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hapter6 (13)
最大的努力給童唯安最好的一切,衣,食,住,行,甚至包括她那個堪稱青年才俊的繼子。她一直以為,林景遲對童唯安的執着深情,是在他的英俊富有、年輕有為等等一切标簽之下讓她最為放心的一方面。
可這幾年,童唯安到底都在過着什麽樣的日子?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童玉最明晰的情緒,竟然是失望。她看着驚慌失措的童唯安,疑問幾乎脫口而出:為什麽不告訴她?幾年來,你所失去的一切,經受的所有痛苦,為什麽不告訴她?
她究竟是帶着什麽樣的心情,每天在林家出入,面對着身邊的每一個人笑?她又是忍着什麽樣的痛苦,每天在自己面前和林景遲不動聲色的談笑?
不……她說過的,她說她和林景遲相看兩厭,她說她對林景遲沒有半分興趣,她是不是甚至說過她每次見林景遲都覺得怕?
可自己只當她是不成熟的孩子,任性,胡鬧,不管不顧的将對方的心意視若無物。
所以那些失望……究竟是因為她的隐瞞,還是因為自己的失職?
童唯安仍是不動聲色的觑着童玉的臉色,向來習慣了在童玉面前肆意玩笑的她如今異常乖覺,察覺到童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小心翼翼的扯出一個笑容。可她的笑容還未來得及收回,童玉的眼淚已經掉了下來。
“姑姑……”
即使那天她在自己房門外險些暈倒,也不過只是眼角微濕。而如今向來固執自負的童玉竟然有些泣不成聲,童唯安一時之間難免有些慌了手腳。
童玉緊緊攥着她的手,眼淚順着臉頰一顆顆滾落下來:“那些事為什麽不告訴我……”
聲音裏竟是無比的哀恸。
童唯安幾乎立時落下淚來,但深吸一口氣,輕輕抱住童玉,終是勉強笑道:“姑姑,你別難過,都過去了……”
“你讓我将來有什麽臉去見你爸媽……”
童玉抱着童唯安,痛哭失聲。
何杉帶人擋住了周圍記者的層層包圍,護送林景遲上車,林景遲坐進車內,面無表情的吩咐司機:“回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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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經偵局面前喧鬧的人群被遠遠抛在了身後,林景遲才漫不經心的瞟了一眼後視鏡,唇角的笑容裏滿是不屑。
他拿出手機,翻開通訊錄找到那個熟悉的名字,撥了出去。
“手段不錯,計劃多久了?”
林景遲的語氣聽起來甚是輕松,似乎絲毫沒有被此次事件影響,電話那頭許承則的聲音裏就隐隐帶出了幾分笑意:“相信我,這也同樣出乎我的意料。我原本只是想查一查周寧,可誰想到,她竟然會一直和你關系密切呢?我倒是好奇的很,你這幾年一直和我的助理保持聯系,又是在計劃些什麽?”
林景遲也笑,只是眼底的冰雪卻沒有絲毫融化的跡象:“計劃倒談不上,無非是在你想要回顧些過往的時候,她可以提醒我一聲,讓我把你想要的東西及時的雙手奉上而已。”
電話那頭短暫的沉默讓林景遲不禁笑出聲來:“怎麽,拿到的東西……還合你的意麽?”
許承則微閉的雙眼倏然睜開,晦暗的眸光裏,是沒有半分溫度的笑意:“難為你做了這麽多,可你是不是唯獨沒有想過……安安是我一個人的,無論過去還是以後。而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愛上你。”
這種話無論許承則說一千遍還是一萬遍,林景遲都可以只當做笑話。可此刻他腦海中猛然浮現的,是童唯安幾天前的那句話,字字誅心:
林景遲,即使我以後愛上路邊的一個乞丐,都不會愛上你。
這又算什麽?兩個人的心有靈犀?
林景遲攥緊手機,冷冷的笑起來:“是麽?那我們走着瞧。”
許承則,我等着你來打垮我打垮林氏。到了那一天,我倒要親眼看着,你和安安之間,究竟要怎麽收場。
抱頭痛哭之後的姑侄倆長談許久,終于漸漸收了眼淚,許久不曾在童玉面前哭過的童唯安從她懷裏坐起身來,一時倒有些臉紅,故意笑着調侃道:“童女士你再哭下去,可就真從武則天變成武媚娘了。”
童玉聽着她濃重的鼻音,一面拿手帕擦着眼角的淚痕,一面嗔怪的看了她一眼:“眼淚還沒擦幹呢,貧什麽貧?”
兩人情緒都穩定了些,童玉撫着懷裏童唯安的長發,輕聲問道:“安安,你想不想出國定居?”
“什麽?”
童唯安一愣,有些錯愕的擡起頭來看着她:“去哪兒?”
童玉的雙眼微微紅腫,目光仿佛落在了無限遠處:“美國、英國,或者仍是去澳洲。你不是一直喜歡西班牙?其實只要你喜歡,哪裏都好。”
童唯安有一瞬的失神,但也緊緊只是一瞬間:“我喜歡很多地方,可如果要定居,我都不喜歡。”她看着童玉,有些無奈的笑,“我說過那些事都過去了,即便不可能短時間內全部忘記,逃避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這些話也只能騙騙你自己。”童玉也看着她,“你知道原委也不過是這些日子的事,你敢不敢問問自己,對于承則,你究竟是失望生氣多一些,還是真正的心如死灰?”
童唯安咬了咬唇,還來不及回答,童玉已經再度開口:“可無論你對他究竟是什麽樣的心情,安安,我不會同意你和他再來往的——不止他,他和景遲,誰都不可以。”
童唯安聽着她聲音裏微微的冷意,依舊一言不發。
童玉見她臉色不好,雖不忍心,但仍是繼續說道:“他們兩個,個個都冷面冷心,都不是良配。而且現在看來,遠達和林氏的事情只怕是不能善了,你留下來也不過是左右為難。”
童唯安忍不住皺眉:“姑姑,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
“既然知道,那就好好考慮我的提議。”童玉打斷她的話,“你和語遲夫婦關系向來要好,在我心裏首選自然是美國,你回去考慮一下,盡快給我答複。”
童唯安見童玉态度堅決,知道一時三刻難以說服她,而對于她的提議,童唯安自覺亦需要時間靜下心來考慮,于是便也不再多言。
童玉神色疲憊,童唯安扶她躺下,直到她閉上眼睛,呼吸漸漸均勻之後,才轉身出了門。而就在她想要去書房找林森了解一下林氏集團眼下的具體情況時,她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趙姐……”
童唯安接通趙菲的電話,突然想起早上從她辦公室跑出來的事情,知道她一定會問緣由,腦中頓時閃過無數借口,又被自己一一劃掉。
果然,電話那頭的趙菲聲音裏都是疑惑和擔憂:“你這是跑去哪裏了?怎麽我說完林氏集團的事你的臉色就那麽難看?難不成……你有親戚在林氏工作?和這次的事情有關系嗎?”
“沒有沒有。”童唯安幹笑兩聲,“你想多了……”
趙菲難免更加奇怪:“那你這是怎麽回事?”
童唯安咬着唇閉了閉眼,聲音一時之間有些黯淡,又有些沉重:“我……我買了林氏集團的股票。”
☆、Chapter 44
童唯安到那家約定好的西餐廳時時間還早,趙菲約好的人還沒有到。她坐到約定好的位置上,要了杯藍山,百無聊賴的擺弄着包上的挂飾出神。
原本她并不想來的,但童玉和林微澄聽說,竟出乎她意料的一致支持,她們自然知道對于這個階段的她來說,這種相親不會有任何結果,但這個問題上她們和趙菲的論調竟格外的統一起來,覺得哪怕只是多認識一個朋友也算是好事。
就童唯安自己而言,她甚至覺得在林氏遇到危機的時候,即使是她這麽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相親之類的活動都難免會顯得有些沒心沒肺,但她這個想法一說出口,童玉還沒說什麽,比她更沒心沒肺的林微澄已經一本正經的問道:“別說現在問題還不那麽嚴重,即使是哪天林氏倒閉了,難道大家都別活了?”
童唯安竟然無言以對。
一個身影走到童唯安的座位旁,她禮貌的笑着擡起頭,随即笑容便僵在了嘴角:
“我該把這種碰面當做巧合麽?”
許承則的大衣随意的搭在手上,看着童唯安的表情一時讓人看不出情緒:“記得你以前對我說,這世上大多數的巧合都是人為促成的。”
童唯安微微皺眉:“你跟蹤我?”
許承則的目光中閃光幾分意味不明的色彩:“我只是想和你談談,一直在雜志社外等你,但你出門時一直在打電話,沒有看到我。”
在童唯安微微有些錯愕的神色中,他的話說完,連他自己都察覺到聲音中的自嘲。
他進門的時候一眼便看見窗邊座位上的童唯安,坐在那裏發呆的她妝容精致,姿态慵懶,他一路走來,發現即使是吧臺邊的服務生,也忍不住在有意無意的打量着她。
而剛剛他站在雜志社門前,她出門的時候,她幾個同事的目光一直聚集在自己身上。那一刻,他甚至覺得,如果她故意對自己視而不見,他也許可以安慰自己說,他的安安只不過還在因他犯的錯生氣傷心,可她走出雜志社大門,時而皺眉時而輕笑的打電話,目不斜視的上車,不曾向他的方向看一眼。
曾經她在人群之中走到他身旁,笑着調侃說他身上會發光,所以即使燈火闌珊,即使在千萬人之中,她也會一眼看到他。
那一刻許承則想問她:那些光……還在嗎?
童唯安随意的轉動着桌上的咖啡杯,有些意興闌珊:“沒有什麽必要,許承則,我們之間早就是一個死結,談來談去,有什麽意義?”
許承則不置可否,童唯安對他的沉默無動于衷,但也并不看他的眼神:“我約了朋友。”
對于她語意明顯的抗拒,許承則的回答,是起身坐到了她鄰座的位置:“我等你。”
童唯安聽到她身後的椅子被人拉開的聲音,想象着那個人和自己背對着背坐下來,明明有一定的距離,卻讓她覺得近如咫尺,近得她似乎連他的呼吸都聽得清。童唯安的眉頭緊鎖,心裏無端的暴躁起來。
童唯安猛地站起身來,正要換位置的時候,一個穿白色西裝的人已經走到了她桌前,看着她皺眉的樣子,原本的問話就顯得有了幾分遲疑:“請問……是童小姐麽?”
面前的人果然斯文清俊氣質不俗,俨然一副趙菲口中的“海歸精英”模樣。童唯安看着他愣了愣,随即扯出一個禮貌的笑意:“奚先生?”
對方微微颔首,禮貌笑道:“叫我奚佑就好。”
眼看對方想要坐下來,童唯安想到身後那個人,遲疑幾秒之後終是在對方有動作之前忍不住開口問道:“如果不介意……我們可不可以換個位置坐?”
奚佑雖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但他仍是十分禮貌的從善如流,顯然并不打算就這麽個小問題和面前的相親對象糾纏下去。
然而結果卻讓童唯安大失所望:天色漸晚,這間小有名氣的西餐廳所有的位置都已要麽有人,要麽已被提前預訂。奚佑敏銳的察覺到童唯安眼底一閃即逝的失望神色,一貫的紳士習慣讓他忍不住試探性的問道:“不如……我們換一家?”
即使在陌生人面前,童唯安也并不想讓自己顯得毫無緣由的矯情,她想到自己不經意間又被許承則影響了情緒,于是幹脆沉下心來,笑道:“不用了,是我剛剛太唐突,希望你別放在心上。”
兩個人終于坐下來,點完餐之後剛剛互相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童唯安就聽到身後隐約傳來的低沉男聲對服務生說:“一杯藍山,謝謝。”
童唯安不動聲色的看着奚佑笑:“聽說你在林氏集團工作,近期的一些傳聞……對你們的工作有影響麽?”
“聽表嫂說過,你買了許多林氏的股票,”奚佑笑起來,“眼下不過是小風小浪,你盡管放心,不會讓你蝕本的。”
聽他突然提起林氏的股票,童唯安難得語塞,而提及林氏,讓她很難不想到身後的人。于是沉默片刻,才語氣輕松的笑道:“那就好,我當然希望一切都如奚先生所言才好。”
奚佑不動聲色的打量着童唯安,見她察覺自己的目光,也并不回避:“恕我冒昧,童小姐應該不是會少人追的類型……”
童唯安為數不多的相親裏,這句話對她來說似乎并不陌生,而她對眼前的奚佑亦有着相同的評價:“奚先生呢?在我看來,奚先生應該是女孩子們趨之若鹜的類型,無論如何也不應該落到相親的地步。”
奚佑眼神微閃,沉默許久,才重新看向童唯安:“如果不介意的話,我想先向童小姐道歉。”
童唯安見他笑容微滞,想了想:“難道你要告訴我,其實你早已經有談婚論嫁的女朋友,只是家裏反對,才不得已出來相親?”她說着,不甚在意的笑笑,“如果是這樣……你放心,我回去可以對趙姐說是我的原因……”
“童小姐這麽善解人意……我該說什麽好。”奚佑聽着她天馬行空的猜測,無奈的苦笑,“我倒寧肯是這麽狗血的原因。”
童唯安挑了挑眉,示意他說下去。
奚佑看着她:“我在英國其實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但因為結局并不是讓人十分愉快,所以一直沒有和家裏說起。”說着,他的神情裏便帶了些歉意,“我表哥表嫂也是不知情的,所以……希望童小姐不會覺得被冒犯。”
既然并不是趙菲有意表弟的隐瞞婚史,童唯安倒也并不覺得有什麽“被冒犯”的感覺:“奚先生就這麽把瞞着家裏的事說出來,難道……不怕我回去告訴趙姐麽?”
奚佑卻不可置否,看着她無奈的笑了笑。童唯安看着他面上仍隐約有些落寞的神色,猜測着那段短暫的婚姻給他帶來的痛苦,他即使沒有多說,她也有了幾分了然。同時因有許承則在側,這次的相親似乎早就已經不可避免的更像一場笑話,所以童唯安心裏有些煩躁,也自覺有些可笑,但為了不面對更加尴尬的冷場局面,漫不經心的和奚佑閑聊:“如果奚先生和家裏說清原委,也許會讓你更加輕松也說不定。至少,可以不用再面對這種讓你不勝其擾的相親。”
奚佑幾不可見的笑:“我要和家裏說在英國時,我愚蠢透頂的以為被全心信任的新婚妻子背叛,即使真相大白之後苦苦哀求,也仍然求不回她的原諒?”對面年輕漂亮又顯然無意于他的相親對象讓他突然有了些傾訴*,他看着她,無奈的聳聳肩,“那我寧肯面對你說的這種——不勝其擾的相親。”
許承則喝咖啡的動作猛地一僵。
童唯安笑容微斂,認真的看向他:“那麽奚先生,你認為,究竟是信任這種東西本身便不堪一擊,還是你骨子裏其實最愛的是你自己,對她根本談不上信任兩個字?”
“hers說過,愛的最好證明就是信任,”奚佑若有所思的和她對視一眼,笑意苦澀,“信任本身并不脆弱,脆弱的是人心。”
信任本身不脆弱,甚至人心也并沒有那麽脆弱,真正脆弱的,是奚佑對于他新婚妻子的愛。
奚佑沒有正面回答,童唯安和許承則卻都聽懂了他的潛臺詞。
許承則下意識的想要站起身來,他想要否認,想要告訴童唯安他和她面前那個所謂的相親對象不一樣,可他果真站起來的那一刻卻突然驚覺,在對童唯安的巨大傷害造成之後,他幾乎已經不知道該怎樣去證明他對她的愛。
即使這六年來,他的愛從未真正的停止過。
童唯安和奚佑告別之後出門,走到地下停車場取車,就在她剛剛走到自己的車旁邊時,身後的腳步聲響起,她還來不及回頭,就已經被人緊緊抱進了懷裏。她幾乎驚叫出聲,可身後熟悉的氣息讓她頃刻間知道了來人的身份,她掙紮着低聲斥道:“你放開我。”
許承則的臉埋進她頸間,聲音落寞而沉郁:“安安……”
☆、Chapter 45
“放開。”
童唯安的聲音冰冷而堅決。而許承則的擁抱卻緩緩加劇,她的後背緊緊貼着他的胸口,幾乎能感覺到他漸漸失了規律的心跳。
“童小姐?”
一個聲音突然在空曠的停車場中響起,随後來到這裏取車的奚佑有些錯愕的看着面前的男女。顯然急于掙脫身後男人懷抱的那個人……顯然是剛剛餐廳裏坐在自己對面的相親對象,所以原本就極富正義感的他,自然更不可能對眼前的情景視而不見。
然而兩個人幾乎同時回頭的那一刻,奚佑看清那個男人的臉,頓時對于自己之前的錯誤判斷心生了一股極其強烈的懊悔情緒。
如果他沒看錯,那似乎是……造成林氏集團如今局面的罪魁禍首?
“抱歉,你們……繼續。”
奚佑迅速離開的同時,終于開始對童唯安好奇起來。
原本周遭靜默到幾乎讓人窒息的氣氛由于奚佑的突然出現而緩和了些,可許承則執意的不放手,卻讓她覺得又疲憊,又心酸。
“安安,和我好好談談。”
許承則難得放軟的語氣裏,竟然隐約帶了幾分懇求。
童唯安站在車前,身後許承則的擁抱沉重的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微微閉上眼,努力抑制着聲音中的顫抖:“你聽不到嗎,許承則,愛的最好證明就是信任。”
“不一樣……我們和他們不一樣。”
許承則原本清越的嗓音這一刻暗啞異常:“我知道我的錯你現在不能原諒,但是安安,我愛你……即使在我自以為是的認定自己是受害者的這六年間,在我恨你的同時,我依舊愛你。”
面對突如其來的表白童唯安心頭五味雜陳。她知道許承則并不是會輕易把愛挂在嘴邊的人,即使在她将他放在心中最重要位置的時候,即使在她能輕易被他的一言一行影響悲喜的時候……而她不知道,他當下的直白,究竟是出自真心,還是因為他不能忍受她終于徹底脫離了他的掌控?
可無論尖銳的冷嘲熱諷抑或明顯的心灰意冷,許承則都沒有等到。
童唯安長久的沉默,許承則終于放開她。可就在他扳過她的身子和她對視的時候,才發現童唯安早已淚流滿面。
聽着她幾近哽咽的哭聲,許承則的一顆心就這麽空落落的疼了起來。
如同曾經無數次的午夜夢回,童唯安因夢中的父母而突然哭起來的時候一般,許承則将她抱在懷裏,手輕輕撫着她的長發,默不作聲的安撫。
許久,童唯安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她看着面前的許承則,終于止住了眼淚。
“其實你知不知道,我比任何人都更想要原諒你。我願意相信你依然愛我,就像我時至今日都不能否認我對你的愛。”
看着許承則眼中漸起的光芒,童唯安苦笑着搖搖頭:“可是沒有用了……阿則,有些事情做錯了,永遠不是一句原諒可以挽回的。”
她在墓園和他初識,她曾經以為這是天意,是父母在冥冥之中為她指引的幸福。可她直到後來才明白,也許她和他的愛情,從一開始就沾染了日暮途窮的氣息,直到最後終于徹底衰亡。
童唯安極力克制,但眼淚仍是又流了下來:“我也不知道我們究竟為什麽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明明不應該是這樣……”
許承則想要她拭去淚水,擁抱她,親吻她,告訴她一切欲說未說的愛意和悔恨,可面對童唯安眼底深沉的悲切,他的手終于僵在那裏,再也沒有了撫上她臉頰的勇氣。
“阿則……”
童唯安仍帶着些哭腔的聲音響起的那一瞬間,他的手猛地一顫,卻因為她接下來的話,心頭一窒。
“我知道關于林氏和遠達的事情我沒有任何立場發表看法,”童唯安看着他,“即使你恨林景遲……但林氏并不只屬于他一個人,它是我姑姑姑父半生的心血……”
許承則心中所有的沉郁堆積至今,終于破土而出:“所以……我應該放過林氏對麽……為了你姑姑姑父,甚至為了兩家的關系?”
童唯安想要點頭,可這個動作于她而言,卻無比的艱難起來。
“就因為這樣,所以我該放過林景遲嗎?即使他肮髒的謊言幾乎毀了你也毀了我們的一切甚至包括我們的孩子!”許承則雙眼微紅,冷冷的笑聲裏滿是悲戚,“安安,我是不是真的失敗到想要為我被毀掉的愛情報複也是錯的?”
“安安你告訴我,是不是我曾經做錯了一件事,所以以後所有的事就都是錯的?”
許承則眸底點滴的星芒明明滅滅,最後終于歸于沉寂。
他轉身前眼角有一絲水光劃過,看着他走遠的身影,童唯安死死捂住嘴,眼淚洶湧而出。
門鈴聲響起來的時候,一身深藍色家居服的沈銳正坐在客廳裏,随意的翻看着手邊的醫學雜志。
“阿昱,去開門。”
正準備去洗澡的沈嘉昱走到客廳裏,面無表情的看着眼前閑适安恬的老爸:“爸爸,按照數學老師的說法,距離門口的位置應該是你更近。”
沈銳擡頭看他一眼:“如果不是為了照顧你,也許我現在正在外面約會。”
“我還以為你在不照顧我的時候,大多數時間都在手術臺上累成狗。”沈嘉昱揪着手裏的毛巾,翻了個白眼。
“洗完澡把‘文明’兩個字抄五百遍。”依舊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沈銳神情不變,連眼神都不給他一個。
“我幹媽說過,你這是……變相體罰。”沈嘉昱終于一面去開門,一面嘟囔了一句。
沈銳将雜志翻過一頁,頭也不擡:“你幹爹也救不了你。”
沈嘉昱打開門,看着門外的身影一愣:“幹媽?”
沈銳側目,越過沈嘉昱小小的身影看去,此刻在自家門外站着的,正是眼睛紅腫神情黯淡的童唯安。
沈嘉昱察覺到童唯安低落的情緒,乖順的幫她拿拖鞋,看着她換好之後拉住她的手進門:“幹媽,你為我做主。”
童唯安心中所有的負面情緒,都在看到沈嘉昱稚嫩的笑臉之後盡數淡去。她在沙發上坐下,輕輕揉了揉沈嘉昱的頭:“拿着毛巾做什麽,是要洗澡麽?那就先去,你爸爸這裏,有幹媽為你做主。”
沈嘉昱一貫故作老成的小臉在此刻看向沈銳的時候,就難免帶了幾分得意:“爸爸,我去洗澡了。”
沈銳對沈嘉昱有了救兵之後的嚣張不屑一顧,只是在他去浴室之後合上了手中的雜志,看向一旁若有所思的童唯安:“現在是晚上八點四十五分。”
童唯安回過神來,紅着眼睛低聲說了句:“我也不想這麽晚來打擾你。”
沈銳搖搖頭:“作為你曾經的救命恩人和現在兼職的心理醫生,我只不過是要說,只要診金付雙倍,多晚都不是問題。”
童唯安面對沈銳任何時刻都不忘“帶在身上”的幽默感,終于忍不住破涕為笑。
沈銳随手把雜志放到茶幾上:“因為許承則麽?那麽我來猜一猜,是因為他終于開始真刀真槍的對付林氏集團,還是……他終于把當初的事完完整整的講給你聽了?”
“都不是。”童唯安毫無生氣的答了一句,沈銳倒輕笑起來:“許承則被耍的那麽慘,我還以為他會講給你聽博一下同情。”
聽着沈銳輕松說笑的內容,童唯安竟然忘記了來之前想要傾倒的滿腹苦水,怔了半晌,才有些錯愕的看着沈銳:“聽你的口氣……”
沈銳看着她疑惑的皺眉,對她并未說出口的問題心知肚明:“窺一斑而知全豹,他雖然說得并不十分詳細,但大概的過程,我還是知道一些的。”說着,他斜睨了童唯安一眼,“我還以為你對此毫不好奇。怎麽,想知道了?”
童唯安搖搖頭:“沒什麽意義。”
沈銳對此表示贊同,卻并沒有如她所料一般對此話題閉口不談:“當年你身邊的人大多誤會你被富商包養,朋友也只不過有一個居心叵測的周寧。你對她幾乎不設防,她和林景遲裏應外合,想造成什麽假象,還不是他們說了算?”
“周寧?”童唯安喃喃的重複了一句,“她和……林景遲?”
看着沈銳淡然的目光,童唯安苦笑出聲:“我當初……竟然一點都沒有察覺。”
“你不是因為這些,今天又是怎麽回事?”
童唯安從恍惚中回過神來:“你以前說得對,我沒有什麽朋友,所以什麽事除了你我幾乎無人可說。”她輕輕說着,眼底薄薄的水霧漸起,“其實我也并沒有什麽事可說,只是想找個人聊聊天,你也好……甚至阿昱也好,只要不是和許家林家有關的人,什麽都好。”
沈銳把茶幾上的紙抽遞過去,面上難得有些悲憫:“分手了?”
童唯安幾不可見的點頭:“我……和許承則,也許今天,才是真正的分手了。”
☆、Chapter 46
“陳嫂,幫我……”
“噓——”
林景遲一大早下樓,話還未說完,抱着條厚厚的毛毯走過來的陳嫂就忙不疊的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她指了指沙發的方向,小心翼翼的壓低聲音:“安安睡着了。”
林景遲順着她指的方向朝沙發上看去,童唯安果然躺在那裏,看樣子竟然睡得極沉。他的眉頭不自覺的皺了起來:“怎麽睡在這兒了?”
“似乎是睡得不好,大清早就下來了,我剛幫她熱了杯牛奶,一轉身的功夫,就在這兒睡着了。”陳嫂有些擔心的搖了搖頭,“她一旦被吵醒就更難睡着了,我想反正今天是周六,所以就幹脆沒有叫她。”
林景遲自然也了解童唯安的習慣,他朝沙發上看了片刻,伸手把陳嫂手中的毛毯接過來:“你先去忙吧。”
林景遲放輕腳步走到沙發旁,把毛毯輕輕蓋在熟睡中的人身上,動作格外的輕柔小心。而童唯安只是在睡夢中無意識的蹙眉,随即眉頭便又重新舒展開來,呼吸均勻。
即使仍在睡夢中,但童唯安紅腫的雙眼依舊讓林景遲心頭不悅。
這些日子童唯安一直住在老宅,在一個屋檐下生活,林景遲自然也聽說了她昨天要去相親的事。即使在他看來這場所謂的相親簡直不能再可笑一點,但到了晚飯時間,他卻仍是鬼使神差一般,驅車前往了那間從林微澄等人的只言片語之中聽說的西餐廳。
只不過他坐在路邊的車裏,透過西餐廳明亮的落地窗看到的,卻是三個人的身影。
所以看着此刻的童唯安憔悴的睡顏,他也并不覺得意外。
童唯安突然不甚安穩的呢喃一聲,動了動身子,毛毯滑落了些,林景遲自昨天的所見之中回過神來,伸手幫她拉了拉毯子,卻在視線劃過她的唇瓣時,微微的閃了閃神。
當初的童唯安,把周寧當做可以全心信任的好友。可即使在他和周寧達成共識,周寧将摻了藥的飲料哄童唯安喝下的時候,他依然并不十分的清楚,周寧對于童唯安,究竟是存着多麽深的恨意。
直到那天他接到周寧的電話之後上樓,周寧出門前,随意的指了指床上昏睡不醒的童唯安,對他輕描淡寫的說:送給你了。
童唯安如同此刻一般沉沉睡着,而這樣安靜而美好的她,他放在心尖上的安安,在周寧眼裏,甚至不如一條項鏈,一件裙子。他也終于明白,周寧對童唯安的嫉妒和憎恨,已經刻毒到了如此地步。
那一刻,即使陰冷如他,也忍不住無比厭惡周寧将童唯安看得比貨物更不如的語氣和神态。
真切的愛着一個人的時候,怎麽可能沒有欲||望。
當他坐在童唯安床邊看着她寧靜睡顏的時候,他有那麽多機會,那麽多理由可以讓她真正屬于他,可在靜默許久,他竟然……只是小心翼翼的,在她的眉心落下了一個吻。
哪怕後來他罕見的醉酒之後克制不住幾乎真的侵犯她,哪怕在那以後的幾年裏他最後的溫柔也被童唯安撕的七零八碎徹底踩在腳下,可每當他回憶起那個輕柔的、克制的、甚至帶了些純潔氣息的吻,心裏卻仍會有抑制不住的悸動。
看着面前童唯安美好如昔的臉,林景遲眸光微變,呼吸亦有微微的紊亂。
就在他小心翼翼的低下頭,将要落下的吻幾乎和當年的影子重疊的時候,一個清冷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景遲。”
林景遲倏然擡起頭,不知何時出現的童玉在二樓憑欄而立,看着他的目光裏沒有往日的慈愛和關懷,面無表情的臉上,只有一閃而逝的冷意。
“你上來一趟。”
看着童玉語氣生硬的下了命令之後消失在二樓的身影,林景遲站起身來上樓,笑容裏滿是自嘲。
“童姨。”
林景遲走進書房的時候,童玉正站在窗邊看着門口的方向出神,此刻見他進來,目光直直的落在他身上,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