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
桌邊,另一張大木椅空着,桌上有一把銅壺,一個瓷杯。
空氣是死寂的。
室中人沒開口。
丁浩運足目力,看出端坐的是個過了中年的半百老者,并不如“再世仙子”所說的風燭殘年的老人,雙眸緊閉。
“在下離塵島丁浩!”
沒有反應。
“閣下有何見教?”
依然沒有反應。
丁浩驀覺情況有些異樣,上前兩步,以他此次回威靈宮護師父所授的秘術測試,這功夫是他頭一次應用,人不動先天罡氣由體內逼射而出,精氣神合一,随意志指向特定目标,凡屬練過武的便會激發反應,功力愈高反應愈強烈。
還是不見反應。
這種情況只會發生在死人身上。
對方是約自己來的,剛剛還出聲發話,難道對方的功力已到了“功期無形”的化境?丁浩已感到事态嚴重,考慮至再,揚手并指。
“閣下如果再裝聾作啞,在下可要出手了?”等了片刻,沒有絲毫反應,他逼出一道指風:“嚓!”地一聲,指風穿體而過,發出的是射透腐木敗草之聲,登進心頭大震,對方不是活人,如非假人便是幹屍。他再上步,以手指觸摸,感覺上是觸到了一具風幹冷硬的軀體,一顆心頓住下沉,脫口叫道:“中計了!”
“你是中計了!”一個空洞洞的聲音不知自何處傳出,但可以聽出是女人的聲音,從音韻判出是再世仙子。
丁浩以無比的定力冷靜下來。
“仙子,你這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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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欠債就該還錢!”
“區區欠的是什麽債?”
“人命債!”
丁浩窒了一窒。
“什麽人命債?”
“還不到告訴你的時候,‘酸秀才’你聽清楚,桌上銅壺裏是‘聖水’,喝了之後可以清除你全身的穢物,五髒六腑潔淨之後,皮肉就會幹縮,千年不腐,你在喝聖水之前,無妨先想好采取什麽樣的姿勢坐化,哈哈哈哈……”她笑得非常得意。
丁浩很冷靜,他經歷過的大風大浪太多,愈是波洶浪湧愈需要冷靜,冷靜才能渡過險灘,這是重要的師訓。
他望了一眼端坐的幹屍,明白過來,這就是所謂“聖水”的傑作,這跟有道高僧圓寂和古埃及的木乃伊同理。
“喝了聖水就叮以成聖,永保法身不朽?”他的聲調平靜而自然,像是在談別人的事,與自己毫不相幹。
“非常正确,酸秀才,你真是聰明絕頂。”
“在此地跟區區作伴的是誰?”
“等你上了路可以當面問他。”
“這也好!”丁浩不當回事地應着,坐上椅子。
“丁浩,以你的功力修為,大概可以不吃不喝挨上十天八天,等你受不了之時再喝聖水,不過警告你,不能用‘火息大法’以圖延長生命,如你入了火息,對外界便失去了反應,那結果将非常不好,哈哈哈哈……”
這女人夠狠,先堵了他的生路。 丁浩一點也不在乎,閉目垂簾,在椅上調息起來,他不想跟對方虛耗多費精神,事實已經形成,如何脫出生天全靠自己,不用說從現在起飲食開始斷絕,多保時一分體力,便增加一分脫困的希望。
“丁島主,你慢慢歇着吧!”她用了幾個不同的稱呼。
丁浩很快進入無我之境,但保留了一絲靈明以應付外來的情況,這是近似火息的“黑儒大法”,有保元之利而無火息之弊,這一點當然是“再世仙子”所意想不到的,否則她就會采取其他的手段。
境地進入了絕對的死寂。
時間在死寂中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個時辰,或者是一天甚至兩天,丁浩張開眼,虛室生明,眼前物相清晰無比。
首先,他看清楚了唯一與自己作伴的幹屍,皮肉都緊崩在骨架上,雖是露在衣物之外的部份,但已可概及全身,這不幸者是誰?應該不是普通人物。他想到進門前聽到人聲,顯然是由通話孔傳入室中的,孔洞傳聲,聲調必然異樣,可惜當時沒注意到這一點,他不願再去空想“再世仙子”的動機,轉動目光,一寸一寸地審察整個空間。
這樣,耗去了近一個時辰,所有的鋪砌井然有序,除了石縫的線條,沒有任何突出之點,他起身,靠石方砌牆,慢慢用手觸摸叩擊,希望能找到樞鈕,伹最後他失望了,上下左右前後沒發現半點端倪,仿佛這地下室是渾然一體成型的,而叩擊的反應也是實胚胚的,他又回到椅子上靜坐,以恢複剛剛耗去的精力。
地下室沒有日夜,如置身混沌中。
又不知過了多久,他再次起來摸索,比第一次更仔細,耗的時間也更長,然而到最後,依然是失望。
他又坐回椅上,這時有了饑渴的感覺,這種感覺一旦發生便會加速地強烈,同時也顯示了時間已過去很長一段。
入定養息是消極的,可是又如何積極呢?
照身體的狀況推測,被關的時日應在五天以上。
“再世仙子”很沉得住氣,這麽長時間沒來幹擾,不過暗中派人監視是可以斷言的,她在等時機成熟。
丁浩也在等時機,他已束手無策,等時機就必須經得起耗,于是,他以“黑儒大法”入定保持體能,不再作別的試探。至于外面斐若愚他們在他失蹤之後什麽反應他也不去想,因為想也會消耗體能。
終于,有聲音傳入地窖。
“酸秀才,滋味如何?”
丁浩聽到了,但不作任何反應,木坐如故。
“餓久不餓,渴久不渴,這是成聖的第一步。”
丁浩不理睬。
“當你有虛飄的感覺時便喝下聖水,否則你會發狂,你知道發狂的後果麽?那徹底破壞酸秀才的形象。”
丁浩故意晃了一晃,表示他已到不支的地步。
“酸秀才,趁你還清醒,該告訴你實話了,記得五年前隔世谷中你一手制造的慘劇麽?
當然你應該記得。”
丁浩內心起了強烈的震撼。
“我是許媚娘的女兒,我娘被活埋在隔世谷的山腹之中,她當然不能瞑目,現在我把你活葬在地窖裏,這樣可以稍慰她老人家在天之靈。” 丁浩再冷靜也不由激動起來,想不到許媚娘還留有女兒在世間,怪不得初見面時有那麽熟悉的感覺,而且她的淫蕩作風跟她娘完全一樣,這叫有其母必有其女。嚴格地說,許媚娘之被活埋是起于天災地變,是欺師滅神的報應,當然,如非碰巧發生地震,自己也不會放過她,她是一百個該死。
“嗯!”丁浩哼了一聲。
如果“再世仙子”等不及要收拾他,便是他的機會。
饑渴使他體內有如火焚,等到火焚的感覺也消失,那便是最後時刻的來臨。
“酸秀才,現在你明白了,我會等,我很有耐心,我要去陪伴‘白羽金童’了,豐盛的筵席在等着。”她在最後一句話對丁浩來說是一種折磨,更煽旺了饑火。
聲音不再傳入,她走了。
丁浩知道必須要堅持到最後一刻,否則便斷了生機,他竭力定下心來,再次入定。
入定,便沒了時間的觀念,饑渴的痛楚也消失。
* * *
地窖外。
後院的小廳。
燭光搖紅,照着豐盛的酒席。
“白羽金童”武三白在廳外的花徑間徘徊,一副文人雅士的姿态。“再世仙子”從花徑的另一端姍姍而來。
“白公子,你怎不在廳裏坐?”聲音柔媚蕩人心魄。
“久等仙子不來,只好出來走走!”武三白笑答。
“我不過去了一會兒,你這麽性急,走,我們進去。”纖纖玉手挽住了武三白,移步進入小廳,相對落座。
酒已斟滿,靈芝在一旁伺候。
“再世仙子”身著蟬衣,豐挺的雙峰若隐若現,雪白的肌膚在燭光下晶瑩如玉,眸子裏波光流動,唇紅欲滴,自然地散發出一片春情。
“白公子,難得你不請自來,使這永安宮倍增光采,今晚不醉不休,不盡歡不散,來,我敬你一杯!”
“在下敬仙子!”武三白微笑。
雙方照杯,靈芝又斟上。
武三白很健談,口若懸河地說些江湖佚事,各地風土,不知不覺中雙方盡了三壺,“再世仙子”變成了一朵海棠,似乎她的眸光都泛了紅,而武三白卻了無醉意,簡直地面不改色,他的酒不知喝到那裏去了。
“白公子,你是我生平所見酒量……最豪的人。”
“在下麽?不值一提。”
“這話……怎麽說?”
“家師可以浸泡在酒缸裏三天三夜而無酒意。”
“啊!令師是……”
“醉翁!”武三白很鄭重此說。
“醉翁?這名號好像不曾聽人提起過。”
“家師淡泊名利,不求聞達,志在山水。”
“哦!這使我想起一句流傳很廣的文詞來,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說完,媚極地一笑,也斜着眼道:“公子是否也意在山水之間?”語帶雙關,很明顯地挑逗:“我可引領公子飽覽山水之勝,那兒奇峰聳翠,飛瀑流丹,蒼松成林,直探青溪之幽……”說到這裏,眸子裏已進出火焰。
“真有這等好去處?”武三白不知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
“白公子,包管你去了樂而忘返!”她笑得更媚了。
“這仙境在何處?”
“方寸之間,天涯咫尺,白公子……”她扭動了一腰肢,雙峰一陣亂顫,櫻口翕合:
“我這就……帶你去探幽覓勝,升登天臺。”起身,打了個晃蕩,一手扶額,—臂斜伸:
“我……醉了!”嬌軀一歪,倒向武三白。
就在此刻,一個丫環捧了個大錦盒進來,似乎很重。
“仙子,有人……”
武三白沒動,根本沒有要扶的意思。
“再世仙子”斜伸的手臂改按桌角,站直。
“什麽事,随便胡闖?”再世仙子滿面愠色。
“仙子!”丫環打了個哆嗦,垂下頭:“有人送這錦盒來,說是……是一份極珍貴的禮品,請仙子立即過目。”
“哦!送禮的人呢?”
“走了!”
“可曾說什麽人送的?”
“說是有帖子在盒裏,仙子一看就會明白!”
“好,交與靈芝,你下去!”
“是!”
“好重!”靈芝接過手,脫口說了—句。
丫環退了出去。
“仙子,要……打開麽?”
“這……打開看看也好,白公子不是外人。”
靈芝把錦盒放在旁邊兒上,啓開,裏面又有一個較小的盒子,再打開,油紙包封:“包裝得這麽講究!”嘟哝了一聲,揭開油紙。“啊!”驚叫一聲,連連後退,粉腮頓呈煞白,直望着“再世仙子”。
“啊!”再世仙子也驚叫出聲。
“人頭!”武三白也看到了,随即離座。
遺重的禮物,竟然是個人頭。
“仙子,是……是餘公子的頭。”靈芝顫聲說。
“餘公子是誰?”武三白問。
“流雲刀客餘宏!”靈芝回答。
“再世仙子”的臉色變了又變,她并非心痛曾經是枕邊人餘宏的死,而是震驚于殺餘宏的人和送頭的目的。
為什麽要把人頭送到這裏來?
“仙子,這是為什麽?”武三白皺起眉頭。
“我……不知道。”
“送人頭上門必然有其原因,是否……因為死者曾經是仙子的座上常客?”這句話暗示“再世仙子”交友複雜,而導致争風吃醋殺人。
“他……曾經來此作過客,但不是常客。”再世仙子避重就輕地說。
“在仙子心目中,誰最可能是兇手?”武三白不舍地迫問。
“我想之不出!”轉面:“靈芝看有沒有帖子。”
靈芝深深吸了口氣,上前翻檢,搖頭表示沒有。
“帶下去要人埋了!”
“是!”靈芝帶走錦盒。
“再世仙子”本來已經春情漾,現在那把火被澆熄了,她實在想不出誰會做這種事。
“醉書生”麽?不可能,那條酒蟲要想請他上床都很困難,也從沒表示過醋意,不可能殺人。
“酸秀才”麽?困在地窖中離死已不遠。再就是“半月教”,他們曾經侵犯過永安宮,火燒了一幢精舍,可是,送人頭的用意何在,示威還是警告?
那會是誰?
看不見的敵人是最可怕的,他令你防不勝防。
“仙子,這酒……就此結束吧?”武三白沉聲說。
“也好,真掃興!”
“我們改天再聚,在下告辭!”
“白公子,你一定要來!”
“當然,在下……怎麽能不來!”
* * *
地窖裏。
丁浩突然發覺有人進入室中,心裏不驚反喜,只要有人接近便是他的機會,能開啓機關,當然是宮裏的人。他散去“黑儒大法”,回複正常,在精神力量的鼓舞下,那份因長久不飲不食的虛弱痛苦似已不存在。
他的眼睛眯開了一條縫。
仔細一看,進來的是個白發老者,不禁大感意外,永安宮中也有老人麽?他随即想到殺死紫奴又加以分屍的據說是個白發老者,會是他麽?他怎能進入密室?在敵我情況不明之下,他只好靜以觀變。
老者迫近,驚聲道:“咦!怎麽會是酸秀才?”
丁浩現在吃驚了,對方一口叫出了他的名號,他是誰?再半睜眼,看清楚了,是武三白的老跟班。
“何老!”丁浩脫口叫出。
“你……真的是丁大俠,怎麽……會被關在這裏?”
“不小心中了計。”
“是那小妖精?”
“是的!”丁浩站起身,打了個踉跄。
“丁大俠被關了不少時間?”
“唔!”丁浩點頭:“何老怎會進入這地窖?”
老者不答所問,轉向旁邊的那具幹屍,端詳了許久之後,突地“鳴!”了一聲,“卟!”
地趴伏地上,以額叩地,抽咽不止。
丁浩大為困惑,看樣子這稱作何老的是有為而來,目的可能便是這具幹屍,他們之間到底是何關系?這麽說,自稱“白羽金童”的武三白來拜訪“再世仙子”也是有目的的了,這三方之間到底是何糾葛?
老者起身,拭去了淚水,轉向丁浩,目芒相當可怕。
“丁大俠,老夫送你出去!”
“何老……”
“什麽都不要問,随老夫來!”
丁浩只好默默跟着走,如此脫困是做夢也估不到的事。何老對複雜的地道似乎十分熟稔,對各種機關也非常熟悉。正如“再世仙子”所說,地道密如蛛網,外人的确寸步難行,經過無數轉折,竟然到永安宮後的山林。
“丁大俠,你自己走吧!”
“那何老……”
“老夫還有事要辦!”說完,返身退入地道,出口随之封閉,野草葛藤,一絲痕跡也沒有,設計之巧妙令人嘆為觀止。
丁浩呆了一陣,自嘲地苦苦笑,舉步離開。
永安宮背山面水。
丁浩繞山腳而行,不久便上了路,裝束也改了。
* * *
姜老實的面店,門只開了一條縫。 現在是長牌時份,“醉書生”已在裏面喝酒。幾天不飲不食,把他折磨慘了,現在是補吃喝,味道比平時美。
“三爺來了!”姜老實大聲說。
門推一半,—個紫棠臉漢子沖了進來。
“大哥,這幾天把我們整慘了!”
進來的是斐若愚的又一個化身一—曾老三。
“若愚,你知道我生來命大!”丁浩故作輕松。
“小弟知道大哥命大,但我們能不急麽?”
“坐下來再談,這時分絕對不會有客人上門。”
斐若愚坐下。
姜老實不待吩咐,添上酒菜。
“大哥,你說,這幾天……”
“我在永安宮作上賓!”
“小弟曾派人探問過,說‘酸秀才’來過又走了!”
“我沒走,今天才告辭出來。”
“大哥跟‘再世仙子’……”斐若愚大睜眼。在他的想像中,丁浩進永安宮本是要查紫奴被慘殺的公案,一呆數日,這當中可能有了文章,因為“再世仙子”是個不正經的尤物,對男人有極大的魅力。
“相處很融洽,哈哈哈哈!”笑罷之後,神色一正,把在永安宮的遭遇敘述了一遍。
斐若愚聽得目瞪口呆,許久才透過氣來。
“大哥,實在想不到有這麽精采的情節,你這麽一脫身,準把那‘再世仙子’氣瘋。”
斐若愚頭一次說調皮話。
“不會瘋,可能會死!”
“怎麽說?”
“白羽金童武三白主仆顯然是去尋仇的,否則紫奴不會死得那麽慘,我這方面的過節大概不了自了。”
“大哥……還要去探結果麽?”
“當然,酸秀才拜訪過了,醉書生豈能沒去收尾。”
“有意思!”斐若愚幹了一杯:“我要告訴大哥一個驚人的消息。”
“什麽驚人的消息?”丁浩的心跳突然加速,小強的事故使他變成了驚弓之鳥,他很怕聽“驚人”兩個字。
“河邊魚寮發現了一具無頭屍體……”斐若愚頓了頓才接下去道:“小弟我到現場看過了,根據服飾和随身所帶的兵刃,判斷是餘宏那小子。”
這回輪到丁浩瞪眼了,他着着實實地吃了一驚。雖然餘宏罪有應得,但他的功力是他廢的,終竟有些內疚。
“你說……屍體沒有頭?”
“是的!”
“殺人還要取首級,這是為什麽?”丁浩似在自語。
“餘宏叛教,半月教當然不會放過他。”
“人頭呢?”
“可能帶回去交令或許示衆以仿效尤。”
“嗯!也是道理。”
姜老實敞開了店門,他要正式做生意了。
“對了,大哥,還有件重要事差點忘了。”
“什麽事?”
“楚姑娘和小桃紅動身往開封去了,她準備從開封再南下襄陽,轉江漢一帶。”
“為什麽?” “尋根索仇,不能老呆在洛陽。”
丁浩無言地點點頭,心裏升起了一股愧義之情。楚素玉把信物半個玉獅鎮紙交給了自己,表示對自己所作諾言的信賴,而自己盡在個人的事中兜圈子,沒有認真去替她辦事,所謂把此事當自己的事辦的諾言豈不成了空口說白話?他同時也想到了“無恨師太”的托付,找一個無名無姓的女子,說起來跡近荒唐,可是君子一諾千金,能不辦麽?大溝撈針的事只有碰運氣,實在是無從辦起。
“大哥!”斐若愚又開口:“有兩個問題跟你談?”
“說吧!”
“頭一個問題,關于楚姑娘的仇家,小弟跟她談論過,她父親是在東瀛遇害,母親的下落不明,而當時她年紀尚幼,可以說毫無記憶,依理而論,她的仇家是‘冷血修羅’無疑,情況正好吻合……”
“說說看?”
“據老酒蟲的說法,中原道上百年來只有三個以‘冷血’為號,其中兩個年在百歲之外,不可能活到現在,只有‘冷血修羅’二十年前從江湖中消失,而楚姑娘的父親遇害至今也是三十年左右,這證明兇手失蹤是去了東贏。而據‘大藏法師’的說法,兇手又已返回中土,找到他應該不難,問題是沒人知道‘冷血修羅’當年在中原武林的源流出身與江湖上的關系……”
“我們可以找老一輩的請教。”
“小弟跟楚姑娘的想法也是如此。”
“第二個問題呢?”
“楚姑娘的身世至今不明,大概除了‘法王’別無人知道,所以這件公案特別棘手。”
斐若愚搖頭。
丁浩深深想了想。
“還有一個人可能知道。”
“誰?”斐若愚眼睛一亮。
“小姑姑!”
“對,極有可能,可是……”
“我會逮住機會查明這一點。”
“大哥,我突然又想到一個問題。”
“唔!你說?”
“大哥不是與‘法王’交過手麽?在小弟的看法,他既然有君臨武林天下的野心,其技絕不止此,定然有所保留,否則豈敢逼‘黑儒’出面。”
“有理,我已經想到了這一點。”丁浩表面上很沉着,但內心卻起了振蕩,因為他自己便是第二代“黑儒”。現在他又以“醉書生”身份出現,必要時,“黑儒”将第三度露面,所以鬥“法王”是他自己的事,萬一敗了,“黑儒”的名頭便算取消,這不單是他自己的問題,而是關系到他師父的榮辱,這壓力相當大。
巷子裏來往的行人已多了起來。
有客人進了門。
丁浩心裏明白,自己與半月教已成了水火之勢,凡是跟自己接近的都會變成對方追逐的對象,總不能要斐若愚一再改變身份,半月教密探無孔不入,臉上又沒标記,犯不着節外生枝,于是他向斐若愚使了個眼色。
“曾老三,話已說明,以後少來煩我,否則我對你不客氣。”
“是,是,小的約束手下!”斐若愚起身大步離開。
“小混混,不知天高地厚!”丁浩嘀咕了一聲。 進出的客人多了起來,丁浩高叫了—-
聲:“記帳!”拍拍屁股揚長出店而去,他心裏記挂着要到永安宮收尾。
* * *
永安宮。
丁浩又作了座上客,剛坐定,丁浩便開門見山入正題。
“仙子,酸秀才來過了?”
“他……來過了!”再世仙子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相當難看。
“你們之間的過節解決了?”丁浩故意問。
“唔!”再世仙子含糊以應,她當然沒臉說出計誘酸秀才入地下室又被神秘脫走這一段。
她到現在還不明白酸秀才何以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失去了影子,地下機關重重,暗道如網,無法想像他是如何脫身的?
“怎麽個了斷法?”丁浩緊迫不放。
“那只是一場誤會,說清楚也就沒事了。”再世仙子很輕松地一筆帶過,馬上轉移話題:
“餘宏跟醉公子是很要好的朋友?”
“可以這麽說!”
“你會代他報仇?”
“報仇,這……從何說起?”丁浩心弦一顫。
“他已經遭了毒手。”
“啊!成名的刀客,誰有這份能耐?”
“不知道,殺人者把他的頭當禮物送到這裏。”
丁浩這下子可是真正地震驚了,斐若愚說餘宏被殺失頭,想不到會送到這裏,他被殺不足為奇,因為他功力已廢,任何人都可以要他的命,問題在于為什要割下他的人頭,而且送到永安宮來?餘宏只不過是“再世仙子”的面首之一,此舉有什麽目的?很可能是因為他叛教而被執行死刑,“再世仙子”有唆使之嫌,所以送人頭來。
“人頭呢?”
“已經埋了!”
“沒有任何警示什麽的?”
“沒有!”再世仙子有些惶惑。
“在下會查個水落石出。”丁浩這句是真話,雖然他早已想殺這狼子,現在由旁人代勞,但仍有查明的必要:“據在下猜想,很可能是半月教人下的手,因為他們視仙子為敵,而餘宏跟仙子很接近。”
“再世仙子”皺起了眉頭。
“公子的意思……他們下—步将對付我?”
“有此可能!”
“那……我該怎麽辦?”
“遠走高飛。離開半月教的勢力圖。”
“不,我不能……放棄這片基業,得來不易。”咬咬牙,換上一副柔媚的笑容:“醉公子,如果……你肯留在這裏,做我的守護神,我就高枕無憂了,”迷人的眸光泛出似水柔情,帶着無限的希冀。
丁浩心裏暗笑,一代妖魅的女兒饒有乃母之風。
“不成,在下朝蕩慣了,沒法作護花使者。”
“公子莫非嫌我是……敗柳殘花?”她自己說了。
“沒有的話,在下要是有這想法便不會來下。”
“那……何不委曲些,我……會把公子侍候得稱心滿意。”眸子裏有某種迷人的光在閃動,極之誘惑。
驀在此刻,婢女靈芝氣急敗壞地沖入客廳。
“靈芝,怎麽回事?”
“這……這……”望了丁浩一眼,似乎難于開口。 “什麽事,說呀?”
靈芝上前,對“再世仙子”咬了咬耳根。
“再世仙子”的粉腮突然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