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唇邊傳來溫柔的觸感,夏景生的眼波清朗中透着一絲懵然。
如此迤逦的氣氛,卻被一陣怒罵打破了。
在他們這一桌的後方,餐廳老板正摟着一個小女孩,神色慌張地追問:“怎麽樣,可曾受傷?”
循聲望去,見女孩身旁落了滿滿一地碎瓷片。
餐廳老板憤然道:“你怎麽回事,做事冒冒失失的,傷到小姑娘你擔待得起嗎?”
服務生一面收拾殘局,一面不住地道歉。
老板仍舊罵罵咧咧:“真是邪門了,自打盤下這家店,就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
他走到夏景生這一桌,賠笑道:“幾位客人,員工不懂事,把你們的菜弄灑了,我這就安排人去做。”
說着,他有意無意地打量着夏景生:“這位……可是夏家大少爺?”
夏景生揚眉道:“有事?”
“哎喲,夏大少,可算把您盼來了,我正想過些日子上門拜會,真真是難得的緣分啊。”老板一雙眼睛期盼地瞧着夏景生。
“能否請您幫忙看看,小店這風水格局如何?”
夏景生擦了擦手:“看可以,按規矩來。”
“那是自然。”老板恭敬道,“先生的規矩我是知道的,我這就着人去準備。”
餐廳的布置十分有格調,進門處懸着兩扇紫紅色的簾子,往裏便是有一定間距的四人座,角落和牆柱旁放置了私密性較高的二人卡座。
夏景生環視一周,指了指大門正對的牆面:“将那牆面上的鏡子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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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老板有些不明所以。
“在用餐區擺放鏡子,确實有旺財之效,可你這鏡子的方位擺錯了。鏡面對着大門,阻擋財氣進入,于經商者是大忌。長此以往,家人精神不濟,身體衰弱,容易招來禍患。”
“大少,您真乃神人也,這月餘來,家中二老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我正愁着尋醫問藥,沒想到問題竟出在這兒。”
老板立時将一匣子銀票奉上,看得葉恒朗瞠目結舌。
“單這麽一席話,就值那麽多銀錢?”葉恒朗難以置信道。
一旁倒水的侍者笑道:“您別看就這麽一句話,不知多少餐廳的生意因夏大少一句話起死回生呢。”
“不瞞您說,在咱們餐廳開業之前,這兒經營的館子關門大吉了。原先的店面就裝着這麽一面鏡子,老板接手後請人來瞧風水,也沒瞧出個所以然來。還是夏大少有本事,一眼就瞧出了問題。”
葉恒朗聞言,看向夏景生的眼神裏帶上了滿滿的認可。待夏景生回到座位上,葉恒朗開口道:“先生博學,我十分佩服。眼下警局正缺人才,不知先生是否願意賞臉,出任警局顧問一職。”
見夏景生面露詫異,葉恒朗保證道:“我已知曉先生的規矩,酬勞方面斷然不會虧待先生。”
夏景生搖頭道:“恒朗兄,我向來只收事主的銀錢,而且我這人自由慣了,不願被那條條框框拘束着。”
葉恒朗碰了壁,卻并不氣急,只覺得夏景生為人處世極有原則,對極了他的胃口。
這一頓飯,老板本不想收錢,葉恒朗執意要給,兩人推讓了好一陣,老板才勉強将銀錢收下。
三人出了餐廳,孫聞溪長腿一邁,跨上那騷包的摩托車,将另一個頭盔抛到夏景生懷裏:“上來,我送你回去。”
葉恒朗在一旁漲紅了臉,他本想邀夏景生一同走走,事到臨頭卻怎麽也開不了口,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夏景生坐上了摩托。
“恒朗兄……今日,多謝款待。”夏景生笑道,“我與聞溪先行一步。”
葉恒朗先是一陣欣喜,而後又被那“聞溪”二字打回原形,強打精神點了點頭。
孫聞溪拉過夏景生的手抱緊自己,然後踩動摩托。摩托如疾風般迅速開了過去,一眨眼便不見了蹤影。
街道兩旁的景物飛速後退,夏景生頭回坐摩托,一顆心跳得極快。這會子他已顧不上避嫌,雙臂緊緊地抱住孫聞溪。那俯沖的勁兒讓他越貼越近,最後伏在孫聞溪背上。
隔着一件單衣,夏景生雙頰莫名發燙。
身際萦繞着西洋香氛的氣息,聞着那淡雅的木質香氣,夏景生只覺得天大地大唯有此處方才安全。
他不自覺地抱緊了些:“開慢點。”
不多時,車子在夏宅門前停下。孫聞溪脫了頭盔,轉過頭來,問道:“還好嗎?”
聞言,夏景生趕緊擡頭,松開手,手臂有些麻,停了好一陣兒還沒緩過勁兒來。
孫聞溪替他解開頭盔,将那被吹亂的發絲撥好:“吓壞了?”
夏景生瞧着他唇邊的笑意,回過味來:“你是故意的,開得這樣快?!”
看着車上的兩只頭盔,夏景生又挑眉問道:“你時常這麽帶人坐你的車嗎?”
孫聞溪頃刻間笑開來,一雙桃花眼分外溫柔:“若我說,只帶過你一個呢?”
夏景生見他笑,方覺失言,抿唇道:“難怪技術這般差。”
說完,不敢再看孫聞溪,轉身進了府。
孫聞溪倒也不惱,彬彬有禮地和管家打了招呼,才施施然離去。
他們的蹤跡,如今成了江城記者頗為喜愛的新聞線索。第二天,便有“孫夏二人甜蜜乘車”的猛料爆出。
孫其滿對此早已見怪不怪,只等着孫聞溪哪日自個兒忍不住了,再來跟他說實話。夏功成也已氣不動了,索性眼不見心不煩。
兩家在此事上,竟隔空達成了一致——不聞不問。
周寧川的死因很快有了公論,警方隐瞞了中蠱的細節,只說是意外死亡,同時澄清了蘭承雲的嫌疑,吉祥戲班比之日前,還要熱鬧些。
只因三年一度的“名角兒”賽要開始了。
這“名角兒”賽是吉祥戲班弄出來的噱頭,每三年對戲班裏的“角兒”進行評選。
一根金條可投十票,得票最高者為“名角兒”。
花費最多銀錢為“名角兒”投票的人,可獲得一次單獨與“名角兒”相處的機會。
這期間可以對“名角兒”做任何事,旁人蓋不過問。
自蘭承雲挑大梁以來,歷屆“名角兒”的名號就沒有旁落過。
連花費最多的人也沒有變過,回回都是夏景生。
正是因為“獨處”這一規矩,外界都覺着,蘭承雲早就是夏景生的人了。
夏景生名聲在外,自然沒人敢惹他,一來二去,這三年一次的“名角兒”比賽,夏景生竟沒了對手。
不過,“角兒”贏不了,熱鬧還是可以看的。一到這個時候,吉祥戲班就格外熱鬧。
孫聞溪聽着手下打聽來的資料,當聽到“夏景生與蘭承雲獨處”時,不知怎的就感覺不大痛快。
瞧着手下臉上一閃而過的暧昧笑容,孫聞溪蹙眉道:“你笑什麽?”
“沒……沒什麽……”手下日日看報紙,知曉孫聞溪和夏景生最近打得火熱,自然将這呵斥當做是孫聞溪在吃味。
又想起孫其滿的吩咐,讓他仔細留意少爺的心思,便試探着說:“少爺,我說句不中聽的,這蘭老板早就是夏大少的人了,這‘獨處’不過是文雅的說法,往白了說便是同房。誰都知道這戲子的戲唱得怎樣倒在其次,關鍵是皮相要好,像蘭老板那般一等一的好相貌,夏大少之前把人捧在手心裏也就不稀奇了。”
孫聞溪瞪了手下一眼,頭一回在人前失了風度:“就你機靈,喋喋不休的。”
手下把嘴一捂,讨好地笑了。心下卻跟明鏡兒似的,果真生氣了,瞧着孫少這回,用情不淺啊。
比賽當天,吉祥戲班門前人頭攢動,多數人連入場券都沒有,卻還要來湊熱鬧。
夏景生一進門,戲班的夥計便高喊一聲:“夏大少,您樓上請。”
樓上都是一等一的雅座,且都是一人一間,僅有一扇窗戶朝戲臺開着,私密性極佳。
夏景生剛落座,就聽見夥計高聲道:“孫少,您樓上請。”
斟茶的動作霎時間一頓,茶湯沿着杯壁溢了出來。
片刻後,隔壁房間傳來響動,心知孫聞溪在隔壁,夏景生連吃進嘴裏的花生米都沒了滋味。
又過了些時候,一個穿着大紅色布衫的小厮走到臺前,手裏提着一面鑼鼓。
“铛——”鑼鼓聲響,好戲開場。
戲班裏挑梁子的“角兒”陸續登場,越往後牌兒越大。
每位“角兒”唱完一折,一樓大堂便有夥計捧着銅盆,挨個兒向賓客讨賞。
二樓雅間的賓客則無人打擾,若是雅間的客人要打賞,只需輕敲房裏的鑼鼓,自然有夥計前來收銀子。
到了最後,所有的“角兒”根據賓客給的賞金角出前三,前三再加唱一折,總賞金最高者為“名角兒”,在“名角兒”身上花費最多的賓客,也可以得到與“名角兒”獨處的機會。
還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若是賓客前兩輪花費的銀錢不多,最後卻想得那“獨處”的機會,可以現場加錢,總歸一句話,與“名角兒”獨處的機會,價高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