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

第37章 吃醋

駱連沒有阻止虞一，帶他去了酒吧一條街。但喝酒的前提是，虞一必須先吃飯。

他從上午開庭到下午和徐霞談話，再到現在，只吃了早飯一餐，這個時候再喝酒，傷胃傷身。

駱連也沒有急着問虞一究竟發生什麽事，畢竟虞一要打的這場官司，時間已久，對方的勢力也有，不是那麽輕而易舉的。即使虞一利用了互聯網媒體以及群衆的力量，幕後真的争鬥起來，也絕不是簡單能贏的。

剛開始虞一還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喝，時不時講一些以前制作音樂的事，絕口不提今天的案情。駱連坐在一旁靜靜聽他說，三句話裏會插一句，說說看法和觀點。可惜虞一看上去心不在焉，畢竟落在他心上的，根本不是這些舊事。

沒過多久虞一就微醺，稀裏糊塗地說起了他以前和宋琦的那些事。

“你知道麽，今天徐霞來找我……”虞一用稀裏糊塗地腦袋想了想，面前将信息重新整理歸納，跟駱連簡述了今天放庭後所得知的驚人的內‖幕，“弄了半天，我在這邊鬥，他們早就想到了金蟬脫殼。我甚至誤會了……不，我沒有誤會宋琦，但他不該是我所有悔恨的寄托人。我這麽多年來，完全把後悔的情緒放在了錯誤的人身上。”

虞一開始胡言亂語，漸漸的，大腦似乎也跟不上自己組織的話語，幾乎無法向駱連完整地表述自己的意思。

“你如今是局外人可別忘了——”駱連在桌下捉緊了虞一的手，用力攥了攥，“當初讓你飽受折磨的，不是身敗名裂和流言蜚語。而只是因為這些，是他帶給你的。”

虞一呆呆地看了駱連半晌，才自嘲地笑了笑：“你說得對，我沒有誤解他。過去的事是既成的事實，宋琦才是那個令當初的我萬劫不複的罪魁禍首。”

說這番話的同時，他感到駱連攥着他的手抽搐似地緊了一下，然後放開了。

即使醉酒，虞一的反應卻是極快，他翻手一捉，重新準确地捉住了駱連的手掌，與他十指互錯，緊緊扣在一起：“你別甩開我。”

駱連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果然沒再動作。

不知不覺又一杯雞尾酒下肚，駱連覺得整個臉和脖子都在發燙，側着頭貼在桌子上，目光卻始終望着駱連。

這個男人實在太有魅力，有魅力到即使現在的自己一團亂麻，心情不佳，只是看到他的臉，思緒就松獅會被他牽引，心緒也只為他牽動。虞一緊了緊手，感受駱連溫熱粗糙的手掌，用小拇指勾畫似的，輕輕摩挲駱連掌心的紋路：“嗯，駱先生，你剛才是不是吃醋了？”

駱連淡淡瞥了他一眼：“沒有。”

虞一忽然将駱連的手牽到桌上來，輕輕在他手背上親了一下：“要是你，肯定不忍心我這麽難過，對不對？”

這一次駱連很久沒有說話。虞一的聲音帶着酒後的鼻音，軟軟糯糯，甕聲甕氣地撒嬌。平時明亮而靈氣的那雙眼，此刻仿佛更亮了，一閃一爍地看着駱連，駱連又怎麽視而不見？

半晌他放棄似地嘆了口氣，被虞一攥住的拇指微動，像在撫摸虞一的手側：“如果是我，從一開始就不會讓你進娛樂圈。暴殄天物。”

“這真是個很高的評價。”虞一雙眼眯了起來，“謝謝。為了不辜負你的好意，我覺得我還是需要跟他們鬥下去。”

“何甜甜，已經被他們堵死了。”駱連說到。

虞一放開駱連的手，轉而把玩着桌面上的高腳杯：“說的沒錯。一開始我就覺得，我們的證據順利得像個陷阱。徐霞說娛樂公司是因為我們找到了何甜甜，所以直接毫不猶豫承認證據，打算放棄宋琦。可我怎麽覺着……”

“覺着什麽？”

“我怎麽覺着他們是因為起了想要放棄宋琦，或者把罪名盡早地推到宋琦身上，所以才故意讓我們輕易找到線索的呢？”

駱連和虞一都雙雙沉默了片刻。

“如果是那樣，就不妨把線再拉緊一些。”駱連說。

虞一轉頭疑惑地看他。

“李晟軍這個人，既然娛樂公司率先為了他撇開宋琦，就看得出對公司的名聲或者其他方面的什麽，還是很有影響的。”駱連說道，“就算他們能抛棄宋琦，保全李晟軍，把他從這趟渾水中取出來，你別忘了，李晟軍還有另外一樁案子。”

“那兩個人！”虞一瞬間有些清明。

“甚至，還有你。”駱連低聲說，“串聯到一起。如果坐實他犯罪的證據，并且意圖謀害你，會怎麽樣？”

“就會變成娛樂公司是從一開始的殺人手段。”虞一緩慢說道。

“太難了。”

“都說窮寇莫追。”虞一拖着腦袋望着面前的高腳杯，“他們既已抛棄宋琦，我還有必要把一整個公司的名聲都壞掉嗎？”

“這取決于你。”駱連說道，“冤有頭債有主，不論真相怎麽樣，這場官司打贏，對于你個人來說，已經是個完美的收場。”

二人從酒吧街出來時，天色已晚。虞一心中的郁悶消除了不少，下半場心情轉好，酒喝了不少，駱連也攔不住。等出門時，頗有點要撒酒瘋的勢頭。

後來虞一自己都有點不大清楚，駱連大概是費了老大的勁兒才把他弄回家。只是虞一不記得後來自己還用李晟軍來威脅駱連，說今天開庭後，李晟軍今晚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雖然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所謂關心則亂。駱連還真認真思考了片刻，怕被虞一的烏鴉嘴料中，最後在虞一客廳的沙發上湊合了一晚上。

半夜，虞一摸黑覺得很渴，出來找水喝，一邊覺得頭痛欲裂，一邊瞄到沙發上躺了個人，當即吓得在原地僵立了數分鐘，才反應過來躺在沙發上的人是駱連。

就着昏黃的燈光走過去，虞一小心翼翼觀察着熟睡的駱連。

他的頭還是痛的，但在這一刻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駱連身上。

駱連的睡姿很安穩，側卧，一手枕在頭下，因為沙發長度的關系雙腿微微蜷着，鼻梁打下陰影，和碎發一起擋住另一只眼。在黑暗中很像一直蟄伏地，沉睡的獸，安靜平和。

虞一知道他醒來的樣子。

一雙眸子沉靜地盯着你，即使沒有攻擊性，也充滿致命的誘惑力。

這麽靜靜看了半晌，深呼吸兩次，虞一總算是克制住心裏那股野火，低頭在駱連的眉心輕輕吻了一下，飛快地關燈離開了。

夜風靜靜吹，黑暗中，駱連睜開了雙眼，目視前方空虛的黑暗，片刻後又閉上眼。

心裏的風卻一直吹。

第二天一早，虞一難得天沒亮就醒了。

他沖了個涼，赤着腳在房間的窗前踱步，還在想關于昨晚上的那些問題。忽然間目光一跳，停留在書架上一塊小小的區域。

那是以前他還是宋琦制作人時的廢稿，以及偶爾來了靈感的抽風之作。

這兩年來，這些東西似乎都被他和那段記憶一起，封鎖在了一個特有的角落，碰都沒有被碰過一次。但如今虞一知道自己雖然艱難，卻也慢慢走出來，再次觸及到這些東西，不會覺得恥辱，或者不能面對。

他伸手輕輕摸了摸那本冊子的封面，裏邊是那種小時候才會用到的，專門裝CD的袋子，像是一本相冊一樣，能裝幾十片光盤。

虞一取出一盤，看了看時間，應該就是他被宋琦盜用的那一盤。他依稀還記得當初他創作這盤時，壓力已經很大了，雖然努力在趕宋琦新專輯的檔期，作品卻遠遠不成熟，需要再修改。這也是至今虞一都沒想通的地方。他和宋琦，明明兩個人都是音樂方面有天賦的人，怎麽當初他覺得完全不合格的殘次品，宋琦就能絲毫不在意，甚至覺得足夠完美地拿去用呢？

虞一輕輕摸了摸那盤光碟的邊緣，将它插到播放機中，戴上耳機。

可惜，他确确實實地忘記了一件事。就是在某次飯局回來後，為了一個人放松地泡澡，聽點音樂，所以他早将習慣性插着的耳機線拔掉，并且此刻的基礎音量設置，非常，非常的大。

所以虞一打開開關的一瞬間，優美得有點震耳欲聾。

手忙腳亂地摸了半天，總算是第一時間把音樂聲音調小了，虞一拍了拍胸口，驚吓過度，同時又擔心外面的駱連也被吵醒了。

誰知他剛推開門，就見到駱連抱着手臂靠在門外的牆上，頭發因為剛睡起來的關系，此時看上去有些蓬松。這讓平日裏看上去很有原始感，線條剛硬的駱先生，難得看上去有些溫順。

“抱歉，吵到你了。”虞一冷汗直流，“你不是被我吓醒的吧？”

駱連搖了搖頭表示沒事，目光看向屋裏的音響：“大早上的，在聽什麽？”

虞一以為他是無聲在表示抱怨，連忙又道歉，駱連卻制止了他：“我一般都這個點醒。”

虞一才暗暗松口氣：“就是那首當初被盜用的胚子。這幾天一直在想以前那些事，早上醒來，不知不覺就想拿出來聽聽。”

駱連好一會兒沒說話，門裏的音樂還靜谧小聲地流淌。虞一從音樂中，自己都能感受到當初他用心制作出的每一份音樂，都是怎樣的飽含感情，而當初的每一份感情，都是沖着宋琦去的。

他有些不合時宜地尴尬。

出乎意料，駱連忽然擡手捂住了他的眼睛：“與其不斷回想過去，多試着往前看看怎麽樣？”

虞一愣了一下，眼前的手掌就挪開了，帶着微涼的觸感。就這片刻的怔忪，駱連已經轉身進了旁邊的洗手間，淡定地沒有絲毫表示。

可剛才的那一瞬間，虞一分明清楚地感覺到了駱連的躁動，微微苛責的語氣，這一切讓他第一次在虞一面前裸‖露出內心的感情。

其實以前也不是沒有過。

自從虞一表白之後，偶爾他也能感覺到駱連也會流露出一些對自己的感情。通常都是些很小的細節，卻每一次都能令他恰到好處地心動。

虞一下一秒已經沖了過去：“駱先生，你是不是又吃醋了——唔！”

駱連在虞一也沖進洗手間的前一秒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