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孫聞溪和夏景生是被龐博請到辦公室的。
一見着人, 龐博立馬握住孫聞溪的手:“溝兒啊,這傅楓哭着喊着要見你, 哥這也是沒辦法。”
孫聞溪挑眉道:“要見我可以, 我與景生一同去。”
傅楓最終還是如願以償地見到了孫聞溪。
他正要哭訴自己的遭遇,眼角掃到一旁的夏景生,登時不滿地看向龐博:“他怎麽也來了?”
“哎喲, 我的傅少爺,你就少說兩句吧,還嫌不夠亂?”龐博斥責道。
傅楓的腿上纏着厚厚的紗布,他本想借機向孫聞溪示弱,卻沒料到孫聞溪與夏景生跟連體嬰一樣, 走到哪兒兩人都黏一塊。
這讓傅楓本就極差的心情跌落谷底,氣惱道:“還不就因為某些人, 我才會被車撞, 可真是倒黴透了!”
說完,他又可憐兮兮地看向孫聞溪:“溝兒哥,我傷口疼。”
孫聞溪不為所動,他摟着夏景生道:“景生醫術上佳, 讓他替你瞧瞧?”
傅楓哪裏敢讓夏景生瞧傷,腦袋當即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龐博可沒工夫跟他在這兒瞎鬧, 傅家少爺受傷的消息已經轉開了, 這會兒龐博忙得像只連軸轉的陀螺。
“肇事車輛找着了嗎,是誰開的車?”“诶,伯父, 您放心,傅楓沒事,就腿上傷了……人沒事……”
“不接受采訪,這會兒沒工夫。”“沒,就是意外,沒有什麽內幕……”
應付完這一圈電話,龐博累得坐在工位上直喘氣。
“阿昌,阿昌……給我茶……”他下意識地開口喚人。
阿昌很快端着茶碗進來。
龐博三下五除二将那茶喝完了,片刻後,倦意上湧,渾身上下的毛孔都叫嚣着疲累。
他也不計較許多,脫下外衣,躺在沙發上睡了。
這一覺睡得極沉,龐博一向覺輕,很少有睡得那麽踏實的時候。
他本打算眯一會兒,可今日卻沉浸在睡夢中,醒不過來。
隐隐約約的,他察覺到有人靠近。
孫聞溪和夏景生在傅楓的病房裏呆了一陣,便以不打擾病人休息為由離開了。
傅楓雖不情願,可剛才借傷勢鬧過一回,如今也不好強留,只能咬着牙答應了。
孫夏二人經過龐博的辦公室,無意間往裏瞧了一眼,見阿昌正站在沙發前,手裏拿着個東西。
“你在做什麽?!”夏景生直覺不對。
阿昌倏地轉身,把手背轉在身後,沖夏景生與孫聞溪點了點頭:“我在給少爺剪胡子。”說着,他指了指一旁的毛巾和溫水。
那一剎,夏景生瞧見一雙詭異的眼睛,沒有瞳仁,只有眼白,可定睛一瞧,阿昌的眼睛分明是正常的。
他的動作很是恭順,态度也很謙卑,絲毫不逾矩。
也就在這時,龐博醒了過來。
他捂着腦袋坐起身來,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發生了什麽事?”
“無事……”夏景生說,“方才見辦公室的門沒關,恰好碰上阿昌在這兒。”
龐博笑道:“阿昌是極細心的,平日裏我的生活起居,都由他一力打點。我常開玩笑說,出門忘了帶什麽都可以,就是不能忘了阿昌……”
見夏景生神色不妥,孫聞溪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許是我多心了。”夏景生擺擺手。
龐博并沒有聽見兩人的對話,此刻他手裏握着一串鑰匙。
“聽說今天你們看上了一塊雞血玉的印章?”龐博問,“可是被傅楓截了胡?”
孫聞溪挑眉道:“都傳開了啊。”
龐博晃了晃手裏的鑰匙:“給你們看樣寶貝!”說着,他打開了儲物櫃。
儲物櫃裏有一枚托盤,托盤上頭擺着一塊外表看上去黑不溜秋的石頭。
那石頭上已經開了天窗,能瞧見裏頭的內容。
“行啊,胖哥!”孫聞溪雙眼一亮,“從哪兒弄來的寶貝?”
龐博嘿嘿一笑:“前一陣到邊上談生意,專門請人長眼挑的,裏頭可都是上好的雞血玉。”
賭石一行,向來是一刀窮,一刀富,龐博手裏的這塊石頭,少說也能做好些玉镯,邊角料還能做玉牌子,确實是不可多得的寶貝。
“那印章算什麽,你我兄弟,你若想要,我送你。”龐博拍着胸脯道。
夏景生看着眼前的原石,蹙眉道:“那玉印章,也是這石頭上開來的?”
“可不,我都沒舍得開全,也就做了枚玉印章,還給婉婉做了只玉镯。”
還真別說,這石頭裏開出來的,全都是一等一的滿堂紅,樂得龐博險些找不着北,給那開石的師傅包了個大紅包。
夏景生伸手碰了碰那石頭,石面觸感冰涼,剎那間,夏景生的身子像是被冰雪覆住一般,動彈不得。
他眼前的景物全變了,此刻的夏景生,置身于一片荒山之中。
數九寒天裏,他渾身打着顫,耳邊卻傳來了粗暴的喝罵聲:“趕緊幹活!說你呢!”
夏景生回身看去,見幾個灰頭土臉的工人正拿着鐵鍬在采石。
大冬天的,他們身上的衣衫極其單薄,外露的地方有好幾處凍傷。
夏景生很快判斷出,這是一個不知名的采石場,采石的工人們正被迫勞作。
他們都是家境赤貧的百姓,為了活下去,只能出賣體力采石。
每一個采石工人,都寄希望自己能挖出絕世的寶玉,擺脫眼前貧困的窘境。
夏景生瞧見,那打頭的工人是最壯實的,他一邊采着石,一邊趁監工不注意,把那石頭揣到懷裏。
只可惜,此番動作終究是沒逃過監工的眼睛。
采石工被監工一腳踹翻在地。
監工揚起手裏的鞭子,罵道:“媽的,我叫你私藏!叫你私藏!”
很快,采石工人身上滿是鞭痕,可他仍執着地懷抱着那石頭不願撒手。
那是他改善生活的唯一希望,他咬緊牙關,承受着那疾風驟雨的鞭刑。
越來越多的人湧了上去,他們拼命搶奪工人手裏的石頭,一個個都幹紅了眼。
血和淚落在那青黑的石皮上,形成一道道痕跡。
沒有人留意到,采石工人已經躺倒在血泊中。他的視線漸趨模糊,失去意識前的一刻,還死死地盯着那塊原石。
鋪天蓋地的壓抑感讓夏景生忍不住幹嘔起來。
孫聞溪驚道:“景生?!你怎麽了?!”
夏景生的手離開了石塊,若不是孫聞溪攙扶着他,他幾乎要站立不住。
“……這石頭上,有詛咒……”夏景生喘息道。
“什麽?!”龐博詫異道,“這怎麽可能?!這可是雞血玉,最吉祥的玉種。”
夏景生搖頭道:“這不是天然的雞血玉,這是寶玉沁血。”
與吉祥如意的雞血玉不同,寶玉沁血,是大大的兇兆。
見龐博仍舊滿臉不解,夏景生喝了口溫水,緩過勁兒來,解釋道:“這枚玉石上,附有采石工人的詛咒。”
夏景生方才看到了這段被封存在原石之上的記憶。
采石工人身亡時的怨氣太重,這股怨氣,會影響玉石其後的每一任主人。
那看似滿堂紅的寶玉,實則是工人的鮮血染就的,初時顏色淺淡,而後漸次加深。
當玉石鮮紅似血時,代表怨念達到最頂峰,而玉石的主人便會遭逢意外。
“你的意思是……我最近的厄運,并不是厄運之石帶來的,而是這塊原石帶來的?”龐博難以置信道。
夏景生點頭。
孫聞溪接話道:“胖哥,你仔細想想,你身邊的怪事,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發生的?”
龐博不敢輕慢,仔細思索起來:“似乎是在獲得這塊原石後……”
話音剛落,他聽見孫聞溪一聲驚呼:“小心!”
站在龐博身後的阿昌,竟飛快地從袖中取出一把刀,直直地朝龐博的後背插下去。
那麽近的距離,龐博根本躲閃不了,眼看那刀就要插進他的背部,那刀刃卻忽然像碰到了堅硬的東西,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響。
阿昌一擊不成,自然不會再有機會。
孫聞溪極有技巧地扭住他的胳膊,将他壓在桌子上。
此刻,夏景生看清了,阿昌的眼眶裏沒有瞳仁,只有眼白,他喉嚨裏發出“呃呃”,瞧着不像個人。
夏景生取下腰間的鞭子,果斷地抽過去。
阿昌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心髒超負荷般倒在一旁。
夏景生忙翻開他的眼皮查看,暈過去的阿昌又恢複了正常。
眼白瞳仁俱在。
龐博先前不信鬼神,這下卻被吓住了,哆嗦着唇問夏景生:“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你先前有罰過阿昌?”夏景生答非所問。
“什麽?!”龐博思索了一陣,“是罰過,家裏有規矩,犯了錯都要扣工錢,阿昌也難免有疏忽的時候……”
夏景生了然道:“只怕殺機就是那時候種下的。”
起先,夏景生并沒有想到這一層,以為原石的詛咒只會給人帶來厄運。
其實,這原石裏還藏着玄機,一旦原石的主人苛待仆人,潛藏在原石裏的詛咒就會覺醒。
本性平和的仆人,會因為一次被罵,對主人起殺心,就像阿昌一樣,被詛咒控制心神,殺人時意識全無。
夏景生的說辭讓龐博一陣後怕,他不斷摩挲着雙手,忽然想起了什麽。
當他從袖中取出夏景生所贈的平安符時,才發現經歷方才的一劫,平安符已經化成了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