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

第36章 真相

很快，開庭的消息就下來了。因為通常通知下來時最少在開庭的前三天，所以開庭的時間不會拖太久，剛剛好好就定在了三天後。

何甜甜很順利地成為當堂的證人，而宋琦那邊也道貌岸然地請了一位“證人”，去證實那段時間虞一已經将自己的胚子交給宋琦，并且已經是整編完全的，完整版的胚子。

虞一只覺得好笑。

要知道僞證可是大罪，也不知宋琦他們娛樂公司究竟給了這人多少錢，好讓他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對方如今的這番作為，不僅說起來好笑，局外人聽起來也好笑，就像是宋琦他們狗急跳牆，最後不擇手段的方法罷了。

顯而易見的，宋琦并不知道出庭中會見到何甜甜這樣的人，所以當何甜甜一供出李晟軍，宋琦就瞪大了眼睛。

虞一全程都在觀察着宋琦的表情，直到此刻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他不是沒有問過宋琦關于李晟軍的事。可宋琦不說，不論如何都不承認李晟軍和當初的這件事有關系。就算是如今，看到當庭上宋琦的面色一白，顯然也是不願意牽連李晟軍進這樁案子的。

可是據虞一的了解，李晟軍和宋琦雖然走得近，卻沒有什麽天大的交情。

宋琦究竟在忌憚什麽？

比起宋琦，他的娛樂公司看上去就淡定得多，甚至在金律師一交出何甜甜電腦上和宋琦的那些證據，娛樂公司就泰然地受之，幾乎可以說是毫不反抗地默認了。

就好比明知道這是一把刀，卻絲毫沒有阻攔的姿态。

這讓虞一暗自驚訝。

目光掃過全場，見到金律師也皺了眉，一旁的齊勝英也是一臉看不懂，表情十分凝重。

他之前不是沒覺得這是一個陷阱，但也只是懷疑，知道今天看到宋琦他們對這份證據的反應，心中的猜想才更落實了幾分。但有一點，宋琦似乎是不知情的。他的一切反應都很真實，沒想到虞一會把李晟軍挖出來，也更沒想到他們會找到何甜甜，并且拿到了一份實打實的證據。

宋琦和他的娛樂公司不是一條心，他們有分歧。這是虞一的第一想法。

剩下沉重的漫長時間裏，娛樂公司雖然沒有反駁任何關于何甜甜的證據，卻依舊一口咬死虞一确實拿的是完整版的音樂胚子，發送給宋琦。可惜，謊言再真，郵件的往來說不了謊。虞一的郵件搜不到任何給宋琦發送的證據，而宋琦的郵件也沒有任何接收的痕跡。

娛樂公司的攀咬，并沒有成立。

接下來的時間就輕松一切，局勢完全倒向虞一這邊。

局勢基本明朗化，法院定下了下一次複審的時間，當庭結束。

虞一怎麽都沒想明白，這一切發生的太快，照着這樣的速度下去，估計一下場就能出結果。

這一場本以為要堅持半年甚至更久的惡戰，就在這兩個多月裏就完結了嗎？

虞一和金律師走出門外，忽然看到了不遠處穿着整齊的徐霞，她靠在車門旁邊，打着電話，眼神卻定定地盯着虞一，紋絲不動。

送走了金律師之後，虞一和徐霞再次坐到了咖啡館裏。

“我以為我們不會再見面了。”

“我也在這麽以為。但是沒想到，你真的能找到何甜甜這個證人。”徐霞說道。

“怎麽，徐小姐不是早就不管一幹事務，也早就離開宋琦了嗎？不要說你們還有交情在，臨到頭來跟我求個情？”虞一玩笑道。

“跟我有交情的是你不是我，我只是來跟你分析一些情況，剩下的你自己看着辦。”

“不要跟我這麽說話，我已經不是他們旗下的藝人，你也早就不是他們的經紀人。”虞一的口吻不悅起來。

徐霞沒有理會虞一的話：“我上次之所以會跟你說大概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是因為完全沒有料到最後會發展到這樣。你和宋天勇他們之間本來應該是有一場長期戰，這個通道卻因為你意外地挖出了李晟軍給結束了。”

“李晟軍究竟有什麽問題。”虞一也蹙起眉頭，“今天庭上他們的反應很快，似乎對李晟軍的罪證供認不諱。”

徐霞嘆了口氣，似乎放棄了自己的長篇大論，她轉而靜靜凝視着虞一，樣子像是在思考。半晌，她開口：“你還記不記得，娛樂公司的CEO和首席董事長，姓什麽？”

光影在虞一臉上分割，兩人坐在窗邊，聽風過，畫面像一幀幀的默片。

有車的嗡鳴呼嘯而過，虞一深深呼吸：“姓李……”

徐霞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虞一按着太陽穴，腦子中一片亂麻，許多細微的細節都糾纏出頭緒，有些不可猜測的真相也漸漸地露出水面。

“等等，你是說……李晟軍和你們一開始就有關系？”如果這是另一層真相，可真令人不可思議。

“比你想的還要複雜。”徐霞說道，“我既然已經離開，有些話就不用再保密。而我今天告訴你的唯一原因，是因為當年的事不僅你是唯一的受害者，宋琦也是被利用人之一。說白了。宋琦，宋天勇，之所以會進娛樂公司，都是跟上邊的人有關系。”

“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沒關系，但我可以告訴你，宋琦之後之所以火，的确是因為你。但一部分是因為有你的扶持，而另一部分，單純地是因為你。”徐霞說道。

虞一瞬間明白了徐霞的話，幾乎不可置信：“也就是說你們從那時候就知道李晟軍和宋琦私下裏的勾當，也知道李晟軍的目标是我？你們只是放任它的發生？”

“不要怪我，虞一，我迫不得已。”徐霞沉聲說道。

“你放屁。”虞一幾乎是瞬間就接了話，“所以這一切，從一開始，就不是什麽宋琦鬼迷心竅，利欲熏心，加上受了別人的誘導，所以導致他換了胚子，讓我身敗名裂。而是從一開始，這家娛樂公司知道我是誰之後，就放任李晟軍盯上我，在那一刻我就已經注定完蛋了是嗎？”

“可以這麽說。宋琦，他只是一個手段。”徐霞垂下目光，神色有些悲憫，“就算沒有宋琦，他們也會用別的辦法，讓你身敗名裂。你逃不過的。”

虞一沉默了半晌，誇張地哈了一聲，可聽出語氣裏的荒謬。

“知道為什麽今天他們這麽快承認了那份記錄嗎？”徐霞問，“因為有人得知你已經找出了何甜甜。既然找出了何甜甜，必然就有可能掌握證據。如果到了不得已的時刻，兩害相權取其輕，他們放棄宋琦，讓他承擔所有罪名，保全娛樂公司的名聲。”

從咖啡館出來之後，虞一沒有叫車，披着外套抽着煙，一邊想，一邊往家的方向走。他沿着馬路一路往回，午後，接近黃昏的陽光第一次令他覺得如此刺眼。

太記得臨走前，他問徐霞，既然她因為宋琦是她一手帶出的，于心不忍，帶着這些秘密來見虞一，怎麽從一開始見他往火坑裏跳的時候，就壓根沒有阻止？

而剛才的徐霞是怎麽回答他的？

她說，很多事發生的時候，你并不一定看得清。

就像虞一耽誤了真多年，回過頭，也才恍然醒悟，才看得清當初看不明白的一些東西。

任何人之間的關系太過複雜，每一天，每一刻，這麽多愛恨情仇，這麽多不可說的糾葛和關系，都在不斷地發生着變化。就像虞一和李晟軍這段偶然的關系，像是多年前埋下的一顆壞掉的種子。

“不論你和李晟軍當初究竟有什麽仇怨，虞一，當初你的決定也不過是一刻之差。當初你的，和當初的宋琦，并無區別。”徐霞如是說道。

虞一緩緩站住了腳步，擡頭望着天，望着遠處沉沉墜落的夕陽，一瞬間覺得自己的心仿佛也和那顆夕陽一般，緩緩地沉入地平線。

“怎麽可能沒有區別。”虞一望着夕陽，眼角終于滲出一點濕意，“連李晟軍都沒有原諒我，我拿什麽去同情宋琦？我救了他，誰來救救我？”

有風從頭頂掠過。

然而這一刻，他轉過頭，卻看到了駱連。

虞一的眼睛漸漸睜大，真正的不可思議。

他望向四周，才發現自己是往回走，卻不知不覺在路過駱連家的街道時，已經向駱連的公寓走去。

駱連大概是出門買煙，手中還提着便利店的塑料袋，皺眉打量着神色有些不對勁的虞一。

“怎麽來這兒了？”他問道，“開庭情況怎麽樣？”

虞一沒有回答。

駱連大概也是看出他的不對勁，上前了兩步，張了張嘴想說什麽。

虞一卻忽然有些想哭。

“要是你能一直在就好了。”虞一最終喟嘆了一口氣，低聲地說。

駱連沒有聽清他在說什麽，向前又站了一步，虞一卻攬過他的肩，把額頭抵在了他的肩膀上：“別動，就一會兒就好。”

駱連果然一動不動，他身上那股純粹而熟悉的氣息，終于讓虞一的心漸漸安定下來。

“想去喝酒。”虞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