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何開晴當日将名字告知了那老頭,過後便有被人窺視之感。
只是彼時天色已晚,又碰上大雨,疑心是自己的錯覺,她便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誰曾想,到了夜深人靜之時,她忽然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也不知怎的,她下意識地答應了,而後腦中一片混沌,像是做了個很長的夢。
在夢裏,她被領到一間屋子裏,被打扮成新娘的模樣,這時傳來一個聲音:你瞧着那面鏡子,若是離了這陽間,最舍不得的人是誰?
說到這兒,何開晴悄悄地瞥了孫聞溪一眼。
夏景生說:“照你所言,那是面靈鏡,能照出你心中的所思所想。”
孫聞溪聞言一怔,想起迷糊間在鏡中瞧見夏景生的臉,心下微微錯愕。
怎會是他?
孫聞溪的眼神停駐在夏景生的臉上,夏景生似有所覺道:“怎麽了?”
“沒什麽。”孫聞溪搖搖頭,壓下心思,衣袖卻被人拽住了。
“聞溪哥,這次多虧了你,若不是你來救我,我怕是要折在這山上了。”何開晴喜笑顏開地瞧着孫聞溪。
孫聞溪不着痕跡地把衣袖拽了出來:“若不是景生瞧出了端倪,我們皆不能脫困,他才該記首功。”
何開晴笑着應了,卻滿心滿眼都是孫聞溪。
一行人沿着下山的路走了一段,正遇上迎面而來的大隊人馬。
為首一人穿着長衫大褂,滿面焦急之色,正是段家大公子段逸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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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帶着人在山上轉了大半天,總算見着了要找的人。板起臉就訓自家妹子:“逸蓮,你一向沉穩,這回怎麽這般冒失,家裏都急壞了。”
段逸蓮還未說話,何開晴已搶先道:“不關逸蓮的事,是我拉着她來郊游,不曾想竟碰上了髒東西,這才耽擱了。”
段逸才瞧見何開晴,眼睛裏剛露出些喜色,卻見她與孫聞溪挨得那樣近,才泛上心頭的喜意立時淡了幾分。
等到了山下,真真切切地瞧見了地面上的建築,一行人提着的心才算放下了。
段逸才提議在酒樓裏訂上一桌,給大夥兒接風洗塵。
開席前,何開晴左右看了一圈,沖夏景生道:“景生哥,我與你換個位子罷。”
不說那面靈境,就這一路上,何開晴的眼神總是有意無意地看向孫聞溪,夏景生心下早已了然。
剛想起身,卻聽孫聞溪笑道:“這是上菜的口兒,可得仔細些,萬一菜湯撒了,燙着了愛美的姑娘家,可就不好了。”
說着,将夏景生的手往下一壓,生生止住了他起身的動作。
孫聞溪說話時帶着笑,一雙眼睛含着三分春意,格外風流倜傥。
何開晴哪裏經受得住,當即垂了頭,難抑上揚的嘴角。
菜肴陸續上桌,有那腐皮包黃魚、筍幹老鴨煲、蟹粉小籠……香氣四溢,引得人食指大動。
隔着個位置,何開晴給孫聞溪夾了一筷子八寶豆腐。
“聞溪哥,你嘗嘗,這白鵝居的八寶豆腐可是一絕。”
她這般大費周章,桌上所有人心裏都跟明鏡兒似的。
孫聞溪倒是悠然自在地嘗了口豆腐,眉眼一亮:“确實不錯,這裏頭有海參、火腿、香菇,我舌頭笨,你嘗嘗看,還有什麽?”
說着,他給夏景生夾了一筷子。
夏景生嘗了一口:“還有蓮子、百合、雞肉、冬筍……”
何開晴笑起來:“正是呢,你們好生厲害。”
夏景生笑笑:“白鵝居是江城的老字號,我是吃慣了的,還是孫少厲害些。”
孫聞溪湊到夏景生耳邊,低聲道:“我都喚你景生了,你還孫少孫少地叫,豈不顯得生分……該換個稱呼了。”
喝了兩杯果酒的夏景生,此刻面上已泛起微紅,他似有若無地瞅了孫聞溪一眼:“那我……應當叫什麽?”
“叫我的名字。”孫聞溪端起桌上的酒杯,與他碰了碰杯,“叫得好我便飲了這杯,若是叫得不好……”
“孫聞溪。”夏景生連名帶姓地喚他。
“叫得不好,該罰。”孫聞溪往那酒杯裏斟酒,酒水堪堪漫過杯壁。
夏景生飲了一杯,酒味香醇,入口清甜,倒叫他有些貪杯了。
見他眼巴巴地盼着杯子再次斟滿,孫聞溪将那杯子拿起來:“再叫一回,若是再叫錯,罰不許你喝酒。”
夏景生瞧着孫聞溪,眼中透出委屈,輕喚了聲:“聞溪。”
孫聞溪抓着杯子的手一松,酒杯落到了桌上。
飲酒後,夏景生的嗓音透着一絲慵懶,偏生他自己不曾察覺,倒白白叫孫聞溪悸動一回。
看着眼前人,孫聞溪心下一軟,斟了小半杯,親手喂到他嘴裏:“叫得好,這是獎勵。”
何開晴見他倆親親熱熱地說着話,有些眼熱,便也端了酒杯走到孫聞溪跟前,盈盈一笑:“景生哥,聞溪哥,我敬你們。”
孫聞溪卻抽走了夏景生手中的酒杯:“他不能再喝了,這會子瞧着快要醉了。”
夏景生想搶那酒杯,孫聞溪偏不讓,一個拼命去夠,一個始終不給。
何開晴微哂:“那我便單獨敬聞溪哥一杯。”
孫聞溪剛欲答話,就聽見筷子與碗碟碰撞的聲音。
段逸才一臉不愉道:“食不言,寝不語。”
何開晴笑出聲來:“你還是老樣子,一副學究的做派。”嘴上說着,行動上倒也乖覺,回自個兒的座位上去了。
他們這桌陡然安靜下來,倒顯得酒樓裏更加熱鬧了。
旁桌有客人高聲談論着:“你們可曾聽說了?周寧川死了。”
“可不是嘛,聽說死在吉祥戲班。要我說啊,這種仗着有幾個臭錢就無法無天的家夥,合該遭天譴才是。”
“我可聽說了,是被蘭老板用點翠簪子給刺死的,沒想到這蘭老板素日裏看着溫順,下手居然這樣狠。”
孫聞溪與夏景生對視一眼,均瞧見了彼此眼中的錯愕。
旁桌的議論聲,何開晴自然也是聽見的。坊間向來就有關于夏景生和蘭承雲的逸事,傳得有鼻子有眼的。
登時問道:“景生哥,你和這蘭老板……”
她雖聽聞夏景生好龍陽,卻從未親眼見過,話說了一半卡了殼。
“哼。”段逸才哼笑一聲,打量着夏景生與孫聞溪,“只怕這會子,夏大少是只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了吧。”
何開晴不解道:“這是何意?”
“夏大少與孫少的風流逸事,在江城可都傳遍了。說二位同進同出,形影不離,夏大少怕是要把蘭老板給忘了吧。”
“咳咳咳……”何開晴被水嗆得直咳嗽。
她自認為夏景生與孫聞溪交情好,平日裏自然親厚些,卻從未想過二人不是摯友,而是情人。
原先瞧着還不覺得有什麽,經段逸才這麽一點破,倒覺得處處都透着不尋常。
許是受了打擊,何開晴後半程話少了,總是有意無意地打量夏景生和孫聞溪,怔怔地出神。夏景生和孫聞溪倒是沉默不語,泰然處之,面上一副平靜的表情。
飯吃完了,她猶豫半晌,方才開口道:“聞溪哥,我想去那百貨商店為兄長挑件成衣,你能随我一同去嗎?”
見夏景生在飯桌上被落了面子,夏景瑞心中大為歡喜,又想起孫聞溪那不清不楚的性向,登時覺得自己機會大增,便殷勤道:“左右我沒事,我陪你去百貨商店吧。”
不曾想,卻挨了何開晴的一記眼刀:“有你什麽事兒?”
說完,又眼巴巴地看着孫聞溪。
孫聞溪應道:“何小姐盛邀,我豈有不作陪的道理。”
于是,衆人便在飯店門口作別。
何開晴的視線,一直緊盯着孫夏二人。見他們一沒深情擁吻,二沒依依不舍的道別,心下松了大半。乘電車前往百貨商店的路上,她也活躍了些。
電車有些晃蕩,車上已沒有空位。
何開晴腳下一晃,冷不防身子往前跌去,好在孫聞溪伸手扶了一把:“當心。”
何開晴先驚後喜,聽話地站直了身子,身側的手卻不安分,想伸手去牽孫聞溪的手。
卻牽了個空。
孫聞溪将人扶好後,便站遠了些,讓何開晴夠不着。
四周都是人,何開晴到底做不出投懷送抱之事,只得規規矩矩站好。
好容易挨到站了,何開晴興沖沖地往百貨商店走,孫聞溪跟在後頭,始終跟她隔了一個身位的距離。
商店門口有個賣花的小童,正提溜着籃子叫賣,瞧見孫聞溪,便仰頭脆生生地喊了句:“先生,給你漂亮的女友買束花罷。”
何開晴滿懷希望地看向孫聞溪,見一向知情識趣的孫少,在小童的花簍裏拿了一支花,将銀錢放了進去。而後,沖着小童搖了搖頭:“這位小姐很漂亮,卻不是我的女友。”
小童大抵也是第一次遇上這樣的事情,鞠了個躬便跑開了。
何開晴看着孫聞溪手中的玫瑰,試探着問道:“這花真好看,聞溪哥買來送給誰?”
孫聞溪笑笑,将那嫣紅的花朵湊至鼻尖聞了聞:“不送人,只是看見這花,想起一個如玫瑰般帶刺的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