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1)
丁浩意識到宮裏定角發生了極不尋常的情況,否則“再世仙子”不會有這麽強烈的反應,至于發生了什麽事便不得而知了。武三白的跟班何老在地下室曾對那具幹屍跪拜,顯然武三白主仆的出現與“再世仙子”有密切關聯。
“醉公子,我有事告退一會!”再世仙子竭力裝作平靜,但掩飾不了那份倉惶之色,連聲音也失去了自然。
“仙子盡管請便,在下不是生客!”丁浩倒是自然。
“再世仙子”與靈芝和那禀事的丫環匆匆離去。
凡是“再世仙子”與男客約晤時,除了特殊事故,所有下人不奉命不許進入這範圍之內,是以三人一走,這精舍裏外便寂無—人。丁浩枯坐了一會覺得無聊,出門到外面花蔭間漫步,這裏的花木由專人照顧,倒也賞心悅目。
“你是醉書生!”一個蒼勁的聲音傳來。
丁浩止步。
一個白發老者從花樹葉中現身出來,赫然是何老。
丁浩吃了一驚,“何老”二字差點沖口而出。
“在下正是!”
“你是‘再世仙子’的密友?”
“哈!老丈太擡舉在下了,老丈看在下夠格麽?”丁浩心裏已有定見,所以力求撇清,否則便會被卷入渾水。武三白對他有很大的人情,不管兩方面誰是誰非,他必須置身事外,否則便無以自處。
“那你來此則甚?”何老氣焰迫人。 “聽口氣老丈不是宮裏人?”
“這你不必管,回答老夫的問話?”
“在下不喜歡老丈這等問口供的态度。”丁浩必須維持“醉書生”的形象,佯狂之态裝也裝得裝出來。
“老夫沒時間跟你蘑菇,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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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在下不想說呢?”
“那你恐怕便死定了!”
“嘿!老丈不講理,在下就偏不說。”
何老怒哼了一聲,右手曲指如爪,抓出,抓勢不快,但卻連變了三式,淩厲詭辣臻于極致,前身上中兩盤的要害大穴全在攻擊之中,仿佛幾支手爪同時抓出,一般高手絕對躲不過,手爪而挾帶勁風,着實驚人。
丁浩玄奇地閃開,口裏道:“敬老尊長,禮讓一招。”
何老右手一縮再伸,左手立掌切出,掌指互濟,威勢更方駭人。
丁浩旋身錯步,鬼魅般到了何老身後,并食中二指點上了何老“命門”大穴,卻沒吐勁,他當然不能下手。
何老木住了,老臉變得相當難看。
“老丈,承讓了!”丁浩收手橫移,站以側方。
“醉書生,不必得意,你過不了關的。”
“在下一點也不得意,只是感覺奇怪而已。既然老丈一定要知道在下的立場,那在下就據實相告,此間仙子與‘酸秀才’有過節,在下只是居中調停的人。”
“她……跟‘酸秀才’有過節?”何老轉正身形。
“不錯,是一段上代的不解之仇。”
“哦!”何老皺眉:“是真的?”
“醉書生一言九鼎,響當當的牌子。”
“你……不是她的面首?”
“老丈這句話對在下可是極大的侮辱,在下貪杯卻從不近女色,任她美若天仙,在下看來鏡花水月而已。”
“很好,那你趕快離開此地。”
“不行,該辦的事還沒辦妥。”
“你想淌這場渾水?”
“以名頭保證置身事外。”
“醉書生,老夫忠告你一句話,凡是跟那女的有染的男人都保不住六陽魁首,老夫只是暫時相信你的話,還有待事實來證明。”說完,一閃而沒。
丁浩呆在當場,細起何老所提的忠告。凡是跟“再世仙子”有染的都保不住腦袋,這說明了什麽?他立即想到餘宏被枭首的公案,餘宏是“再世仙子”的面首,第一個被開了刀,原先以為是半月教在執法?現在看來是武三白主仆的傑作,武三白何以要這麽做?他是“天蟾子”的傳人,岐黃高手,習醫的宗旨是濟世救人,他……
“啊!”一聲尖叫突然傳來,是精舍益。
丁浩立即掉頭奔去。
精舍門外,“再世仙子”與靈芝呆若木雞。
丁浩悄然來到兩人身後,擡眼望向廳中,不由駭然大震、廳裏桌上代佯兩顆血淋淋的人頭,眦眼裂牙。一時之間,他也楞住了。照何老的忠告,這兩個死者應該也是“再世仙子”
的面首,武三白與她之間到底何怨何仇?
“仙子,婢子我……好怕!”靈芝顫聲說。
“沒什麽好怕的!”再世仙子的聲音陰冷得刺耳怵心。 “從紫奴姐姐遇害開始,婢子就……”
“沒出息!”
“可是……”
“沒什麽可是不可是的,我自有道理。”
“再世仙子”突然表現了她的狠,“淫狠”不分家,淫蕩的女人多半狠毒,由此得到了證明。丁浩十分困惑,“再世仙子”現出江湖,目的是要為她的娘許媚娘報仇,對象是“酸秀才”,怎會扯出武三白來呢?而武三白與何老的做法非有深仇大恨不致如此,分析起來,關鍵應該在地下室那具由“聖水”所制造成的幹屍上。
“仙子,這……會不會是‘酸秀才’的傑作?”
“不太可能,我打聽過‘酸秀才’的為人,恩怨分明,行事光明磊落,不會用這種手段,他是真武士。”
“可是……仙子別忘記他從地下室神秘脫走!”
“……”再世仙子默然。
背後的評淪最真實,而人的耳朵生來是聽好話的,丁浩是人,當然不會例外,雖然他很有主見 但“真武士”三個字聽起來還是多少有些受用,尤其出自敵對者之門。受用歸受用,相對地增加了他珍惜羽毛之念。
“仙子,醉公子他……”靈芝突然想到。
“仙子!”丁浩不能不開口了。
“再世仙子”與靈芝齊口轉身面對丁浩。
“在下獨坐無聊,出去觀賞庭園景色,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丁浩立刻加以解釋,以免對方質疑。
“醉公子……”再世仙子粉面鐵青,不知說什麽好。
“這兩顆人頭是……”
“宮裏的護衛,剛才下人來報的就是這樁意外。”
“啊!”丁浩眉頭一緊:“是什麽人下的手?”
“很可能是半月教的人。”
“唔!”丁浩當然不能說出“白羽金童”與何老這一節:“他們為何不直接找上仙子,而對下人下手?”
“可能是給我威協,迫我離開洛陽。”
“那仙子的打算呢?”
“我不信這個邪!”她似乎有所倚恃。
丁浩知道武三白和何老目前定隐藏在宮中暗處,自己沒理由介入他們雙方的是非之中。
“再世仙子”本不是正經女子,對付自己便是一例,她該為她的行為負責。而武三白對自己的家人有恩,他如非傷天害理,自己當然不能幹預他的行動,現在離開的确是上策。心念之中,他當機立斷。
“仙子,在下告辭!”
“醉公子不留下來幫我?”
“這……”丁浩楞了—下:“在下有件急事要辦,事情如果順利辦完,會立刻回頭。”
他只好如此應付。
“好吧!面對這種情形我也無法留客,請便!”
“告辭!”丁浩抱拳自行離去。
靈芝目送丁浩人影消失。
“仙子,‘醉書生’毫無正義之感。”
“怎麽說?”
“面對兩顆血淋淋的人頭,他竟然不顧而去。”
“他有困難。”
“什麽困難?”
“他是‘醉秀才’的朋友。” “仙子的意思……接連的兇殺是‘酸秀才’所為?”
“不錯,試問除了‘酸秀才’我還有什麽如此可怕的仇家?我早就已經想通這—點,但當他的面我不能不把事情推支半月教頭上。他說有急事待辦只是托詞,目的是想置身事外,因為……我跟他之間的關系還不夠。”
“這人古怪,他對仙子的美似乎毫不動心?”
“人有幹百種,不能—概而論。”
驀在此刻,朗笑之聲突然傳來。
主婢回身,只見武三白遠遠飄逸地行來。“再世仙子”急聲道:“靈芝,快進去把人頭移走,現場收拾幹淨。”
靈芝立即快步入廳。
武三白行到。
“再世仙子”反迎上去。
“白公子,歡迎,這些下人竟也不先通報一聲。”
“在下進門不見人,只好冒昧自闖了。”
“進門不見人?”再世仙子似已成驚弓之鳥。
“是呀!半個人影都沒有,下人手時偷偷懶也是常事。”
“可是……奇怪,從沒發生過這種事?”
“仙子嫌在下莽撞幺?”
“不,不,沒有的事,歡迎尚且來不及!”回頭望了—眼,略一猶豫:“我們到後面去,清靜好談心。”
“仙子的香閨?”武三白笑着說。
“公子怎想到香閨?”再世仙子眸現異色。
“仙子說後面,在下便瞎猜了—下。”
“請!”再世仙子不加辯解。
兩人并肩到了後面,真的就是“再世仙子”的卧房小廳,剛剛落座?靈芝便已進來,朝武三白福了一福。
“靈芝,備酒,白公子海量,用最上好的陳酒。”
“是!”靈芝又退了出去。
“仙子,來此便要叨擾?”
“好說,酒能助興,談起話來也不那麽枯燥。”再世仙子仿佛相當健忘,已經把剛發生的血腥事抛諸腦後,又回複了她平素的風情,柔膩冶媚:“白公子,自從認識了你,我變得寝食難安,坐着也想,睡着也想……”
“想什麽?”武三白故意裝傻。
“想你呀!”再世仙子扭扭腰,抛了個媚眼。
“啊!仙子,你令在下受寵若驚。”
“別急着喊冤,時辰還沒到!”水汪汪的眼睛,放射出醉人的光芒直照在武三白臉上,桃腮起了紅暈。
“才不呢!我看你……對我根本無意?”“啊,冤枉,冤枉。”
靈芝進來拉桌移椅,布上杯筷,緊接着兩名婢女送來了酒菜,只轉眼工夫一切舒齊,兩婢女退了出去。
“白公子請!”
“仙子請!”
兩人就座,不是主客定位:而是并坐在一起,彼此都已不生疏,很自然地吃喝起來,武三白頻贊好酒,他那種喝法比之“醉書生”過猶不及。
“白公子,你不為‘醉書生’第二?”
“不,我不做第二,要做第一。”
“說得好,‘白羽金童’,—飛沖天,豈能落人下風,我為你這句豪語幹一杯!”再世仙子一氣喝幹。
“我奉陪!”武三白仰頸即幹。 沒多久,一壺已盡,靈芝又添上一壺。
喝着喝着,“再世仙子”已現醉态,醉美人,另有一番風致,酡紅渲染出一朵嬌豔欲滴的海棠,又似盛放的桃花,使人有想折的沖動。
武三白神色自若,了無醉意,用手指撥弄着酒杯,目光停在“再世仙子”的臉上,面上是令女人心動的微笑。
他真正是在欣賞這朵峰蝶恣采過的殘花麽?
“白公子,你……怎麽會不醉?”
“會,到量就會,不過……你已經使我心醉!”
“嗯!”再世仙子扭動嬌軀,靠了過去。
“我們交換喝一杯!”
“好嘛!”聲音柔媚得令人心旌搖搖。
兩支手交叉,互把杯子湊向對方的嘴,喝完,“再世仙子”整個人倒在武三白身上,眼半閉,香息微微和着酒氣。
靈芝悄然退了出去。
“我……真的……醉了!”聲音像呓語。
“那就到此為止吧!”
“不,我……還要喝,我要……醉死在你懷裏!”
“那敢情好!”武三白斟酒,推起嬌軀。
不知不覺,又是三杯下肚,“再世仙子”的桃腮已變成了熟透的柿子,眸光似乎也染成了紅色,櫻口翕張,呼及有些急促,一伸手,把武三白的手按上自己的酥胸,吐字不清地道:
“我的心……跳得……好快!”
武三白的微笑變成了陰笑。
“好公子,抱我……上床!”嬌軀一扭,伸玉臂,蛇般纏上武三白的身體,呼吸更加急促了:“我……我好想……”
武三白真的抱起她,進房,擺放床上。
“我……我……好公子,來呀,我已經忍不住……”雙手亂抓,都沒抓到武三白,她回手自己脫衣裙。
武三白冷冷地站在床邊。
很快地,床上人全身赤裸,妙相畢陳。
“白……白弟弟,你不快……我會死!”像一條白蛇在扭動,口張着,喘息不停,玉峰豐臀閃起層層白浪。
武三白伸手點出數指。
白浪靜止,剩下“嗯!啊!”之聲,那是痛苦的呻吟。
武三白拖過椅子,在床邊坐下,擺出欣賞的姿态。
“再世仙子”除了嗯啊發不出別的聲音,汗水與淚水齊下,赤裸的胴體不時抽搐一下,兩眼瞪得滾圓。
“在我眼裏你是個狠毒無恥的淫婦賤人……”武三白開口了:“在別人眼中你依然是令人神魂颠倒的天仙化人。現在,讓你盡情消受欲火焚身的味道,以後,你将成一個有口難言的啞巴尤物,沒有武功,任何男人都可以享用你,這叫做報應,也就是你玩弄男人應該付的代價,但在地下室內的死者将樂意看着你遭報。”
“再世仙子”眸子裏盡是怨毒,張口“啊!啊!”說不出任何言語,她聽得出每一個字,但巳無法表達反應。
逐漸,她眼裏的怨毒消失了。代之的是乞憐之色。
武三白擊了三下手掌。
白發老者出現,像是從地底突然冒出來的。
“小主人!”
“何老,照原計劃處置。”
“是!這足可慰主人在天之靈,宮裏那批妖孽呢?” “廢功遣散,我們不能濫殺無辜。”
“遵命!”
* * *
英雄酒店。
龍蛇雜處,三教九流荟萃的地方,真可說生意興隆,財源茂盛。從開門到燈烊,至不濟也有六成座。今天,像往常一樣高朋滿座,現在是入晚時分,酒客上了九成。所不同的是不像平時喧嚣鼎沸,出奇地安靜,因為有“醉書生”在座,這可是破天荒的事。
丁浩自從有了姜老實面店作為匿定落腳處之後,極少光監英雄酒店,今天是心血來潮,想從這地方尋找些久而未決的線索,如半月教的動态,楚素玉尋根覓仇,“無恨師太”尋人……等等,當然,這是碰運氣的作法。
小葫蘆代杯是他的獨一杯志,人見人知。
安靜只是一種比較,實際上絕安靜不了,各談各的,江湖人談的多半是狗皮倒竈的事,只是高腔變成低調而已。
丁浩并未接觸這一個層次,但他的作為免不了會洩露出來,經過誇大渲染,添油加醬,于是他被形容也了神。
他獨據一個座頭,不看任何人,靜靜地喝酒,但他卻在聽,以耳代目,很仔細地聆聽各種不同的聲音。
鄰桌的話聲引起了他的注意。
“奶奶的,我回去賣老婆也要樂上一樂,不然白來此地走一遭。”是粗犷的聲音。
“哈,賣老婆,我買!”尖細的嗓音。
“去你的!”
“什麽事值得你牛大個賣老婆?”
“嘿!說來你不信,朱婆子的窯子裏不知打從那兒弄來了—個水貨,他奶奶的,美得像月裏嫦娥下凡,那身皮肉摸一下三年手指頭還會酥,唯一可異的她是個啞巴。”朱大個插了下桌子,似乎在為那啞婊子叫屈。
“啞巴,好哇!”
“什麽好?”
“×死不吭聲。”
“你奶奶的,洪二吊,少說缺德話。”
“一個啞巴婊子值得你賣老婆?那你老不是得去陪別人……”
“呸!這只是句形容的話,誰真的想當王八,你才賣你妹妹呢!”用力咽了泡口水:
“洪二吊,說真個的,那小娘們我瞄過—眼,真教人腿軟骨頭酥。奶奶的,我幾夜睡不着覺,連吃飯都想到她。”
“那你去呀!”
“嘿!銀子哪,一次—兩,過夜三兩,比—般姑娘貴了十倍。說你不信,有了銀子還得輪班挂號。”
“我說牛大個,省省吧!燈—吹,什麽女人那是—個樣,何必花冤枉錢,省下來喝酒不好?”
“你懂個屁,聽人說,她叫什麽‘再世仙子’……”
“再世仙子?他媽的好像聽說過,怎會是啞巴?”
“這我就不知道了!”
丁浩心頭起了極大的震撼,“再世仙子”淪落煙花,簡直是荒誕。而且她不是啞巴,定是有人故意用這名號來損它。轉念—想,不對,武三白與何老潛伏永安宮志在索仇,而武三白是一代異人,“天蟾子”的傳人,使一個變成啞巴或是失去功力太容易了,而且“美如月裏嫦娥下凡”這句話是可以在她身上……
武三白如果真的要這樣做便太虧武道了,這比殺人還要殘忍百倍,雖然自己沒有同情“再世仙子”的必要,但身為武七至少要存“公道”二字在心,不能因欠武三白那筆贈藥的人情便無視他的喪失人性,兩者應該分開來談。
他已無心吃喝,結帳離去。
* * *
丁浩連夜奔到了永安宮,約莫是二更将盡的寸份。
靜悄悄,叩門無人應,這是極不尋常的現象,他越牆而入,宮裏無燈無火,一片死寂,變成了鬼宮,他越發相信自己的判斷不錯,由正義感而激發的怒火股股上沖,—勁到了最後一重,半個人影都沒有。
都被趕盡殺絕了麽?
他站在曾經歡飲過的精舍前發呆。
武三白的确太可惡了,江湖人索仇也有一定的原則,怎可做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豈不成了豺狼當道?
轉念—想,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過一廂情願,這樁公案的原因不明,說是武三白所為僅是—種臆測,未得到事實證明之前,不能遽爾加以認定,半月教行事不擇手段,未始不可以這樣做。
武三白主仆二人仍藏伏在此地麽?只可惜自己并不谙宮裏的地道機關,無法進入地下查證。“再世仙子”找自己是為母複仇,不管做法對不對這乃是人情之常,其心可憫。至于武三白找上她,局外人便無法索解了。要說是半月教所為,倒是有脈路可循,第一,她勾引餘宏而至餘宏背叛了“法王”。第二,“法王”懷疑永安宮是“都天教”的密舵,生死之敵,他當然會不擇手段地對付。
江湖風雲詭谲,人生的變化也着實難料?“再世仙子”永安宮的主人,一代尤物,而今竟被推入火坑,淪為煙花女子,其誰能信?
正自瞑思之際,忽然發覺有人接近,心中不由一動。
“師叔祖!”呼喚聲傳來。
“是你,二鬥子!”丁浩一聽稱呼便知道是誰了。
二鬥子步近又要開口。
丁浩一個手勢止住了他。
“我們到外面去!”丁浩判斷暗中可能有人伏伺。
兩人離開永安宮,到了一個視線不受阻的空曠之處。
“二鬥子,小聲說話,你怎麽會來?”
“小的聽到一個傳聞,所以特地跑來……”
“不必說下去,我也是聽到傳聞才來的,你知道朱婆子做買賣的地方?”
“知道,距姜老實的小店不遠,隔兩條巷子。”
“好,帶我去,我要證實一下。”
“師叔祖,不必去了……”
“為什麽?”
“失蹤了?”丁浩大驚意外:“你怎麽知道?”
“小的去探過,人的确神秘地失蹤了,就是昨晚掌燈時分,沒人知道她是逃走還是被人拐走,反正人不見了。朱婆子呼天搶地,她是以一千兩銀子買的,以為挖到了寶,可以靠這仙女發財,想不到空歡喜一場,時間太短,連本錢都沒撈回。”
“嗯!帶走她的定是賣她的人。” “是誰賣了她?”
“目前還不能确定。”
“師叔祖找她做什麽?”
“這個……其中有許多曲折,你暫時不要問。”頓了頓又道:“你去的時候是否确定了她真的成了啞巴?”
“是的,那些龜子嫖客都這麽說。”
丁浩深深考慮了一會。
“二鬥子,你回去吧!”
“那師叔祖……”
“我還有別的事要辦。”
“那小的就走啦!”二鬥子行了一禮,轉身奔離。
丁浩義回返永安宮,他判斷如果是武三白所為,在此地必可等到下文,反正已經深夜,在此地過他一宿世無妨,他兜了個圈子,進入精舍卧房,被褥床帳還是滿整潔的,淡淡的餘香還沒完全消失。
他敞開窗子,由于沒燈,變成內黑外亮。再關上房門,和衣躺了下去,劍放在枕頭邊,合上眼,什麽也不想。不久,便昏昏然入了夢鄉。
夢裏,他看到“再世仙子”全身赤祼,被一個粗俗的大漢,動作更粗暴,“再世仙子”
無助地張口,“啊!啊!”大漢才出門,又進來一個猥瑣的男人。色迷述地伸手亂摸,口裏發出“啧啧!”之聲,口角流涎,那樣子簡直不堪入目…………
“慘無人道!”丁浩暴喝—聲醒來,窗外人影移去。
“宮裏果然伏得有人!”他在心裏暗道了—聲,但仍躺着不動,心卻跳得厲害,因為他在夢裏太激憤。他判斷必有下文。果然,沒多久人影再度出現窗外,上半身,由于透空,可以清晰地看出是個老者。
這老者是誰不問可知。
“何老,累你久候了!”丁浩開了口。
“醉書生,天将放亮,就起個早吧!”何老冷聲說。
“黃梁夢醒天将曙,是該起床了!”丁浩伸動了—下手腳,起身下床,從容不迫地系好劍,然後拔栓出房。
果然,已經是拂曉時份。
何老随即入廳,目光炯炯十分怕人。
“醉書生,你是來尋舊夢?”
“好說,借宿一宵而已!”
“你說過要置身事外?”
“不錯,在下是說過,不過……事情迫在下不得不過問,因為你們做的太過份,有悖人道。”
“你這話什麽意思?”
“何老,你—大把年紀,在武林中份屬長者。”丁浩不忘是何老救他出地窖的,所以說話很有分寸:“再世仙子不論作了什麽孽,如果該死就賞她—劍,怎可用那種極小人道的手段對付她?”
“什麽不人道的手段?”
“何老是明知故問麽?”
“老夫聽不懂你的話。”
“廢了她的武功,點殘她有‘啞穴’……”
“這已經非常人道了。”
“可是把她賣入煙花,這怎麽說?”丁浩目芒大張。
“賣入煙花,從何說起?”武三白現身接上了話。
“武老弟,這件事已傳遍了洛陽,朱婆子以—千兩白銀買了個美如天仙的啞巴姑娘,使窯子大發利市,而這姑娘便是外人看來神秘的‘再世仙子’,這些都是事實,區區看在與她相識,她個人的恩怨區區當然沒理由過問,但她的遭受的非人淩辱可就無法袖手,武老弟出身正派,不知何以教我?”丁浩盡量說得婉轉。
武三白後面連變。
“竟然會發生這等事?”
“可惜已經發生了!”丁浩對武三白的态度起了反感,他居然不坦白承認:“這種事本不該發生在有身份的武林人身上,傳揚開來會令人齒冷。”
“兄臺的意思是指小弟我?”武三白寒着臉。
“武老弟難道要承認?”
“請道其詳?”
武三白舉目望向空處,眉頭皺得很緊,似在考慮一個重大的問題。
丁浩靜靜等着。
何老也是白眉深鎖。
空氣十分沉悶而詭谲。
“兄臺!”武三白終于收回目光開口:“我們見面兩次,彼此認識不深,說起來只能算是初識?”
“不錯,相知二字還談不上。”
“小弟能信得過兄臺麽?”
“區區自問沒有讓武老弟信不過的理由。”丁浩以堅定而嚴肅的态度說。此刻,他完全收拾起了醉書生的佯狂。
“好,請随小弟來!”他似乎已下了決心。說完,又轉面道:“何老,煩你留意外面的動靜,不可疏忽。”
“是!”何老點頭。
武三白就在精舍裏啓動機關,領着丁浩從暗門進入地道,經過了一陣轉折,來到了上次丁浩被“再世仙子”誘囚的地下室,一進門便看到了那具端坐的幹屍。上次是“酸秀才”,這次是“醉書生”,先後身份不同,丁浩故意裝作陌生。
幹屍前燃着白燭,光線有些慘淡。
武三白先向幹屍行了跪拜之禮,祝禱了一番,然後起身,神情有些悲戚,但卻是肅穆的,跟室內氣氛—樣凝重。
“兄臺知道這位形同坐化的被害者是誰麽?”
“不知道!”丁浩力持鎮定。
“是先父!”
“啊!”丁浩再冷靜也不禁驚呼出了聲,這太意外了,想不到幹屍會是武三白的父親。
何以致此?他當然明白,因為他自已也差點喝下“聖水”走上同—條路,直覺地,他似乎省悟到了什麽。
“永安宮乃是小弟家業,先父隐居于此,武林中無人知道,想不到誤中脂粉之外,不但枉送性命,家業也被鵲巢鸠占。”臉上現出憤恨之色,淚光瑩然:“事情發生在小弟入山拜師習技之後,管家何老幸免于難。”
丁浩點頭,他只有聽的份。
“小弟此番回來是讨債!”
“唔!”丁浩又點頭。
“小弟廢了‘再吐仙子’許俪珠的功力……”
“她叫許俪珠?”丁浩算是知道了“再世仙子”之名。
“不錯!”武三白點頭,稍停又接下去道:“同時也使她失聲成殘,然後任她自去,所有她的手下也予以遣散,目的是在引出她的身後人,也就是罪魁禍首。至于她如何被賣進娼寮,小弟的确不知情。”
“嗯!”丁浩點頭表示相信:“她身後人是誰?”
“毒心豔姬!”
“毒心豔姬?”丁浩心頭劇震,叫出了聲。“毒心豔姬”之名當年習藝期間師父“黑儒”
在講述江湖特殊人物時曾經提列過出身苗峒,美賽天仙,是用毒能手,也是淫蕩之尤、算起來應該己是古稀之年。
“她與許媚娘是結拜姐妹……”武三白接下去說:“許俪珠父不詳所以從母姓,自小便交由她撫養,所以她是亦母亦師。”
“她如何是殘害令先尊的罪魁?”
武三白又沉默下來,許久。
“這是秘辛,永不能洩諸江湖。”
“武老弟如有顧忌,就不必說了。”
“可是……小弟已說了一半。”
“區區絕對守口!”丁浩其實極想知道這段秘辛,好奇是人的通病,武人尤甚。
武三白凝重地點了下頭。
“小弟既已相信兄臺在先,自不能懷疑于後。”舒了口氣才接下去:“她師徒來到舍下,見此地設施完善,又近京畿,便起意謀奪,對先父百般獻媚,并不惜使用江湖最下流的手段。……”略略—頓:“之後,被何老洞悉其奸,禀知先父,那毒婦見事機敗露,竟然對先父施蠱,先父在中毒之後,憑其修為,立意除惡……”
話聲至此頓住。
丁浩保持緘默,他知道武三白在考慮措辭,很明顯,他老子當初如果不被女色所迷,便不會落得如此下場,這是不足為外人道的,故而武三白語焉不詳,當然,他不便追問,心裏明白就成了。
“雙方翻臉動手……”武三白又開口:“先父因蠅了蠱毒,功力大打折扣,結果不支倒地,但那毒婦也中了先父的獨門掌功而重傷,先父被許俪珠灌服歹毒之藥水而成幹屍,那毒婦為了療傷而回山,許俪珠帶從人留在此間,何管家籍宮裏巧妙之布置而僥幸脫身。”長喘一口氣:“兄臺認為小弟作法過份麽?”
“應該!”丁浩颔首,目注幹屍:“令尊是……”
“飛紅巾!”武三白沉默了好一陣才說出口。
丁浩為之心頭劇震,想不到江湖盛傳神秘消失的“飛紅巾”竟然是永安宮宮主,他的身份始終未被揭穿,記得半月教的小姑姑曾向“再世仙子”許俪珠與“飛紅巾”之間的關系,但許俪珠拒絕答覆,這樣看來,“飛紅巾”的秘密并非是絕對的,多多少少已經有些蛛絲馬跡洩入江湖,只是不太清晰罷了。
禮不可失,丁浩向“飛紅巾”遺體行了大禮,這是表示武林尊長的敬意。武三白在一旁答禮,內心極是感動。
“兄臺說許俪珠陷身娼竂?”
“不錯,但又失蹤了!”
“失蹤?”武三白栗聲問。
“區區昨晚才得到消息,如何失蹤不得而知,她既然喪失了武功,又有口難言,娼寮對姑娘的控制極嚴,她不是被救走就是被原先賣她的帶走,如果是這樣,她的遭遇将相當凄慘,武老弟已把話說明,區區已無過問的必要。”
就在此刻,何老沖進了地下室。
“何老,什麽事?” “有不明來路的人闖入宮中。” “哦!好,你帶醉大俠出去,別走原路。”
“是1”何老應了一聲,轉向丁告:“請随老夫來!”
醉大俠,新的稱呼,丁浩為之莞爾。随着何老穿行地道,雖說是另外的通道,但外行人看來毫無差別,反正地道是一樣的,得憑暗記辨認,其錯綜複雜不輸于奇門陣勢,真佩服當初的經營者,竟然有這麽巧妙的設計。
出口在花園角落的一口枯井中
何老叮囑了幾句,折返回去。
丁浩聳身到了井外。
日頭已升,金光從花樹枝柯間灑入,一片蓬勃的朝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