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倆人随葉恒朗來到巡捕房,在停屍房內看到了周寧川的屍體。
這會兒天熱,停屍房內卻很陰涼,屍體沒有腐壞。
夏景生剛戴上手套,便被孫聞溪拽住了。
“怎麽了?”
“我瞧見周寧川的肚子動了一下。”孫聞溪眸光微閃。
葉恒朗皺眉道:“周寧川已死亡多時,不可能還有生命體征,定是你看錯了。”
夏景生若有所思地瞧着停屍臺上的屍體,對葉恒朗說:“葉長官,周寧川死後所采的血樣還有嗎?”
葉恒朗不明所以,卻還是拿來了血樣。
夏景生額外要了一試管的醋,将血樣倒進醋中。
沒想到,原本暗紅色的血液,居然變成了綠色。
“怎會這樣,這是個什麽原理?”葉恒朗回憶畢生所學,竟沒能想通其中的關竅。
孫聞溪搖頭道:“正常的血液遇到醋并不會變色,這血樣有什麽不對?”
“周寧川中了蠱。”
中了蠱?平日裏破案講究證據與痕跡,葉恒朗倒是鮮少接觸這些偏門的事物。
見夏景生如此篤定,葉恒朗心下半信半疑。
夏景生又命人取來一碗蛋漿,将那蛋漿倒入周寧川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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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周寧川的腹部明顯地彈跳了一下。
“怎會這樣,莫不是要詐屍?”葉恒朗下意識掏出配槍。
“葉長官莫急,周寧川腹中有玄機,如此,便可将那東西引出來。”夏景生老神在在地說着驚人之語。
片刻後,周寧川原本阖上的雙唇忽然大張。
夏景生眸光一凜:“來了。”
話音剛落,一條足有四指粗的花斑蛇從周寧川口中探出頭來。
那東西眼神陰鸷,一眼盯上葉恒朗。
葉恒朗一動,它便迅速地往上竄,眼看着要挨上葉恒朗,蛇身卻被蛇形鞭緊緊地纏住了。
不過一分鐘,竟蜷在夏景生的腳旁,斷了氣兒。
衆人再看時,周寧川的肚子已經癟了下去,這一回,較之常人明顯幹癟許多。
葉恒朗出了一手冷汗,心有餘悸道:“好端端的,這毒物怎麽會跑到周寧川的肚子裏去?”
“這是生蛇蠱。”夏景生說,“中蠱者初時只是嘔吐、腹瀉,繼而肚脹、腹痛、耳熱、面紅。生蛇入則成型,在腹腔中大肆啃咬,毀壞五髒六腑。中蠱者日日飽受摧殘,生不如死,且中蠱後若不能解,則活不過三十日。”
“是誰如此狠毒?”此番事情颠覆了葉恒朗的世界觀,此刻他強制鎮定,可微微顫抖的手腕卻洩露了他內心的緊張與恐懼。
“現如今還未可知,戲班魚龍混雜,周寧川為人也不檢點,說不好是在什麽時候着的道兒。加之這放蠱者十分謹慎,給蠱加了‘被擒即死’的禁制。這蛇雖被我抓住了,卻斷了氣,線索也斷了。”
三人不由地有些洩氣,好容易找出周寧川的死因,卻無法抓住兇手。
葉恒朗看了眼懷表,沖夏景生道:“多虧了夏先生,此案才有了頭緒。今日便由我做東,到那新開的薔薇西餐廳用餐如何?”
孫聞溪只當今日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悶葫蘆似的葉恒朗也會邀請人了,當即沖夏景生笑道:“這小子上大學時便不合群,聚餐時常不出席,要吃上他請的一頓飯,實在是難上加難。”
葉恒朗笑了:“今日是看在夏先生的面子上,你不過是個湊數的。”說着,他熱切地瞧着夏景生。
孫聞溪心下一咯噔,葉恒朗素來言行一致,絕不說廢話。
他既如此說,那必定極中意夏景生。
夏景生倒是沒多想,點頭道:“如此說來,我是一定要去了。”
薔薇西餐廳新近開張,選址鬧中取靜,很是雅致。
三人進了餐廳,由侍者領着落座。
葉恒朗将菜牌遞給夏景生:“夏先生請。”
夏景生輕輕地搖了搖頭:“我不曾來過,還是葉長官做主罷。”
葉恒朗微訝,旋即笑道:“是我冒昧了。”他一面翻着菜牌,一面偷偷打量夏景生的臉色,瞧了半天也沒定下菜色。
孫聞溪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也不插話,就等着看葉恒朗那榆木疙瘩要如何搭讪,沒曾想辦案雷厲風行的葉長官,磨蹭了大半天也沒個進展,還頗有“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架勢。
一旁的侍者頻頻側目,孫聞溪實在瞧不下去,沖葉恒朗揚了揚手:“老葉,我來吧。”
葉恒朗松了口氣,咕嚕嚕灌了一杯水,才勉強緩過勁兒來。
孫聞溪接了菜牌,略看了看:問道:“可有忌口?”
“我不受辣,旁的倒沒什麽。”夏景生笑着抿了口檸檬水。
“那便來兩份菲力罷,你愛吃甜食,且瞧瞧看,可有中意的甜點?”
薔薇西餐廳的甜點花樣百出,且樣樣都用手繪的技法畫在了餐牌上,那精妙的造型看得人怦然心動。
夏景生一時看得挪不開眼。
孫聞溪笑道:“慢慢看,想嘗便都點了,不必跟這小子客氣。”
夏景生倒是很收斂,只點了其中的兩種。
眨眼之間,葉恒朗已經喝完了第二杯水,他向來泰山崩于前而不改顏色,不知怎的到了夏景生面前卻畏手畏腳,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話題。
只記得夏景生對風水堪輿十分精通,便開口道:“夏先生覺得,這薔薇西餐廳的風水如何?”
孫聞溪一怔,險些被這不解風情的話題逗得笑出聲,饒有興致地靜待夏景生的回應。
夏景生聽得有些錯愕,卻見葉恒朗一臉陳懇,倒是真心求教的模樣,不由失笑道:“葉長官,風水一行,向來是苦主有所求,我們才有所應,斷沒有随意賣弄的道理。”
葉恒朗沒想到這一層,當即大窘道:“是我失禮了。”
“無事。”夏景生笑笑,“葉長官對堪輿一事有興趣?”
葉恒朗見夏景生主動接話,心下歡喜,忙應道:“堪輿學玄之又玄,我心甚慕之。”
孫聞溪哂笑道:“我怎記得,讀書時你将風水堪輿斥為封建糟粕,還在校報上發表過批判文章?”
夏景生挑眉道:“有這回事?”
葉恒朗被那一雙洞明世事的眼睛瞧着,只覺得滿腹心思無所遁形,越發慚愧道:“當日年輕不懂事,今日遇見先生,方知己身學識之粗鄙,見識之淺薄。”
見夏景生低頭喝茶,并不答話,葉恒朗猶豫片刻,開口道:“可否請先生別再叫我葉長官,叫我恒朗便好。”
夏景生并未答話,只轉頭問孫聞溪:“你們是同年?”
見孫聞溪點頭,夏景生笑道:“如此,我該叫一聲恒朗兄。”
恒朗與恒朗兄,差一字卻是天差地別,前者是摯友,後者是兄弟。
葉恒朗心下失落,卻并未拂夏景生的面子,點頭應了。
倒是孫聞溪發現了不尋常之處,他輕笑道:“景生,你這是将我的生辰八字記下了?”
對這突如其來的問話,夏景生一陣心虛,想到抽屜裏孫聞溪的那一摞資料,吞吐道:“你八字金火旺……我自然記得。”
“原來如此。”孫聞溪笑得如那深山裏的大尾巴狼,挖了坑等着夏景生自己跳。
夏景生耳廓發紅,下意識地捧杯喝水。
孫聞溪卻不知收斂,附耳輕笑道:“那鬼高堂記着人的名字,是想結陰親,你記着我的八字,是想做什麽?”
夏景生被嗆得直咳嗽……
“景……夏先生……”葉恒朗聽不懂兩人所言,在一旁幹着急,孫聞溪卻兀自樂出了聲。
好在點的餐食陸續上桌,那煎制的牛排香氣四溢,夏景生卻沒有立即開動。
他瞧着葉恒朗拿刀叉的動作,猶豫着效仿,餐盤卻被孫聞溪端了去。
回到夏景生手中的牛排,已經切好了,是孫聞溪的那份。
“我嘗嘗你這份。”說着,孫聞溪将牛排盡數切成小塊,然後挑了一小塊嘗了嘗。
葉恒朗瞧着兩人的動作,疑惑道:“聞溪,你點的不也是菲力嗎?”
孫聞溪笑道:“我想吃他這份,料想景生也不會介意。”
夏景生沒說什麽,舉起叉子開動了,倒像是真的不介意。
葉恒朗吃着自己的一份,心頭浮起一絲異樣,孫聞溪和夏景生未免太過随便了,按照西方的禮節,交換餐食是極親近的人才會做的事,曾經留學的孫聞溪,不會不懂西餐廳的這些禮節。
恰在此時,侍者将甜點端上桌。
精致的芝士慕斯被做成了寶塔狀,夏景生小心翼翼地挖了一勺。
醇香甜美的滋味在口中漫開來,讓夏景生頗覺驚喜,一連吃了好幾勺。孫聞溪适時遞上一杯清茶:“喝口茶,解解膩。”
夏景生依言喝了口茶,慕斯的甜味與清冽的茶香融合在一起,說不出的美妙。
“好吃嗎?”孫聞溪問。
夏景生點點頭,卻瞧見孫聞溪笑了。
下一刻,孫聞溪擡起手,在夏景生唇邊輕輕地揩了一把:“這兒……沾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