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歸隐與那老兒并沒有多辯駁, 她出了銀子, 那老頭兒的臉上滿是歡喜, 他抓過了擱在一旁的毛筆, 在那本冊子上頭塗塗改改,歸隐從來都沒有說她的名字, 可是老頭兒卻一清二楚。這本冊子,恐怕還記錄了很多不為人知的事情, 難道就沒有人來偷、來搶麽?如果這些東西流入了江湖, 定然會引起一個大轟動。老兒記錄的時候很認真, 他已經不大願意在說什麽了。歸隐心中沉甸甸的,她牽着晏歌的手走出了這條陰暗的窄巷子。
這時候已近黃昏了, 街上的行人逐漸地稀少, 那挑着擔子的漢子們此時正紛紛往城外去,深怕城門緊閉了來不及回家。出城的人很多,進城的卻只有幾個。他們低着頭, 用手壓着鬥笠,穿着灰藍色的袍子, 背上斜插着一柄劍。歸隐知道八大劍派的人都要到襄陽城了, 沒有想到他們的動作竟是這般快。歸隐目光投向他們的時候, 他們的目光也正好朝此處來。“這些是什麽人?”晏歌低聲問道,只覺得其中有一人的身形極為眼熟。
歸隐輕笑道:“這是南海劍派的人,領頭的是曹照直、曹照正兄弟兩。”見晏歌點了點頭,她又說道,“南海劍派的人已經到了, 不久之後東海劍派的齊夢白、北海劍派的汪寶溶、衡山劍派的李道衡也要來了。這八劍九俠中,曹、孔、高、汪是一輩,而李、蕭、齊、陳則是年輕的一輩,只不過他們的武功卻不是這樣排行的。八劍九俠與九天、七殺一類的高手比起來,到底是要弱上幾分的。”這江湖上只要是弱者那便沒有話語權,八大劍派結成聯盟只為對抗浣溪沙、朝暮門一類,可是結果呢,還不是得順從浣溪沙。晏二爺逐漸地老去,唯一的兒子也已經死了,浣溪沙後繼無人恐怕會一點點垮臺,繼浣溪沙之後很可能就是散花宮獨大了,這是一個時機,八大劍派怎麽說都不會放過。
日薄西山。
晏歌離開散花宮的消息已經被人知道了,歸隐一回去就發現廳中多了一個人。晏清霜其實年齡不大,也不過是長了晏歌七八歲,她此時坐在了虎皮座上倒是十足的長輩氣勢。歸隐從來沒有隐瞞過住處,她能夠找到這兒也不算是咄咄怪事。上一回是晏西海來帶走晏歌的,這一回倒是換了個女人了?歸隐将晏歌攔在了身後,滿是警覺地望着那摩挲着手指的女人。
“你想逃婚。你不想嫁給江懷遠。”晏清霜擡起頭笑着開口了。她沒有表情的時候,面若冰霜,可是一旦笑開,就像是春冰乍破。她原本是個很冷冽的人,可是她卻喜歡笑,便是這份笑容化開了幾分冷,增添了幾點柔。她這話說得很肯定,從她的語氣中也摸不出她的真正意圖。
晏歌對這位名義上姑姑顯然不是很敬重,她入了廳中來連一聲姑姑都沒有叫。此時她開了口回答晏清霜的話:“是,我不會嫁給江懷遠。”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拒絕,她的聲音很冷淡,也很是堅決。歸隐聽了她的話握緊了拳,只想一躍而起從而抒發內心忽如其來的喜悅,只不過她忍住了,晏清霜坐在了這兒,她還沒有表态。
晏清霜的神情有絲絲的僵硬,可是很快的那股僵硬就被笑容所掩蓋,她說道:“是因為你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了麽?”
晏歌的眸子中忽地迸射出一股怒焰,可是她的語調還是很平靜:“你來得很及時。”要不是晏鴻派她晏清霜來此與江吟交涉,恐怕也不會到這等地步。
晏清霜有一絲絲的得意,她說道:“你已經不是當初的你了,難道你還真想逃婚麽?散花宮和浣溪沙的人都不會放過你的。你想在外頭住幾天,我可以理解,但是你想要逃婚,那是萬萬不可能的,你知道這婚事對我們浣溪沙來說有多重要。江懷遠一表人才,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呢?你就暫且在這兒呆上一段日子,到了婚禮逼近時候,我自會遣人來接你。”這俨然是長輩的口吻了,她站起身捋平了衣裙,以為自己的話已經帶到,便打算離開。
晏歌輕輕地一笑:“那就等着瞧吧,你以為散花宮和浣溪沙的人有什麽大用處?我想逃婚,蕭紅袖她會很樂意幫助我。”晏歌與蕭紅袖之間,所謂的血緣情意是不存在的,可是為了破壞散花宮與浣溪沙,想來她不會介意當一回貼心的表姐。這事情晏歌明白,晏清霜心底也是一清二楚。
這時候歸隐也正色道:“還有我。”散花宮與浣溪沙會為了追回一個逃婚的人而出動所有的高手麽?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因為這兩家後頭還有八大劍派與朝暮門在虎視眈眈。見晏清霜眉頭緊蹙,她又補了一句,“你去告訴江吟,她給的藥不是我要的‘十八香’,那麽我的誓言也是不作數的,我替他們散花宮殺了兩個叛徒,算是便宜他們了。”
晏清霜倒是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她掃了這二人一眼,冷冷地笑了一聲,也就快速地掠了出去。歸隐可懶得看她離去的背影,反而是一轉身,認真地凝視着晏歌,問道:“你說的是真的麽?是真的麽?”她明明已經知道了晏歌的心思,可還是想再三的确認,她在廳中蹦蹦跳跳的,倒像是個孩子。
晏歌柔聲笑道:“我說的話難道有假麽?你也別鬧了,不是說去找王一石麽?這夜中不是該沉寂的時候。”那忘塵閣的老兒給出了線索,可并沒有确認王一石的具體去處,他在哪兒,這依舊是一個模糊的問題。被晏歌這麽一說,歸隐倒是響了起來了,她一個翻身,穩穩地落在了晏歌的身前,摸着下巴笑道,“這襄陽城最大的青樓叫做翡翠樓,除此之外還有珍玉閣、軟香樓、麗春樓、花月院一類的,咱們先去翡翠樓瞧瞧?”
“你倒是熟悉。”晏歌睨了歸隐一眼,淡笑道。
歸隐面色一紅,她吐了吐舌頭沒有應答。襄陽城此前來過,那些樓裏麽,倒也去瞧過,但是她絕不像那些下流浪蕩的嫖客,她只是聽那些姐姐妹妹們說一些心事。這女人男裝上青樓可不少,還有一些姑娘貴夫人,更是大搖大擺的進了樓裏。歸隐她們是去找人的,不能夠太招搖了,她原本就備有男裝,穿到了晏歌的身上,倒也是極為合身。歸隐是幾分俏,而晏歌穿上了男子的長衫,依舊掩飾不住那份美。歸隐有些不想帶她一塊兒去,可是讓她離開晏歌,她更是一百個不情願。“那些樓子裏頭的人,眼睛十分的利,但是呢,只要有銀子,他們是不會到處亂說的。咱們去了那——”歸隐笑着說了幾句,可是又怕晏歌笑她,又趕緊地剎住。觑了一眼晏歌,只見她的臉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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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的時候,月色從雲裏探出,黑黢黢的巷子裏只有幾盞暗黃色的燈。歸隐與晏歌十指相扣,一邊向前走一邊低聲地說一些江湖上的趣事。翡翠樓是立在了江邊,河上漁火、岸上篝火,都比不上翡翠樓那如同萬千星點般的燈光。很多男人還沒有到翡翠樓就怯了場,一座青樓有這等輝煌的氣象,難怪能夠成為襄陽城的一絕。
王一石是好美色之人,他要是來到青樓,一定會挑選那最美的姑娘,通常也就是這樓裏頭的花魁。翡翠樓前幾個年輕的小厮在打瞌睡,而一些塗抹着胭脂水粉的姑娘則是坐在一旁說些閑話。這種怪異幾乎讓人懷疑自己是否真到了青樓。歸隐還沒有走近,便有一個跌跌撞撞的酒樓路過了這兒,在門口停留了片刻。打着瞌睡的小厮瞬間醒來了,而那坐在地上的女子也迅速站起身,擠出了一抹妖嬈的笑容,那如莺啼鳥啭般的軟語溫言,幾下便撓動了那男人的心,左擁右抱着踏入了翡翠樓。
大廳很寬敞,一派觥籌交錯之象,有很多姑娘周旋在衆多纨绔弟子之間,或是唱着小曲兒,或是勸酒。樓下的廳中一般都是普通人戲耍的場子,算是個人物的一般都在樓上的廂房。大廳的中間擺着一個圓形臺子,那兒垂下了幾道紅色的簾幕,風一吹便飄動起來。“這兒通常會有人彈琴、跳舞。”歸隐手一指,低聲說道。晏歌點了點頭,顯然對這一切沒有興趣,她那漫不經心的目光在廳中掠動,最後落在了迎面而來的鸨母身上。
“張好好呢?”歸隐把路過身側的鸨母叫住,淡笑着問了一句。
幾乎襄陽城的人都知道,這翡翠樓的第一美人名叫張好好,這是一個色藝皆絕的女子,自然能夠贏得大多數的男人傾慕。張好好不像其他的苦命女子,至少她可以自己選擇賓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