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夏景生應下邀請,便着手為小丫頭準備生辰賀禮。
麥琪生日當天,邀請了一衆社會名流到家中做客。麥公館內張燈結彩,私家戲臺下方擺了六張鋪了紅綢的大長桌,桌上放着各色果品佳釀。
夏景生到時,滿眼皆是衣香鬓影,好生熱鬧。
小壽星麥琪穿着一身桃紅色緞面旗袍,像穿越人海的花蝴蝶般,跑到夏景生面前:“景生哥哥!”
夏景生笑笑,将一玫紅色的錦盒遞給她:“生辰禮物。”
麥琪迫不及待地拆開,見裏頭是一枚白玉如意,玉石吃光适中,寶光內蘊。
“好漂亮!”麥琪将那白玉如意舉到陽光下,驚嘆于那流暢的線條和細膩的雕工。
“謝謝景生哥哥!”麥琪對玉如意愛不釋手,“我好喜歡這份禮物。”
“什麽禮物?”孫聞溪走近,恰好聽見麥琪的話。
“看,這是景生哥哥送我的。”麥琪小心翼翼地捧着錦盒,“聞溪哥哥,你的禮物呢?”
孫聞溪刮了刮麥琪的鼻尖,吩咐道:“擡進來吧。”
只見四個仆人擡着一個用紅布裹着的“龐然大物”進了屋。
一時間,衆人的目光聚焦在那東西上。
麥琪的媽媽麥夫人訝異道:“聞溪,你這也太破費了,什麽東西這麽大?”
孫聞溪扶着麥琪的肩膀:“小丫頭,你自己去瞧瞧。”
麥琪走上前,先是隔着紅布摸了摸,感覺裏頭的東西硬邦邦的。她一把将紅布掀下,一架紅棕色的鋼琴呈現在衆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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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琪興奮地喊道:“是我一直想要的斯特勞斯!”
麥夫人笑道:“還不快向聞溪哥哥道謝。”
“謝謝聞溪哥哥。”麥琪嘴上說着,眼睛卻沒離開過新鋼琴。
随後,賓客陸續向麥琪贈送生日賀禮,氣氛一派和樂。
麥琪的父親麥市長更是給女兒帶回了去西洋公幹時定制的珠寶,全世界也就獨一份。
那坦桑石項鏈襯得麥琪的膚色更顯瓷白。
原本一切都很好,直到宴會廳裏來了一個女人。
她穿着一襲藏青色旗袍,布料看上去略顯陳舊,即便戴了些首飾,也掩飾不住蠟黃的病容。
麥夫人一見她,臉色便不太好看,強打精神問了句:“芸娘,你身子還沒好全,怎麽下來了?”
女人笑笑,在一旁的八仙椅上坐下:“大小姐生辰,我這個做姨娘的,總歸是要來賀一聲的。”
這個佝偻着背的女人,是麥市長納進家中的姨娘,在她身邊怯生生站着的,是麥府庶出的二小姐麥琳。
芸娘從懷中掏出一串佛珠,遞給麥琪:“大小姐,這個送你……”
病恹恹的人送小女孩一串佛珠當生日禮物,定然是不受歡迎的。麥夫人皺眉道:“琪琪過生日,你送佛珠是什麽意思?!”
“夫人您知道,我是信佛的,希望佛珠能護佑大小姐平安。”說着,芸娘雙目微阖,念了句,“阿彌陀佛。”
麥夫人臉色微黑:“這賀禮我們不收,你拿回去!來人,芸娘身子不好,送她回去休息。”
“咳咳咳……”還沒等下人碰到她,芸娘就一疊聲地咳起來,“我不走,今兒個高興,我要在這兒瞧着。”
這時候,麥市長的臉也挂不住了,他冷聲道:“來人,送芸娘回去。”
“我不走!”芸娘的态度非常堅決。
庶女麥琳把親娘護在身後,落淚道:“你們莫要再逼她了,她也想給姐姐準備些體面的禮物,可伺候的丫頭說,家裏沒給我們娘倆撥銀子,這些天屋裏用的都是私房錢。”
此話一出,衆人的眼神一致瞧向麥夫人。
作為家中的女主人,麥家一直是麥夫人在管賬,而今竟傳出苛待庶女的說法,委實丢臉。
麥市長的臉色不大好看,追問道:“怎麽回事?”
麥夫人急了,她本就是個直性子,由不得旁人潑髒水,當即對質:“你将話說清楚,莫要诓人,我幾時苛待過你們母女。”
麥琳哭得好不傷心:“這些都是春分說的,母親要是不信,大可以問她。”
丫鬟春分是貼身伺候芸娘的,麥夫人柳眉一豎,喝道:“把春分給我叫來。”
不多時,有人回禀道:“春分今日一早出了府,現下還未回來。”
這一來,竟是無法對證。
芸娘原本閉着眼念經,這會子聽了這話,竟一頭栽倒下去。
大廳裏霎時間亂做一團。
麥夫人急道:“還愣着做什麽,快去找大夫!”
這時,夏景生撥開衆人,走上前去:“讓我看看吧。”
只見芸娘身體強直,心跳過速,盜汗很嚴重。
在夏景生的處理下,芸娘慢慢清醒過來,後又被人扶到了房間。
芸娘的房間在麥公館的二層,房內陳設樸素,僅有必備的桌椅,床榻等。房間裏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小間佛堂。
見夏景生一直盯着佛堂看,麥夫人嘆息一聲:“夏先生,這次真的多虧了你。要不然芸娘有個意外,我是真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夏景生應道:“夫人不必多禮,這處佛堂是……”
“芸娘信佛,這些年鮮少在外頭走動,多數時候都是念經拜佛,老爺便做主,在她房裏辟了一處佛堂。”
夏景生聞言,仔細看了看,見那佛堂的黃色帳幔上,不斷有黑氣滲出。
夏景生心下納悶:“佛堂乃清淨之地,為何會有邪氣?”
他掀開帳幔,裏頭擺設與裝飾并無異常。
一塊蒲團,一柄木魚,一尊佛像……
等等,夏景生眼中劃過一絲詫異,那黑氣是從佛像處冒出來的。
他湊近一瞧,那塑了金身的佛像本該是慈眉善目的,可這會兒笑容瞧着卻有幾分詭異。
麥夫人見他一直盯着佛像看,便開口問道:“夏先生,可是這佛像有問題?”
夏景生讓下人取了一碗雞血,淋在那佛像身上。只見那佛像上的金紙慢慢脫落,佛身也開裂成兩半。
麥夫人吓了一跳:“夏先生,這是怎麽回事?”
夏景生撥開那碎了的佛身,裏頭露出一條黑色的毛絨絨的肢節。
“啊——”麥夫人吓得大叫起來,“那是什麽東西?!”
“是蜘蛛……”
“蜘……蜘蛛?”麥夫人拿帕子捂着臉,又偷着瞧了一眼,總算瞧清楚那東西的全貌。
通體全黑,頭胸部前端長着八只單眼,正陰恻恻地盯着人,整個蛛身快将佛像內部占滿了。
蛛身下頭,還有一塊白白的東西,不斷的有小蜘蛛從裏頭爬出來。
麥夫人背轉身去,幹嘔起來。
好不容易緩過來,麥夫人仍舊臉色發青:“夏先生,那東西……要怎麽辦?”
“燒幹淨。”夏景生說,“佛堂裏的佛像不是金身,也沒有開過光,但芸娘天天給它上香,自然會招來精怪。”
麥夫人不解道:“可我分明記得,這佛像是老爺請高僧用純金打造的,重量和用金都有記載,不可能有錯。”
這時,下人前來禀報說,丫鬟春分回來了。
麥夫人收拾心情,責問道:“春分,你向來負責芸娘的飲食起居,這府裏每月按例給各房撥銀子,怎麽到你這兒就成了府裏克扣他們母女倆的月例了?”
春分臉色一白,讷讷地不敢說話。
夏景生打量着春分手腕上的镯子,問道:“佛堂裏的那尊佛像是怎麽回事?”
春分一聽,臉色登時更難看了,她哭喪着臉:“佛像真不是我換的,夫人明鑒啊。”
麥夫人臉色一凜,立時聽出了話裏的漏洞,她冷聲道:“春分,你怎麽知道佛像被人換了呢?夏先生并沒有明說。”
夏景生指了指春分的手腕:“你手上這款镯子,可是和田記今夏出的新款?”
春分連忙遮住腕子,麥夫人卻快她一步,将她的手拉過來,一撸袖子。果然是和田記的镯子,麥夫人狐疑道:“和田記的玉镯件件皆是上品,你哪來那麽多錢?莫不是她們母女二人的月例錢被你拿去了?”
麥夫人原本就這麽随口一說,但見春分異常緊張,整個身子抖如篩糠。
麥夫人登時嚴肅起來:“真被你拿去了?!那這佛堂裏的佛像,莫不是也被你拿去當了?!”
夏景生:“春分,你跟芸娘訴苦要錢。芸娘沒有現錢,就拿首飾讓你去典當,你每次都從中抽取一小筆袋入囊中。甚至連這佛堂裏的金身佛像,你也動了歪心思,把真佛像拿去典當,再換一尊泥塑的假佛像來冒充。你知道芸娘性子柔順,被苛待了也只會憋在心裏,今日你照例出門典當,可你沒想到芸娘會參加大小姐的生辰宴。”
春分涕泗橫流,跪在麥夫人面前:“夫人,我求求您,我真沒做過,求求您替我做主啊。”
夏景生:“做過與否,只要到典當鋪中一查便知,如今全城的典當鋪都登記在冊,只要找到那佛像,兩相一對照,自然真相大白。”
見麥夫人當真動了心思,原本還一口咬定沒做過的春分氣勢立馬弱了,最後吞吞吐吐地說了實情,與夏景生所言相差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