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

第32章 立案

宋琦沉默了很久。久到虞一這次甚至靜下心來打量他的神色。

他比上次看上去更憔悴。這是當年的虞一不願看到的，但如今這一步既已邁出，無可挽回也不打算挽回。心中唯一類似悲憫的想法是，早知今日，當初就該早做決斷。

現在宋琦的身份在娛樂圈今非昔比，而虞一現在做法，某種程度上，不是捧殺卻更勝似捧殺。不知情的外人看來，會覺得他當初的隐退是含恨不甘，卧薪嘗膽，隐忍着，等待着，一旦時機合适，便給爬到頂端的宋琦最出其不意的一擊狠擊。

對此，虞一不想再多解釋什麽，即使是面對宋琦。

他們之間緣分已盡，再多的悲憫和人情更會矯情。

“你就那麽恨我嗎？”

宋琦一開口，就和虞一心中估計無差，所以他還是沒說話，只是從口袋裏抽出一根煙來，遞給宋琦。

宋琦搖頭。

“在這裏，不怕被拍到？”

“已經到這個份兒上了……”宋琦笑，肩膀都聳動起來。

虞一于是自己點了煙，目光越過宋琦看向背後的高樓大廈。

“我很小的時候就沒了媽媽，她跟別人走了，走的時候回頭都沒看過我一眼。以前我恨她，現在不了。所以我的每一份努力，都是靠自己一分分掙來的。但跟你在一起的那幾年，從來不覺得辛苦，就算偶爾覺得堅持不住，也總覺得回頭還有你在。”虞一緩緩說着，與其說是說給宋琦，更像是說給自己。

宋琦擡頭，注視着虞一。

“那件事發生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喪失了創作的能力。偶爾會懷念以前，以前無憂無慮，懷着一腔熱血，音樂就是我的全部，再然後，就是你。”

宋琦動了動嘴唇，最終什麽都沒說。

“你可以想想，對當時的我來說，同時喪失兩樣最珍貴的東西，是怎樣的一種絕望。”

“虞……”

“噓，聽我把話說完。”虞一掐着煙的手指在唇上比了個噤聲，“但是我還是挺過來了。挺過來後再回頭看很多事，有後悔的，也有不後悔的。我曾經真真切切愛過你，那些日子也給過我快樂，我後來想通了。沒有人你的生活一帆風順，誰不是風雨中，忐忑路上過來的？我們這一代的創作者，已經很幸運，這個時代的自媒體這樣發達，誰都沒資格說自己懷才不遇。”

“可是，你得掙。”虞一轉過目光，盯着宋琦的眼，“要對得起自己，要對得起自己的身份。即使我在那段最昏沉的日子裏，心中也有一絲希望，我不會忘記自己是創作者的身份。我何嘗沒有想過，這件事翻篇過去就好，我還能做一個幕後的音樂制作人。”

“那又是什麽動搖了你？”宋琦問。

“是什麽動搖了我？或許，是我自己吧。”虞一說道，“因為我發現，這件事表面上過去了，但在我心中，始終沒有過去。如果我不能完全地釋懷，不能捍衛自己的權利，不能正名自己的音樂，我永遠無法往前走。”

宋琦的手用力攥了攥。

“但我想往前走。”虞一輕聲問道，“你懂嗎？和你的過去種種，我不想再追究。但我必須往前走。”

虞一回到家，覺得今天的空調冷得瘆人，餐飯也無味道，比平時無趣了好幾倍。

他也沒有心情看網上現在是怎麽争議的，別人又是怎麽評價自己的，他只想好好睡一覺。

這些天他太疲憊了。

這一覺黑甜，一直睡到了晚飯時候，被齊勝英一通電話吵醒。

“來吃火鍋啊！”

“我在睡覺。”虞一甕聲甕氣地說。

“你怎麽了，感冒了嗎？”

“沒，我剛睡醒。”

“出來吃火鍋啊！”齊勝英于是重複，聲音裏聽起來有點興奮，“我跟小葵，還有大飛，夏夭都約好了，就差你了。來，清楚你跨出歷史性的一步，了新的開始，必須要慶祝一下！”

虞一本來不想去的，因為緊張了太多天，一旦松懈下來，整個人就跟沒骨頭似的，只想賴在床上。但是他拒絕了多次，齊勝英持之以恒，打電話，發微信，發短信，各種游說。

最後甚至連夏夭和大飛都打來了電話，虞一只好硬是把自己從被窩裏扒拉出來。

虞一到時，其他人都全了，就等他，還為他開了一瓶香槟，說是給虞一慶祝。實際上，真沒什麽可慶祝的，是福是禍不知道，結果難說。但虞一知道他們這是在慶祝什麽，慶祝他邁出了這一步，這本身就是質的改變。那麽日後不論結果的好壞，至少虞一已經在改變了。

這頓火鍋吃的是熱火朝天，加上最近大飛和小葵他們制作室的資金快頒發，虞一心裏也跟着高興。別看都是不同領域的人，而且前不久還不算相熟，現在卻也能打得一團火熱。就連夏夭，雖然給裏給氣但也很受歡迎。

火鍋吃到尾聲，虞一出去透氣，被後面追上來的齊勝英一把勾住肩膀：“晚上我去你家？”

“你有病吧你！”虞一笑罵。

齊勝英也笑了兩聲：“其實是老駱比較擔心李晟軍。你我了解，又不是會開口懇求人的性格，我到你那裏住兩天，總比把你一個人留家裏安全。”

虞一還想說什麽，齊勝英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不許反駁，特殊時期特殊對待。”

虞一這才把話咽下，拳頭對了對齊勝英的手掌：“謝啦。”

一幹人等散場的時候已經十一點左右，齊勝英拉着虞一要走，虞一也有些頭腦昏沉了，夏夭從旁邊撞了過來，把他撞了一個趔趄。

“老齊，你讓讓，我跟小魚說幾句話。”夏夭臉上紅彤彤的，但神志還是清楚。

虞一還沒發話，夏夭做了個要吐的動作，吓得虞一趕緊閃到一邊去了。夏夭哈哈大笑，虞一嘟囔，一個兩個今晚都要瘋。

“老齊來找我幫忙，我是一定幫到底的。”夏夭這才勾了勾手指靠近虞一，“畢竟你對我早期的間接影響很大。”

虞一趕緊比停：“別給我加心理包袱啊。我早時候根本不認識你，換誰來我都一樣對待，沒什麽恩情在。”

夏夭也嘟囔了句就沒見過你這樣的，把恩情往外面推：“不管怎麽說，你看，老駱，我，老齊，大飛和小葵都在幫你。所有人的初衷不同，但目的卻一致。你小子給掙點氣，這才剛一個開頭，千萬別洩氣，別輸了。”

虞一說不出調侃的話來。說實話，他有點感動。

“知道了。”夜風吹散了一點酒勁兒，霓虹燈映照的眉眼很溫順，“你們的酒我都喝了，也不好吐出來。謝字兒就不提，日久見人心。”

夏夭難得沒有再作妖，意味深長地拍了拍虞一的肩：“好好對我們老駱啊。”

稀裏糊塗的，虞一還在感動裏沒回過味兒來，就被齊勝英七手八腳推上出租了。

虞一不知道駱連走前是怎麽和齊勝英交代的，但齊勝英的的确确在虞一家中住了幾天，說是剛出了那樣的事，就算駱連不，他也會多留個心眼，至少不把虞一一個人留在家中。

可沒過多久，似乎是齊勝英攝影棚那邊出現點小狀況，不得不回去了。

之前齊勝英在還好，他一走，虞一又覺得家中空落落的。以前駱連沒來之前，也沒有過這種感覺，雖然短短幾天，不知是不是習慣了和駱連待在一個屋檐下。果然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虞一也忙，也知道駱連最近忙，但兩人每天還是會聯系一下，相互确認，仿佛彼此心中都會穩下來一些。

不到一周的時間，法院已經成功立案。因為之前宋天勇也遞交了虞一的違約合同，這兩件事又牽扯到一起，所以法院最終決定并案，合在一起。這不論對虞一還是娛樂公司那邊，都無疑是好事。雖然增大了工作量，可也不用兩頭分別考慮，花費時間。

就這樣，立案之後雙方立馬進入了審理前準備，誰也不敢松懈。

虞一和金律師，以及私下咨詢的幾位律師頻繁見面，而圈子中的輿論，小葵和大飛時不時也敲打虞一幾句。好在娛樂版面上，這件事始終沸沸揚揚，他當初的微博沒有被屏蔽也沒有撤下來。夏夭只說他那邊會和媒體再打交道，虞一也猜不出來，夏夭和駱連在這件事上幫了多大的忙。

說起這個，夏夭還笑着解釋：“說不上幫忙不幫忙的，既然是朋友，出點舉手之勞不算什麽。況且我和老駱也不算真的涉入案件，按老駱的說法，就是你在前面安心處理，背後的風浪，我們能随手擋的，就替你分擔一些。”

還真是像駱連能說出的話。

不管怎樣，他很感激。

駱連這次出去的時間長達兩周，等的虞一都有些不耐煩了，最終才等到駱連回程的确切信息。

駱連回來的那天，虞一去接他。因為駱連這次并沒有開車去，回來時在火車站。虞一看準了時間，提前到了。

在門口，人流洶湧的地方，他抄着口袋望着天，然後站在了不遠處的高階上，希望能在駱連出來的地時間看到他。

然而不曾想，當那道身影真的出現在出口時，對方竟也有着和他一樣默契的敏感度，擡頭，隼一樣的黑眸直射向高階上的虞一。

四目相對的瞬間，虞一才發現自己如此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