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3)
,年紀約莫在二十五六之間,從他走路的姿态看來,似乎患了重病,但身體卻又滿壯實的。等走近才看出他一臉悲戚之容,手裏提了個小竹籃,籃裏裝的是香花紙燭。
這可怪,看來是掃墓的。
他迳直走向梅子的墓前停下,把一束鮮花靠放在墓碑上,然後點燃香燭,插好,再分紙錢松散成堆。
丁浩驚訝莫名。
“梅子”是東瀛女子,她到中土來是找情郎餘宏的,照理她是無親無故,這年輕人何來?
他又怎知她埋骨于此?而且只兩天之隔……
他是誰,跟死者是什麽關系?
最難解的是他那份悲傷之情,非有密切關系不會如此。
他兀立墓前,口裏喃喃地道:“梅子,你不該到中原來,落得埋骨異鄉,我該怨天還是尤人?”淚水随聲而下。
丁浩真想現身出去問個明白,但他忍住了,他想到餘宏的陰狠寡毒,很難說這又是他故意導演的把戲,梅子被埋在此地是“再世仙子”得到手下的探報而告訴他人,不可能有別的不相幹的人知道,而這年輕人似非不相幹的人。
紙錢燃燒,紙灰飛揚,素燭搖曳,香煙袅袅。
很凄涼的景象。
足足半個時辰,那年輕人準備離去。
驀地,一條人影從破屋後門出現。
丁浩一看,登時熱血沸騰,是個戴白臉面具的。
那年輕人似有所覺,回轉身,登時面色慘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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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臉面具的緩緩上前,在八尺之處止步。
“人是你埋的?”
“不……不是!”年輕人栗聲否認。
“你很多情?”白臉面具的聲音和臉一樣冷,冷得不帶半絲人味。
“只是……只是盡點心意而已!”
“竺起鳳,你犯了大錯。”
原來這年輕叫竺起風。
丁浩一聽聲口,心頭又是大震,難道他們是一夥的?如果是。那這姓竺的也是“半月教”
弟子,而人是餘宏殺的,這三方面之間到底是什麽關系?為什麽白臉面具的說竺起風犯了大錯?
在墳前燒紙也犯錯麽?姓竺的說來墳前燒紙是為了向死者盡點心意,盡的是什麽心意?友情、男女之情,還是同道之情?
“請指示?”竺起鳳微一躬身。
從口氣而言,他的身份在白臉面具之下。
“你故違教規,擅自行動!”
“屬下并沒有……”
“本使者奉令執行,你是自了還是要本使者動手?”
“這……罪及于死麽?”竺起鳳的臉孔起了扭曲。
“本使者只是執行命令!”
“屬下要面見總監察申訴……”
“不必了,這便是總監察下達的執行令。”
竺起鳳退了兩步,臉上的神色不知恐懼而是無比的悲憤,歷聲狂叫道:“天理何存?公道何在?”
白臉面具的使者拔出了長劍,徐徐上揚。
竺起風拔出了一柄匕首,擺出架勢。
“你敢反抗?”
“我要死得像個男人!”
“好極,本使者要你死得像一條狗!”長劍揮出,森森寒芒映着日光灑出一片死亡的冷,淩歷得令人股栗。
一流的劍術。
匕首幻成一個白色的圓,“砰!”地一聲,長劍居然被格開,—線白芒射出,居然還能反擊。
一流的刀法。
匕首對抗長劍,極罕見的打法。
長劍式式奪命,而匕首則是以極其詭歷的運用法在保命。匕首雖短,但每出一招都指敵之所必救,形成了巧妙而狠辣的牽制,其中不乏致命的殺着。丁浩暗中觀察,不禁連連點頭贊許,不過兵器講究的是一寸長一寸強,除非功力懸殊,否則短刃必然是吃虧的一方,因為必須以真功實力以求平衡,損耗是加倍的。
堪堪是十二個回合。
“呀!”一聲栗喝傳處,竺起鳳彈退五尺肩頭冒紅。
白臉面具上步,閃電出擊。
“砰!”刀與劍交擊,但沒格開,左胸又冒紅。竺起鳳再退,面色凄歷如鬼,他明知不敵,但不甘心待宰。
連遭兩劍,功力銳減,後果不問可知。
白臉面具劍又揚起,陰聲道:“竺起鳳,由于你膽敢反抗,本使者要你死得很難看,而且就在你最心愛卻又始終得到她芳心的女人墓前,你不會死得像男人、像武士,而是死得像一條癞皮狗,哈哈哈哈!”
“啊!”竺起風狂叫,是對命運的吶喊,談不上悲壯,但至少表現了一些武士的風骨,他的匕首倒轉向心窩。
驀在此際,歌聲響起一—
醉裏吟南無,
壺中現彌陀。
君不見太白放蕩長安市,
佯狂高歌!
“醉書生!”白臉面具的使者栗叫了—聲。
竺起鳳的刀尖垂下,表情很古怪。
一個裝束怪異形似落魄的書生一路歪斜步近。
“醉書生!”白臉面具的又叫了一聲。
“你們……打得實在精采!”丁浩在二人之間止步。 “醉書生,你想做什麽?”
“路過,嘻嘻,路過而已!”
“那就繼續走你的路吧!”
“哈!在下走路只到此為止,不走啦!看來你們這幫戴面具耍猴兒戲的都是使者的身份,殺人使者對不對?”
“你………想插手管別人的家務事?”白臉面具的有些色厲內荏,“醉書生”的能耐作為他一點也不陌生。
“在下一向不随便殺人,但也不喜歡看人殺人,尤其很尊重死者,這位竺老兄到此來插香燒紙,表示他心性不惡,你老兄口口聲聲要人家死得像狗,太不應該,要你死得像豬如何?”丁浩從腰間解下葫蘆,拔開塞子對口……
白臉面具的以為有機可乘,長劍閃電般揮出??
丁浩不知用的什麽步法,輕易地換了位置,堪堪避過這閃電一擊,慢條斯裏地喝了一大口酒,咂咂嘴。
白臉面具的一劍揮空,窒了窒,又揮出一劍。
“砰!”地一聲,劍被葫蘆彈開,反震的力道強猛得驚人,竟然震得他連退三步,長劍幾乎脫了手,這使得他心膽俱寒,車轉身……
丁浩已鬼魅般站在他的頭裏。
竺起鳳手中的匕首已随手臂垂下,他變成了第三者。
“醉書生,你意欲何為?”白臉面具的聲音已變調。
“你老兄先取下面具我們再談!”
“辦不到!”
“在下最讨厭聽的便是這三個字!”
“你……蓄意跟本教作對?”
“哈哈!這話是放屁,臭而不可聞也!你們三番兩次用最卑鄙下流手段對付在下,處心積慮要在下的命,還反過來說在下跟你們作對,這是那一門子的笑話?”丁浩上前一步。
“現在乖乖摘下面具!”
“我說辦不到!”
“在下開了口,就沒有辦不到的事!”右手抓出,不疾不徐,像是兒戲一般。
白臉面具的長劍橫裏剁下。
丁浩的左手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一把抓住了劍身,同一時間,右手已把對方的面具抓落,兩支手的動作配合得天衣無縫,仿佛是練武時的示範動作,既平和又從容,根本就不像是兇險萬狀的搏鬥。
“啊!”白臉面具的驚叫了一聲。
真面目已現,赫然是個堪稱英俊的年輕人。
“嘿!長得還算人模人樣,你叫什麽名字?”
年輕人用力想抽回劍,但劍身像被鐵鉗鉗住難動分毫,他的臉色變得說多難看有多難看,額上滲出大粒的汗珠。
“快說?”
年輕人緊閉着嘴。
丁浩手臂貫注真力一振,年輕人松手後退,劍到了丁浩手中,抛起,倒轉,抓住了劍把,劍尖前指。
“你老兄可以報名了吧?”
“殺剮任便!”
“你老兄的出身見不得人麽?”說着,轉面向竺起鳳道:“他不好意思說就由你來說吧,你已經沒理由包庇他,對不對?”
“他叫布永強!”
“哦!布永強,稀有的姓氏!”點點頭又道:“你跟墓裏的死者是什麽關系?”
“在下……曾經愛過她,可惜……”
“可惜她愛的是別人,但你割舍不下這段情?”
竺起鳳點點頭。
“你知道梅子姑娘是怎麽死的麽?”
“不知道!”竺起鳳搖頭,臉上一片哀傷至極之色。
丁浩心念疾轉:“梅子是因為知道餘宏的某些秘密而被殺滅口,但不管如何,餘宏是自己發妻餘方蘭的堂弟,家務事只能自己解決,絕不能向外人道及。姓竺的既愛過梅子,很可能也知道餘宏的秘密,有必要保留他這活口,他是‘半月教’的弟子,之所以被半月使者追殺又是一項秘密,如果說他被追殺與梅子之死有關,這就牽涉到餘宏了,因為梅子死前透露,餘宏跟她一樣,是在東瀛為‘法王’收容的,餘宏的父母客死東瀛,在彼邦而言他當然是孤兒,但他已是成名的武士,這些謎題竺起鳳可解答……”
“竺起鳳,你也是從東瀛來的?”
“嗯!”
“你是東瀛人氏?”
“不是,是小時候被倭寇擄去的。”
“被‘法王’所收容?”
“你……你怎麽會知道?”竺起鳳相當震驚。
“你認識‘流雲刀客,餘宏?”
“啊!”一聲慘哼,竺起鳳栽了下去,同一時間,布永強彈起身形。
丁浩心頭大震,他只顧追問竺起鳳卻忽略了身邊的半月使者布永強,沒先把他制住才給他以可乘之機。當然,他的反應是驚人的,幾乎是布永強彈起身形的同時,手中的劍閃電般擲出,疾似流星。
“哇!”慘叫聲中,布永強如中箭的鳥兒般墜地,長劍巳穿透胸背,登時氣絕。
再看竺起鳳,也已身亡,一柄短劍插在心口上。
怎麽也想不到布永強身邊還藏有短劍。
好不容易逮到的線索又告中斷了。
丁浩感到十分沮喪,但又無可奈何,現在只有退而求其次,盼望餘宏能來,然後以“醉書主”身份逼他的口供,至少得追究明白這幾件連環血案的由來與關聯性,最主要是何以會扯上了“半月教”?
于是,他迅快地把兩具屍體搬進破屋房中,人就留在房中守候,要是判斷不錯,餘宏一定會來查看究竟的。
突地,他想別一個相當困惑的問題一一
“桃花公主”奉“法王”指令要毒殺自己,而據梅子說,餘宏也是被“法王”在東瀛收留造就的。
而餘宏又曾為了想作“春之鄉”上賓而跟人搏殺拚鬥過,難道他和她根本不相識?
太矛盾了,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這當中有何蹊跷?如果勉強加以解釋,那便是雙方都在演戲,演得很逼真。這問題“桃花公主”當然可以回答,可是雙方有了約定,互不追究彼此的隐衷,只維持最高的友情,所以無法向她啓口。
“桃花公主”楚素玉用利匕劃破的臉容浮現腦海,她是為了掩護自己殺死奉令執行的洪七娘而後自毀容貌的,事實上要掩飾背叛“法王”金令的辦法很多,她為何要選這下下之策呢?這份情如何酬?對了,她要尋根,信物是半個玉獅鎮紙,全力助她完成心願恐怕是唯一酬情之道了。同時他也想到自己,愛兒小強尚在“半月教”手中。
他凄苦到極地一笑,這笑是哭的升華。已經得到師父的允許,必要時可再以“黑儒”的面目出現,而且也得到了師父這些年悟創的神功,可是對方既然以這沖卑劣手段逼“黑儒”
現身,定然有周全而可怕的準備,所以必須知己知彼,謀而後動,只許成功不許失敗,萬一失敗了,不旦小強不保,身家性命不保,也毀了“黑儒”之名。
這就是他痛苦至極之點,他不能擺明叫戰,光明正大地憑武功與敵人周旋。忍耐,使他的心每時每刻都在滴血。
“半月教”已經确定是“金龍幫”餘孽,可是主謀者是誰?巢穴在何處?
如非定力特強,他早已發狂。
想,痛苦地想……
采取主動,迫使對方現形,對付這類敵人不能再作婦人之仁。
他作了最後的決定。
心念一決,似乎便落實了許多。
突地,有人走近了,一老一少,荷鋤戴笠,似是—對農家父子。這附近便沒田地,這雙父子何來?
丁浩留上了心。
“啊!”年輕的發出一聲驚叫,手指門前空地。
“沉住氣!”年老的低喝了一聲。
對方發觀了面具和血跡,這是丁浩故意留在現場的,他的目的是要測試餘宏的反應,想不到餘宏始終不見現身,而看這對老小,顯然不是莊稼人,說不定就是“半月教”的密探,來查探竺起鳳和布永強的動靜。
年老的繞了破屋一圈,回到原地。
“奇怪,不見屍體……”
“未必一定遇害!”年輕的說。
“地上有血,還遺落面具。”
“很可能是受了傷。”
“誰有這大的能耐?”
“很可能是‘醉書生’。”
“這……”年老的想了想。“不管他是準.我們得完成任務回去交令,快,立刻動手!”
說完,走向屋後。
年輕的也跟了去。
丁浩大奇,他們來此有何任務?他轉到後窗外望,不由殺氣沖頂,兩人準備動手挖梅子的墓,這是為什麽?心意一轉,迅快地回身拔出留在竺起鳳心窩上的短劍,從窗口擲了出去?
腕力強,疾如飛矢。
“啊!”一聲慘叫,年輕的栽了下去。
“什麽人?”年老的本能地喝叫。
丁浩急褪去外形,他的易形是靠內力的不是一般的化妝術,立即便回複“酸秀才”的本來面目。
年老的扔去鋤頭,彈身便奔……
“站住!”丁浩飛截在年老的身前。
年老的身形才一起—落,一落之後便釘住了。
“你……你是……”
“酸秀才!”
這三個字有如裂空炸雷,這年老的登時魂兒出了竅,老臉扭曲得變了形,全身連骨頭都軟了,別說想逃,就連反抗的意:乞都沒有,“酸秀才”丁浩他沒會過 但這名號足可以吓死人,放眼江湖,還找不出幾個人敢面對他。
手指一點,年老的乖乖歪了下去,太多次的經驗,丁浩可不敢大意,托開年老的下巴,拔出他口中的牙套,然後拖進破屋房間,再出屋把年輕的屍體也拖進來,然後換點了年老的另兩處穴道,使他能開口。
“聽着,本人問一句你便回答一句,否則的話世間不要你,閻老王不收你。”丁浩已橫了心,從年輕的身上拔下短劍,在手中抛了抛。“你是‘半月教’的弟子?”
“是……是的!”年老的喘着氣引答。
“為什麽要來挖墳?”
“是……是為了要證實……是不是空墳。”
丁浩心中一動,梅子是餘宏殺白),為什麽“半月教”會派人來查驗?餘宏殺人是為了要保住自己的秘密,這與“半月教”何幹?如果說餘宏保有的秘密關系到“半月教”,他們要殺的該是餘宏才對?
“你們要證實什麽?”
“奉命……行事,不知道為什麽。”
“你們總壇設以何處?”
“不……知道!”
“你再說一個不字……”丁浩擡起短劍。
“酸秀才,老夫……只是一名分壇香主,沒資格到總壇,反正……老夫自己知道絕對活不了,只求死前不受罪,知道的一定說。”
“好!你們教主是誰?”
“不知道!”
“又是不知道?”丁浩恨得牙癢癢。“整個江湖,從古至今,沒聽說過分壇香主竟然不知道總壇設在何處,總舵主是誰的怪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酸秀才,‘半月教’本身便是一個極端神秘的門戶,教規跟任何別的門戶不一樣,各壇口分舵自成小門戶,分舵主直接聽命于總舵,以下各級弟子聽命于堂分舵主,相互之間除了奉指令之外不許聯絡,同門弟子彼此不識,即使是偶然得悉,也不敢表露,實情如此,信不信在你。”年老的說完閉上了眼。
這情況丁浩倒是相信了,因為被自己破例安置的小密探朱蘭便會說過她們之間不許有橫的聯絡,看起來“半月教”教主的統禦方式與衆不同,犯了錯便是死路一條,簡直的是毫無人性,只“恐怖殘忍”四字可以形容。
“好,你所屬的分壇地點你不會不知道吧?”
“這……知道!”年老的閉着眼回答。
“什麽地方?”
“龍門石窟西山下的一座田莊,周圍三裏之內沒人家。”
“分壇主是誰?”
“七步蛇姚青,對外都稱他姚莊主。”
“有多少弟子?”
“大約六七十名!”喘口氣又道:“老夫所知就只這麽多,現在求你給老夫—個痛快。”
他知道丁浩不會放過他,故而不存求生之念。
“還有,戴面具的使者有多少名?”
“不清楚!”
“密探有多少?”
“人數不詳,但分八組,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是各組頭目的代號,總統領是‘天一號’。”
“天一號是誰?”
“不知道!”
丁浩雖然對“半月教”徒恨入骨骽,但終竟是正派人物,不喜濫殺。這老癰提供的線索已不少,一念存仁,放他一馬。
“你叫什麽名字?”
“蕭長發!”
“好,本人給你一條生路,你走吧!”說完,解了對方穴道。“記住一句話,人只能死一次,最好遠走高飛。”
蕭長發爬起身,幾乎不相信這是真的,他早巳自份必死,現在居然能死裏逃生,怔了半晌才抱拳道:“酸秀才,老夫敬謝你不殺之恩,以天為誓,從此永脫‘半月教’,微末之人,不敢言報了!”深深望了丁浩一眼,出屋飛奔而去,他算是撿回了一條命。
丁浩久候不見餘宏現身,他回複了“醉書生”的面目,然後想了想,以掌力擊毀破屋,等于是掩埋了那幾具屍體。
他動身朝龍門山方向奔去。
一路之上,他在想“半月教”派人挖梅子墳墓的事,這實在令人難以索解,看來只有問餘宏本了。
X X X
龍門山。
又稱伊闕石窟,也就是聞名天下的龍門石窟,分布在洛陽,城南伊水入口處,有一千三百多個窟洞,造像有九萬多尊,在伊水西岸部份稱為西山。
丁浩進入了西山範圍之內。
他現在是“醉書生”的面目。
越近人煙越稀少,要找一個有規模的獨立莊宅并不困難,在—裏之外便可遙見,而且立加判定。
他不是來探覓古跡的,目的是“半月教”的分壇。
分壇的位置距山麓還有兩三裏,當初辟建這莊宅的想來不是高人也是隐士,參天古木圍聚成林,宅在林中。
水邊有魚寮,岸上陸地散搭着草棚,全是卡哨。
兩輛馬車駛到,距林緣約莫十丈,停下。
一個草棚子裏出來兩名漢子,趨近馬車。
“這次載酒來麽?”一名漢子邊走邊問。
“有,六大壇!”駕車的回答。
兩名漢子到了車邊。
“咦!你兩個……”
“王老實的侄子,他父子感了風寒躺在床上不能動,由我兄弟送糧食跟酒來!”
駕車的是兩個瘦小個子的年輕人,答話的是前一輛。
“可帶着牌子?”
“當然!”前一輛車座上的少年亮出了一塊手掌大的木牌,上面有很明顯的半月形烙印。
“老兄,前面已經查個三遍了,沒牌子馬車能到這兒來?”
“這是規矩!”那大漢揮揮手。“進去!”
吆喝聲中,馬車進入林子。
一條人影從車廂逡下,鑽進了林中的矮樹。
馬車直駛莊門。
距莊門一箭之地是三丈寬的護莊河,河上有一道可容兩騎并馳的大木橋。三丈寬的河溝當然擋不住武功高的人,但作用非常大,要越過河溝勢必要暴露身形,如此便成了門樓和圍牆箭垛的靶子。
馬車到了橋頭,又被守衛的攔下。
“怎麽是你們駕車?”守衛的喝問。
“王老實父子感了風寒下不了床,由我兄弟便代送。”
“你便是王老實的什麽人?”
“侄兒!”口裏應着,随下車輛檢查車軸。
“牌子?”
“有,驗過四遍了!”駕車的少年亮出木牌。
守衛帶班的揮揮手,四各守衛先後各二進入車廂,檢守得很仔細,可以看得出這分壇的警戒相蘭森嚴。檢查完畢之後,兩輛馬車通過木橋,直駛莊門,到了門前,車又停下,門裏出來一夥漢子準備搬取運來的糧酒雜物。
兩個趕車的兄弟離開車到旁邊遠遠坐着。
四匹拉車的馬像突然犯了癫,嘶鳴聲中,直朝門裏沖去,那些準備搬東西的漢子驚得四散閃開。
“趕車的,怎麽回事?”有人喝問。
兩兄弟不予理會。
“轟隆隆!”一陣巨響,煙硝沖天而起,門樓坍落,連接的圍牆倒了一大片,驚呼與慘叫齊作,不知有多少遭殃。
兩個趕車的兄弟飛躍過護莊河投入林中。
同一時間,原先逡下車的已趁亂過河入莊。
緊接着,又一聲巨響,木橋炸毀,守橋的也跟着完蛋。
莊裏鼎沸起來。
外圍的卡哨紛紛現身。
趕車的兩兄弟如兩頭野豹,縱躍奔竄,見人就撲,慘叫之聲此起彼落,只片刻工夫,外圍平靜下來,那些不明情況受驚現身的卡哨無一幸免,全部了帳。
莊內仍在混亂之中。
此際天色已經昏暗下來。
兩兄弟藏身在林蔭暗處。
“大哥,幹得很痛快!”
“老二,這只是開場,重頭戲還在後面。”
他倆,正是方萍和小茉莉裝扮的,那人莊的人影自然就是丁浩了,真正運糧的王老實父子遠在十裏外的集上家裏卧未不起,不是生病,是被制了穴道。
莊裏——
房子已倒了不少間,死傷的不及善後,活着的已回歸建制分組展開搜索、布崗,大部份的行動展延到莊外四周,兩個趕車的當然是主要搜捕對象。
大廳裏,一個尖鼻削腮的中年在不安地來回走動,情況發生得太突然,到現在還不知道敵方是淮?
“姚分舵主!”聲音很冷,突如其來。
這中年人正是此地的舵主“七步蛇”姚青。
姚青陡吃一驚,擡眼,廳裏多了個蒙面人,竟不知是什麽時候來到的,仿佛人本來就站在廳裏。後退兩步,面對蒙面人,栗喝道:“你是什麽人?”
蒙面人擡手亮出一塊二指寬的金牌,牌上镂有半月形圖案,中央一個“副”字。
“副總監!”姚青驚叫了一聲,趕緊躬下身去。“卑座不知副總監駕臨,請恕失禮之罪?
不知有何谕示?”
“何以如此疏怠,為敵人所乘?”蒙面人收起金符。
“卑座知罪!”姚青又躬下身去,一副悚惶之狀。 “是何方敵人所為?”
“正在嚴密搜查之中。”
“搜查是多餘,傳令嚴加戒備!”
“遵令!”姚青再施一禮,然後匆匆出廳,召來手下交代了一番,然後又回進廳內。
“副總監尚有何指示?”
“此間分舵相當隐秘,而對方竟然鵑利用上送糧車圖炸毀舵壇,顯示敵人對此間情況相當了解,只有兩個原因,一是出了內奸,一是敵方債探無孔不入,而你應該是此次事件的主要目标,如本座判斷不錯,敵人定潛伏在暗中伺機而動,我們當将機予以反擊。”
姚青打了—個寒戰。
“以副總監高見,敵人該是何許人物?”
“以幾次發生的事故而論,是多人有組織的行動,極可能是某一新崛起的門戶想與本教争奪中原天下。”
“會不會是……離塵島或是永安宮……”
“不可能,這兩處都在本教監視之中。”
“那……”
“只要逮到對方一個活口便可明白。”
“如何行動?”
“你立即出去假作搜尋敵蹤,誘使故人現身,本座暗中配合你,務要有所收稱,出莊之後,你由右方迂回,本座負責左面,以正後方山腳為定點會合,如果發現敵蹤,設法将之誘到定點再采取行動。”
“卑屬遵令!”
X X X
夜色蒼茫。
“七步蛇”姚青來到了西山腳下的林邊。
林子裏響起一聲胡哨。
姚青猶豫了一下進入林子。
“是副總監麽?”他出聲詢問。
沒有反應,這使他心裏發毛。
“是什麽人?”他再問一聲。
“區區在下!”聲音已在他身後。
姚青立即拔劍回身,迎面站了條人影,林子裏光線很暗看不清對方面目,隐約中身影似是書生打扮,心中一動,脫口道:“醉書生?”
“不錯,你居然也認得出在下!”
“用火藥炸莊是你的傑作?”姚青自恃有副總監在暗中配合行動,心裏十分篤定,毫無懼意,非常地沉穩。
“傑作談不上,一個小玩笑而已!”
“小玩笑?哼!醉書生,你的确是不知死活,敢如此妄為,你到底是何門派?”現在姚青的眼睛已适應了黑暗,對方的面目已經由模糊而變得清晰了。
“姚大分舵主,告訴了你毫無用處。”
“什麽意思?”
“因為從現在起,半月教再沒你這個分舵主。”
“哈!少狂,也許醉書生從此在江湖中消失,廢話少說,拔劍?”姚青手中劍已揚了起來,目芒也大盛。
“憑你還不配要本人拔劍,你盡管出手就是!”
“好小子!”劍劃出,閃電一擊,勢道驚人,而且詭歷至極,身為分舵主,武功造詣當然不同凡響,一般高手絕接不下他這一擊。 丁浩很輕易地便避開了。
姚青心頭一凜,一劍刺空并不回收,就勢變勢,一口氣攻出了一十三劍,綿密辛辣,每一個要害部位全在被攻擊之中,但丁浩的身眼步法玄奇怪絕,仿佛每一劍都為他留了閃避的間隙,就是粟米之差沾不上,姚青心已泛寒。就在他第十三劍攻完準備再變勢的瞬間,丁浩施出一記怪招,一掌切中姚青持劍的手。
“锵!”地一聲,長劍掉地,腕骨已折,姚青踉跄退了三步,心裏奇怪副總監何以還不現身?事實上副總監是誰他并不知道,他只是認“金符”,心裏一急,忍不仁脫口高叫道:
“副座!”
丁浩“咕!”地一笑道:“副座……你是在叫那蒙臉的麽?他不會來了,不必妄想會有援手到來。”
姚青一聽,亡魂大冒,莫不成副總監已經被醉書生收拾了?看來自己是死路一條,說什麽也不是醉書生的價錢。
就在此刻,林外突然傳數聲低沉的慘號。
姚青突地彈起身形。
“砰!”地一聲,彈起的身形被一掌震回原地。
“醉書生,你……”
“別急,剛才的聲音你聽到了,據本人判斷,定是你手下弟子搜索到此被擋了駕。”略頓又道:“你外號‘七步蛇’,想來一定相當毒,你就試着施展毒功保命看,本人不随便動手殺人,總要使對手心服口服,倒下去也安心瞑司,現在就給你最後的機會。”
姚青左手連揮,不見暗器,當然是毒。
丁浩穩如泰山地挺立着,好一陣。
“大概你七步之毒僅止于此。”目芒如閃電般閃爍了數下。“現在聽着,如果你能老老實實回答幾個問題,本人網開一面,饒你不死。”
“你……你想知道什麽?”姚青從牙縫進出話聲。
“非常簡單,你們總壇所在,教主的來路。”
“要是本人拒絕回答呢?”
“可能會死得很慘!”
“醉書生,別做夢了,你送命只是遲早問題,姚某人不會被你唬住的!啊!”仰天一聲怪叫,人栽了下去。
丁浩呆住了,想不到這一次行動又落了空。早就該想到,一個毒道高手想要自決太容易了,即使一照面便制住他恐怕也沒有用,看來要想逮有地位的半月教徒問口供太難如願,必須改弦易轍,用別的方法。
“主人!”方萍和小茉莉進入林子。
“剛才……”
“六個小角色,游動巡查的,都封了口。”方萍回答。“怎麽,這家夥又以毒自了,主人沒防他這一手?”
“唔!”丁浩在轉着念頭。
“呀!”林外傳來一聲驚呼。
丁浩靈機一動,忽然有了主意,取出布巾蒙上臉,邊沉聲道:“你倆別出面,我去應付。”說首,飄身出林,保見三條人影站在幾具屍體之前,其中一個身材特高,衣着也跟另兩個不一樣,看來在分舵是有地位的。
“什麽人?”高個子栗喝出聲。
丁浩已到三人身前。
“副總監麽?”高個子似也知道這回事。
“你是誰?”丁浩不答反問。
“卑屬龍門分舵香主賴有忠,參見副總監!” 三人一齊躬身行禮。
“你們來正好為姚青他們收屍!”丁浩冰聲說。
三人齊向後退,三支劍一同出鞘,
“你到底是什麽人?”叫賴有忠的香主厲聲喝問。
“什麽人?,哈哈哈哈……”笑聲相當狂傲。“聽清楚了,天下唯一教,武林我為尊,本人乃是‘都天教主’座下四大尊者之一的‘滅命尊者’,半月教犯了本教之諱,理應予以滅絕,武林天下不許任何門戶以‘教’為名。”
“都天教?滅命尊者?”姓賴的香主連退三步。
“不錯,留你活口,把訊息傳回去,半月教如不自動除名,教主以下将遭滅絕之禍,無一人能幸免。”最後一個字出口,身影一幌,又回到原位置,給人的感覺只是眼睛一花,人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