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
“可能忘了,在當時情況,他不會注意小老兒父女的,賣唱的變成了莊稼人,又改了裝束,而且我們沒正式照面便離開,他可能毫無印象,當然,如果小老兒父女仍在操舊業,碰上的話又當別論。”
“老丈說的是。”
“公子知道地方了?”
“知道了,在下立刻趕去!”
“公子,我們走一道不便……”
“好,老丈請便,這份人情在下記住。”
“言重了,紫娘姑娘是小老兒父女的恩人。”
“請!”
韋烈迫不及待地舉步快速離去。
風老頭望着韋烈的背影從視線中消失,自言自語地道:“運氣實在好,毫不費事便碰上了韋公子,紫娘姑娘有救了!”
說完,準備轉身上路。
一條人影從路邊一間小茅屋的牆角處轉了出來,是個佩劍黑衫武士,頭戴竹笠,遮去了大半個臉。
“風老頭,慢走!”聲音冷中帶煞。
風老頭大吃一驚,擡頭,那神秘人已在身前八尺之處。
“你……這位,怎會認識小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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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專程來通風報信,真是古道熱腸。”
“小老兒不懂這位……”
“少裝蒜,你跟韋烈說的話,本人已聽得一清二楚。”
“你是……”風老頭驚悸地反退數步。
這時,又一條人影來到小茅屋角落處,他是王道,一先一後,他跟韋烈走的是同一條路,“霧裏鼠”,盯蹤的專家,他早到,黑衫武士後到,但沒被發覺,對事件的先後經過他完全了解,事既與主人有關,他站住不走了。
“知道就好,本人幸運,你背時,所以才這麽巧碰上,風老頭,你就認命吧,時間不多,沒什麽好蘑菇的了。”
“方一平,你敢在此地殺人?”
“稀松平常,殺個把人算什麽?”劍離鞘。
風老頭本來是昏昏的老眼突暴奇光。
“哈,風老頭,想不到你還是個會家子,這樣本人更會心安理得,殺你比殺一只狗強多了!”劍已揚起。
“方一平,別倚恃你的‘梅花絕劍’,老夫不在乎。”
“喲!不簡單,聽口氣還不是泛泛之輩,現在看你在不在乎……”話聲未落,劍已揮出,五朵劍花奔向風老頭,快極玄極,是罩出去的,五式渾如一劍,分刺五處要害,也就是說等于五支劍同時攻出。
風老頭手中竹杖騰起,杖頭幻化成一叢寒星,罩向中下盤,點與點之間幾乎沒間隙,也是同時發出。
如果方一平的梅花劍刺實,則中下盤就全賣給風老頭。他當然不願兩敗俱傷,急急撤劍後掠,這只是眨眨眼工夫的事,足見其反應之神速。
風老頭沒有進逼,收回竹杖。
方一平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皺眉苦思……
“你……你是失蹤了數十年的‘蛇竹風’?”
“蛇竹風”在二十多年前大名鼎鼎,一支竹杖靈如蛇快如風,比一等一劍手的利劍還要厲害十倍,是黑白兩道聞名喪膽,聞風落魄的人物,誰也不知道他何以突然絕跡江湖,萬想不到他會帶着一個小女兒淪為賣唱的老人。
“蛇竹風早死了!”
方一平不再開口,飛遁而去。
‘蛇竹風’目光收斂,又恢複原來的風老頭,拄着竹杖,一步一步地走了。
王道現身,吐了吐舌頭道:“我的媽,以後我要更小心些,愈是不起眼的人愈惹不起,他那根竹杖要是拿來打老鼠,老鼠縱有一百條命也一次報銷。”想想又道:“公子的事該管,可是他又叮咛繼續執行任務,算了,有了‘蛇竹風’這等人物相助,我王道已是多餘,還是安分辦自己的事吧!”搖搖頭,也走了。
第 九 章 薄命雙姝
下楓村。
唯一的通路,一邊是河一邊傍山腳。韋烈如風馳到,遠遠看見河邊兩個人,一個躺着,一個挨着坐在旁邊,等再近些,看出是有兩個女人,還發出啜泣之聲,這可是怪事,發生了什麽意外嗎?
韋烈走到旁邊停住。
坐着的女子似乎發覺有人來,轉頭一看,虎地站起身來,悲呼一聲道:“韋公子!”韋烈一愣,随即意識到這女子是誰。
“小雲雀”!他脫口叫了一聲,一個箭步彈了過去,躺在河邊草地上的是個全身濕淋淋的女子,仔細一看,登時全身發麻,腦內“嗡!”地一響,幾乎暈絕過去,晃了兩晃,雙膝一軟,“咚!”地跌坐下去。
天旋地轉,整個世界突然之間變了。
躺着的竟然是司馬茜。
“她死了嗎?小青的影子也要消失嗎?”他喃喃自語,那聲音連他自己也聽不到,淚水奪眶而出。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緣未到傷心處,現在他已到了傷心之處,而且是極度的傷心,這剎那,靈魂似已離軀殼而去,他自己也已不存在,眼前是一片灰暗,如果真的有所謂幽冥黃泉,這應該就是了。
“韋公子!”小雲雀低喚了一聲。“請不要太傷心。”
“她……她死了嗎?”韋烈的聲音像夢呓。
“是……的!”小雲雀的聲音是暗啞的。
“投河嗎?”
“是的,我……才離開她一會,她就……不見了,我到處找,後來……找到這裏時,撈上來,她已經……”
“不,她不會死,她不會死……”韋烈伸手探察,冷冰冰,沒有氣息,沒有心跳,半絲生機也沒有“小青,小青,你……為什麽又離我而去,你何其忍心,小青啊!”他用手掌猛擊地面,山水為愁,草木同悲!
“小青!?”小雲雀含淚喃喃:“紫姐……叫小青?”
“不錯,她是小青!”韋烈的心不斷滴血。
“韋公子,是我……殺了她!”
“你沒有!”
“是我……我明知她神志不正常,卻照顧不周。”
“小雲雀,這不能怪你,罪魁禍首是方一平!”韋烈最後三個字是吼出來的:“我……
不把你碎屍誓不為人,方一平,你這沒人性禽獸,該死……一千次,一萬次。”雙目暴瞪,神情可怕之極。
小雲雀只在掩面抽咽。
韋烈一陣狂激之後,又萎頓下來,伸手撫司馬茜的手、臉,輕輕地,柔柔地,像一個母親在愛撫睡熟的嬰兒,怕手重了會驚了她。
“小雲雀……”韋烈的聲音沉得像發自地底。
“韋公子,你……想說什麽?”
“一個人能死幾次?”
“這……當然只一次!”
“可是……小青她……死了兩次!”
小雲雀淚眼茫然,她聽不懂。
“韋公子,我……聽不懂!”
“不懂也罷,反正,她是真的死了!”
風老頭奔到,一看,老臉劇變。
“這……怎麽回事?”
“爹!”小雲雀跪了下去,“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哀恸欲絕。
“別只顧哭,說,怎麽回事?紫娘姑娘怎會……”
“爹,是女兒……粗心大意,害死了紫姐。”
“你怎麽害死她的?”風老頭聲色俱厲。
“本來……女兒是賠着她吃飯,談話,等吃完,女兒……到廚下洗碗收拾,順便替她洗了兩件換下來的衣服,等再回到房裏,紫姐……不見了,我裏外找,都沒人影,我找到村外來,到了這裏……發現她,被河中石頭擱住……女兒我……差點急瘋,撈上來……已經沒救了。”
“是她……自己投河?”
“不知道!”
“她事前有沒有什麽厭世的征兆?”
“沒有……像平常一樣……哇!我是兇手!”小雲雀又傷心地大哭起來。
風老頭木住。
韋烈在經過一陣極度傷心之後,逐漸冷靜下來,事實是不能改變的,人死了不會複活,總得要處理善後。于是,他強掩住心傷,站了起來,拭幹了殘淚,開口道:“小雲雀,你根本不必自責,這不是你的錯,一個自己失去主宰的人是什麽都做得出來的,快別傷心了,處理善後要緊。”然後轉向風老頭道:“老丈,您有何高見?”
小雲雀止住悲啼。
風老頭長嘆一聲。
“韋公子,你走後方一平随即來到……”
“啊!”韋烈張大赤紅的眼。“他認出老丈?”
“對,他早隐藏在暗中竊聽,我們的談話他全聽到,他要殺小老兒……”
“結果呢?”
“小老兒……”風老頭猶豫了一下才說。“僥幸躲過。”
韋烈不由心中一動,方一平的劍術已臻上乘之境,能躲得他一劍五式梅花殺手的并不多,而風老頭竟然能全身而回,事實恐怕不是如此,可是人家這麽說,他不能反诘,心裏存疑,點點頭不表示任何意見。
“這件慘事是不是他安排的?”韋烈突然想到。
“算時間……極有可能,不過,我們得先料理紫娘姑娘的善後,追兇手查真相是下一步的事,紫娘姑娘應該有家,有親人,我們無權作主安葬她,韋公子對她的一切比小老兒父女熟悉,尊意如何?”
韋烈深深考慮了一陣。“送她回家!”
“送回家?”
“只好如此,別無他法,這附近有壽木店嗎?”
“有,五裏外的小鎮。”
“好,那就麻煩老丈去辛苦一趟,賣具上好的棺木,另外雇輛馬車,由在下送回去!”
說着,伸手懷中掏錢。
“韋公子,不必了,我父女受紫娘姑娘的大恩現在已無法報答,就讓小老兒盡這最後的心意。”
韋烈一聽無法堅持,只好抽出手。
“在下代紫娘致謝!”
“韋公子這一說,小老兒豈不愧煞!”說完匆匆上路。
“小雲雀!”韋烈轉過面。
“韋公子!”
“煩你回家拿幾件幹的衣服給紫娘姑娘換上。”
“不……帶回家料理!”
“這……恐怕不妥!”
“沒有什麽不妥,紫姐就像是我的親姐姐,我家沒有任何忌諱,哪有後事在外面料理的,我背她回去。”說着,不管韋烈是否同意,走上前,彎下身,又流淚道:“紫姐,我帶你回家,你的靈魂……也跟着我回家……我為你立牌,天天伴着你!”語出至誠,感人肺腑。
就在此刻,一輛雙套馬車辚辚而至。
小雲雀起身。
韋烈也轉向望着來路。
“奇怪,風老丈才走……”
“此地怎會有馬車來?”小雲雀滿面困惑。
馬車似乎很重,從拉車馬兒的姿态就可看出不是空車,馬車到旁邊突然停了下來,車裏赫然有具大紅棺木。
韋烈和小雲雀全愕住了。
駕車的跳下車來,是個面帶憨直的中年人。
風老頭也随着折返。
“這……怎麽回事?”
“想來……你就是韋公子?”駕車的望着韋烈。
“不錯;我就是,你這車……是怎麽來的?”
“受雇來的!”
“雇車的是誰?”
“是位老先生。”
韋烈一怔,他本來在猜測是方一平玩的把戲,如果是他雇的車,顯見他就是有預謀的兇手,而現在卻是個老先生,老先生會是誰?轉念一想,方一平相當詭詐,他何嘗不可以要別人出面,是不是老先生并不重要。
“可會曾說運棺到什麽地方?”
“遠着啦!是長途,要到洛水邊的柳泉。”
“柳泉?”韋烈大吃一驚,柳泉是路遙舅舅的家,也是小青生長的地方,難道老先生是路遙?可是事情才發生,他怎麽就會雇車來?而且司馬茜是淩雲山莊的千金,怎會把遺體運到柳泉,這簡直是匪夷所思。
“不錯,是柳泉!”
“那位老先生姓什麽?叫什麽?”
“不知道,沒說!”
“他人怎麽沒來?”
“他說找韋公子就可以了。”
風老頭和小雲雀怔在一旁,根本插不上嘴。
韋烈深深地想,這件事怪得離譜,其中大有蹊跷,如果自己護棺,到了柳泉見到路遙舅舅,也許真相就可大白,萬一此中有鬼,相信自己能應付得了,如果改運淩雲山莊,說不定反而誤事,心念之中,打定了主意。
“老丈,既然別人已經代辦了事,就不辛苦你了。”
“別人是誰?”風老頭感覺出事有蹊跷。
“在下知道那位老先生是誰,不必擔心。”韋烈只好含糊地回答,他無法解釋,也無從解釋,目前這還是個謎。
“紫娘姑娘是柳泉人?”“是的!”
“韋公子,路上不會……”小雲雀也存疑。
“我親自護送你放心,現在還是請你回家拿衣服來給紫娘換上,然後就入棺啓運,至于法事等等……”
“韋公子!”駕車的開了口:“不用費事了,那位……雇車的老先生吩咐,一切都已準備妥當,前途有地方料理,連法師都請好了,現在只要把死者放上車,到了地頭依按規矩衾殓棺。”
“好吧!”韋烈滿腹疑雲,但只好答應。
司馬茜的遺體被搬上車,馬車掉頭起程。
韋烈緊随車後,他不上車而步行,是為了便于觀察、沿途動靜。
小雲雀含淚目送。
馬車已去遠。
“爹,我總覺得這件事……怪怪的。”
“爹也是這麽想,不過……爹看得出來,韋公子心中似乎別有打算,他不肯明說,爹也不便問,唯一放心的是韋公子是正派人,不會出錯的。”
“但願如此!”
大廟旁邊的空屋。
空屋裏設了靈堂,司馬茜的靈柩擺在靈桌之後,一群道士在做法事,沒有孝子孝女,韋烈呆呆地坐在旁邊,他腦海裏一片混亂,不斷地想,一會兒是司馬茜,一會兒是小青,兩個面影錯綜疊出,他也不知道到底在想誰。
雲端裏,一個身影冉冉而去,是司馬茜也是路小青。
去了,永遠去了,留下幻滅後的空虛。
法事是傍晚開始的,要連到破曉。
老先生始終不現身,到底是誰安排的?
鼓钹、鈴聲、唱聲震耳欲聾,但韋烈卻關閉在他們人的世界裏,外在的一切已完全被摒棄,他什麽也聽不到。什麽也看不到,腦海成了空白。
天明。
馬車上路,直奔柳泉。
小青的墓邊多了一座新墳,兩墳并排,墓碑上刻的是“故江湖薄命女紫娘之墓”,沒有立碑人,非常古怪的碑文。
韋烈木立在墓前,是雙墳,墳裏長眠的兩個人都是他有生之日不能忘懷的,他與司馬茜之間的微妙感情導因于她是小青的影子,而現在,影子也永遠消失了,留下刻骨的相思與無盡的空虛。
下意識裏的一絲安慰是小青有了伴,不會再孤寂。
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葬在一起,是淵薮嗎?
奇怪,路遙舅舅怎麽還沒來?韋烈開始不安。如果是路遙安排的,他沒有如此神秘的必要。
他想:“靈柩運到時,這裏穴已挖好,墓碑也放在一旁,造墓工人在等着棺材一到便入土,現在一切完成,怎麽還不見……”
“小烈!”路遙匆匆趕到。
“舅舅,你怎麽到現在才來?”韋烈轉身面對路遙。
“我……”路遙瞪大眼,驚愕萬狀,看了看墓碑:“這……
這怎麽回事?”
“難道……不是舅舅……”
“是我什麽?”
“我以為一切是舅舅安排的。”
“我……安排什麽?”路遙望着墓碑:“紫娘,那……像極小青的娘,她……死了?到底怎麽回事?”
韋烈心裏一陣紛亂,然後又鎮定下來,把發現司馬茜溺死以至運柩回來等等經過詳細地說了一遍。
路遙瞪着驚怪的眼,許久才開口。
“天下有這等怪事?這……未免太離奇了,小烈,你說是一個老人安排的?”
“是的,馬車夫、道士、造墓工人說法都一樣。”
“你怎會懷疑是我?”
“因為靈柩是指定運到柳泉,而且到時墓穴墳基都已做好,時間上又配合得那麽準,所以我更相信判斷不錯。我又自己作了解釋,以為舅舅必定是有所顧忌,所以才用這種神秘的方式,一心一意想到地頭會揭開謎底,想不到……”
“你怎不想想我遠在柳泉,怎麽會知道紫娘不幸?”
“想了,想不通。”“為什麽要指定跟小青葬在一起呢?”路遙自問:“我想到一個人,只有這個人才會做這種怪事。”
“誰?”韋烈雙睛發亮。
“立禁碑挂玉鎖的蒙頭怪人。”
“啊!”韋烈頓足:“我怎會沒想到他?對了,他說過他對小青生前有所虧欠,又說玉鎖本來是應該屬于小青的東西,我曾經以死逼過他,但他寧願死也不肯說出來。令人不解的是他為什麽要把紫娘葬在小青墓旁?”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如風卷到。
韋烈尚未看清來人面目,森寒的劍氣已經臨體,他急忙閃開,同時拔劍在手,這時他看出來的是淩雲山莊莊主司馬長嘯,也就是司馬茜的父親。
劍又攻到,韋烈相迎。
“住手!”路搖怒叫。
司馬長嘯似已瘋狂,一劍緊接一劍,式式都是殺手。
韋烈拼命格拒,沒有反擊,因為對方是司馬茜的父親,而司馬茜就在旁邊,但對方是天下第一劍手,采取守勢吃的虧可就大了,登時險象環生,只消一丁點疏漏,便是致命的一劍,激烈、瘋狂、兇險!
事實所逼,韋烈開始反擊。
情況進入另一個層面,只“恐怖”二字堪以形容。
“司馬長嘯,我要你住手!”路遙暴吼。
司馬長嘯勢後彈。
韋烈也适時收手。
路遙以手中杖戟指司馬長嘯。
“司馬長嘯,你什麽意思?”
“大哥,你別管,我……”司馬長嘯的臉孔是扭歪的,雙目似要噴血:“非殺這沒人性的……畜生不可!”
“他……小烈是沒人性的畜生?”
“對,禽獸,大哥,你……等明白了再管不遲。”
路遙的火發不起來,因為眼前的情況是謎。
司馬長嘯狠盯着韋烈。
“畜生,因為你是……小青的丈夫,我容忍過你,想不到你居然喪盡天良,作出這等人神共憤之事……”
“好!你說,我做了什麽?”韋烈盡是冷靜,他直覺地感到謎底快要揭開了。
“說,你為什麽要殺死小茜!”
“慢着!”路遙大叫:“誰是小茜?”
“就是紫娘,小青的孿生姐姐!”
“紫娘……就是小茜?”路遙的身軀晃了兩晃。
“不錯!”司馬長嘯沒回頭,仍迫盯着韋烈。
韋烈宛如被迅雷轟頂,幾乎被震昏去,司馬茜是小青的孿生姐姐,這是做夢也估不到的事,怪不得兩人如此相似,可是……怎麽會呢?兩姐妹何以會分開?
“韋烈!”司馬長嘯在喘氣,眼角噙着淚水:“你說,當着兩姐妹的墳墓說!”
“要在下說什麽?”
“說你對小茜做了什麽。”
“在下除了對她呵護之外,還會做什麽?”
司馬長嘯的臉孔抽搐了一陣之後,目閃怨毒之光,看起來相當怕人,這顯示了他內心怨毒之深,憤恨之濃。
“好!你不說,老夫一樣一樣問你,你在認識小茜之後,就一直拿也當小青看待,她成了小青的替身對不對?”
“不錯,這點在下承認。”
“你處心積慮要得到小茜,而小茜與方一平已經定了名分,于是……你不擇手段,先把生米煮成熟飯,奪取了她的身體,對不對?”
“不對!”韋烈似乎已成半麻木狀态,起不了強烈反應。
“你不敢承認?”
“如果是在下做了,沒有不敢承認的,假使在下想做這種事,不必用什麽手段,小茜會心甘情願,現在是當着她說的,她……靈魂有知可以在冥冥中作證,事情是發生在我離開垣曲之後,這點有人證。”
“哼!人證,你可以賣通一百個人為證,能信嗎?”
“信不信在于莊主,在下問心無愧。”
“司馬長嘯!”路遙痛苦地叫出聲:“你這是在問口供嗎?我信得過小烈,他說的每一個字我都相信。”
“大哥!”司馬長嘯滿面悲憤:“手掌手心都是肉,我會護誰?小茜死得這麽凄慘,我能不問嗎?這件事如果不問個水落石出,小茜在九泉之下能瞑目嗎?”說完,又怒視着韋烈:
“小茜任性,但絕對不是不守禮法的女子,她受了屈辱當然不甘心,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她害死滅口,事情爆發之後死無對證,對不對?”
“不對,完全不對。”韋烈有些木然。
路遙想插嘴,但只是口唇動動,他不能否認司馬長嘯這麽做是錯的,而他,是兩個死者的舅舅,他也希望理出是非黑白來。
“好,不對,那我問你,你憑什麽作主安葬小茜?”
“是……別人安排的!”
“別人,誰?”
“這……”韋烈答不上來,所謂蒙頭怪人等等只是推測,并沒有事實的證明,說出來等于是捏造的謊言。
“好,我再問你,你跟失蹤江湖二十餘年的‘蛇竹風’聯在一起,因為他有個漂亮的女兒,對不對?”
“蛇竹風?”韋烈與路遙同時驚叫出聲。
“不錯,是‘蛇竹風’,他女兒叫小雲雀,父女倆扮成賣唱的,在洛陽認識了你,小茜就窩藏在他家裏,結果死在他家門之外,這還不夠明顯嗎?”
“蛇竹風……風老爹便是蛇竹風?”韋烈喃喃自語。
“方一平探得消息,結果險些毀在他的竹杖之下。”
“蛇竹風”——二十年前震撼中原武林的大人物,想不到他便是小雲雀的父親。韋烈震撼了,真如司馬長嘯所說,他父女有這種卑鄙的想法嗎?不,不可能,如果是這樣,至少小雲雀在言行神色上會有蛛絲馬跡顯露,而方一平罪證确鑿,是了,這是方一平搗的鬼,為了保護自己而反咬一口。
“莊主!”韋烈突然間眸射厲光,像被灰掩蓋的火炭受動之後突然進發熾芒,給人以極強烈的感受與震撼,他說話的聲音也震人:“在下已經布線在緝拿始作俑者,等逮到之後,會請你到場,親眼看他在墳前碎屍!”
司馬長嘯愣愕了許久。
“韋烈,你這麽說是表白你是無辜的?”
“不錯!”
“你已經知道該殺的惡徒是誰?”
“知道。”
“那你說是誰?”
“現在不能說,這惡徒相當狡詐,狼心狗肺卻披着人皮,揭穿了定然節外生枝,如果莊主不願接受在下的說詞,就可以立即出劍,不分出生死不散,言止于此,在下不想再說什麽,請下決斷。”說完閉上嘴,目光更迫人。
司馬長嘯沉默下來,這決斷是生與死兩個極端,不是韋烈死便是自己亡,沒有中間路線,也沒第三條路,而韋烈是小青的丈夫,以自己的身分能下殺手嗎?那豈不是人間莫大的倫常悲劇?兩座墳墓兩個女兒就在旁邊,在女兒面前流血嗎?韋烈剛剛所說的不管真假如何,只有暫時接受的分,至于事實真相如何,那是以後的事。
“好!老夫暫時接受你的辯白!”他下了決定。
“司馬長嘯!”路遙冷冷地開口:“你可以走了!”
“大哥,過去的……不能讓他過去嗎?”司馬長嘯收劍,面上又現出痛苦之色,喪女之痛當事人才能真實體味。
“不能,我忘不了,死也忘不了,我的心被刀絞了二十幾年,早已經碎成渣滓,碎了的東西還能還原嗎?”
“大哥……”
“你再說一遍,司馬長江怎麽了?”
“死了!”司馬長嘯雙目已紅:“他死了二十幾年。”
“他不該死,害我無法向他讨公道,我恨你們薄情寡義沒有人性的司馬家,你……還不走?”路遙激越起來。
“我走!”司馬長嘯黯然神傷地對兩座墳作了憑吊,然後蹒跚離去,他突然老了,天下第一劍手的雄風似已點滴無存。
“他很可憐!”韋烈望着司馬長嘯的背影感喟。
“可憐?哼!真正可憐的是地下怨魂。”路遙積恨已深,任何力量都無法化解。
“舅舅……”韋烈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麽?”
“能告訴我這故事嗎?”
“以後再說,我……現在不想提!”說完,立即改變話題:“司馬長嘯說你跟‘蛇竹風’在一道有這事?”
“有,但我現在才知道他是‘蛇竹風’。”
“那……依你判斷,小茜之死與他父女有關系嗎?”
“現在還很難說,我不能下斷語,從表面觀察是不會,但人心難測,江湖上有許多事是不能常理衡量的。”
“那你要查明真相?”
“那是當然的!”
“好,你說已經知道那惡徒是誰,他是誰?”
“司馬長嘯的得意傳人‘梅花劍客’方一平。”
“啊!”路遙雙目暴睜:“方一平?”
“不錯,也就是司馬長嘯所選中的東床快婿。”
“這……這畜生殺害小茜?”
“真正兇手目前還不能判定,但是他害慘小茜是鐵的事實,縱使他沒親手殺害小茜,小茜也是因他而死的。”
“小烈,我……還是不大明白……”
“舅舅,等回家我再詳細告訴你。”
兩人不約而同地又面對墳墓,默默地各自在心裏祝禱了一陣,然後懷着悲怆的心情離開。
浮雲翳日,天的臉孔沉了下來,似乎也為這一對薄命的姊妹花動了恻隐之心。
王屋山。
山深處。
一座峙立的石峰上有棟石屋,布滿了斑剝的苔痕,屋前數株蒼蒼的石松掩映着一方奇石,石前是塊畝大的石坪,後望群山翠嶺,俯瞰衆峰小,側方可見飛瀑流瀉,隐現在山村之間,是一幅天成的古畫。
一條人影,奔竄向峰頭石屋,來的是“天涯浪子”韋烈,他專程回來叩望恩師“枯木老人”。
上了石坪,他先停下來領略了一番睽違已久的熟悉景物,重溫了一下舊夢,歲月飛馳,但山水永遠不變。這裏不是避秦的桃源,但卻是避世的仙境,跟江湖塵世相比,是截然不同的兩個天地。
流盼了一會兒,他轉身步向石屋,俯首當門下跪。
“師父,徒兒小烈回來看您來了。”
沒有應聲。
“師父,徒兒回山來了!”他又叫了一遍。
依然死寂。
現在是傍午時分,這時辰師父從來沒有離開石屋,師父出門尋找食物捕獸,通常是清晨。
一絲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他起身,推開虛掩的木門,師父赫然坐在正中的石榻上,仿佛已經入了定,他又跪倒榻前,不敢出聲音,靜靜等待師父醒來。
不知過了多久,雙膝已有發麻的感覺,仍無動靜,他直覺地感到情況似乎有些異樣,他擡頭,直起上身,他已經習慣了師父練功時的形态——一段枯木,一點也不以為意,再看到面部,他的呼吸驟然停止了,眸子是張開的,但眼珠子似一對木珠,沒有神更沒有采,兩頰深陷,貼頰的長須呈箕張蓬飛之勢,不必想也知道是怎麽回事。
“師父!”他哀號一聲,暈厥過去。
師徒情深,于此可見一斑。
又不知過了多久,韋烈悠悠醒轉,好一陣才回到現實,翻起身,伏跪,放聲大哭,真的是天慘地愁,草木同悲,最後,聲音喑啞,變成了抽咽。
“師父,您……您為什麽不等小烈回來……看您最後一眼,聽您……最後一句訓誨?師父……十幾年相依……情同父子,您……竟忍心這樣走嗎?嗚……”
精疲力盡,連嗚咽也沒有了。
他長跪着,心中的悲痛決不輸于小青難産閉目的那一刻,而此後,這分悲傷将永伴随,時間也不能把它沖淡。
死者已矣,生者何堪?
心靈上又添了一道深深的創痕。
突地,他感覺到石屋裏似有第三者,這是練武者功力修為到了某一極限時因修為而生的第六感,放眼武林,能進入這等境界的是鳳毛麟角,少之又少。
他緩緩起身……
“別動!”喝聲起自身後。
但就在“別動”兩字發出的瞬間,韋烈已經以電花石火般的速度到了屋角,且已回身,目光一掃,大驚意外,不期而至的竟然是“鬼臉羅剎”,他不由想起對方在知道自己師承之後的特殊反應,也稱師父為“木頭人”。她曾迫自己說出師父的栖身之處,被自己拒絕之後便放棄,原來她打定主意要盯蹤自己。
“芳駕是尾随在下來的?”
“不錯,這是唯一行得通的辦法。”
“目的在找在下的恩師?”
“一點不錯。”
“意在何為?”
“殺他以消心頭之恨。”這句話是以顫抖的聲音發出。
韋烈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噤,想不到她是尋仇的,師債徒還,不變的武林規矩,身為傳人當然接下別無考慮。
“芳駕與家師何仇?”
“山高海深!”可以聽到清晰的咬牙聲。
“家師已經坐化謝世,就由在下承擔!”韋烈挺胸昂頭,雙目精芒如電,一副武士風标,大無畏的武士精神。
“你承擔得了?”
“義無反顧,份所當為。”
“鬼臉羅剎”忽然轉面向僵化在石榻上“枯木老人”,許久許久才發出聲音道:“木頭人,你生也殘忍,死也殘忍,竟然使我恨無所洩,你……”以下的沒說出口,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打什麽主意。
韋烈凝立,不是木頭人,是金剛人,他現在什麽也不想,心裏只一個意念,為師父還債,即使是犧牲。
“鬼臉羅剎”又開口出聲:“木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