容,眸子在眼眶中滾來滾去,看着有些滑稽。事實上,那群散花宮的弟子也在猶疑,要不要趁此時将人給帶回去了?其中有一個弟子瞧見了周競的眼神,忽地像是下了大決心一般點了點頭。“将晏大小姐抓回宮中去。”在孫鈞和周競都無暇顧及的時候,他下了一道命令。下命令的人一般都是領袖,有些時候領袖則會讓身邊的小人代替自己發布命令,而那小人呢?極享受下命令的感覺,因為在這一刻,他是令人畏懼的、是極具氣勢的,當然,這一切其實是領袖給了。這個人下完了命令後,仿佛看到了自己晉升的大道,因而得意的笑了起來。一旦走神了,就無法應對忽然間發生的事情,他是笑着死的,他至死都沒有看見那柄長劍是如何遞進他的胸膛,将他的心給戳穿。
劍尖淌着血,而那握着長劍的人還是像一個大家閨秀般溫婉沉靜,她的身上沒有絲毫的殺戮之氣。那些散花宮的弟子愕然,周競也是愕然。難道傳說中的都是錯誤的?其實晏大小姐已經學會了小樓明月劍法?不,他又念了一聲。這劍招瞧着是極為生疏的,她的內功怕也是新學了不久,無法發揮十足的威力。她能夠在散花宮的一群窩囊廢中周旋,可若是自己穴道沒有被封,她在自己的手底走不過三招。破綻,很多很多的破綻,可是他周競只能夠死瞪着那個破綻,看着一個個畏首畏尾的散花宮弟子折在了她的劍下。
一抹笑容,仿佛是在與人談論情人般羞怯的笑容,這種笑容應該讓人心動的,可是周競不由地覺得膽寒。他的心中升起了一股很奇怪的感覺,這位晏大小姐或許比歸隐還可怕。一個弱女子在面臨如此血腥的場面時候該如同一朵嬌花在風雨中般不停地打顫,或者是依偎在他人的懷中大聲地尖叫從而纾解內心的畏懼,可是晏歌不然,她是踏着血跡一點點的向前來。她過來了,散花宮的弟子在後退。如果她要來殺自己那該怎麽般?此時的自己如同砧板上的魚肉,只能夠任人宰割,這麽一想,周競的臉色忽地憋成了蝦醬色,他只期盼孫鈞那頭快點解決了歸隐,從而來助他一臂之力。然而那頭除了血紅色的刀光,連孫鈞的人影都看不見。
退到了周競前的人沒有地方可退了,他們只能夠迎向前。周競聽到了嘆氣聲,這像是死神的一個預兆。擋住!擋住!他想大聲吼叫,可是喉中發不出一丁點的聲音。散花宮的弟子到底是如他意的擋在了面前,他們的劍也織成了一道絢爛的光芒,奪目更是要奪命。周競很滿意這些人在臨死前迸發的實力,可是周競想不到,那幾柄劍是如何刺入了他的胸膛的。瞪大了眼睛,滿是不可思議。他又看見了晏歌的一抹笑容,以及那渺茫若夢的一指。就算此時再解了他的穴道,他也發不出任何的聲音了。伴随着他一同倒下去的還有那幾位剩餘的散花宮弟子。晏歌又嘆了一聲,她擦了擦劍上的血跡,目光掃過了地上的屍體,又落在了那樹下。
歸隐的衣衫上頭有好幾道透着血痕的裂口,汗濕的發緊貼着前額,她的一張臉因為運氣而漲得通紅。她的刀攻不進孫鈞的雙掌,而同樣的,孫鈞破不開她的刀光。此時他們已經不是招式的比拼,而是在拼內力。孫鈞到底還是小瞧了這個二十來歲的姑娘,被那兇猛的內勁一撞,他的唇角滲出了血跡。可是歸隐也不好過,這孫鈞的內力很是奇怪,一時間她如同置身于火中,飽受煎熬。怎麽才能夠把這一股火給洩出去?這是歸隐在思考的,她想了很多事情,最後思緒落在了蕭忘塵的那一指上頭。勁氣從五指間迸發有如五道指劍擊在了孫鈞的手掌上,他猛地退後了幾步,撞在了庭中的樹上。花瓣一時間撲簌簌的下落,他的眸中掠過了一絲贊賞,抹去唇邊的血跡,他道:“你贏了。”
歸隐苦笑了一聲,還沒等她說什麽,這孫鈞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緊繃的弦驀地松懈,歸隐身子一軟幾乎要跌在了地上,接住她的是悄無聲息靠近的晏歌。“你受傷了。”晏歌蹙着眉,低聲道。
“孫鈞很厲害。”歸隐點了點頭,眉眼間露出了一股疲憊來。這院子橫七豎八的倒着散花宮弟子的屍體,一片血腥。就連歸隐瞧見了也有幾分不忍,可是晏歌卻是面如常人。“不知道散花宮的人還會不會再來了,我可沒有力氣去應付了,你的劍法出乎我的意料,我還以為你不能夠對付這群人呢。”歸隐又低低地笑了一聲。
晏歌沒有答話,她微抿着唇,頭偏向了另一處,那兒又有幾個人緩步而來。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此處會藏着什麽樣的珍稀寶藏,惹得江湖上的人紛紛往此處趕來。順着晏歌的目光,歸隐也瞧見了那幾人,她強撐着身子站起,将晏歌給護在了身後。西樓劍派的人,那一定是沖着晏歌來的。
“歸姐姐。”謝小樓還是一如既往的熱情,她越過了蕭紅袖,快速地朝着歸隐奔來。而歸隐只是眉頭皺了皺,呵斥了一聲:“別過來!”她與謝小樓本就不算親近,或許連熟識都是算不上的。“蕭掌門來我這兒是要做什麽?”歸隐冷冷淡淡地問道。
“自然是來看看我的表妹。”蕭紅袖悠悠一笑道,“我知道你不想嫁給江懷遠,這件事情我可以幫你。不管怎麽說,你的體內也留着蕭家的血。”
“你要怎麽幫?”晏歌冷淡地應了一句,“我姓晏而不是姓蕭。”她也不覺得蕭紅袖真有什麽好主意,至多是在自己與歸隐出逃時候派些人護送,或是暗中對散花宮的弟子下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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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你不肯嫁給江懷遠,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情。”蕭紅袖瞥了晏歌一眼,又笑道,“江懷遠可是入贅了朱老太爺府上,就算朱細腰早已經香消玉殒了。他可是在江湖英雄面前親口說自己入贅到了朱家,不然的話,那朱家的産業怎麽也不能夠落入江懷遠這個外人的手中,對吧?只要拿着将事情做文章,散花宮也不能夠威逼你成親了。至于晏家麽?你只要與晏家脫離關系就成了。”蕭紅袖說起這件事情倒是十分容易解決的,她掃了眼地上的屍體,又啧啧嘆道,“連九天裏頭的周競都被你們殺了,這個仇可算是結大發了。”
歸隐可不畏懼與散花宮結仇,而晏歌呢?她亦是只覺得這仇結得越大越好,散花宮裏頭已經沒有她想要的東西了,她自然無須将自己的未來給壓在了散花宮。至于這蕭紅袖,她想要的無非就是忘情心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