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大廳又暗了下來, 夏景生站在梯子上,舉着手電仔細觀察那深淺不一的痕跡。
“這是……”手電的光束将痕跡凸顯出來, “倒像是一只……狐貍……”
夏景生話音剛落, 天花上的痕跡忽然動了動,也就一瞬間的事情,快得讓人疑心是眼花了。
同一時刻, 夏景生腰間的蛇形鞭也蠢蠢欲動地彈跳起來。
感覺到蛇頭的躁動,夏景生擡手摁住了鞭子。
待他從梯子上下來,廳中再度亮起時,葉恒朗也領着人到了。
“夏……先生……你受傷了?”葉恒朗大步流星地朝夏景生走來。
“我沒事,聞溪受傷了。”夏景生搖搖頭。
見他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 葉恒朗來時準備好的一腔話,全都胎死腹中。
“仙蝶舞廳從開業以來, 極少出事, 這回是怎麽了?”
“是胡仙。”夏景生蹙眉道。
“胡仙?!那是什麽?!”葉恒朗聞所未聞。
胡仙,也是保家仙的一種,與黃鼠狼、刺猬、蛇、鼠合稱胡、黃、白、柳、灰五大仙。北地許多人家供奉保家仙,為的是庇佑家宅平安。但保家仙與正神不同, 其本性邪肆,不過是受了主人家的香火, 才替主人家消災。
就像何家供奉的黃鼠狼一般, 關鍵時刻出來救何開聘一命,也是受了何家恩惠的緣故。
“胡仙不會無緣無故出入仙蝶舞廳,定是有人将它帶了進來。”
只是這場評選會來的嘉賓衆多, 是誰将胡仙帶來的,帶來的目的是什麽?夏景生正想着,只聽譚韶聰驚呼:“先生小心,那東西……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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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時遲那時快,天花上的東西倏地動了,猛地朝夏景生撲過來。
衆人只覺眼前白光一閃,那東西撲得兇狠,夏景生的鞭子還擊得更兇狠。
蛇形鞭護主心切,幾乎是彈到夏景生手中的,那無甚溫度的蛇目緊緊地盯着面前的東西。
衆人這才看清,那是一只通體雪白的狐貍,此刻渾身炸毛,雙眼邪惡地看着夏景生手中的鞭子,口中發出憤怒的嘶鳴。
一般的妖物在見到蛇形鞭的一刻,便會感受到威壓,從而心生忌憚,不敢上前。
偏偏這胡仙沒有半絲覺悟,對峙片刻後,縱身一躍朝夏景生襲來。
“當心!”葉恒朗驚呼。
夏景生極其鎮定,緊盯着胡仙的身影,看準時機,甩動蛇形鞭,直擊胡仙最為柔軟脆弱的腹部。
一擊得手,胡仙發出一聲尖銳的悲鳴,落地時四肢站立不穩,跌倒在地。
它不甘心地盯着夏景生手裏的鞭子,龇牙咧嘴。
“受傷的滋味不好受吧,還想試試嗎?”夏景生舉着鞭子說道。
胡仙像被激怒了,迅速地朝夏景生腳邊襲來。
它腹部受創,起跳撲騰的動作已無法做到,唯有張開嘴,想咬夏景生。
夏景生身形敏捷地躲開一擊,手中的鞭子已極有靈性地縛住了胡仙的身子。
胡仙越是掙紮,那鞭子就縛得越緊,勒進了厚厚的皮毛裏。
直到此刻,胡仙才清晰地意識到,它鬥不過夏景生,更鬥不過夏景生手中的蛇。
“是誰帶你來的?!”夏景生步步緊逼。
胡仙瞪着眼睛,此刻它眼中已經沒了兇光,略帶無措地看着夏景生,口中發出哀哀的鳴叫。
衆人松了口氣,旋即不解道:“這是怎麽回事?”
夏景生松開對胡仙的鉗制:“是只修煉半成的小狐貍,連話都不會說。”
“方才将吊燈撞掉的是它?”譚韶聰遲疑道。
“就是它。”
夏景生原想将損毀吊燈的人抓住,好叫他付出代價。
不曾想始作俑者居然是只半成的胡仙,連話都不會說的胡仙只會躺在地上嗷嗷叫。
“這東西……是自己跑進來的?”譚韶聰蹙眉,“難得清淨了這些年,怎麽又招惹上這等邪物了?”
“尋常的胡仙多居于山林之中,江城這樣的大都會,胡仙只可能寄養在人的家中,定是今晚的賓客帶來的。”
“賓客?!”葉恒朗一驚,“賓客怎麽會養這等邪物?”
“供奉胡仙者,多是為了保家求平安,許是這人供了胡仙作保家仙。”夏景生心中隐隐想到個苗頭,總覺得有什麽東西被自己遺落了。
“先生,你臉色不好,去包廂休息吧。”譚韶聰說,“這兒有我與葉警官。”
夏景生點點頭,拍了拍葉恒朗的肩:“我先走了。”
他心裏惦記着孫聞溪,大步趕去包廂。
來到包廂門口,守衛在此的侍應立即向夏景生報告:“方才柳老板來過。”
“英星公司的柳澄?”
“就是他,他說想見孫少,我給攔了。”
“做得很好。”夏景生将賞錢塞到侍應手中,推門進入包廂。
包廂裏靜悄悄的,夏景生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
方才還十分躁動的蛇形鞭,仿佛也感應到了主人的情緒,安靜下來。
夏景生一步步地靠近床邊,小心翼翼地掀開紗帳,見孫聞溪正靜靜地睡着。
失血過多讓他的臉色看起來有些許蒼白。
夏景生在床邊坐下,擡手替他掖了掖被子,一雙眼睛靜靜地盯着他,用目光描摹着他的眉眼。
直到确認眼前人真的安然無恙,心底的那陣心慌才有些許減退。
不知過了多久,他挨着床邊睡了過去。
原本躺在床上睡着的人,緩緩睜開了眼睛,他輕輕地将手從被褥裏抽出來,握上夏景生的手。
這才再次閉上眼睛,安睡過去。
舞廳的風波告一段落,項坤的苦日子才剛剛開始。
且不說今晚在場的記者,一支筆便能讓他聲名掃地。單說這董蓓蓓的性子,便夠他頭疼的了。
董蓓蓓自打上了車,就像躲什麽髒東西一樣躲着他,這會兒更是明目張膽地坐到車子裏面,不願意挨着他。明明被指責,被落了面子的人是他,卻還要他去哄人。
“蓓蓓,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知道譚韶聰是方麗華的親哥。”項坤壓下火氣,耐着性子解釋。
“哼,若是你早知道方麗華姓譚,只怕一心趕着做譚家的上門女婿了吧,哪還有我什麽事啊?”董蓓蓓扭臉看向窗外。
“蓓蓓,我最愛的人是你,你怎的不相信我。”說着,他主動貼過去,試圖摟着董蓓蓓的肩。
卻被董蓓蓓一把推開了:“你們男人,嘴裏沒一句真話,嘴上說着愛,實際上轉頭就變心,倒不如孫少那般,直截了當地拒絕才好。”
“你離我遠點兒,髒死了。”董蓓蓓沒好氣地瞪了項坤一眼。
項坤再不濟也是面如冠玉的當紅影星,哪裏受得了這樣的冷待。
這會兒他又想起方麗華的好來,當即拉下臉,毫不留情地嘲諷:“孫少?孫聞溪也是你能攀附的?即便你肯倒貼,人家也瞧不上你。”
這話正正戳中了董蓓蓓的痛處,讓她想起今日被當衆拒絕的難堪。
只見她柳眉一豎:“你又算什麽東西,不就是個小小明星,比不過孫少就算了,你連譚韶聰的一根手指頭也及不上。”
項坤向來以文質彬彬的形象示人,這會兒卻一個巴掌扇到董蓓蓓臉上。
司機在前頭瞧見了,吃了一驚,連帶着車子都開歪了,好不容易剎住車,董蓓蓓身子一歪,後背撞到了側窗,卻怔怔地沒有反應。
過了好一陣,董蓓蓓忽然發狠地吼了一聲:“好啊,你竟敢打我,你知道我這張臉值多少錢嗎,打壞了你賠得起嗎?!”
董蓓蓓顯然不是好招惹的,兩人在後座扭打成一團。
好不容易到了董蓓蓓的寓所,女方迅速打開車門,拎着手提包,急匆匆地下了車。
原本精致的發型,此刻亂成一團,原本平整的旗袍也有了皺褶,她踩着那鑲了鑽的高跟鞋,走得東倒西歪,低頭一瞧,才發現鞋跟不知何時磕掉了一半。
董蓓蓓又是心痛,又是心急,發狠地把鞋子踢掉。
光着腳走了兩步,又回轉身去,把那壞掉的鞋子抱在懷裏,毫無形象地走到寓所門前,卻發現身後跟着一個拖油瓶,項坤不知什麽時候跟了上來。
董蓓蓓戒備地舉着一只鞋子:“你跟着我做什麽?回你自己的地方!這兒不歡迎你!”
項坤剛還氣急,這會兒卻又沒臉沒皮起來,纏着董蓓蓓,哀求道:“今天鬧出那麽大的事兒,我那兒肯定都是該死的記者,蓓蓓,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那是你的事兒,我這兒不歡迎你!”董蓓蓓絲毫不為所動。
“蓓蓓,你可別忘了,我是為了誰才到今天這個地步的。所有人都有資格拒絕我,就你沒有!”項坤步步緊逼。
董蓓蓓步步後退,氣勢弱了下來。
就在這時,身側忽然傳來快門的聲音。
兩人臉色劇變:“有記者!”
董蓓蓓還在往樹叢處張望,項坤已經一把奪過她手中的鑰匙,把門打開。
“愣着做什麽,還不趕緊進屋!”說着,他将董蓓蓓拽進屋裏。
董蓓蓓被他甩在了沙發上,失神地望着前方。
項坤蹲在地上,兩手抓着頭發,口中喃喃道:“完了,我算是完了,那些記者一定不會放過我的……”
董蓓蓓冷笑一聲:“現在知道怕了,當初追求我的時候你不是挺能的嗎?”
她懶得看項坤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徑自找自己的寵物。
“糊糊……糊糊……”她呼喚着寵物的名字。
“奇怪,糊糊呢?”董蓓蓓找遍了每一個房間,卻始終沒能找到糊糊。
董蓓蓓慌了,她慌亂地原地打轉:“我出門前明明還在的。”
項坤總算緩過勁兒來,瞧見董蓓蓓的樣子,頗為不屑道:“不就是那只叫糊糊的狗嗎,丢了就丢了,我再給你買一只就是了。”
項坤一直不喜歡糊糊,說是狗,可糊糊一直沒有狗的溫順和忠誠。
每次項坤在董蓓蓓的寓所裏逗留,糊糊都會用冷冰冰的眼神注視着他,還常沖他龇牙。
當初他為了追董蓓蓓,沒少讨好董蓓蓓的愛犬,可糊糊對他卻始終不冷不熱。
“你懂什麽?!糊糊對我而言有多重要你知道嗎?!”
項坤聽董蓓蓓這麽說,那股子賤勁兒又上來了:“有多重要,比我還重要嗎?!”
這話原是開玩笑,沒想到董蓓蓓毫不猶豫道:“确實比你重要。”
一下子,項坤的面子挂不住了,語氣也冷了許多:“既然如此,你就去求夏景生幫你把寵物找回來啊。聽人說,丢了東西找他,他一準能給找你回來。王家獨子丢了,一個大活人,他不也給找回來了,你還怕他找不回一只狗?”
“不行!”
項坤随口一個提議,卻讓董蓓蓓驚得跳起來:“不可以找夏景生!”
項坤被她這一陣一陣的勁兒吓住了,只得安撫道:“好好好,不找了,不找了。”
待二人都冷靜下來,項坤看着董蓓蓓姣好的臉龐,心思又活泛了。
“蓓蓓,你太累了,去洗個澡,休息一下吧。”項坤臉上還帶着傷痕,可細看還是挺帥氣的。
董蓓蓓半推半就地進了浴室。
項坤沒能瞧見,進了浴室的董蓓蓓臉部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她的眼睛變得更大了,鼻梁更挺了,下巴更尖了。
眸色也從原先的棕色變成了詭異的綠色,唇邊還漾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
等董蓓蓓從浴室出來,項坤早已抽完了一根雪茄,不由分說地就去扯那浴袍的帶子。
董蓓蓓也不推拒,她捧着男人的頭,附耳輕聲道:“項坤,你愛我嗎?”
項坤腦子都不轉了,下意識地回答:“當然愛,我最愛你了……”
董蓓蓓勾了勾唇角,眸光一閃,項坤就像死豬一樣睡了過去。
董蓓蓓冷笑:“沒用的東西!等過了今晚,方麗華就再沒資格和我争了。”
她将昏過去的男人撂開,又在家中找了一圈,卻始終沒有找到糊糊的蹤影。
“到底跑哪兒去了?!”董蓓蓓坐在客廳裏,指甲陷進了皮肉。
項坤一直以為糊糊是只狗,只有她知道,那不是狗。
那是一只通體雪白的狐貍,也是她的同門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