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二十幾個寒暑,數不盡的時刻,我在恨中捱過,你竟一走了之,你是……世間第一狠人。”
“不是,在下也不是!”韋烈脫口而出。
“什麽意思?”鬼臉羅剎回過臉。
“家師一生行事為兒堪以作武士的典範,不妄殺,不妄傷,是武中的仁者,他老人家絕不是狠人。”
“那你呢?”
“在下秉承家師訓誨,光明磊落,行事絕不違背‘武道’,絕不恃技而為肖小之行。”
“是你自己說的?”
“眼前就可證明。”
“證明給老身看。”
“剛才芳駕轉注分神,并非在下自诩,如果在下趁機閃擊,芳駕極少閃讓或施放骷髅頭的機會,這一點在下有信心,不過在下絲毫未動此念,當着家師的遺蛻說,即使只是起意,也會對家師構成極大的不敬,不配作他的傳人。”
“鬼臉羅剎”沉默,目光不斷變幻,久久才開口。
“現在你自己已經挑明,還有機會嗎?”
“在下說過,義無反顧,生與死在所不計。”
“他……他怎麽會揀到這麽個傳人?”這是自語。
“不是家師會揀,而是在下有幸。”韋烈接了話,但他并不明白對方這句自語的涵意,氣氛似已沖淡了些,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但從語氣和眼神可以判斷得出她的恨意已不如先時那麽濃,這轉變的确出入意料。
“小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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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駕……”韋烈倒是為之一怔,她竟然稱呼自己小烈,這真是意料之外的意外,她是另有所謀還是……
“你想聽一個故事嗎?”語調已相當平和。
在這種情況之下她居然要說故事,這真是匪夷所思,韋烈又怔了一怔,但想到雙方既然已經對了面,不論結果是什麽總是一個結果,只要自己冷靜沉着待變應變,又何懼于對方玩弄什麽詭計,心念及此,心定了下來。
“芳駕怎會想到要說故事?”
“一時興起。”
“好,在下恭聆!”
“鬼臉羅剎”又沉默了片刻,似在整理思緒。
“在許多年前……”她開始說故事,“中原武林出了一個罕世無匹的年輕武士,功力之高,足令先輩所有的成名高手側目,但他由于所練武功是別出蹊徑,所以變成既木且冷,令人不敢親近,可是他內心熱情如火。”
韋烈已意識到是在說師父的故事,這正是他所巴望聽的,因為這故事可能是一個關鍵,他沒開口,靜待下文。
“他出身世家,家門煊赫,可是江湖上無人知道,視他為窮傲潦倒的小人。有個曾被無數江湖名少争逐的傲慢少女獨具慧眼,偏偏就看上了他,兩人情投意合,個性相近,一面定情,那時,少女還不知道他的身世……”話聲中斷。
韋烈靜靜地聽,但未放松戒備,他現在的原則是敵不動我不動,敵一動我先動,這是兵書上的要旨名言,當然,要做到這一步必須要有本錢,一般人是辦不到的。
“經過一段交往之後,她被他娶進門,因為這少女出身寒微,在江湖上又有那些吃不到羊肉說羊肉臊的不肖之徒故放流言,說她不是正經女子,于是婆婆認為她進世家大門有辱家聲,視她如眼中之釘,百般無理淩虐,她為了丈夫情深義重,甘受屈辱,打碎牙齒和血吞,對丈夫隐瞞被虐實情,希望能挽救婆婆之心,不料婆婆變本加厲,捏造事實,說她私通下人,忍無可忍之下,她-幾次想自決,但想到已懷有身孕,且一死反坐實了虛情,于是,她離家出走……”
韋烈“啊”了一聲。
“離開他家之後,碰上了一位好人,成就了她更高的功力!”她頓了一頓:“可惜,好人不長壽,他走了,于是這少婦開始流浪生涯,闖出了名號,但已掩去本來面目,她曾到他家打聽那矢志愛她的丈夫在母命下已另娶。”
韋烈點點頭。
“她恨天下男人都是負心漢,同情全屬虛假。”
“未盡然!”韋烈忍不住說了一句。
“之後……”她繼續說下去:“她生了一個男孩,不願使愛子成無根之兒,她又暗中到他家想所有安排,卻不料他已棄家而去,原因是一個老家人向他道出了當年內幕,他愧悔交加,一去不回。”“嗯!”韋烈已有所悟,但不說出來。
“恨的作祟,使她放浪形骸,一種變态的報複心理,逐臭名四播,激起了正道人士的公憤。而實際上,她守身如玉,所說皆該殺之人,所玩弄盡無行之輩,現在說得已夠多了,還要聽下去嗎?”
“不必了,晚輩已經明白,”韋烈改了稱呼;“前輩就是那位女子,也就是當年被三門五派聯手除去之人。”
“對。”
“那男的便是家師?”
“不錯!”
“花間狐龍生便是晚輩師兄?”
“完全正确。”
韋烈長長舒了幾口氣,平衡了一下情緒,這可是震驚武林的秘聞,外人無由知道,也永遠不會知道。
“龍師兄……怎會變成……”韋烈很難直說。
“唉!所托非人,使他變了性,再加上我被流言所困,他愈陷愈深,助其自拔,得費很大功夫。”
韋烈欲言又止。
“你還想說什麽?”
“晚輩……可不可以改稱您師母?”“這……”
“您跟師父是名正言順的夫妻,師父就在此,他老人家在天有靈,定然會很高興。”韋烈語出至誠。
“好,我答應!”
韋烈忙拜了下去,再起來,吓了一跳,眼前是個風韻極佳,看不出實際年齡的半老餘娘,她已除去了面具。
“師母,小徒可以問師父的出身嗎?”
“現在還不能。”
“好,那小徒另有句話,師母頸上的骷髅頭少了兩顆,龍師兄曾經找過小徒……”
“我知道了,是他偷走的,我會追回!”說着,轉向老人遺蛻,很傷情地道:“木頭人,你走得好,免了争執,我恨不得要殺你,而現在……我還能恨誰,該恨的人都離世而去了,你要有靈,幫你兒子回頭吧!”
木頭人已成了一段枯木,當然無法開口答應。
韋烈黯然,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感受。
“石榻上……有字!”鬼臉羅剎突然發現。
韋烈急湊過去。
字是金剛指書,每一筆劃都入石三分。
寫的是“情已斷,夢已遙,相思淚滴梧桐。悔也晚,恨也遲,有眼無珠不值憐。心如槁木早化灰,身似委泥應作塵。願化唳鶴,永夜凄鳴!”這分明是留給“鬼臉羅剎”的,如果韋烈單獨發現,沒聽過故事,說什麽也看不懂,師父死前預知師母會來嗎?抑或是內心的愧悔自責不吐不快?
“鬼臉羅剎”早已淚流滿面。
沉默下來,誰也不開口,能說什麽呢?
許久……
“師母”韋烈先開口:“後事如何處理?”
“這……什麽都不要動,用石封門。”
“小徒遵命!”韋烈恭謹回答:“需要在封石上刻墓志嗎?”
“我看不必,也許……以後會有變動。”
“小徒準備留此七日,以盡為徒之道。”
“難得,小烈,你師父會含笑九泉。”
“這不成禮數,但小徒還有事待辦,只好……”
“我陪你守三天,略表夫妻之情。”
守七日,韋烈含淚叩別師父遺蛻,用岩石妥當地封了石屋之門,又在石坪上作了一番巡禮,這才忍痛下山。
翻山越嶺,渡澗穿林,看看到了出山岔口,只見一名老道從口外林裏鑽了出來,一陣東張西望之後,橫過山道,從一條幾被荒山掩沒的小徑走去。韋烈心裏想:“這不是清虛觀的觀主‘清虛道人’嗎?為何如此鬼祟?是內急了到林子裏方便,但也不必如此東張西望呀!”
清虛觀韋烈絕不陌生,就在小徑通向的半裏之處,是一座小但古老的道觀,平時沒香火,只逢到節日慶典時才有附近丘山民前來祭拜,求神問蔔。觀裏師徒三人,靠幾畝山田窮度日,可謂相當清苦。
韋烈出山口,到了“清虛道人”出林之處,也許是心理感應的關系他也覺得內急,于是折入林中,方便之後,目光突然觸及一堆新土,上面還灑了枯葉,好奇之念油然而生,他步了過去,隆起的新土像一座墳,但沒标志。
古怪,新土,故意灑上枯葉,想掩飾什麽。
難道“清虛道人”在搗什麽鬼?
在好奇之念難抑之下,他下意識地折了一段樹枝撥土,撥到兩尺,突然發現一雙光腳板,登時震了一震。
殺人埋屍,抑是收屍掩埋?
死者是什麽樣的人?
“清虛道人”一向守清規,他會做這種事?
得弄個明白,他心裏想,重行掩回土,返身出林,朝清虛現疾步行去,到了觀門口,清虛老道正與兩個徒弟談話,他隐起身來。
“師父,您……好像變了!”大徒弟松風說。
“變了?我才離開一個多月就變了?”老道反問。
“師父!”二徒弟明月開口:“真的,師父……”
“你也認為我變了?”
“這……是……說不出來,感覺怪怪的。”
“無量佛,你兩個是窮瘋了,我這一趟出門,碰到不少善心施主,化的功德不少,不化緣也可以穩吃上三年。”拍了拍腰間重甸甸的布袋:“閑話少說,快去整備酒菜,為師的累了,得好好吃喝上一頓。”
“師父!”明月日注那布袋:“米沒了,只剩下雙只腌兔,一束菜幹,其他什麽都沒有,是不是立刻去……”
“菜幹腌兔也不錯,先将就一頓,吃完再去采購些好料,這酒嘛……香積櫥下那罐打開來喝。”
“師父不是交代那壇酒要等到祖師誕辰那天……”“去,去,現在有的是銀子,可以賣一車來囤着慢慢享用,還争一壇子臭酒。”
“是,是。”兩徒弟歡應着,只差沒手舞足蹈。
師徒三人進觀。
韋烈正要現身跟進,兩條人影閃現身前,竟然是王道與洪流,不禁大為驚詫,他們兩個怎會到王屋來?
“公子!”兩人齊聲叫喚。
“你倆怎麽來的?”
“追人來的。”王道回答。
“追人,追誰?”
“鬼算盤!”
韋烈心頭一震。
“追‘鬼算盤’?”
“是的,洪流在洛陽附近踩到他的足跡,便暗中釘梢,結果他又往西來,伴随的是一個老道,我們會合之後一起行動,追到前邊鎮上卻追丢了,我想,道士落腳之處必是道觀,向人一打聽,這附近有三座道觀,一座在山邊,我們查了另兩座沒線索,這裏是第三座,公子您……怎麽會在這裏?”
“有事路過!”韋烈虛應了一聲,心裏在想:“多事書生王雨曾經運用所謂‘神通’推算,人在西,東西在東。司馬茜在西沒錯,而東西當初判斷是在‘鬼算盤’手上,他是在洛陽被洪流查到,原本在東也正确,剛才清虛老道在林子裏埋了個人……”心念之中若有所感,急聲道:“跟我來!”
三人來到埋屍的林子。
“挖開!”韋烈手指那堆新土。
“公子,這土裏……”王道驚奇地問。
“挖開來看看就知道。”
土坑很淺,王道與洪流合力,沒幾下便挖開了。
土開屍現。
“呀!是具屍體。”王道驚呼。
“這……不是那老道嗎?”洪流也驚聲說。
韋烈的兩眼瞪老道,他住在山中,雖然沒跟老道打過交道,但師徒三人和老道觀他是熟悉的,死者真的是清虛老道,身上的道衫履襪已被脫光,剛才的……
“我們回清虛觀抓人了,他是‘鬼算盤’的化身,快,我明入,你兩個暗抄。”最後一個字離口,人已标出。
王道和洪流與韋烈相當有默契,不必多作交代,該采取什麽行動是自然的反應,互望一眼,跟着出林。
就在三人離開之後,一名老道從濃枝密葉之中轉了出來,他,正是“鬼算盤”冷無忌的化身,他為了找一個穩妥的藏身之所,釘上了清虛老道,因為兩人的身材外貌有相似之處,稍一改扮,便可以假混真,在他完全明白了觀中底細之後,便殺了老道由自己瓜代,想不到的是韋烈居然撞了來,使他功敗垂成。
“好小子,他怎麽會在此地出現?”鬼算盤自語:“要不是我心血來潮,出來瞧瞧,非鼻子對眼睛不可,看來牛鼻子是當不成了,得另外想辦法!”說完,又朝那堆新土道:“牛鼻子,你我的運氣都不好,認了吧!”
退入林深處,隐去。
韋烈進入清虛觀。
道老松風迎上,打了個稽首。
“施主駕臨敝觀有何貴事?”
“在下跟清虛道長約好在此見面。”
“啊!請随貧道來!”
到了廂房,只見桌上已擺了酒菜,但卻不見人影。
“咦!奇怪,師父他老人家……”松風驚異。
韋烈心頭一涼,他馬上判斷出“鬼算盤”冷無忌已經聞風而遁,這邪門人物比鬼還要詐,只不知王道和洪流是否有所發現?心念之中道:“去找找看!”等松風離開,他立即掠了出去,“鬼算盤”要溜應該還不會去遠。
出了觀門,他毫不猶豫地登上觀後的高處,居高臨下,視線可以及遠,了望了一陣,半個鬼影都沒有。
王道與洪流從不同方向雙雙來到。
“公子,那只老狐貍溜了?”王道問。
“的确是詭,以後要找他難了,他現在是道士,以後又不知會變成什麽形象。”韋烈憤然地說。
“公子,別洩氣,他逃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上天入地,我‘霧裏鼠’也要把他給揪出來,我不信這個邪。”王道挺挺胸,很有自信的樣子。
“少吹,小耗子別讓狐貍給咬了!”洪流冷冷地說。
“洪流,你是欠揍?”王道瞪眼卷袖。
兩人有事沒事都喜歡鬥,韋烈已司空見慣o“我在附近守候,你兩個到遠處去搜。”
“好!”兩人應了一聲,分頭自去。
韋烈上了山桠口,這裏地勢高,視野良好。
“鬼算盤”并沒走遠,他在半路上被截住了。
截住他的是“花間狐”龍生。
“龍老弟,幸會!”“鬼算盤”顯得很高興的樣子。
“的确是幸會了!”“花間狐”也笑着回答。
“老弟怎麽走上這條路來?”
“辦件小事。”
“噢!”
“老哥怎會不聲不響離開垣曲?”
“哦!這個……嗨,事逼處此,沒辦法,來不及跟你和方老弟商量,不過,我想……遲早還是會合在一道。”
“對,我們不是又見面了嗎?”花間狐淡淡一笑;“你老哥號稱‘鬼算盤’,任何事都會精打細算,算盤珠子是不會撥錯的,方老弟對老哥是深具信心。你我三人之間的協定想來不會有所變易?”
“當然,當然。”
“有個消息小弟不能不告訴老哥……”
“什麽消息?”
“聽說,貴會主親自出馬,在查老哥的下落。”
“鬼算盤”老臉變了變,但瞬間又恢複正常。
“有這種事?”他故作驚奇:“奇怪,我跟敝會主一直保持聯絡,還受命執行一件重大任務,她怎會查我的下落?老弟莫非誤聽……”
“誤聽是沒有,好像……是為了老哥的副手宋世珍無端被殺的事,貴會主十分震怒,這點老哥清楚吧。”
“清楚,宋副總管是死在‘天涯浪子’劍下。”鬼算盤義憤填膺,情緒也相當激動:
“我日夜奔波,就是在找姓韋的。”吐口氣又道;“當然,找姓韋的也是為了我們三人之間的協定,那是首要目的。”
“有韋烈的下落嗎?”
“有!”鬼算盤以決斷的口吻說。
“人在何處?”花間狐目光連閃。
“他在曾在前面不遠的‘清虛觀’現過身,我得到線索趕去,他先離開了一步,我走這條路就是為了找他。”
突地,一個清朗的聲音接口道:“不必費神找,在下已經自己來了!”韋烈從路邊現身出來,站到與兩人成對角的位置,如電目光從兩人面上掃過。
“鬼算盤”冷無忌神色大變。
“花間狐”龍生的神情也變得極其怪異。
“姓冷的!”韋烈的目光像兩把利刃直釘在“鬼算盤”的臉上,他暫時不理“花間狐”
“你先聽清楚,別想動任何歪念頭,你只要一動,本人的劍會讓你飛頭。清虛老道屍骨未寒,他在看着你,現在我們把帳算一算。”
“韋烈,我們之間……有什麽帳好算?”鬼算盤色厲內荏。
“你的副手宋世珍因為知道你的秘密,你殺了他滅口,卻栽在本人頭上,這一招非常幼稚而且卑鄙。”
“韋烈,你這是反咬……”“住口,強辯無益!”韋烈語冷如冰:“你們三人聯手,目的是在謀取本人的‘寶鏡’,這點你否認嗎?”
“老夫承認!”說着,掃了“花間狐”一眼,他已經在打他的算盤,這一坦白承認,等于拉緊了“花間狐”。
“很好,可是你心懷異志,出賣了同夥……”
“韋烈,你想玩什麽把戲?”
“想一個人獨吞寶鏡。”韋烈自顧自地說下去:“你以方一平未婚妻的生命及毀本人亡妻之墓作要挾,迫本人以寶鏡交換,得手之後,并未踐約,一走了之,這也就是你殺宋世珍滅口的理由,因為他知道這秘密。”
“花間狐”深深望了“鬼算盤”一眼,沒開口,狐,當然是與衆不同。
“老夫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懂不懂并不重要,事實是改變不了的。”
“你到底想怎麽樣?”
“本人已經答應你們會主,把你逮回去。”
“哈哈哈……”鬼算盤大笑起來:“韋烈,你很狂,但在江湖而言,還嫩得很,編故事也得有個張本,胡言亂語,不值識者一笑,看我們龍老弟是怎麽個說法?”現在,他準備把問題轉到“花間狐”的身上。
“姓冷的,不必枉費心思,今天你能飛也飛不了,本人認定的事從不改變,休想轉移目标趁機弄詭。”
“花間狐”有他的打算,現在,他開口了,冷陰陰地道:“韋烈,我們之間的事該作個了結,以免夜長夢多。”
“以後再說如何?”
“不,就是現在。”
韋烈的情緒頓時複雜起來,他是師父的遺孤,是自己的師兄,難道要白刃相見?師母“鬼臉羅剎”難道沒告訴他彼此之間的這一層關系?
“你打算如何了結?”
“老方法!”花間狐陰陰地說。
“什麽老方法?”
“就是這個!”花間狐抖了抖袖子,半擡起手,手中赫然握了一個骷髅頭,臉上也随着浮起陰殘的笑意。
“鬼算盤”疾退兩步,老臉上也浮起了一抹笑意,很嗳昧的笑,邪氣十足。
韋烈全身的細胞抽全緊了,又是骷髅頭。看來“花間狐”是存心要置自己于死地。“鬼臉羅剎”說過要收回被盜的利器,想不到東西仍在“花間狐”的手上,目前的情況跟在垣曲土丘’涼亭時不一樣,既然知道了彼此的身分淵源,當然不能再考慮置敵于死之道,更糟的是自己完全不明白骷髅頭的作用與威力,應付無法……
“韋烈,上一次你僥幸,再沒有第三次了。”花間狐十分篤定。
“龍生,令堂曾否告訴過你什麽?”韋烈企圖化解“這話什麽意思?”“你只回答,她對你說了什麽?”
“什麽也沒有,母子分手已經很久了。”
韋烈涼了半截既然母子沒見面,說什麽都是空的。
“她真的什麽也沒對你提過?”
“咦,怪了,就算提過什麽,也是我的事跟你何幹,韋烈,你休想磨時間玩花巧,‘天涯浪子’将在今日此地除名,接下來便是龍大少爺的天下,哈哈哈……”他大笑起來,笑得非常狂妄。
這是韋烈下殺手的最佳機會,數步之隔,時間可以換取空間,但他不能,殺了“花間狐”
如何對地下的師父?
笑聲中,骷髅頭脫手擲出。
“蓬!”地一聲,在空中爆炸,煙硝彌漫開來,不見威力,仿佛是年節時小孩子玩的火炮,逗趣而已。
“鬼算盤”是分毫沒松懈過,他要等的就是這一瞬之機,而任何人在要采取行動之前都會有征兆,他捕捉到了“花間狐”目光閃動的一瞬,電彈而去,又由于主要目标是韋烈,在角度上有差異,這差異便是他的機會。
韋烈栽了下去。
兩條人影閃電般射向“花間狐”,速度之快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花間狐”目的已達,自然不會戀戰,能避免則避免,便旋掠去,但卻撩下了一聲悶哼。
人影落實,是王道和洪流。
“公子!”兩人奔近韋烈。
韋烈不言不動。
“還有氣!”王道用手探了探。
“看是什麽傷?”洪流過去是第一職業殺手,經驗與衆不同,冷靜是首要條件,他以極熟練的手法檢視。
王道惶急地直搓手。
“看樣子應該是毒傷。”
“不是,沒有中毒跡象。洪流在探視。”
“可是剛才的爆炸并不見威力,應該不是……”
“很奇怪,經脈穴道全亂了,完全不依常軌。”
“這……真是要命,公子本有機會,為什麽不搶制機先,給對方出手的機會?”王道真的急得快要哭出來。他們兩個性格不同,但對韋烈的赤膽忠誠是一樣的,而韋烈會受傷倒地,在他倆的記憶中是破題兒第一遭。
“不知道!”洪流一向說話簡短。
“現在該怎麽辦?”
“先挪到路邊竹林!”
兩人合力把韋烈擡到林子裏,避開入行的大路。
面面相觑,兩人都沒了轍,什麽內傷、外傷、毒傷兩人都是行家,而現在的怪傷卻沒有經歷過,半點門都沒有。“我說洪流,洪老大,該怎麽辦好歹你拿個主意呀?要是萬一公子……三長兩短”王道急煞。
“該怎麽辦?”洪流的眉頭已連在一塊。
兩人又瞪眼。
“王道,你他媽不是東西!”洪流突然上火。
“呃!洪老大,你什麽毛病,怎麽開罵了?”
“罵?我還想揍你!”洪流的音量放開了。
“喲!那根筋不對?”王道瞅着洪流。
“你一向牛皮吹得比天大,說什麽足智多謀,一眨眼一個點子,搞明堂的能手,他媽的,你說,在公子還沒出事之前,你的點子睡覺了?如果我們早一步支援,就不會發生這事,你說是不是欠揍?”
很難得洪流一口氣說了這麽長一串話。
“洪老大,你他媽的是東西,是人,你當年論價碼殺人時什麽絕事沒幹過,你現在腦袋裏換裝豆腐渣了?你為什麽先裝啞巴等事情發生了才放馬後炮?”王道的嘴是從不饒人的,立即回敬過去。
“可以,王道,你記着,以後聽我的少開口。”
“算了,洪老大,誰也別埋怨誰,擡死杠解決不了問題,公子一向不喜歡別人橫岔,這是意外,誰也想不到那撈什子骷髅會有這大威力。對了,那只花狐貍臨去時鬼哼了一聲,是不是挨了你一刀?”
“應該是,我感覺得到刀子割皮肉時的那種味道。”
“現在言歸正傳,我們不能就這麽耗下去,想想看,什麽人有能耐救治公子?”
“當然有,可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遠水暫且不提,先說近水……”“你說呢?”
“這……”王道抓耳搔腮:“洪老大,依我看,這種鬼地方什麽門也沒有,我們趕回垣曲。”
“垣曲有門?”
“有,骷髅頭是‘鬼臉羅剎’的招牌,至少我們可以從她身上打主意,能逮到‘花間狐’更好,玩點子也得有對象,對不對?”
“嗯!有點道理。”
韋烈一動不動,狀類死人。
洪流再次伸手檢視,觸摸了一陣,臉孔突起抽搐。
“完了!”
“什麽完了?”
“公子不但經脈錯亂,真元也快要散光……”
“啊!這……真的是要命,怎麽辦?”王道也伸手探觸了一下:“真的是這樣,洪老大,就算我們能趕回垣曲,恐怕也……”以下的話當然不好聽,所以他也就不說了。
情況的确是危殆。
“我要重操舊業!”洪流一挺腰從地上站起身來。
“什麽?你……再去殺人賺銀子。”
“不是賺銀子,是殺人!”
“殺人?”
“不錯,凡是跟公子有過節的我全殺。”洪流表現非常激昂。
就在此刻,一個帶着濃重種腔的聲音道:“哥子,你能殺多少人?”人随聲現,是一個俊書生,他身後還跟兩個俊書僮,不速而至的正是“多事書生”王雨。
王道和洪流先是一震,然後又松下氣來。
“來得好!”王道脫口說,他知道王雨有常人所不及的能耐,的确是喜從天降:“這下公子有救了?”
“怎麽回事?”王雨目注昏迷不省的韋烈。
王道搶着把經過說了一遍。王雨皺了皺眉頭。
“你們兩個是韋公子的助手?”助手二字用得很恰當,如果說跟班手下什麽的,聽了總是不大順耳。
“是,我叫王道,他叫洪流。”
“你們兩個對韋公子相當忠誠。”
“盡本分而已”。
王雨在韋烈身旁蹲坐下去,伸手檢視傷勢,眉頭緊緊舒舒,最後皺成了一個倒八字,一望而知情況不樂觀。
王道直搓手。
洪流則是蹙額木視。
“古怪!”王雨開口:“這叫什麽傷,前所未見。”擡頭,“可曾仔細檢查過身上有什麽異常的痕跡什麽的?”
“檢查過了,什麽也沒有。”
“你們兩個準備把他送回坦曲?”
“是的,比較容易想辦法,在此地什麽門都沒有。”
“他回不到垣曲。”
“這……”王道瞪眼。
洪流也瞪眼。
“韋公子不但經脈逆行,而且在逐漸消散,要不是他根基穩固,早已無救,現在一搬動,會使傷勢惡化,後果不問可知。”
“那……怎麽辦?”
“我先助他一口元氣,讓他能維持住現況,然後我趕回垣曲設法迫使‘鬼臉羅剎’出面解救,你們就在附近找地方安頓,我盡量快去快回!”
說完,立即改變姿勢成為跌坐,一手按上“脈根”,另—手附貼“命門”,閉目垂簾,開始以先天真氣助韋烈穩固真元。
只盞茶工夫,收功起立。
“成了,你們随時注意他的變化。”
“謝王公子!”王道與洪流同聲。
“不必,我跟你們韋公子一見如故,交淺但情深,不必言謝,我這就走!”轉身,與二書僮飄然而去。
“這王公子要是女的,也是個大美人!”王道說。
“你他媽的這種時候還放這種屁。”洪流發了火。
“閑話一句,何必出口成章。”
“以後這種閑話少說,快去找房子。”
王道聳聳肩,一溜煙地飙了。
第 十 章 悲傷往事
望山集。
南北小吃店。
在望山集是只此一家別無分號,因為它是店,有七八副座頭,這有別于酒食攤子。店裏最有名的招牌菜是熏鹿脯、炖鹿鞭。現在就有個老頭子獨據一張桌子,面前擺的就是這兩道招牌菜,外加一碟鹽豆,一壺汾酒,在此地而言算是高級享受,一流酒客。
老頭悠然自得地吃着、喝着,嘴裏還不時發出噴啧之聲,他,正是僥幸全身而退的“鐵算盤”冷無忌。
現在是午不巴晚的時刻,午餐已過,晚飯未到,所以客人只寥寥兩三個,而且都是山裏人,日落前必須入山。
靠山的小集,衣着整齊的客人不多見。
這時,一個衣履鮮明的年輕公子進入了門。
小二三步并兩步地沖過來。
“客官,請坐,喝酒還是吃飯。”
年輕人不理會小二,迳直走到“鬼算盤”桌邊。
“鬼算盤”擡頭。
“啊!龍老弟,你終于來了!”
來的是“花間狐”龍生。
“什麽,你老哥在等小弟?”花間狐意态冷漠。
“誰說不是,我知道你必然會來找我,這地方正合适,坐下來慢慢談。”轉面向小二:
“烤山雞,熱炒獐腿肉,再加一壺汾酒。”
“是!”小二退開去。
“老哥怎知小弟會來?”
“嘿!咱們是同夥,在此不期而遇,碰破頭也會找來。”看了看“花間狐”的身上:
“老弟受了傷?”
“不錯,皮傷,那小子的刀法還真不賴。”
“能傷得了老弟,刀子當然是相當鋒利的,韋烈那小子怎麽了?”
“撩倒了!”
“哦!老弟看着他斷氣?”
“這倒沒有,不過……這也差不多,在‘骷髅令’之下,還沒人能逃過死劫,想來現在已經入土。”
“這一來活着的便心安了!”鬼算盤話中帶話。
“只怕也未見得!”花間狐一樣語含譏鋒。
小二送上酒菜。
“鬼算盤”特為“花間狐”斟上酒。
“老弟,機會難得,我敬你。”
“彼此!”
雙方照杯,然後各自斟上。
“老哥,恕小弟直言,韋烈說老哥已經得手‘寶鏡’,這可是真的?”花間狐凝視着“鬼算盤”。
“是真的!”鬼算盤很自然地回答:“我們三人聯手的目的就在于此,誰得到也不能獨吞,如果不碰上老弟,老哥我也會找你和方老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