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夏景生随袁初來到薛宅, 第一眼便被那暴發戶般的品味驚到了。
薛城簡直恨不得将“我很富有”四個大字寫在門面上,整棟宅子的風格中不中, 洋不洋。
袁初瞧見夏景生一言難盡的表情, 擡手挽了挽耳側的碎發,試圖替丈夫挽回些顏面:“阿城說,宅子的風水布局很重要。”
夏景生哼笑一聲:“風水講究陰陽平衡, 單這一條,這宅子就不合格。”
宅子的外牆上,嵌着紅瑪瑙,像一團燃燒的火焰,足以燒得周圍寸草不生。
夏景生看了眼院子裏的植株, 果然全都蔫了吧唧的。
他搖搖頭,推開宅子的大門, 與外頭陽氣過旺不同, 宅子裏相當陰冷。
裏外可謂是冰火兩重天。
而這其中,又數主人房的陰氣最重。
夏景生推門進去,裏頭的床很寬闊,是西洋式的大床。
床上的被子洗得微微泛白, 能看出女主人勤儉持家的個性。
床邊是一張楠木梳妝臺。
夏景生一眼瞧過去,目光在上頭停駐了片刻, 蹙眉道:“妝箧裏的首飾呢?”
袁初看見那空匣子, 失措道:“這裏面的首飾……不見了。”
這是袁初為數不多的積蓄,她許久舍不得戴一次,沒想到居然不見了。
“不可能, 明明放在匣子裏的!”袁初面露急色。
夏景生面色凝重:“看看還有沒有旁的財物失竊?”
袁初翻出壓箱底的衣服,找到藏錢的位置摸了摸,瞬間臉色蒼白起來。
“是誰,到底是誰?!”袁初咬緊牙關,努力不讓自己失态。
“稍安勿躁。”夏景生安撫道,“且等天黑。”
入夜,夏景生側身躺在那西洋床上,側耳細聽周遭的動靜。
先是氣溫越來越低,夏景生蓋了适合深秋時節的被子,卻全然擋不住那徹骨的寒意。
緊接着,外間響起了嬰兒的哭聲,就像袁初說的,夏景生聽見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袁初形容那聲音,像是老鼠在四竄,夏景生卻聽得出來,那分明是找東西的聲音。
夏景生刻意動了動,那東西一聽見響動,立馬停下動作。
像是驚訝夏景生為什麽還能動彈,那東西緩緩地靠近床邊,探頭觀察床上的人。
夏景生突然睜眼,正對上一張蒼白無血色的臉。
“薛城?”夏景生蹙眉看着眼前的“人”。
事實上,薛城的臉上有了變化,他雙唇豁開,長出了獠牙,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
像是對“薛城”這個名字還有些許印象,那東西僵硬地看着夏景生,機械般扭過頭,像是在思考。
片刻後,窗外忽然響起了一陣哨聲,有着某種特定的節奏。
那東西聽見哨聲,登時像是接到指令般行動起來,只見他開始翻箱倒櫃地找東西,那長長的指甲在櫃門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他的動作十分粗魯,櫃子裏的冬衣被尖銳的指甲劃破,裏頭的棉絮飛得到處都是。
終于,他從一堆衣服中發現了一枚銅板,當即如獲至寶地塞進腰間。
緊接着,他擡起頭,看向窗臺上的瓷花盆。
花盆裏還栽種着植物,可那東西竟不由分說地将植物連根拔起,把瓷花盆抱在手裏。
做完這一切,他又走到床邊,凝視着床上的人,與夏景生大眼瞪小眼。
許久之後,他小心翼翼地跪在床前,一雙手剛要碰觸到夏景生,就被死死地握住了。
“不可以,你不可以傷害夏先生!”袁初淚流滿面地看着眼前的怪物。
她的手觸到那怪物的皮膚,掌心霎時間如同被灼燒一般,撕心裂肺地疼起來。
“小心!”夏景生的提醒還是慢了一步,袁初本來白皙的掌心,變得一片漆黑。
那東西看着袁初,臉上流露出些許困惑的神情。
可當哨聲再度響起時,他又回到僵直狀态,人世間的一切喜怒悲歡,似乎都與他無關。
袁初親眼目睹他僵直地走出房門,捂着臉崩潰大哭起來。
夏景生顧不上安慰袁初,他立馬跟上那東西的腳步。
深夜的街道上,只有一個機械行走的身影,在一蹦一跳地動着。
眼下正是四野無人的時候,忽然間,那東西停下了腳步,他轉過身,陰恻恻地瞧着夏景生。
夏景生淡定地與之對視。
那東西忽然像發瘋般撲了過來,張開嘴,企圖用獠牙刺破夏景生的皮膚。
夏景生迅速躲開,拔出腰間的鞭子,沖那東西揮去。
那東西顯然無法抵禦蛇形鞭的威力,被蛇形鞭傷到的位置,流出綠色的液體。
可那東西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般,不依不饒地朝夏景生撲過來。
夏景生手中的鞭子極其淩厲,一擊命中那東西的脖頸處。
那東西被打得腦袋歪向一邊,可即便是這樣,他仍舊對夏景生發起進攻。
恰在此時,夏景生身後傳來了鳴笛聲。
一束刺眼的光照亮了陰暗的街道。
那東西怕極了光,被那光照到眼睛,當即尖叫起來。
它終于不再戀戰,慌不擇路地朝前跳去。
夏景生上了車,握了握孫聞溪的手:“你怎麽來了?”
“你給我的玉佩,很燙。”孫聞溪說。
那玉一直好好的,唯獨今晚,孫聞溪貼身戴着,胸前竟有種難以名狀的灼燒感。
夏景生遲遲未歸,讓孫聞溪的心始終無法安定下來,便動身前往薛公館。
到了地方,卻來遲了一步,只瞧見哭得近乎昏厥的袁初。
孫聞溪不敢再耽擱,只得按着心裏的猜測賭一把運氣,開車追了上去。
恰巧碰見夏景生與怪物對峙的一幕。
自打跟夏景生相識以來,孫聞溪早已對一切怪力亂神之事免疫,他淡定地鳴笛,讓夏景生上車。
“跟着它。”夏景生說,“它走不遠,操控它的人很快便會露出馬腳。”
孫聞溪始終閃着車燈,那東西怕得很,蹦跶着想擺脫光束。
等轉過一個街角,孫聞溪皺眉道:“那東西呢?”
按理說,它這樣蹦跳着,根本走不遠。
孫聞溪的車速又遠超他步行的速度,理應該跟得很緊才是,怎麽會跟丢?
“找找看,應該在這附近。”孫聞溪與夏景生合作,一個負責開車,一個負責四下搜尋。
忽然,夏景生喊道:“停車!”
依照夏景生所說,孫聞溪沿着來路,驅車返回一幢公館。
從外圍看,公館一片漆黑,并無異樣。
比較特殊的是,公館的栅欄門上,塞着一封信。
夏景生迅速下車,将信取出。
信封上寫着地址,是從桂城寄來的。
“這信有問題?”孫聞溪疑惑道。
夏景生看着那薄薄的信紙,嗤笑道:“方才從此地路過,我看見有郵差在送信。”
“這個鐘點?”孫聞溪吃驚道。
夏景生點頭道:“哪有郵差會在這個點送信,這只不過是那東西的障眼法罷了。我敢斷定,那東西在這公館裏。
兩人走上前,發現公館的大門沒關,一推便開。
黑暗中,夏景生察覺到樓上有動靜,他順着房子的樓梯往上走,于拐角處透過樓梯瞧了一眼。
只一眼,夏景生便愣住了。
那怪物就在眼前,此刻正抖落着自己的戰利品。
到手的財物堆成一堆,包括今晚的瓷花瓶和銅板,全數裝進一個麻袋裏。
就在這時,夏景生腳下一滑,發出了不小的聲響,将那怪物驚動了。
怪物回轉頭,濃黑的眼眶充斥着一股戾氣,它陰冷地看向夏景生所在的方向。
夏景生飛快地沖孫聞溪道:“屏息!閉眼!”
兩人屏住呼吸,閉上眼睛。
那東西離他們越來越近了,一股腥臭之氣襲來,夏景生惡心欲嘔。
可他到底是忍住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夏景生的後背全然被冷汗浸透了,那腥臭之氣才緩緩消失。
“咚,咚,咚!”蹦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猜在那樓梯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等那聲音漸遠,夏景生睜開眼睛。
那東西已經走遠了,如今只瞧得見一個背影。
夏景生松了口氣,才發現自己緊緊地攥着孫聞溪的手。
“那是什麽?”黑暗中,孫聞溪問夏景生。
“是僵屍。”夏景生心有餘悸道。
僵屍是民間傳說中的鬼怪,毫無人性、喪失理智、肢體僵硬,平日裏只能靠蹦跳前行。
也正因此,僵屍最易聽命于人。
“方才那東西,面容與薛城有七分相似。”孫聞溪說。
夏景生嘆息道:“就是你想的那樣,薛城已經成了僵屍,不知為何聽命于人。”
按照夏景生的觀察,僵屍薛城的行事邏輯很明确,他是要盜取薛公館中的財物。
所以他會在家中四處搜刮財物,再将財物帶到這處久無人居住的公館,整理好後進行運送。
背後操控薛城的人,其目的就是為了錢財。
“那它背着東西,要往哪兒去?”孫聞溪蹙眉道。
夏景生揚了揚手中的信紙,輕聲道:“桂城。”
這種種做法,讓夏景生想到一個古老的職業:趕屍人。
操控屍體,讓屍體聽命于自己,而後達成自己的目的。躲在薛城背後的趕屍人,就是為了得到薛城身故後的巨額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