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二回! (3)
俺跟前來了。
還挑着一副沉甸甸的扁擔。
福茉兒很緊張,強行定住神魂。卸下扁擔,用“秋波蕩漾”的眼神與窦阿興對上一眼。
掏出粉馥馥的絲帕遞向他:“別揉傷了眼,擦擦汗吧。”
她翹起唇角,露出雪白的小虎牙。
窦阿興春心一顫。
“不,不用了。”
他二十有五,向來木讷也不善言辭,和宮女一說話就容易臉紅。
很是純情。
福茉兒再接再厲:“拿着吧。”
像是有些急,抓過窦阿興的手就要将其塞給他。
窦阿興也急了,哆嗦着跳開,沿着牆根發足狂奔。
像是在逃命。
進展
福茉兒愣在原地, 很是心塞。
更心塞的是得知計劃失敗的香九。
回到庫房,兄妹二人倚在窗邊大眼瞪小眼,彼此沉默着。
福茉兒大大咧咧慣了,最先沉不住氣, 嘟囔幾聲, 把勾引過程娓娓道來。
香九屏吸凝神,将事體來來回回梳理了三遍, 覺得沒有任何纰漏。
又捏過福茉兒的臉, 左看看右看看。
言語道:“閉月羞花,沉魚落雁。”
沒毛病啊。
這等美色為何吸引不了窦阿興呢?
福茉兒打開香九的手,捧住被捏疼的臉:“哥,先說好了,我再不去勾引他了。”
太傷人自尊了。
她随口一句, 倒有點一語驚醒夢中人的意思。
香九猶如打了雞血, 啪的一拍手,叫了聲“媽呀”。
吓了福茉兒一大跳。
捂住就快跳出心口的小心髒:“哥, 你幹嘛呀。”
香九眼眸燃着光, 興奮道:“我想到了。”
“什麽。”
“窦阿興不喜歡女孩!”
福茉兒被這個想法震驚了!
是以,她從戰鬥一線撤退,把勾引窦阿興的光榮任務交給了香九。
說實話, 雖然香九是一位高素養的細作, 但平生還未幹過幾次正兒八經的任務。
大都是窩在雎鸠城裏享福。
勾引人,也是第一次。
但比福茉兒這半吊子要好。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标準。
經過上一次的教訓,香九決定為即将實施的第二次勾引, 設定一個主題——投懷送抱。
而福茉兒也沒閑着。
一有空就去皮庫四周溜達,成功摸索出了該處的工作流程。
這日是八月初十,窦阿興要去內務府收瑕疵貨,然後同皮庫裏的存貨一起運出西華門售賣。
他推着木板車,車轱辘嘎吱嘎吱的在甬道上悠悠的滾着。
香九就是在這時登了。
窦阿興推着木板車,她也推着木板車。
車上放着一筐筐大竹簍,裏頭裝滿了剛鍘下的荒草。
它們混着泥土,散發着潮濕的味道。
窦阿興老遠就瞅見這輛同款木板車,此道不算寬,兩車交彙時恐怕會有擦碰。
他不再往前,将車推到牆根邊緊貼着。
頗有風度的為香九讓道。
香九對他報以會心一笑,笑裏有感激,有腼腆。
眼神還帶了點欲說還休……
窦阿興算是認識她的。
曾經和皮庫的夥伴偶然路過辛者庫,夥伴朝門內一指,說:“看到那池邊刷恭桶的人沒?紫禁城有史以來長得最俊俏的太監。”
他好奇心起,眼珠子移過去……
恰遇香九擡臉擦汗。
頓時,驚為天人。
“多謝大哥。”香九道。
“不客氣。”窦阿興沒想到能在這遇見她。
想起上回自個兒那不正當的偷看,羞得無臉見人。
香九把車推近了許多,怕兩車有剮蹭,仔細着左右,徐徐往前推。
在與窦阿興擦肩而過時。
故意崴了下腳。
側身摔向窦阿興。
誓要把“投懷送抱”給貫徹落實了。
就在即将發生肢體接觸的關鍵時刻,窦阿興……閃身避開了。
香九的俊臉穩準狠的摔在了硬邦邦的青石路上。
腦袋都摔懵了。
眼冒金星,頭暈目眩。
窦阿興好心上前攙她起來:“你沒事吧。這處路太平,從這過時要小心。”
香九:你把老子接住屁事沒有!
她忍着臉頰的疼痛,扯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謝謝大哥提醒。”
窦阿興看直了眼,只嘆美人就是美人,假笑都如此風華絕代。
香九帶回來一沉重的消息:第二次任務失敗。
福茉兒戲谑道:“我看不是失敗這麽簡單。”
她指着香九臉頰上的傷,補刀道:“應該是慘敗。”
後兩個字她咬得格外衆。
香九表示想哭泣。
揚言要斷絕與她的兄妹關系。
福茉兒無所謂的聳聳肩,到前院打了桶井水端來,擰了帕子敷在香九的傷處。
以求消腫止痛。
“你輕點兒。”香九怕疼,嚷了聲。
“活該。”福茉開始翻舊賬,“你以為事情那般容易就能成吶,自己都顧不好,還幫端太嫔出頭,切!”
香九暗罵她小屁孩,屁事不懂。
福茉兒刀子嘴豆腐心,手上的力道真真輕了許多,語調也跟着放柔:“那接下來怎麽辦?”
繼續第三次勾引?
她覺得夠嗆。
那窦阿興純粹一木頭疙瘩,死不開竅。
再勾引千百次也不會上鈎。
“還不如手段硬氣些,把他給綁了,一頓胖揍,逼他把關于溫保的事都說出來。”
“你以為哥哥我不想?”香九咧咧嘴。
她是混江湖的,做事講究直來直往。
若非身處紫禁城,處處受桎梏,那夜發現溫保與他夜會時,就已經動手嚴刑逼供了
根本用不着如此大費周章!
福茉兒又怼她道:“你不是不想,是不敢!”
香九那叫一個窩火,恨不得拍案而起,跟她展示一套虎虎生風的拳法。
就在這時,一小宮女跑來支會她們,說是外頭有人找。
不會是皇主子派人來詢問工作進度吧。
香九怯生生的。
佯裝柔弱道:“茉兒,哥哥身受重傷,不适合見人,她代哥哥去吧。”
說着,哎喲哎喲哼唧兩聲。
福茉兒無情無義臉:“自己去。”
香九:嗚,虎落平陽被犬欺。
她深受打擊的去了。
邊走邊嘀咕,想不到我雎鸠城二城主也有今天。
到了院門口,喊道:“誰找我。”
一個偉岸如山的影子從旁冒出來:“是我。”
香九怔愣。
居然是窦阿興。
“還認得我不……”窦阿興抓抓後腦勺,臉帶羞澀。
香九一瞬入戲。
水汪汪的眼睛顯出三分疑惑,嘴唇翕動半晌:“你是……嗯……”
一陣費力的尬演後,用恍然大悟的語氣道:“是今日為我讓道的那位大哥吧!”
後半句的語調陡然揚了兩個八度,以表達“很高興見到你”的心情。
“……叫我窦阿興就成。”
香九:“原來是窦大哥。你找我何事呀?”
窦阿興實在太高太壯,香九與她說話,要費力的仰起臉。
姣好的面龐像盛開的花朵,向陽而生,剔透蓬勃。
窦阿興有片刻失神。
“我,我是為了……”
他手忙腳亂的從懷中掏出兩枚雞蛋,塞進香九手中,“還燙乎着呢,你用它在臉上滾一滾,能消腫散瘀。”
我這臉應該……冷敷吧。
香九把雞蛋收好:“謝謝窦大哥。”
她睜着那雙大眼,持續放電。
窦阿興腳心麻酥酥的,由下竄上頭皮,四肢也一起軟了。
呼吸亂糟糟的,告辭都來不及道一句,把頭一埋,小媳婦似的跑走了。
香九垮下嘴角,冷漠一哂。
為了表揚自己那出神入化的演技,回到庫房便把兩枚雞蛋剝了個幹淨。
一枚兩三口的吃下了肚,一枚用來逗福茉兒。
“剛才是哪個沒良心的損我來着?”
福茉兒看着那白嫩嫩的雞蛋,咽咽口水,谄媚的笑:“哥,我錯了。”
“錯哪了?”
“錯在小瞧你,以後,你說什麽我都聽。”
“乖。”香九對她的回答很滿意,慷慨的把雞蛋交于她。
福茉兒如獲至寶,吧唧吧唧吃的歡暢:“這窦阿興可真有本事,能弄到這等好吃食。”
“皮庫有油水撈呗,不像咱們辛者庫,頂多撈糞水。”
福茉兒:不倒我胃口你會死嗎?
“那他這算不算上勾了?”福茉兒問。
“當然,”香九毫不掩飾自己的得意,“也不看看哥哥我何等貌美。”
福茉兒:再美也只是個太監!
培養感情這事好比兩軍對壘,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窦阿興好不容易成了咬勾的魚,香九自然不能對他不聞不問。
拉着福茉兒商量給窦阿興送一回禮。
美名其曰,禮尚往來。
福茉兒犯了難,不知什麽樣的禮物能和雞蛋等價。
腦汁都快攪成漿糊了,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出了個馊主意:“哥,要不你今夜摸黑去禦膳房溜達一圈。”
運氣好的話,還能像上回那樣,找只燒雞什麽的。
到時候送給窦阿興,就算你和他的定情信物了。
香九嚴肅道:“不行不行。”
皇主子可說了,若再去禦膳房溜門撬鎖,她就剁了我爪子。
此女是個狠人。
惹不起惹不起。
“那我就沒轍了。”福茉兒一下蔫了。
香九卻還笑盈盈的,揉揉她發頂:“禦膳嘛還得去,不過要光明正大的去。”
紅杏出牆
所謂的光明正大, 就是給禦膳房的掌監塞銀子。
俗稱賄賂。
為此動用了藏在磚縫裏的福茉兒的嫁妝。
香九挑挑揀揀,挑了兩錠二十兩的雪花銀。
想了想,又挑了一只圓潤剔透的玉镯。
心肝俱疼的嘀咕:“破財消災。”
福茉兒:“啥玩意兒?哪來的災?”
皇主子剁我爪子的災呗。
香九搪塞道:“我是說,不知這些東西禦膳房的掌監看不看得上眼。”
“這些都是好東西, 但……”福茉兒欲言又止。
禦膳房是紫禁城內最能撈油水的地兒, 多少人擠破頭的想進去。
毫不誇張的說,在禦膳房當差, 基本等于發家致富, 走上人生巅峰。
這些人油水撈多了,都拿鼻孔看人。
不過,禮多人不怪,有錢不收他傻子啊!
而事實證明,這掌監就是傻子。
看着香九捧來到東西, 眼睛都不帶眨一下, 一看就是金銀山中撲騰過的人。
香九沒轍,挺直腰杆硬氣道:“您這是不給我面子, 還是不給我幹爹面子啊。”
掌監被她糊弄了, 問:“你幹爹哪位。”
“我香九的幹爹就一個。”
掌監一聽她名字,愣了。
這可是近來最炙手可熱的新星啊。與她有關的八卦滿天飛舞,層出不窮。
他那幹癟癟的老臉上綻放出了一堪比菊花的笑臉。
向伺候主子那般殷勤道:“您等着, 我這就給你弄些好酒好菜來。”
兩刻鐘後, 香九提着食盒跨進了皮庫的大門。
瞬間驚起一灘騷浪
太監宮女們再也顧不上手裏的活兒,全擠到窗邊抻着脖子張望她。
瞻仰這位大紅大紫之人的美麗容顏。
窦阿興在旮旯裏清點剛入庫的皮貨,見大家夥忽然躁動起來, 不由的擱下簿子和筆:“你們幹嘛呢?”
有人回頭沖他招手:“快來快來。”
窦阿興鬼使神差的上前幾步。
那人從人堆中抽身出來,把留出的空檔給了他。
窦阿興擠身進去。
他大高個子,目光不費吹灰之力的穿過衆人的頭頂,看向院中央那一抹倩生生的背影。
好像有點眼熟。
他一時想不起在哪見過。
就在這時那人轉身了。
一雙雪亮的眸子,燦若星辰。
一颦一笑,一舉手一投足都如乘風搖曳的粉桃,飽滿靈動,不失芳香與輕柔。
哇——
所有人都看癡了。
喟嘆她驚為天人。
但見她薄唇輕啓,脆生生的喊道:“阿興哥!”
窦阿興呆住了。
衆人向他投來或羨慕或嫉妒或暧昧的眼神。
窦阿興怪不好意思的,擠開他們,小跑着來到香九跟前。
“……香,香……你找我?”
香香?
香九的骨頭縫裏都冒雞皮疙瘩了,忍住嘴角的抽搐,做賣萌狀:“我來給你送晚膳呀。”
她揚了揚食盒。
隔着盒蓋窦阿興都能聞見那令人垂涎三尺的香味。
他驚喜道:“哪來的?”
“這你別管了,都是禦膳房的好吃食,上回你送我的雞蛋甚是好用。”
香九偏偏臉,示意他看:“散了腫,全好了,我特意來謝謝你。”
“不必客氣的——”
“我來都來了,這心意你就領了吧。”
窦阿興只好應下,正準備伸手去接時,香九道:“那我去慈寧花園等你。”
“……好。”
慈寧花園,顧名思義和慈寧宮沾邊,但并不相連,兩者之間隔了一條甬道。
按理說,太後十年前搬進慈寧宮,除了翻修大大小小的殿宇,以營造新主人新氣象之外,合該把慈寧花園也捯饬捯饬。
但是,木蘇嬈不準。
準确來說是木蘇嬈以新帝登基、國庫空虛為由,不準內務府撥錢。
太後當時氣得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卻要強顏歡笑,裝那心胸開闊。
一臉的“你是新帝,你說了算”。
她裝,木蘇嬈也裝。
一副母慈子孝,其樂融融。
木蘇嬈還許諾說,再等些時日一定幫母後了了這個心願。
這一等,就是十年。
太後死心了,知木蘇嬈在故意隔應她,便再也不提這茬了。
這地方也淪落為奴才們閑來逛一逛的地界。
香九進到一小涼亭裏,吹開石幾石凳上的枯葉和灰塵,将菜品一一擺上。
剛擺好呢,窦阿興就來了。
他像是怕香九等他等急了,步子邁得又快又大。額頭也全是汗。
從游廊上下來,踩着石徑進了亭子……
養心殿內,香爐寥寥。
木蘇嬈食過晚膳,仍覺得肚子空空,要了一份冰碗。
碗底是冰,冰上鎮着鮮胡桃、葡萄幹、棗泥糕和剛去了皮的果子。
五彩缤紛,很是好看。
她一小勺一小勺的舀着,惬意至極。
吃得興起時,井喜鑽進門簾,對她躬身道:“皇主子,事情有進展了。”
木蘇嬈讓他近前說話。
井喜照辦,接着道:“奴才這幾日都按你的吩咐跟着香九,她近來盯上了在皮庫當差的一叫窦阿興的人。”
随後開始詳說。
把香九的“蓄意勾引”說得繪聲繪色。
木蘇嬈的臉一陣白一陣青。
不禁感覺頭上有點綠……
雖說香九不是容洛,她愛勾搭誰就勾搭誰。
但是,她用容洛的臉去勾搭就不行。
你說說,要是那窦阿興起了色心,吧唧一口親在那張臉上,是不是就等于親了她的容洛!
如此一想,頭上綠得越發嚴重。
對香甜可口的冰碗也失去了興趣,小勺往炕桌上一扔。
不吃了!
井喜心道不好,懊惱方才說話不太委婉,直把香九的犧牲色相,說出了紅杏出牆之感。
再一看木蘇嬈那鐵青鐵青的臉色。
頓覺要完。
當然,“完”的是不是他,是香九。
只見木蘇嬈拍案而起,喊着南葉。
彼時南葉還在茶房裏督促宮女燒水泡茶,見一小太監急急忙忙的來找他,就知出了大事。
啥叫大事?
在他心中唯有皇主子龍顏大怒叫大事。
他抖着一身肥膘,甩着拂塵,跑進了養心殿。
木蘇嬈就站在西暖閣的門楣下,見南葉進來,斥道:“臉面挺大?叫朕等你!”
南葉趕緊給她跪了,一通求饒。
眼珠子卻拐了一道彎,黏上其身後的井喜。
師徒二人開始了“眉來眼去”的無聲交流。
南葉:皇主子咋了?
井喜:因為愛情。
南葉會意了,猜想此事又是因香小主而起
爬起來,笑嘻嘻的遞了只胳膊給木蘇嬈,扶着她出殿。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向井喜比了句嘴型:“香小主咋了?”
井喜同樣以口型回他:“紅杏出牆了。”
南葉:!!!
慈寧花園距離養心殿不遠,木蘇嬈借道啓祥宮,一直往南便到了。
因嫌銮轎太慢,她幹脆下轎自個走。
那步伐速度——堪稱低飛。
後頭一幫太監宮女追都追不及,特別苦了那些駝轎太監,十人中有一半閃了腰。
那你追我趕,氣勢洶洶的陣仗,頗有點去捉奸捉雙的意思。
俗話說沖動是魔鬼。
木蘇嬈眼下火氣重,南葉擔心她真和香九鬧起來不好看。
安慰她道:“井喜不懂事,回去奴才就教訓他那張嘴。”
“他那叫直言不諱,有何可教訓的!”
南葉賠笑,陪木蘇嬈在園內的寶相樓和含清齋找了一圈:“他不懂事,胡言亂語,傷了您和香小主的情分。”
木蘇嬈冷笑:“朕和她沒情分可言!”
邊說邊穿過一小方梅園,拐了幾道彎,遇見幾株許久不曾修剪過枝桠的枯梅樹,蹭了臉蛋。
疼得輕呼一聲。
忙擡手捂着。
南葉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兒,怕她破了相,到時候皇貴太妃又要傳他去受罰了。
他哎喲哎喲着,好似疼在自己的臉蛋上,且還不亞于當年的割蛋之疼。
好在木蘇嬈沒破皮,只蹭了幾絲紅印子。
斜楞南葉一眼:“大驚小怪。”
“……奴才這是在幫香小主心疼您呢。”
她才不心疼朕呢。木蘇嬈這般嘀咕道。
南葉聽了一耳朵:“您指定冤枉香小主了。”
以您的暴脾氣,她有賊心也沒賊膽啊。
跟着一擡頭,看見不遠處的小亭內,香九正與一身材偉岸的太監幹杯對飲。
那太監的嘴角像是沾了什麽東西,香九趨過身去,親手為他抹掉……
嘶——
南葉:打臉真香。
問罪
香九為窦阿興擦完嘴角後, 表情悻悻的,且還略帶嬌羞。
頗有點“猶抱琵琶半遮面”之感。
窦阿興是太監,但也是半個男人,看着香九這番俏麗模樣, 不由的心猿意馬。
眼裏飽含青澀的愛意, 怯怯的與之四目相接。
只這一瞬,周遭的天地甚至自己的一呼一吸都有淡淡的暧昧存在了。
多麽般配的一對啊。
南葉癡癡的望着他們。
忽聞耳邊嘎嘎嘎的磨牙聲。
這是……哪來的耗子。
南葉低下頭左右找尋一圈, 好半天都沒尋見耗子的身影, 估摸着是自己年紀大了,耳朵不好使。
可那聲音還在繼續,嘎嘎,嘎嘎,讓他頭皮發麻。擔心驚擾聖駕, 他想着請木蘇嬈移移駕。
這才發現“耗子”是木蘇嬈。
她的目光好像兩把錐子, 要把香九戳出兩個窟窿一般。
腮幫子因為咬牙切齒,有輕微的鼓動, 一下接一下。
“水性楊花!”她罵。
“見異思遷!”她又罵。
“搔首弄姿!”她還罵。
南葉頭一回知道紅杏出牆有這麽多的近義詞。
興許是她怒氣沖天、怨氣太甚, 與她隔着距離的香九猛地一抖。
背心騰出一股冷汗。
這是殺氣!
她無心再應付窦阿興,面容冷下來,眼珠似兩顆滾圓的珠子, 在眼眶中滾了一圈。
然就瞧見斜面的一株枯梅樹後……掩映着兩個人。
還是熟人。
皇主子和南葉。
我滴個乖乖。
皇主子咋來了, 難道是來監督她工作的?
真是一位操碎了心的帝王。
如此一想,香九便越發的水性楊花見異思遷搔首弄姿起來。
一口一個“阿興哥你吃菜”“阿興哥你喝酒”。
語調軟軟糯糯,是江南少女獨有的腔調。
那殷勤勁兒, 就差再跳一段露肩露大腿的豔舞了。
簡直沒眼看。
木蘇嬈的臉色有如今晚的夜空,黑壓壓一片。
一把推開南葉,作勢要喚人來捉拿“奸夫□□”。
“皇主子,不可不可啊。”南葉緊張道。
“香小主不過是和好友喝酒閑談罷了,您想多了。”
他以為,皇主子定是愛慘了香九,所以才連其身邊的一個朋友都無法容忍。
這就是傳說中的——占有欲。
木蘇嬈是女人亦是皇帝,感性與理性病重,不是那街頭巷尾的悍婦潑皮。
關鍵時刻,還是聽勸的,讓那理智占了上風。
繼續嘎嘎嘎的咬着牙。
一個轉身一個拂袖,走了。
那姿态,擡頭挺胸,昂首闊步,好不潇灑。
這種感覺咋說呢?
就像糟糠之妻遭遇丈夫抛棄,還硬要裝出一副“無所謂,原諒這世界所有的不對”的倔強模樣。
南葉看在眼裏,直嘆心酸。
心道九五至尊又如何,也不過是一個有七情有六欲的小女人罷了。
會笑會哭會怒會妒。
而那頭香九全然沒有任何覺悟,看着木蘇嬈漸漸遠去的背影,甚沒良心的長籲了一口氣。
終于走了,看來皇主子對我的表現很滿意。
回養心殿的路上,木蘇嬈依舊沒有乘轎,由南葉扶着,一步一挪,一步一挪。
然後重演了上次的患得患失。
“她追來了沒?”木蘇嬈問。
有了上回積累的經驗做基礎,南葉不費吹灰之力便知她問得是香九。
往後瞅了一眼:“……沒有。”
一柱香後。
木蘇嬈又問:“現在呢,追來了嗎?”
“……沒有。”
一刻鐘後。
“還沒來?”
“……快了,奴才已經隐約聽到她的腳步聲了。”
說着向跟在後頭的井喜打眼色,讓他趕緊去把香九拽來。
可別像上回那樣,任由木蘇嬈獨自生悶氣,最後遷怒整個養心殿。
那滋味,實在不好受。
井喜縮着脖子,以濃濃夜色為掩護,消失在了一衆奴才之中。
香九和窦阿興已經吃飽喝足。
他們都有些不勝酒力,雙頰醉得通紅。
各自迷夢着雙眼吹起牛皮。
你一句我一句。
井喜急慌慌的沖進亭子,拉起香九就走。
“怎麽了?”香九問。
井喜顧忌窦阿興,直把香九拽遠了些才道:“皇主子傳你呢,趕緊跟我走。”
他語速極快,像是火燒眉毛。
香九只好答應。
回身喊了向趴在桌邊睡着的窦阿興打了聲招呼後,這才跟井喜去了。
井喜許是在養心殿當差多年的緣故,性子雖溫吞,但辦事風風火火。
一邊飛跑一邊把香九當風筝一般扯着。
等追上木蘇嬈時,已經到了養心殿的地盤。
南葉伺候着木蘇嬈坐上炕,嘿嘿的笑:“您看看,奴才就說香小主牽挂着您呢,這不來了麽。”
木蘇嬈眸中平添兩分不易察覺的悅色。
依舊将唇抿成一條線。
“那奴才就宣她進來了?”
木蘇嬈一言不發,南葉當她默認。
無奈香九不争氣,醉醉醺醺的,進暖閣時被門檻磕了個踉跄,要不是南葉及時撈住她,她一準摔掉大門牙。
木蘇嬈率先發聲:“你還有臉來!”
這一記嬌嗔,和多日不見情郎的寂寞少女有一拼。
香九站定,紅撲撲的小臉堆滿疑惑。
不是你找我來的麽。
木蘇嬈繼續傲嬌着:“滾!”
香九:?
一來就滾嗎……
她思量着皇命難為,又思量着君心難測,打了個千道:“嗻。”
躬身退到門邊,麻溜的開滾了。
南葉和井喜驚呆了:好有個性啊!
木蘇嬈:“……”
“把人給朕抓回來!”
禦前侍衛們群起而攻之,三兩下就将香九制服,拖抹布似的将她拖回了暖閣。
香九懵圈了,吃力的從地上爬起身,規規矩矩的跪好。
木蘇嬈聞着她那一身酒味兒,皺了皺眉,鄙視她徒有一副容洛的好皮囊。
哼,她家容洛從沒有過如此的失态。
這般一捧一踩,心底的郁氣好多了。
吩咐南葉幫香九醒醒酒。
口氣甚是不好。
南葉多狡猾一狐貍啊,向來是看木蘇嬈的臉色行事。
當下香九一而再的惹怒木蘇嬈,這醒酒的方式定然不能太溫柔。
最好簡單粗暴。
于是他抓過茶壺,掀開茶蓋,将涼透的茶水潑了香九一臉。
香九登時醒了。
木蘇嬈登時怒了。
顧不得儀态尊卑,撲上去,卷着披帛為香九擦眉擦眼。
瞪着南葉道:“放肆!”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南葉方知自己辦壞了事,跪在一邊解釋道:“奴才幫香小主醒酒呢。”
順便幫您撒撒氣。
“那你也別往臉上潑啊。”這不變相潑我家容洛啊。
木蘇嬈越說越心疼。
捧住香九的臉蛋仔細打量着,焦急的問她:“可有傷着?”
這不是她們一次近距離接觸,上次她差點摔倒時,香九英雄救美抱過她……
眼下她們鼻尖抵鼻尖。
和上次一模一樣。
彼此靠得太近,甚至能從對方清澈的眼中看見自己又驚又羞的臉。
皆是一怔。
心跳加速的聲音震蕩耳膜。
木蘇嬈觸電般的收回手,偏開生了紅的臉。
香九亦好不到哪去,羞答答的落下頭,往後躲開了點。
可距離還是那般近。
近到一擡眼就能親上對方的唇。
南尴尬葉:我是不是又需要回避……
他一回生二回熟的向柱子那方挪去,偷偷摸摸,偷偷摸摸的。
生怕驚擾了這副和諧美好的畫面。
這時,木蘇嬈恢複神色,翩翩然的回炕上坐好。
整整衣袖,理理裙擺,仿佛剛才神魂缭亂的人不是她。
清了一嗓子,質問道:“誰給你的膽子向窦阿興使美人計的。”
香九嗫嚅着:“您之前沒說不行啊。”
“朕沒說你不會自個兒揣摩麽?”
女人心海底針,我揣摩個屁!
香九口是心非道:“是奴才的錯。”
木蘇嬈勉強接受她的認錯,趨身揪住她耳朵。
宣誓主權道:“從現在開始,你是朕的,不論做什麽都必須得到朕的允許。”
南葉激動得滿心粉紅泡泡:啊,霸道帝王好甜。
香九卻是不解風情:“……吃喝拉撒都如此嗎?”
木蘇嬈被噎了下,為了帝王尊嚴硬着頭皮道:“都要!”
香九把嘴癟得老高,滿滿當當的不願意。
可也唯有認命的答應下來。
當即請示道:“皇主子,明早辛者庫食米湯和饅頭,奴才可以吃嗎?”
“……可以。”
“奴才活計多,怕餓,饅頭可以多吃一個嗎?”
“……可以”
“米湯多水,奴才可能要多入兩次恭房……”
木蘇嬈手背青筋突突的跳:“你成心的是吧。”
是以第二天,辛者庫破天荒的沒有米湯,也沒有饅頭,而是——
細軟又筋道的疙瘩面雜醬面大刀面手擀面……
油氣十足,香氣撲鼻。
行動
對于辛者庫改善夥食這事, 福茉兒覺得有些奇怪,甚至有些莫名其妙。
他們這阿貓阿狗都要饒道走的地方,夥食居然直逼內務府……
唉,不管了, 先吃了再說。
她吸溜吸溜, 吃下了第三碗手擀面。
肚子脹得圓滾滾的,一手撐腰, 一手扶肚, 像個懷胎十月的婦人,一步一步笨拙的走着。
不光是她,所有辛者庫人都如此。
更有甚者吃得熱淚盈眶,吃得越多哭得越兇。
一邊吃一邊高喊皇恩浩蕩。
香九:“……”
他坦內人擠人,腳踩腳, 早已沒有她的地兒, 只好抱着碗去外頭,蹲在牆根邊吃着。
吃飽喝足的福茉兒正在這處揉肚消食, 打了個嗝, 問:“哥,你說這米湯饅頭怎麽突然變了呢?”
香.自戀.九:因為木蘇嬈愛上我了呗。
一聽我吃得是米湯饅頭她心疼,所以改善了辛者庫的夥食。
她這般一想, 覺得木蘇嬈除了脾氣臭點, 人品上還是有可圈可點之處的。
尤其還有……一肚子壞水。
當然,就帝王而言,這叫“心中自有乾坤在”。
昨夜, 香九将近日的行動進展,以及具體規劃盡數告知。
木蘇嬈眼皮都不帶眨一下的為她做出了新的指示——
張機設阱,請君入甕。
這是讓她陷害窦阿興呀!
香九是個有道德的細作,雖然看慣刀光劍影,但自小熟讀聖賢書,堅信應該以德服人、以禮待人。
她勾引窦阿興手段是下作,但對窦阿興沒有實質性的傷害,無非是想從他嘴裏套取有關溫保的秘密罷了。
并無害人之心吶。
于是不肯聽木蘇嬈的話。
木蘇嬈早已習慣她的忤逆,斜倚在迎手上,懶洋洋道:“四、合、院。”
香九撲上去抱住她的腿:“奴才謹遵聖谕。”
木蘇嬈就着這親昵的姿勢,戳她腦門:“你個見錢眼開的小東西。”
語氣無限寵溺。
南葉真真激動:請你們原地成親!!
但一回辛者庫,香九就後悔了。
內心天人交戰,罵自己財迷心竅。
可也沒理由再反悔,真要把木蘇嬈惹急了,她在紫禁城的日子就難上加難了。
她是個行動派,下定決心說幹就幹。
吃完最後一口面,喝下最後一口湯,連碗帶筷的塞給福茉兒。
屁颠颠的回了辛者庫。
将自己關在庫房內整整一天,修改原定計劃的同時,又為接下來可能遭遇的事情做出相應的戰略部署。
翌日,管事太監派她去清理吉祥缸。
缸有銅有鐵,滿宮上下共計三百零八口,平日都儲着清水,置放在不同的宮殿和角落。
以便遇火災時就地取材。
香九不樂意,把管事太監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
自打她被皇主子收了金絲楠木推糞車後,這厮就把髒活累活重新扣到她頭上。
一點愛心都沒有
等着吧。
等老子重獲聖寵……到時候拿鼻孔看你。
她在太和殿外的廣場上這般自言自語着,從水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