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6 (14)
任何波動。林景遲沒有一絲躲閃,迎着她的目光走到她身旁,才微微低了頭:“您找我。”
童玉的語氣亦毫無起伏:“這幾天你們幾乎一直都在忙公司的事,所以有件事我倒差點忘了告訴你們——我打算把安安送去美國,大概再過一陣子,會通知你大哥大嫂過來接她。”
林景遲猛地擡頭看她,見童玉的臉色,便知道她不只是說說而已:“童姨,這件事……安安答應麽?”
“我告訴你的意思,就是說明這件事已經決定了,而和她答不答應并沒有太大關系。而且我會去和你爸爸說,以後除非有重大事務,不然……你不能再去美國。”
“童姨!”
林景遲聲音一沉,童玉的眼神卻示意他不必再說下去:“景遲,剛剛我并不是在過問你的意見。”
童玉的目光罕見的冷厲:“從此以後,你不要再見安安了。”
童玉在林景遲面前少有的強硬語氣讓他呼吸微滞,他自然知道她這一決定究竟是因為什麽。上次她聽到自己和童唯安的對話之後,對着自己的大多數時候神色都是淡淡的。他以為只不過恰好是由于公司的事情讓大家分神,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她自然會找自己深談。
然而他等到的,竟然是童玉直接而堅定的答案。
林景遲沉默半晌,放輕了聲音:“童姨,安安的事,是我對不起……”
他最後一句話幾乎隐沒在童玉揚起的手面前,他微微垂眸,對即将到來的這一巴掌不躲不閃,而童玉看着他沉默隐忍的模樣,舉到半空的手抑制不住的顫抖着,最後,終是徒然的放了下來:
“如果你真是我的親生兒子,我只怕會把你往死裏打。”
這話卻幾乎已經不能再重,重得讓林景遲身子一顫,即使依舊一動不動的在原地站着,臉色卻到底是白了下來。
童玉幾乎看着他長大,他自然了解童玉骨子裏的固執和自負,可這并不影響他內心深處裏對她的敬重。這些年來,童玉一手操持家裏的諸多事務,對他們兄妹三人更是如生母一般慈愛關懷,林微澄早已改了口,他和林語遲雖然仍稱呼她一聲“童姨”,可心底裏,他們早已當她是母親一般。
然而他對童唯安做的一切,已經讓童玉對他失望到……這種地步。
童唯安睡眼朦胧的抱着毛毯上樓,走到樓梯口的時候,面前的身影讓她不由得擡頭看去,面前的林景遲高高在上,臉色卻極為陰沉難看。她不知道又是什麽事惹得他如此,只是側了側身子,打算繞過他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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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肩而過的一瞬間,林景遲突然死死抓住她的手:“安安……”
原本想要掙紮的童唯安聽到他鮮有的沉痛語氣,倒有些錯愕:“你幹什麽?”
“不要去美國。”林景遲看着她的目光裏是她從來都不懂的複雜,“只要你不想去,童姨那邊我會想辦法。”
“你會想什麽辦法?”童唯安原本對于出國的事并未考慮好,甚至她一直明白自己對于童玉的這個決定其實是極為抵觸的,但眼前林景遲的舉動卻難免讓她覺得有些可笑,“童女士這麽堅決,你又能怎麽樣?帶我私奔?”
林景遲動作一僵,對她語意明顯的諷刺恍若未聞:“我來解決。”
童唯安忍不住嗤笑一聲:“林景遲,在那之前你是不是需要先問我一聲,我需不需要你幫忙解決?”她冷冷的看着他,“我本來并沒有真正做出決定,但看你這副樣子,我突然覺得也許出國也不失是一個好主意。”
“至少——我終于不用再見到你這張臉。”
林景遲看着面前童唯安清冷的面色,心頭一窒,眼前她滿是冷嘲和不屑的臉和剛剛睡夢中的恬靜模樣卻詭異的重合在一起,他的指尖幾不可見的顫動,低頭便吻了下去。
“林景遲你放開我!”
童唯安嫌惡的用力掙紮,可連她自己都想不到,這一次她竟如此輕易的掙脫了林景遲的禁锢,可就在她向後退去的時候,卻忘了自己身處的位置,和腳下綿延的臺階。
“小心!”
林景遲驚恐的伸出手去,可卻已經抓了個空。童唯安腳下一空,整個人猝不及防沿着臺階滾落下去。
“安安!”
林景遲的聲音中突然帶了前所未有驚懼,眼前的童唯安如同失了線的風筝,摔落在樓梯的轉角處,他踉跄着跑下樓抱起她,可童唯安已經昏迷不醒,他的手顫抖着撫上她的頭發,可卻因察覺到掌心和發間粘稠的觸感而抑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全都是血。
“安安!”
☆、Chapter 47
林森從童唯安的病房出來的時候,林景遲正低頭坐在走廊裏的長椅上,他見父親出來,有些木然的站起身來:“爸爸,安安她……”
林森沉着臉,舉起手杖朝他劈頭蓋臉的就打了下去。
林景遲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任林森怎樣責打,他始終一聲不吭,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爸爸!”
林微澄聽到響動從病房裏出來,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由得失口喊出聲來。林微澄見林景遲臉上已經落了不少痕跡,而林森鐵青着臉,動作卻毫無停止的跡象,她雖然同樣對林景遲的所為氣憤不已,卻也仍是覺得心中不安,于是連忙上前攔住盛怒之中的林森:“爸爸,您別氣壞身子。”
林森氣息紊亂的捂住胸口,看着林景遲的目光裏滿是失望和憤怒。林景遲低着頭,聲音毫無起伏:“澄澄你讓開。”
眼看着林森的臉色更加難看,又要繼續朝林景遲打去,林微澄攔得就有些手忙腳亂,好不容易見父親停了手,她才皺着眉看向林景遲:“二哥你也夠了吧,即使你現在被爸爸打死在這裏,你以為就能抵消你對安安姐的傷害嗎?”
林微澄想到身後病房裏仍然處于昏迷狀态尚未醒來的童唯安,這個和她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表姐,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一直是美麗優雅,冷靜犀利的,幾乎像一個超人一般無所不能。她從認識童唯安的那天起,幾乎就成了一個小跟班,一有機會便會自覺自願的圍着她轉。因為她再清楚不過,那個對她也時常冷言冷語的童唯安,對她的關懷呵護,從不亞于她的父母兄長。
而那個外人面前也總是一副高冷模樣的童唯安,其實有着一顆再柔軟不過的心。而這顆心,從來都讓林微澄覺得溫暖而安全。
可因為林景遲,童唯安幾乎早已遍體鱗傷。林微澄看着面前自小就無比敬重的二哥,不知不覺間已經淚盈于睫。
“二哥,你在我心中一直是最好的哥哥,可你對待安安姐怎麽就能這麽殘忍?”
林微澄強忍着淚水,可一句話說完,眼淚卻仍是掉了下來:“你那是愛嗎?直到今天你還敢說你對安安姐所做的一切是因為你愛她嗎?”
林景遲的拳頭死死攥緊,卻始終沉默。
“如果你只能這麽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她,那你根本就連說這個‘愛’字都不配……”林微澄聲音突然哽咽,許久,情緒才好不容易平複了些,繼續說道,“如果你有的只是這種自私的占有欲,那二哥你能不能……離安安姐遠一點?”
“她的愛情,孩子甚至她健康的身體……她幾乎被你害得什麽都沒有了。她難道真的做錯過什麽嗎?難道僅僅因為你所謂的愛,她就活該承受這一切嗎?”
林微澄的眼淚止不住的滑落下來,她此刻看着林景遲的目光裏,除了滿滿的失望,幾乎再也沒有其他任何情緒:“二哥,你怎麽會是這個樣子。”
“別說了。”
病房的門不知何時被從裏面打開,童玉走出來,輕輕關上房門,看着外面神色各異的三個人,雖然眼角淚痕猶在,可是面上卻沒有任何表情:“都安靜些吧,別吵了安安休息。”
童玉走到林森身邊,看着他依舊沉郁的神情和始終并沒有平穩的呼吸,伸手幫他撫着心口順氣,聲音也終是放緩了些:“安安一時半會兒怕是醒不過來,你身體不好,我留下來陪她就行了。我叫司機先送你回去。”
林森顫抖着覆住她的手,多年夫妻,他自然知道童玉此刻是怎樣的憤怒傷心,一心想要留下來陪她,可自己心中因林景遲而生的羞愧讓他幾乎難以啓齒:“我……”
終究是教子無方。
童玉幾不可聞的嘆息:“不用說了,我都知道。”
林森離開之後,童玉和林微澄重新回到病房,整個過程中,沒有人再看林景遲一眼。
病床上的童唯安仍然昏迷不醒。她頭上的傷口已被包紮完好,但由于失血過多,臉色幾乎比頭上裹得紗布還要更加慘白幾分。她自臺階上滾落下來,身上幾處挫傷并不太嚴重,可是她原本就有舊傷的腿,卻是并不樂觀。
童玉神色疲憊的在她床邊坐下,林微澄扶住她有些搖晃的身子,顫聲說道:“媽媽,李院長說安安姐可能今天不會醒,您先去隔壁房間歇一會兒吧,我守着她。”
童玉卻堅定的搖了搖頭。她拉住林微澄的手,閉上眼将幾乎再次奪眶而出的淚水強壓下去:“她吃了這麽多苦,說到底,都是我的錯。都是我沒有照看好她……”
林微澄想要勸慰,可話還沒說出口,眼淚就已經先掉了下來。
明明這些年來她們每一個人都想要對她好,都在努力的疼她愛她呵護她,可為什麽她的安安姐……還是這麽的可憐?
許承則趕到病房的時候,vip病區外安靜幽長的走廊裏,仍是只坐了林景遲一個人。許承則努力抑制着心中的憤怒,還未及碰到病房的門把手,林景遲已然伸手攔住了他。
許承則想要第一時間見到童唯安的擔憂和迫切讓他極力壓抑着想要揮拳的沖動,沉默幾秒,聲音冰冷而克制:“滾開。”
林景遲臉上被林森打出的青紫血痕遮擋住了他原本蒼白的臉色,而他此刻看着許承則的眼神同樣陰鸷而森冷:“這裏沒你的事。”
在林景遲開口的那個瞬間,許承則聞訊之後的憤怒暴躁和長久以來的恨意終于爆發,他死死盯着面前的林景遲,下一秒鐘,終于揮拳而出,朝着他的臉狠狠的打了下去。
和許承則一起過來的沈銳看到眼前的一切,只是倚在一旁靜靜的看着這兩個a市赫赫有名的商界精英拳腳相加,卻并不上前阻攔。
眼前的兩個人從情場鬥到商場,你來我往,于沈銳這種旁觀者而言,反倒不如眼前這般最野蠻粗暴的方式更直接。
随着病房的門被再次打開,許承則和林景遲一時都住了手。而林微澄走出來,看着面前兩個都已經挂彩的人,不由得眉頭深鎖。但她的眼睛掃過林景遲面上的青紫時,雖然仍舊閃了閃神,此刻她的神色裏卻早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擔憂:“媽媽說你們如果願意,可以盡情的打下去——就在安安姐的病房外。”
林微澄終究沒能把童玉的譏诮學得十足十,但許承則和林景遲卻終是沒有再動手。許承則見她想要回房,忍不住出聲問道:“安安怎麽樣了?我……能不能進去看看她?”
對于許承則,林微澄的态度反倒比對林景遲更和緩些:“承則哥,媽媽說,你也不配。”
林微澄進門前仍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朝不遠處的沈銳看去,而沈銳只是朝她微微颔首,平淡自然的仿佛兩個人之間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相熟,普通到……沈銳從始至終的眼神,都沒有任何的波動。
在眼淚即将掉落的那一刻,林微澄低頭下,快步走進了病房。
許承則因林微澄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僵立在原處許久,可他知道今天無論如何自己都要守在這裏等待見上童唯安一面,于是終于走到一旁的長椅上坐下。此時沈銳也終于走近了些,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兀自沉默的林景遲:“有些事,适可而止比較好。”
林景遲忍不住倏然冷笑出聲:“沈銳,許承則給了你什麽好處,能讓你竟然站到了他那一邊?”
“大概你并不能理解我和安安之間的友情。”沈銳對他的諷刺毫不介懷的笑了笑,聲音依舊清越,“就像你根本不知道什麽是愛一樣。”
“不過……”見林景遲臉色陰沉,沈銳的指尖輕輕摩挲着下巴,沉思片刻,神情優雅:“你真的不考慮去看一下心理醫生嗎?”
童玉低下頭,有些倦怠的揉了揉額角,卻突然聽到童唯安喃喃哭泣的聲音。她驀地擡頭,可童唯安并未如她期望般醒過來。依舊昏迷不醒的童唯安沒有任何預兆的動了動身子,不知夢中出現了怎樣的情景,讓她即使昏迷不醒的時候,也依舊是緊鎖着眉頭滾落下淚來。
“阿則……”
聽清她口中低喃的是“阿則”兩個字,童玉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伸手輕輕拍着童唯安,仿佛幼時哄她入睡時一般模樣:“安安乖,都過去了……”
可童唯安卻仍是不停哭泣着,除了口中反反複複的只喊“阿則”,便不再有其他任何語言。
童玉側過身子,看向一旁同樣驚訝又忍不住留着出唏噓目光的林微澄,對方也處于一種不知所措的狀态,怔忡許久。而此時的童玉沉思許久,到底還是猛然站起身來,長嘆一聲吩咐林微澄:“算了,叫他進來。”
☆、Chapter 48
童唯安自昏睡中醒過來,周圍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讓她下意識的眨了眨眼,片刻之後,摔下樓梯前最後的記憶已經紛紛憶起,清醒之後已經身處醫院的這種橋段于她的人生而言并不陌生,她嘴角扯出一絲苦笑,随即發覺自己的手被人握着,想動動身子,卻在頃刻間覺得幾乎全身都痛了起來。
“安安?你醒了?”
原本在她床邊的許承則幾乎立時便從淺眠中清醒過來,他探身過去,仔細而小心的查看童唯安的狀況。童唯安卻有些愣愣的樣子,以為自己是昏睡太久看花了眼:她完全搞不明白,為什麽在自己病房裏守着的,竟會是許承則。
她看着眼前的人,有些遲疑的開口:
“……阿則?”
許承則聽着她有些沙啞的聲音,原本有那麽多的話想要對她說,可那些深沉複雜的情愫在心中洶湧翻滾,一時之間,他竟不知該從何說起。
良久,許承則終于有些艱難的點了點頭,聲音暗啞:“是我。”
他經童玉的允許進入病房時,童唯安仍在昏睡中不安的皺眉。他知道童唯安已對自己失望透頂,而在聽清她口中低喃自己名字的那一刻,他卻并不覺得驚喜欣慰,只覺得疼。
他的手顫抖着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水,一遍遍在她耳邊低聲安撫似的說:“別怕安安,我在這裏,我在。”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昏睡中的童唯安竟仿佛能聽得見,奇跡一般的漸漸停止了哭泣,眉頭也漸漸舒展開來。
許承則坐在她床邊,緊緊握住她的手,在身後的童玉看來,兩個人的手倒更像是交握一般,似乎沒有人再能分開。原本無意讓許承則久留此地的她,此刻卻幾乎再說不出一個字,她看着那兩個人許久,終是叫了林微澄一起離開。
而許承則在童唯安床邊這一守,就守了兩天一夜。
此刻童唯安看着面前的人,目光裏仍有些許的茫然。
從來都清貴非凡的許承則,如今看起來似乎格外的疲憊憔悴,下巴上有未刮的胡茬,是和往日不盡相同的清俊落拓。只是與此同時,更醒目的卻是他臉頰和唇角兩處明顯的淤青痕跡。不過片刻之間,對于他兩處傷的由來,童唯安腦中便已經隐隐有了答案。
“你怎麽會來?”
“沈銳告訴我的,林微澄給他打過電話……不說這些,要不要喝水?”許承則的指尖輕輕滑過童唯安的唇瓣,在她昏睡的時候,他拿棉棒蘸了水幫她輕輕擦拭過無數遍,但此時她的唇還是有些微幹。
童唯安這才覺得渴。
許承則起身倒了杯水,在試了水溫确定不燙之後,将病床的床頭緩緩升起一些,動作小心的把水遞到童唯安唇邊,待她喝完之後,又拿手帕輕輕拭去她唇邊的水跡:“不喝了?”
童唯安下意識的搖頭,而與此同時,傷口的刺痛讓她不由得眉心一簇,許承則心頭一緊:“別亂動。”
童唯安并不言語。她只是突然想起曾經在一起時,她常在深夜裏突然醒來,睡意朦胧的對把自己抱在懷裏的人說想喝水,而原本就淺眠的許承則,雖然神色依舊淡漠,卻仍是一言不發的起身把她抱在懷裏,拿過床頭櫃上的水杯遞到她的嘴邊。
如今看着他神色如此的守在自己身邊,自然的喂自己喝水,童唯安的心裏只覺得又酸澀,又茫然。
可為什麽……許承則每一次都在她想要徹底埋葬過去的時候出現呢?而又是為什麽,她一面告誡自己不要被他的任何舉動影響情緒,一面又對自己這種此地無銀的告誡而痛苦不堪?
曾經有多甜蜜,如今就有多痛苦。
重新将童唯安的病床放平之後,許承則看着她:“傷口是不是很疼?身上呢?”
“不動還好。”童唯安閉上眼,聲音平靜,“我睡了多久?你一直都在這裏麽?我的腿……怎麽樣了?”
“兩天一夜。”許承則面色如常的回答她的問題,卻因她的故作平靜而更加心疼,“沒事的,你不要擔心,醫生只是說你的腿需要多休養一陣子,”
童唯安睜開眼看着面前的許承則,剛剛自己的問題他并不回答第二個問題,她便已猜到他自然是一直守在自己病床前的,可這個答案卻讓她一時不知自己究竟是何心情:“你臉上……林景遲打的麽?”
許承則聞言,擡手摸了摸唇角仍有些隐隐作痛的傷痕,神情裏不自覺的帶了些安撫的味道:“我沒事,別擔心。”
童唯安縮進被子下的手緩緩握緊:“謝謝你這兩天……”
可她斟酌許久的逐客令只不過剛開了個頭,便已經被病房外面突然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了。許承則猜測着她想要說的話,并未回頭看,只是随口應了一聲:“請進。”
可随着身後的房門打開,來人的腳步聲傳來,許承則回過頭時,卻是難得的錯愕神情:“媽媽?”
程雲岚一手抱着一束蘭花,另一手領着個保溫桶走進來,面上的笑意一如過去般柔和溫婉,此刻見童唯安醒着,更是多了幾分關切:“安安醒了?怎麽樣,頭疼得厲害麽?”
“好多了。”童唯安應了一句,之後想要起身的動作卻被許承則迅速的攔了下來:“說過了你不要亂動。”
許承則說完,看着程雲岚把花□□一旁床頭櫃上的花瓶裏,微微皺眉:“你怎麽來了?”
“聽說安安的事,我自然是要來看她的。”程雲岚看清許承則的臉,想到剛剛進門前看到門外林景遲類似的情況,無奈的看着他,“一個兩個的,都越活越回去了。”
最近遠達和林氏之間的事早已鬧得滿城風雨,即使在遠達集團全部交給許承則之前,程雲岚就尚且因為不懂生意場上的事所以從不過問,更何況如今遠達所有事務都已經交到了許承則的手裏,所以她即使對這次的事頗有微詞,也并沒有辦法改變什麽。
程雲岚動作優雅的在童唯安床邊坐下,查看着童唯安的傷情,童唯安看着面前妝容精致的她,笑容裏仍透着虛弱:“我沒有什麽大礙,這麽晚了,還勞煩伯母跑一趟……”
“你這孩子,總是這麽客氣。”程雲岚拉住她的手,“我讓人炖了些湯,一會兒你喝一點補補身子。”
童唯安道謝,程雲岚和她閑聊幾句,關切的詢問着她的傷情,之後正想繼續說些什麽,視線瞥見一旁站着的許承則,略略停頓幾秒,淺笑着吩咐他:“你出去抽支煙,我和安安有私房話說。”
許承則對程雲岚的出現事先毫不知情,他讨厭任何讓自己沒有準備的事情,而如今他并不知道她想對童唯安說些什麽,所以聽了程雲岚的吩咐,也只是皺眉站在原地,并沒有任何動作:“我現在不想抽煙。”
程雲岚雖對自己向來和顏悅色,但童唯安知道能讓她專程來見自己的,自然不可能僅僅出于她對于一個晚輩的關心,所以雖然她尚不知道程雲岚想對自己說什麽,還是深深的看了許承則一眼。
許承則接收到她目光中的含義,眉頭皺得更深了些,卻也終是看了看面前兩個人,轉身出了房門。
vip病房在醫院最頂層,沒有普通病區的人聲紛亂,整條走廊裏都整潔安靜,許承則放房門輕輕關上,他的腳步發聲在幽長的走廊裏也格外清晰起來。而他在察覺到一旁長椅上的身影之後,幾不可聞的冷笑出聲。
許承則在病房裏守了童唯安多久,林景遲就在病房外坐了多久。
如今的林景遲的憔悴甚至比許承則更甚。良好的隔音效果讓他并不知道病房內的情形,但此刻見程雲岚進門之後許承則出來,便知道裏面的童唯安已經醒來,兩日來心中因自責悔恨所受的自責煎熬,也終于有了些許的緩解。
許承則在長椅的另一頭坐下,點了支煙抽了兩口,兩日來的疲憊讓他忍不住閉上眼,靠在長椅上假寐。
他之前的冷笑聲林景遲聽在耳中,只覺得無比諷刺:“許承則,你真以為你比我高尚。”
陳述的語氣,卻比質問讓許承則更覺得可笑。他睜開眼睛,對上林景遲的視線:“該付出的代價,誰也少不了。”
林景遲冷冷的笑:“你指使周寧對我的誣陷,還是你背後借機發起的惡意收購?”
許承則并不開口,林景遲布滿紅血絲的雙眼裏此刻眸光冰冷:“可如果真的搞垮林氏,你敢嗎?
我做的事該付出什麽代價,自有安安向我讨,至于你許承則,你又敢讓我付出什麽代價?”
☆、Chapter 49
“看來我來得正是時候,雖然給你姑姑打過電話,但就在我出門前,還不知道你究竟什麽時候會醒過來。”程雲岚看着童唯安蒼白的臉,柔聲說道。
童唯安一時不知該接些什麽話,可沉默片刻之後,她在程雲岚面前雖然依舊拘謹,卻也終是忍不住苦笑:“真是丢臉……”
“沒有的事,不要想太多。”程雲岚對她的尴尬心知肚明,笑容裏便有了些安撫的意味,“要不要喝些湯?”
童唯安幾乎不記得自己的生活裏已經多久沒有出現過知性優雅的長輩,她從第一次見到程雲岚起,就能感覺到她身上和自己媽媽極為相近的那種溫婉氣息,而此時她坐在自己床邊,聲音柔和,眼底亦不時流露出擔憂和悲憫,童唯安只覺得眼圈兒發紅,喉頭一陣發緊。
“謝謝伯母,我現在不想喝……”
程雲岚見她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和初見時神情高傲的樣子相去甚遠,一顆心都軟了下來:“沒關系,待會兒想喝了我來喂你。”
兩人之間一時無言,程雲岚端詳着童唯安許久,擡手慈愛的拂過她鬓角的發絲:“安安,你是個聰明孩子,我想你該知道我剛剛讓承則出去,是想和你聊些什麽。”
“我知道。”童唯安剛醒來時聲音裏的沙啞微微褪了些,“很多事都是因我而起,剛剛許承則臉上的傷是因為我,甚至這段時間以來遠達和林氏之間出現的各種問題說到底……也和我有關。”
她的視線從程雲岚面上移開,聲音裏有一絲讓人不易察覺的顫抖:“如果因為我的事讓您覺得不快,我可以向您道歉。不過我和許承則……雖然曾經在一起過,但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您不必因此感到困擾……”
“安安。”程雲岚輕聲打斷她的話,“你以為我今天是來責問你的嗎?”
見童唯安不說話,程雲岚無奈的看着她笑:“安安,生活不是狗血的八點檔婆媳劇,我也不是那種會帶着支票來找你讓你遠離我兒子的惡婆婆。”
“我不是這個意思。”童唯安難得有些笨拙的解釋着,“我只是……”
可到底“只是”什麽,她卻終究沒辦法繼續說下去。
程雲岚安撫的拍拍她的手,緩緩說道:“不知你有沒有發現,承則這些日子以來瘦得厲害。他看似一心撲在工作上,但他以前除了應酬幾乎很少喝酒,可這一陣子卻似乎沒有酒就沒辦法入睡。我是他媽媽,很多時候甚至比他自己都要更了解他,他瞞不了我的——實際上這些天來,他幾乎寝食難安。”
她見童唯安默默聽着,繼續說道:“只是他并不肯告訴我具體原因。有一次我逼得急了,他才告訴我,他犯了一個很大很大的錯誤,這個錯誤離譜到……他幾乎無法彌補。”
童唯安心中明明對程雲岚話裏的內容全無感覺,可眼淚卻莫名其妙的順着眼角留下來,
“他是我的兒子,我向來以他的優秀為榮,可我也知道他一貫是多麽的涼薄自負。”程雲岚拿手帕幫童唯安輕輕擦拭着眼角的淚水,“安安,我不知道他究竟做錯了些什麽,但如果這個錯誤真的已經嚴重到讓他已經不敢面對你的地步……我也只能說,無論你怎樣怨他恨他,也不過是他自作自受。”
童唯安咬了咬下唇,低聲說道:“都過去了。”
程雲岚對童唯安言語間的抗拒并不意外,但她也只是輕嘆一聲,繼續說道:“包括林氏……這件他即使忤逆我和他父親的意思也要堅持去做的事,我猜……也許景遲真的做過什麽最終徹底激怒了他,可你知不知道他執意要做、卻又在關鍵時刻又不下死手的原因?”
“他不敢。”程雲岚笑得唏噓,“我想這世界上大概永遠也不會有一種辦法,能讓他既傷得了林景遲,又可以和林家和平共處。所以他就這麽把自己逼到了絕路上,以至夜不能寐,食不安寝。”
“我想他對你的愛,已經讓他不敢再賭上任何一個會徹底無法挽回你的可能。”
童唯安閉上眼,眼中依然有淚水湧動。
程雲岚握住她的手,原本和藹的笑容裏也多了幾分感傷:“安安,也許你覺得我只不過是想為自己的兒子開脫,可我一直在想,也許并不是世上每一個人都會犯錯,但人們能從最初的不成熟,成長為最後老成練達的樣子,一定都會經歷一個極為艱難的過程。”
“我即使是他的媽媽,可也終究只是你們感情的旁觀者,”程雲岚眼圈微紅,她的目光無意間劃過自己白皙的雙手,即使保養得宜,卻依舊阻擋不住蒼老的氣息,“我知道你應該有足夠充足的理由不原諒他,可我也知道,你們之間的牽絆,并不是簡單的愛或者不愛能切斷的。所以安安,我說了這麽許多,最後也仍是問你——即使只是給他一個微茫的希望,讓他有機會挽救你們之間的關系,去證明他對你的愛,你也……仍是不願意麽?”
童唯安能看清程雲岚目光裏的期待,可自己卻并不能給她想要的答案。
短暫的沉默,随後,病房的門被人推開,童玉、林微澄和許承則一起走了進來。
程雲岚站起身看着童玉,之前面上隐約的傷感已經被溫和的笑意所取代,許承則微微側目,并沒有忽略她眼底一閃而逝的水光,他猜測着兩個人的談話中可能會涉及的內容,眸光一時晦暗不明。
童玉和程雲岚打了招呼,來到童唯安床前,她先前在童唯安昏迷時的震怒和傷感等各種複雜情緒,此時早已不露任何痕跡:“醒了就好……”
童唯安看着仿佛短短時間內就已經蒼老了許多的童玉,即使一直守在自己床邊的是許承則,但童玉眼底紅血絲明顯,面色疲憊,她自然能明白即使不在自己身邊,姑姑又是一直怎樣的為自己的事輾轉反側夜不成眠。童唯安握住她的手,帶着淚笑道:“我是不是特別壞,總是吓你。”
童玉亦是笑中帶淚,嗔怪的看着她:“既然知道,以後就老實點聽我的話,不許再忤逆我的意思。”
童唯安笑得虛弱:“遵命,太後娘娘。”
看着林微澄也坐在童唯安床邊陪她說話,程雲岚安慰童玉:“安安醒了,大家也都安心了,我認識一個很有名的營養師,一會兒把名片給你。好好調養一陣子,不會有大礙的。”
童玉點點頭。程雲岚看着她疲憊的模樣,笑道:“瞧你,已經憔悴成什麽樣子了,讓他們年輕人留在這兒吧,我這就送你回家,你好好睡一覺。”
童玉原本并不打算離開,可程雲岚的提議一出口,便立即得到了林微澄的贊同:“媽媽,有我和承則哥陪着安安姐,你就放心吧。”
童唯安附和着笑道:“姑姑,你明天來看我的時候,記得帶陳嫂做的牛肉羹來給我,好想吃……”
童玉自然知道她擔心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