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千金買一笑你願不願意?千金買你一支歌願不願意?千金買你支舞願不願意?在這翡翠裏頭的人很少能夠拒絕這等誘惑, 可是張好好不然。時常有傳聞, 說她張好好又拒絕了哪一位豪紳貴客, 說她張好好邀請一位落魄的窮書生去游湖。在青樓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 很有個性的可憐女子是活不長的,可張好好是個異數。如果她想, 随時能夠為自己贖身脫離翡翠樓,可是她沒有。逢場作戲中有多少是虛情假意呢?
來到這翡翠樓裏的人, 絕大多數是沖着張好好來的, 歸隐已經做好了見不到張好好的準備, 沒有想到,那鸨母微微一愣, 趕緊擠出了一抹燦爛的笑容揮手道:“二位公子, 請随我來。”這幅模樣像是久久在等待一般。這樓道相對于其他地方也算是開闊些許,容得三人并行,一盞盞罩着輕紗的燈将長廊照得透亮, 從裏頭時不時傳出一陣軟語調笑,還有那狂言浪語。晏歌的眉頭皺了起來, 而歸隐倒是一副司空見慣的模樣, 在某間房門口, 她的腳步甚至還停了停。
長廊的盡頭有一間挂着木牌的廂房,門虛掩着,從中瀉出一道柔和的光芒,張好好就在這間廂房中。歸隐瞧着老鸨那暧昧的眼神,朝着她懷中丢了一張銀票。心中倒是泛起了一陣疑惑, 都說這張好好極富有個性,怎麽可能不聞不問就願意見自己呢?難道她已經知道是誰要來了?“吱呀”一聲響,晏歌已經推門而入,歸隐也趕緊止住了思緒。
翡翠樓是臨江的,窗開了半扇,從中吹來一陣陣的帶着熱氣的風。江上幾點漁火零星,美麗寂寞而又凄清。視線從遠處逐漸地收回,這才發現屋中的布局很是簡陋,折疊的山水屏風後頭有一個人,想來也是聽到了動靜,可是她并沒有走出。歸隐與晏歌對視,點了點頭便繞過了屏風。
一個穿着白衣的寂寞女人,像是寒風中一朵柔弱的花兒,仿佛一不小心就會折斷了。歸隐以為這般硬氣有個性的人眉眼間會有幾分銳氣,可是張好好沒有。她很柔,她的眉眼間散發出來的是一種我見猶憐的脆弱。歸隐與她對視了一眼,忽然有些緊張,直到晏歌走近,她才微微地松了一口氣。
張好好只是人走近的時候微微瞥了一眼,她的一雙美目始終凝視着桌上的一副畫。
晏歌忽地開口道:“這似是顧恺之的畫。”
張好好抿了抿唇,應道:“似是而非。”
“謝赫的《古畫品錄》中顧恺之不過是名列第三品,跡不逮意,聲過其實。至于仿作,那弊病就更加明顯。”
“你懂畫?”張好好又問。
晏歌搖搖頭一笑道:“不懂。”
張好好又道:“你覺得什麽是好畫?”
晏歌道:“氣韻生動。”
張好好點頭,轉瞬又搖了搖頭。小幾上擺着獸形銅爐,煙氣袅袅餘餘。張好好打開了銅爐的蓋子,又往其中扔了一把香料。她輕笑道:“氣韻生動還不夠。顧恺之曾有論畫之作,他以為畫人最難,其次是山水,其次是狗馬。都說傳神寫照在阿堵中,這畫人的一雙眼更是不易。”頓了頓,她又道,“有一種畫乃是天下絕好之畫,只不過不是工畫之人所作,那是那些酷吏、殺手……他們将人皮剝下來,将眼睛摳下來,貼在了畫板上便構成了一副惟妙惟肖的絕世畫作,王公子,你說是也不是?”一個很柔弱的女人,卻說着血腥而又殘忍的話語,晏歌不禁有些悚然。
而歸隐此時終于明白自己的緊張從何而來,似乎從一進門開始就踏入了一個陷阱中。所謂的王公子,是張好好認錯人,将晏歌當成了王一石,那她是不是以為自己是華端嚴?心中一凜,歸隐趕緊将晏歌護到了身後,她冷聲問道:“你是什麽人?”
“我只是一個生活在青樓裏的苦命人罷了。”張好好輕聲應道,“二位公子,我是受人所逼迫,實在不想對你們下手。”這屋子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可是香爐中的煙……歸隐眉頭緊緊地蹙起,她運了運功,發現自己的內力此時無法凝聚,倒是像中了化功散一般。只不過是說了幾句話的功夫,有古怪的除了那幅畫,只可能是香爐裏的煙了。這是為王一石設下的陷阱,而自己倒是誤入成了他們的獵物。張好好沒有多說甚麽,她只是盈盈一拜,便退出了屋中。此時還有拔刀的力氣,攔住張好好不是一件難事,可是對一個弱女子下手,歸隐也做不出這等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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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中了化功散。”歸隐嘆了一口氣,對這晏歌說道。她怕的不是別人,而是擔心散花宮的人會忽然出現帶走晏歌。張好好走了,一定會有其他的人過來,除了坐在這裏等,實在沒有什麽辦法了。晏歌沒有武功,那香對她自然沒什麽大用處,她扶着歸隐坐在了一邊,輕聲道:“不太可能是散花宮的,能知道王一石可能出現在這地方的,只有楚雲暮。她想要取回自己門中的‘雲夢令’,就不會将這消息走漏。”
晏歌的揣測沒有錯,等了片刻左右,還真有人闖入了這屋中來。門被人一腳踹的大開,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脆響。兩個穿着錦袍的漢子分別侍立在左右,緊接着文時飛走了進來,後頭,則是那滿臉盎然笑意的楚雲暮。在看清楚屋中兩個人面容時候,她有些錯愕,大聲問道:“怎麽會是你們?王一石呢?”
歸隐打了個呵欠,應道:“我怎麽知道?”
這陷阱本就是為王一石所設的,楚雲暮皺了皺眉,便打算離開,忽地那文時飛開口道:“張好好姑娘在香爐裏頭下了藥,此時的歸隐已經暫時沒有功力了,這是一個很好的時機。”文時飛的目光如同毒蛇般陰狠毒辣,楚雲暮還沒有答話,他又說道,“她不肯加入朝暮門,到最後絕對會變成我們的對手。如此一個強勁的對手,就該趁她沒有反抗之力時候除去了。公子不要忘記了,是她殺了賈道德。”
“可是……”楚雲暮心中有幾分動搖。
“公子是在擔心歸一嘯大俠麽?”文時飛微微一笑,露出了幾分奸詐的神情,他道,“歸大俠此時不知在何處,再者我們殺了歸隐,做的神不知鬼不覺的,只要我們不說,誰知道是我們殺的?仁慈的人是難以成就大事的。還有晏姑娘,她要是在襄陽城遇害,那浣溪沙與散花宮的結盟恐怕會出現縫隙,我們再加以挑撥……”不管怎麽說,這對朝暮門來說都是一件有利無害的事情,楚雲暮沒有答話,可她也沒有阻攔文時飛的意思。都說無毒不丈夫,文時飛冷冷一笑,他捋了捋袖子向着那兩位錦衣人眼神示意。
歸隐用了很多方法都無法恢複功力,等到藥效過了那得多久?現在的她們根本就等不起,心中暗暗地叫苦,可是面上不動聲色。她不答話只是淡淡地望着那兩個逐漸逼近的錦衣人。“文縮臂,你為何不敢親自來試試?是在害怕麽?”歸隐冷哼一聲,一語便戳中了文時飛的心思。他确實在害怕,因為歸隐的臉色,瞧着似是沒有中毒。當初制香的桑不留無意中提起一句,說這香對歸隐來說恐怕沒什麽用處,還真是巧合,被她給趕上了。如果能殺了歸隐是好,就算犧牲了這兩個人,去探探風頭阻上一阻,也是一件好事情。
兩個錦衣人眼中,歸隐失去了功力,而晏大小姐本來就是個不懂武功的人,很好對付。他們面上挂着陰冷的笑,只不過心中有些遺憾這樣的美人即将香消玉殒。劍已經舉起來了,只要往前一刺,就能夠刺穿這兩個人的心髒。只不過劍沒有再向前去,因為血紅色的刀光閃過,他們的手已經被削落了。慘叫聲響了起來,連文時飛都被吓了一跳,難道說歸隐恢複功力了?只不過定睛一看,那緊握着刀的是渾身發顫的晏大小姐。龍牙刀很利,幾乎不用什麽力氣就将兩只手給削斷了。可是這不懂武功的大小姐動作實在是太快了,只不過是一眨眼,就砍落了兩個人的手臂。
她握着刀就像是握着劍,血紅色的刀光映襯着她的眉眼,極妖冶又極為冷清。歸隐挑了挑眉,淡笑道:“這是以劍法入刀,晏家的‘小樓明月’劍法果真名不虛傳。”她心中已經有了對策,如果文時飛與楚雲暮不走,那就只有那麽一個辦法了。
晏歌是不懂武的,她的氣息也不像是習武之人,文時飛目光閃爍,而楚雲暮則是有了退縮之意,她才開口道:“文先生,這……”“公子,我們已經得罪歸隐了,只能夠趁這個時機殺了她,不然,放她離去她遲早會報仇的,這對你我對朝暮門來說,都是一個大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