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八劍聯盟不希望散花宮與浣溪沙結成穩固的關系, 而這其中重要的一件便是阻止兩家結親。只不過這“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哪裏輪得到他們來置喙?唯一有資格說上幾句的, 便只有西樓劍派的蕭紅袖了, 或許她的話也沒有什麽用處,因為她與晏歌乃是同輩, 蕭紅袖又豈會不知其中此事?她來到這兒原本就沒打算有個什麽結果,只是說了幾句, 便一扭頭離開了, 倒是與她同行的謝小樓面露遲疑, 将走未走。
“我師兄他最近多方打探,在落花坡的——”
“小樓!”蕭紅袖的一聲冷哼打算了謝小樓的話, 她朝着歸隐吐了吐舌頭, 便捏着裙角跑開了。她知道一些事情,也有意無意的向歸隐透露,在轉身前, 甚至還眨了眨眼,似是示意歸隐再去尋她。歸隐蹙着眉頭沒有說什麽, 倒是晏歌, 她的眉心越蹙越緊, 也不知是因為滿院的屍體亦或是因為其他。
運着玄門心法調理內息,将那內傷給強行壓下,有一剎那歸隐的面色蒼白無比。晏歌的眉頭掠上幾絲擔憂與不忍。院子中靜悄悄的,花朵無風自落,沾在了那片血泊中, 瞬間便被染得通紅。許久之後,歸隐才吐了一口濁氣,她說道:“蕭紅袖說的有幾分道理,江懷遠他已在衆人面前宣稱自己入贅朱家。”頓了頓她又笑道,“其實不與他們談論也無妨,他們的人來一個,我殺一個。”歸隐的眼眸中煞氣很重,連帶着面容亦是冰涼。
晏歌點了點頭,沉吟道:“散花宮與朱家……”
歸隐明白她在說什麽,眸中掠過了一抹譏諷,她又道:“若說兩家之前沒有一點關系,我是不相信的。為何江懷遠能夠繼承朱家的一切,而朱家的其他人沒有任何怨言?朱細腰其實早就死了,那番說辭其實是很牽強。再者吳白丁和張鴻儒二人,在此事後就被接到了散花宮當供奉,絲毫不提為朱老太爺報仇之事。‘雲夢令’不在這二人手中,還有一種可能,便是落入了散花宮。”
“朱老太爺府中的事情,有一個人或許很清楚。”晏歌忽地說道。
“誰?”歸隐問了一句,但是轉瞬便明白了。朝暮門的人在朱老太爺潛伏許久,可不就是為了那雲夢令呢?楚雲暮肯前往散花宮是為了與他們合作麽?或許是為了尋找雲夢令罷了!歸隐仔細地回想了前些時候在翡翠樓裏的事情,除了張好好,隐約還見到一個人,她倏地起身道,“我們要再去一趟翡翠樓!”
晏歌面露遲疑之色,她道:“你的傷?”
歸隐搖了搖頭一笑,柔聲道:“無礙。”經過一番調息,她的功力已經恢複了七八成,就算在翡翠樓裏面遇到楚雲暮等人,也無須懼怕。她握住了晏歌的手,眉眼間盡是盈盈的笑意,她道,“咱們再走一趟。”至于這庭院中橫七豎八的屍體是全然不管的。散花宮的弟子,自然是由散花宮的人給接回去。
一個武功不錯、但是沒有個性的人是很難在江湖上留下深刻的印象的,可若是這人脾氣古怪功夫又好,便會為人所稱贊。孫鈞算不得有個性,但是他在散花宮的九天中,卻是極為有名的,倒不是因為他功夫是九人中最好,而是因為他的堅持。不偷襲、不以多欺少是他的原則,他要的便是單打獨鬥、堂堂正正的與人比拼。只不過散花宮要殺的人很少是他的對手,很多人都死在了他的手中。他自己很滿意,他認為那些被他殺死的人也沒有遺憾。可是這一次,他失手了。
他才踏入了散花宮,江懷遠就領着一群人匆匆忙忙地奔來,急聲問道:“孫先生,如何?晏姑娘呢?”左探右探,都沒有見到晏歌的身影。孫鈞是和周競一衆人一起去的,可現在回來的只有他一個人。江懷遠的心驀地沉了下去,可是他的面上還是保持着一種笑容,他發現了沾在了孫鈞衣領上的血跡。“孫先生,您先下去休息吧。”他嘆了一口氣道。
孫鈞始終低着頭,看着是極卑微、極怯懦。在江懷遠的身後,有些人并非是散花宮的弟子,甚至不明白九天的地位。他很小聲很小聲地嘟囔道:“什麽高手?連兩個女人都搞不定的廢物。”細如蚊蚋的聲音幾乎連他身側的人都沒有聽清,只不過孫鈞驀地擡起頭,眸中射出兩道電光,逼得那人往後退了幾步。有些人,你不用跟他戰鬥,只是在他的眼神中,便已經生膽怯之心,便已經落了下風。那人不敢再嘟囔,孫鈞也沒有說話,他緩緩地走入了散花宮中,動作慢地像是一個遲暮的老人,又一聲嘆息響了起來,那粗噶的難聽的聲音傳來:“周競死了,散花宮的二十五位弟子都死了。”
江懷遠的雙拳緊緊攥起,他的眸中掠過了幾絲恨意,他依然沒有責備獨自而返的孫鈞,盡管他心中極想知道,為什麽他人都死了,只有你孫鈞一個人回來?他不能也不敢去責備孫鈞,這是他散花宮請回來的武林高手,是九天裏頭功夫最好的一個人。這對于他散花宮來說是一個人才,人才是用來誇的,是用來贊的,而不是用來責備或者唾罵的,要想當一個領袖,就一定要有這等氣度,江懷遠他一直将自己放在了領袖這個位上,不止是散花宮的,即将是整個江湖的領袖。想至此,他又笑出聲來。從古至今,但凡成大事者,總是要有犧牲的。深呼吸了一口氣,他溫和的吩咐道:“去命人将周競以及那二十五位弟子的屍首給帶回來,他們是我散花宮的人,死了也是我們散花宮的英靈。”頓了頓,他又道,“去找幾個很美的人,不管是男人、或是女人,只要足夠美、足夠令人心動。”
江懷遠當然不是自己要享用,他是另有目的的。
再一次走上翡翠樓的時候,是大白天,這兒沒有夜晚熱鬧。江風徐徐吹來,那一艘艘精致的畫舫中傳來了琵琶絲竹聲。這姑娘們都随着富貴公子去游湖了,樓子中當然會有幾分冷寂。那蹲在門外的小厮和姑娘都不見了,樓裏頭的鸨母也是懶懶地倚靠在樓梯邊,嗑着瓜子。她冷冷淡淡地瞥了歸隐她們一眼,拖長了音調道:“咱們好好啊,被李公子邀去游湖咯,她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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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隐壓低了嗓音,沉聲道:“我們找細腰。”
鸨母一愣,扭着身子走了回來,一方滿是脂粉味的帕子捏在了手中,她擠出了一堆笑容應道:“咱們翡翠樓裏頭啊,有莺莺、有燕燕、有小蠻腰、有柳腰,就是沒有您說的細腰呢!”歸隐相信自己的眼睛,在燈火輝煌間雖然只是一剎那的照面。這翡翠樓如果幕後的支持者是朝暮門,那楚細腰出現在這兒不會讓人覺得奇怪。歸隐微微一笑,一雙眼睛一瞬不眨地望着鸨母。那鸨母被她盯得毛骨悚然,一扭身向着另一位喝酒的男人走去,口中則是不住道:“喲,張爺呀,您很久沒有來看咱好好了呢。”
“不看好好,我啊來找細腰。”那醉醺醺的男人大笑道。
“什麽七腰八腰的。”鸨母一驚擦了擦額上的汗水,強笑道,“我去幫您把柳腰給叫下來。”
“嗝——不——,不是柳腰,是細腰。”那人觑着一雙醉眼不耐煩地喊道,他一把推開了鸨母,跌跌撞撞地向着樓上走去。
“我再問一次,楚細腰呢?”歸隐笑道,眉眼間盡是威脅之意。
一股濃烈的殺氣迎面而來,鸨母只覺得後頸發涼,她左右探了探,哪裏還能攔住歸隐她們,只能夠顫聲應道:“在、在東樓四號房。”她話音才落下,一枚金葉子就迎面飛來,眼見着要打在了她的臉上。鸨母诶喲一聲,趕緊地捂住自己的面龐,她是愛財,可是相比之下,更憐惜自己的這條小命。
東樓四號房,也不算是很難找。歸隐與晏歌對視一眼,一個手刀就将那擋在了跟前的醉鬼給打暈了。猛地推開門,迎面而來的是一道刀光。歸隐微微一笑,她向着左側一閃,手作掌刀,劈向了來人的手腕,等到了那人縮手時候她又陡然變招,制住了拿着匕首的女人。熟悉的面容,那盈盈一握的腰身,除了楚細腰便再也沒有別人了。原本妖嬈美麗的面龐,此時變得憔悴,眉眼間更是帶着一股顯而易見的戾氣與不甘。都說楚細腰是楚雲朝的寵姬,怎麽會到這翡翠樓裏頭來?
楚細腰在看清楚來人時候,有些怨又有些喜,她不明白自己這情緒是從何而來的,或許這種感覺在她當初救自己一命時便開始滋生了。這個人,不同于楚雲朝、亦不同于楚雲暮,她很不一樣。目光從歸隐的身上慢慢挪至那後頭的晏歌面上,溫柔中自有一脈疏離,她的眼神是否還帶着些許嘲弄?楚細腰的胸口驀地積滿了一股郁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