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自麥琪生日後,夏景生與孫聞溪便再沒見過面,兩人再見面,是在何開聘的婚禮上。
何家與段家的婚事安排在江城最頂級的飯店——洲際飯店。婚禮當天,何家出動了一整個車隊去接新娘。
沿途道賀的百姓都領到了賞錢,可謂極盡排場。
何家大公子何開晟穿着一身淡藍的長衫,在廳中招呼客人。夏家到時,何開晟朝夏功成行禮道:“夏伯父好,您這邊請。”
夏功成笑着誇贊:“開晟,你有能耐啊,糖廠在你的打理下生意節節攀升吧?”
“伯父過譽了,生意越來越難做。”何開晟毫不隐瞞道,“不過是竭盡所能罷了。”
待夏功成坐定,他又将夏景生與夏景瑞引到晚輩一桌:“請坐。”
夏景生點點頭,他對何家這位大公子不甚熟悉,只覺得他沒有何開聘和何開晴好相處,總是沉着一張臉,又因管理着公司,身上常帶着上位者的不怒自威。
夏景瑞也有些怵他,難得沒有再作妖,只坐在席上安安靜靜地吃着零嘴。
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孫家也來了。
孫聞溪的座位正好在夏景生的左側,剛一落座,四面八方當即投來隐晦的視線。
兩人一致保持沉默,如同兩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夏景瑞一面磕着瓜子,一面打量着兩人,見狀笑道:“喲,這是避嫌呢。”
雖說夏景瑞嘴欠,可卻歪打正着地說對了。
夏景生和孫聞溪都存了避嫌的心思,等到開席之時,這種情形更加明顯。
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吃飯,卻在夾菜之時,不小心撞了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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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觸電一般,兩人同時收筷。
孫聞溪看着盤中色澤誘人的鮑魚,開口道:“你先。”
“還是你先吧。”夏景生推拒。
“你先。”孫聞溪堅持。
“你……”夏景生話還沒出口,一只鮑魚已經躺在碗裏了。
孫聞溪直接把鮑魚夾給他。
夏功成坐在長者一桌,正好看見這一幕,眼珠子都快瞪脫眶了。
“你瞧瞧,這成何體統啊。”夏功成重重地放下茶杯,瞪着孫其滿。
孫其滿卻很是淡定,笑眯眯地看着兩位小輩的互動,溫聲道:“诶,這小輩們感情好,不稀奇。”
夏功成猶自瞪着的眼珠子,滿腹禮義廉恥的大道理,被孫其滿一句話堵死了。
全場最興奮的要數八卦小報的記者了,原先看夏景生和孫聞溪兩人全程無互動,心裏正犯嘀咕呢,這會子見孫聞溪給夏景生夾菜,連忙摁動快門。
在一片快門聲中,夏景生盯着碗中的鮑魚,全然不知該如何下箸,只希望婚儀能快些開始。
可等了半天,婚儀卻遲遲沒開始。
桌上的菜肴不合口味,夏景生吃了兩口,便放下了筷子。
大廳之中已經有人坐不住了,雖顧忌着何家的面子并未大聲抱怨,卻都在竊竊私語。
何開晟見狀,只得站出來安撫衆人。
就在這時,何府的管家神色慌張地跑進來,在何開晟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麽。
何開晟臉色一黑,提高了聲音:“你說什麽?”
一時間,記者們嗅到了八卦的味道,紛紛将鏡頭對準了何開晟。
“人都不見了還愣着幹嘛,快去找啊!”何開晟的一句話,徹底将婚禮現場攪成了一鍋粥。
大家夥都在問,誰不見了?怎麽不見的?
起初,何家還派人前來維持場面,半個時辰後,索性将仆人全都撤了。
攔着一問,才知道今天這婚結不成了,新郎沒到,所有的仆人全都出發去找人。
何家家主何銘親自到廳中來,給一衆貴客賠不是,所收的禮錢也全部退回,即便如此,還是有人出了門便罵罵咧咧。
等人散了,何銘站在那空蕩蕩的宴會廳內,看着滿室殘羹冷炙,仿佛一瞬間老了十歲。
這時,何開晴穿着伴娘服匆匆趕來,沖夏景生道:“景生哥,你可有尋人妙法?逸蓮姐在屋裏快哭暈過去了,我實在是不忍心。”
何銘一聽,也精神起來,一時間,衆人的目光都盯着夏景生。
夏景生依照舊法,讓何開晴手執銅鏡。
鏡面中緩緩出現了何開聘的身影,只是這一回,在場的人都變了臉色。
何開聘竟然在一棟大樓的頂端,他面色蒼白,神情委頓,捂着耳朵拼命喃喃自語。
“是亨利賓館!”何開晴驚呼出聲,“哥這是想做什麽?!”
“快,快來人去截住他!”何銘的聲音打着顫兒喊道。
好在亨利賓館就在洲際飯店隔壁,趕過去不過三五分鐘的腳程。
很快,衆人趕到了亨利賓館,管家領着一隊人上了天臺,沖何開聘喊了一聲:“二少爺,您這是做什麽?!快下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
話未說完,何開聘就跟瘋了似地嚷起來:“啊啊啊啊,你給我閉嘴!”
眼見着他一只腳跨出了欄杆,管家頓時不敢再說話,連連後退道:“二少爺,我不過去,您別沖動!”
可管家的讓步并沒有安撫何開聘,他像是着了魔般瞪着一雙眼,兩手捂住耳朵,不停地念叨:“別過來,你別過來!”
半晌,又看向人頭濟濟的樓底,雙目渙散道:“是不是只要我從這兒跳下去,你就能原諒我?”
與此同時,夏景生皺眉道:“他的狀态很不對,像是被什麽東西控制了。”
話音剛落,何開聘已從亨利賓館的頂樓墜落。
何銘絕望地閉上眼,所有人都以為何開聘兇多吉少,卻沒想到突然有人拽住了何開聘的手。
那是個削瘦的小老頭,一雙眼睛閃着精光,沒人看清他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老頭力氣極大,一下子把何開聘拉了上去。
夏景生與孫聞溪飛快地跑上頂樓,就見何開聘躺在天臺的地板上,管家正竭力地喊着:“二少爺,二少爺!”
方才的白胡子老頭已然不見蹤影。
“剛剛那是什麽人?”孫聞溪詫異道。
夏景生一把抓住何開聘的手腕,細看才發現,那上頭有兩搓淡黃色的毛發。
“就是這東西。”夏景生将毛發拈在指間,遞給孫聞溪。
“這看着像是……動物的毛發。”孫聞溪皺眉道。
“這是狐貍毛。”
“狐貍?你是說方才那白胡子老頭是狐貍?莫非……是保家仙?”孫聞溪笑道。
“你知道保家仙?”這回輪到夏景生詫異了。
“保家仙在北地是很常見的福神,很多人家都供着,我也有所耳聞。”
保家仙又叫狐黃二仙,是鎮宅納福的家神,當家中有人遇到危險時,保家仙就會現身庇佑。方才那白胡子老頭,正是何家供奉的保家仙。
直至這時,何銘方才氣喘籲籲地上樓來,看着何開聘狀若瘋癫的模樣,何銘一下子握住夏景生的手。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這人好端端的,怎麽會變成這樣啊。”
夏景生看向何開聘,距離上次舞會不過個把月的時間,何開聘卻像生了場大病似的,臉色蠟黃,眼窩深陷,整個人瘦脫了相。
他嘴裏還在碎碎念着什麽,夏景生湊近了聽,發現反反複複都是一句話:“我知道錯了,求求你,放過我。”
何銘苦着臉道:“兒啊,我們回家去。”
豈知何開聘聽到這句話,登時劇烈掙紮起來,一旁的仆人險些壓制不住。
“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有鬼,家裏有鬼,我不回去!”
何銘面色鐵青,皺眉道:“莫要胡說,家裏好端端的,哪裏有鬼!”
何開聘對此事卻相當執拗,始終拖着不肯走。最終還是孫聞溪一記手刀,直接将人打暈了,下人才得以順利将人擡回去。
何銘硬生生地擠出一絲笑容:“讓二位見笑了。”
夏景生正色道:“伯父不必如此,鬼神之事,如同病竈,一旦發現苗頭就要及時根除,否則遺禍無窮。”
何銘點點頭,又搖搖頭:“家裏房子的格局,我專門請人來瞧過,樣樣都是按最佳的風水布置的,哪可能會有鬼,定是開聘病糊塗了。”
夏景生笑笑,沒再說話。
等何家的人走後,孫聞溪瞧着靜默不語的夏景生,開口道:“走吧,我送你。”
“對不起。”夏景生睫毛微顫,“我沒想到,那天有記者。”
從孫聞溪的角度,正好能瞧見那衣領外的白皙的脖頸,他眼中閃動着笑意,輕聲說:“那你該如何補償我?”
夏景生不料他會這樣說,霎時間詫異地擡起頭,半晌小聲道:“我可以……登報澄清。”
“噗嗤!”孫聞溪笑了,“捕風捉影的事兒,随他們說去吧。”
回去的路上,車子經過一個炒栗子的小攤,孫聞溪将車停在一邊,沖夏景生說:“等我一會兒。”
不多時,他拎着一袋炒栗子上了車,将栗子往夏景生懷裏一塞。
“帶回家吃吧,方才見你沒吃多少。”
夏景生捧着熱乎乎的炒栗子,一時沒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