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唐溯走得不算快,在走下樓梯口之前略微縮了些身形,此刻身形較平日裏要瘦小幾分,任允帶給他的那套衣服自然就顯得大了些。
任允将唐溯帶進來的時候是白天,除了那幾個浣衣女和護院,以及樓內幾個負責打掃布置的下人和守衛閣樓的侍從,無人知道任允帶了個人進來,更何況唐溯進來時是那姑娘家模樣,此刻更是無人認出他。
唐溯對此很是滿意,同時也沒有放松警惕,耳畔捕捉着雜亂的腳步聲,察覺到有內力深厚者便低頭避開,以免多生事端。
很快,便到了他要找的地方。
唐溯停下腳步,看着那扇緊閉的房門,黎館各個房間的隔音效果都是極好的,但唐溯這種耳目靈敏的習武之人稍加用心便能聽清。
早在閣樓內,唐溯便是聽到了一個異常熟悉的聲音,細下一聽又覺得有七八分相像,卻又一時不能确定,便打算親自來确認。
此刻唐溯聽得見房內的聲音,粗略估計有十多人,其中應當有三位內力深厚的習武之人,剩下的都是女子。
房內時不時的傳來女子的嬌笑和柔柔的勸酒聲,偶爾有男子聲音夾雜其中。
唐溯有些猶豫,直到聽見一名男子熟悉的爽朗笑聲,眼底微微發亮,伸手就要推開那扇門。
可唐溯的手還沒有碰到那扇門,卻被另一只手捏住了手腕。
“沒見過的人,新來的嗎?”
唐溯眼神一冷,另一只手指間已捏住兩枚尖镖,卻是抿了抿唇,暗暗的收了起來。
不能用,容易惹麻煩。
這裏江湖人士衆多,內力強于他者也不在少數,一旦暴露行蹤,他去哪兒落腳?甚至有可能對蘇家莊那邊的計劃産生影響。
最重要的是,唐溯可沒有帶第二張□□!
Advertisement
唐溯立即卸了原本運轉的內力,僞裝成沒有內力的普通公子哥,看了那個人一眼,冷淡道:“松手。”
“嗯?還有點脾氣。”那人眼神迷蒙,面頰泛紅,顯然是個半醉的,瞧着唐溯眼生模樣又合他胃口,身上的衣服卻是明顯大了一圈,松松垮垮的,便是把人當做了黎館的公子哥。
唐溯心思靈巧得很,怎會看不出來這人誤會了他的身份?眉梢一挑笑起來,懶洋洋道:“你搞錯了,松手。”
任允站在不遠處,神态懶散的靠着一根柱子以防唐溯看見自己,笑容淡了幾分,眼底隐隐有殺意溢出。
但又看唐溯一派氣定神閑的模樣,便是隐忍不發,等着看唐溯如何應對。
那人并不松手,還要說些什麽,唐溯卻是沒耐性了,看着沒有人注意這裏,反手一記手刀砍在了那人脖子上。
力道恰當,位置準确,行動迅速,一看就是幹慣了這種事的。
那人內力的确不淺,是個不錯的練家子,可半醉的情況加上完全沒有防備,自然是被唐溯輕松放倒,安放在走廊一側。
反正黎館喝高了醉倒的人不在少數。
解決完這個小小的意外,唐溯這才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任允也從柱子後面走出,走向那扇門,冷淡的看了一眼被唐溯打暈的那個人。
一手捧清酒的妖嬈女子正要進門,看見門口的任允登時臉色一變,匆匆忙忙的行禮,嬌柔道:“見過主上。”
任允看着女子,冷淡道:“讓人把他丢出去。”
黎館內的人心思皆是靈巧得很,那女子一聽,又看見了旁邊昏迷不醒的人,立刻颔首應道:“是。”随後便是匆匆忙忙的離去,帶了兩個侍衛來,幹脆利落的将那人扔了出去。
任允靜靜地立在門口,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
唐溯剛剛推門而入,那幾個人并沒有在意,只當是送酒水的美人回來了,擡頭一看卻是一名男子,其中一個人醉的不輕,晃了晃手,大着舌頭道:“出,出去……不要男的。”
唐溯:……
老子這個易容有那麽像出來賣的嗎?!
一次就算了還來第二次!
唐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目光迅速掃過屋內衆人,卻是沒看見自己要找的人,眼底的光輝暗了幾分,正準備走出去,一個青年笑吟吟道:“來,再喝。”
那聲音溫柔似水,卻是宛若一道驚雷在唐溯耳畔炸開,唐溯快步走了過去看着人。
那青年比起其他兩個人不知道清醒多少,半分醉意也無,只是時不時輕笑着舉杯與另外兩人共飲,兩名身形妖嬈面容姣好的身着薄紗衣的女子乖順的坐在他身側,一人為他斟酒,另一個人以纖纖玉指拈起晶瑩剔透的葡萄喂進青年嘴裏。
青年眉梢一挑,笑盈盈的看着唐溯,柔聲道:“我們沒有喚過小倌,你走錯了。”
“……”唐溯嘴角一抽,冷聲道,“司北溫。”
那美姬正将一口醇酒送入青年口中,唐溯冷不防扔出一句話,青年登時一驚,一口酒嗆在了嗓子裏,咳得滿臉通紅。
唐溯看着青年這反應,冷笑一聲,伸手揪住青年衣服就扯了過來,聲音隐隐發顫:“你果然沒死。”
司北溫,或者說是朗黎,一臉錯愕的看着唐溯,随後面色微沉,笑盈盈的拿開唐溯的手,對那幾個美姬使了個眼色,那幾個美姬嬌笑着哄拉着那兩個醉得不行的人走了出去,卻是撞上了推門而入的任允,那幾個美姬慌忙一禮,得到任允的回應後,這才匆匆忙忙領着另外兩個人離開。
任允只踏入一步,冷淡的瞟了一眼暗處,道:“清理四周。”
暗處人影一動,随即消失。
任允看着唐溯,走了進去,關上了門。
朗黎看見任允走進來,收起笑容,沉穩的拂袖一禮:“見過主上。”
唐溯看了一眼任允,又看了一眼朗黎,冷哼一聲,伸手往朗黎臉上摸去,瞬息間撕下了朗黎臉上的□□。
朗黎驚得後退了好幾步,眼神複雜的看着唐溯。
唐溯瞥了他一眼,從容不迫的摸去自己臉上易容所用的脂膏,恢複了平日的身形,看着朗黎冷聲道:“師兄不認得我了?”
“……小唐溯?!”朗黎看見唐溯的臉,依稀看得出與從前幾分相似模樣,聽得一聲師兄愈發錯愕,又看到唐溯頭上的發帶,這才敢确定唐溯的身份,一聲幼年喚習慣了的小唐溯脫口而出,卻是立刻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不禁打了個冷戰,小心翼翼的看向門口的任允,吞了口唾沫默默地縮了縮。
好重的殺氣……
任允眼眸彎起,笑容溫柔似春水,幽藍眼底卻似乎蘊着一團流動的黑雲,兩步走到唐溯身後,半倚半抱着唐溯,柔聲道:“小祖宗,你這麽着急下來,是來找他?”
朗黎完全搞不清楚任允為什麽突然對他有這麽重的殺意,但危險的氣息實實在在的讓他感受到了,默默地又往後面退了一步。
“啊?”唐溯懶洋洋的側過頭看着任允,“不是讓你別跟着我嗎?”
任允抱着唐溯的手微微收緊幾分,眼神愈發溫柔,聲音裏似乎也帶上了幾分笑意:“你不讓我跟着,是因為要見他嗎?”
朗黎這下好像明白了幾分,背心一陣陣冒冷汗,喉結微動幾乎是驚恐的看着自己曾經的師弟。
唐溯被任允這一身殺氣激得一抖,這才從自己師兄死而複生的巨大驚喜中恢複過來,察覺到任允情緒不太對勁,擡手伸出兩指夾住任允面頰上一塊肉往外扯,翻了個白眼,懶洋洋道:“鬧啥啊,亂吃飛醋好玩嗎?”
任允似乎是沒料到唐溯這個舉動,微微一怔,随後笑意更甚,一身殺氣頓時散了大半,柔聲道:“你知道?”
“酸得都能泡菜了,還有那麽重的殺氣。”唐溯拍了拍任允發頂,“松手,我有事情要做。”
任允嗯了一聲,聽話的松手,拉着唐溯落座一旁,笑着看了一眼朗黎。
朗黎立刻規規矩矩的坐在唐溯對面。
唐溯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朗黎,又看向任允,沉吟片刻道:“師兄,你既然沒死,為何不回唐門?”
“……咳,”朗黎默默地看了一眼任允,琢磨着自己怎麽說才好,片刻後才慢悠悠道,“一是因為本身我在唐門也學不到什麽了,也煩了整日刀口舔血的日子,二是……受了恩,得回報。”
唐溯微微颔首,又道:“你喊他主上?”
朗黎一愣,随後不假思索道:“當年我遭人暗算墜下山崖,碰巧被主上所救,便做了他的手下。”
唐溯若有所思,看了一眼任允,慢悠悠道:“所以……你到底是誰?”
“欸,師弟你不……”朗黎剛剛想說些什麽,任允一個淩厲的眼刀丢了過去,朗黎默默地把後半句話吞回了肚子裏,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又道,“你不應該在唐門嗎,為何在此處?”
雖然他明明白白知道緣由,魔頭唐溯揚言屠滅蘇家莊的消息在黃昏前就傳開了,可若不說些什麽轉移話題,任允怕是回頭會弄死他……
唐溯也不啰嗦,簡潔明了的給朗黎說清楚了事情的緣由。
朗黎略微颔首,笑着調侃道:“人都長這麽大了,惹事的本事也大了不少啊?”
“啧,師兄你又笑我。”唐溯撇了撇嘴。
任允看着唐溯和朗黎聊得高興,一時間也沒插嘴,只是安安靜靜的坐在一邊,時不時遞一杯酒給唐溯潤潤嗓子,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朗黎。
改日問問他唐溯以前的事情好了……
寒星點點,夜色如墨。
羅棣衡已在蘇家莊備下了層層包圍,只等過兩日讓那些頑固人士悉數離去,便可立即動手。
方文睿定下的客棧與武林盟所住地方相隔甚遠,即使蘇家莊現在除了武林之人外空無一人,但也不好占據他人房屋。
畢竟正人君子的名頭還得維持。
一直跟着方文睿的那個男子依舊規規矩矩的跟着方文睿,冷漠的在方文睿不遠處打下地鋪。
方文睿已經解了外衫,墨發随意披散在肩頭,僅着一身雪白內衫,一雙含情眼眸微微彎起,看着那個坐在地鋪上的人,懶洋洋道:“林戚,你跟着我已經快五年了吧?”
林戚微微颔首,冷聲道:“是。”
“時間過得真快,”方文睿懶懶散散的赤腳走下床,與打地鋪的林戚擦肩而過,卻看也不看林戚一眼,徑直走到桌邊,端起那杯殘餘的茶水喝盡,似是感慨的幽幽道,“已經到這個時候了。”
林戚顯然是異常反感方文睿,只是冷淡的嗯了一聲。
方文睿也不惱,依舊笑吟吟的,慢慢的轉過頭看着林戚,手上拿着那個粗糙的瓷杯,指腹摩挲着杯沿,柔聲道:“本來還應該再遲一些的,誰知道武林盟要蘇少爺的命呢?方某人又是那般傾心于蘇少爺,只好如此了。”
語畢,方文睿那含着一腔柔情蜜意的笑眼登時被冰冷的殺意覆蓋,笑着将茶盞摔落在地,清脆的茶盞破裂聲仿佛是地府無常的勾魂聲,緊接着屋外隐隐傳來不清楚的悶哼,像是有人被捂住了嘴,想要呼喊又呼喊不得,随後是幾聲重物墜地的悶響。
林戚心下一驚,迅速反應過來,手往懷中一掏,緊接着往空中一揮,對着方文睿撒出一把迷沙,頃刻間身形化作一道虛影,轉頭就以極快的速度往門外沖去。
方文睿輕笑一聲,閉上眼睛,耳畔捕捉到林戚發出來的聲響,身形劃出一道雪白的曲線,瞬息間穿過漫天迷沙,那骨骼修長、皮肉勻稱白皙的手此刻隐隐泛着不詳的青黑,不到樓梯口就追上了林戚,骨節分明的手擒住了林戚的肩膀。
只聽一陣讓人頭皮發麻的脆響,林戚的肩膀肉眼可見的迅速塌下去一塊,皮肉盡數化為一灘腐臭烏黑的漿狀物,肩膀衣物破碎成片,看得見裏面碎裂的白骨。
林戚臉色頓時慘白,還沒來得及痛呼出聲,方文睿另一只手并指為刃,一聲悶響後,洞穿了林戚的心口。
不過幾息之間,林戚已沒了性命。
方文睿依舊帶着那宛若纨绔公子哥一般的浮浪笑意,慢慢的把沾滿血肉的手從林戚胸膛中抽出,看了一眼沾着碎肉的手,毫不在意的甩了甩手。
林戚的身體無力的倒在地上。
兩個身形一般高大的青年走了上來,似乎是沒看見林戚的屍體一樣,一掀衣擺對着方文睿抱拳下跪,低聲道:“門主,外側釘子已全部殺了,沒有遺漏。”
“做得很好,繼續按計劃行事。”方文睿笑道,“記得手腳要幹淨。”
“是。”兩人鄭重的應了一聲,幹脆利落的擡起林戚的屍體下去了。
方文睿淡然的走回了房,這才有些苦惱的看着自己內衫上沾着的斑斑血跡和手上和着血的碎肉,嘆了口氣,重新走出去,到了客棧的後院找到水缸,洗淨手上污漬,又搬了兩桶涼水上去倒進浴桶裏,一掌打在浴桶桶壁上,只見桶中的水随着方文睿的動作登時翻騰出熱氣,室內白霧氤氲。
方文睿從容不迫的褪盡衣衫,手往旁邊一伸,床上一個錦囊布袋驟然飛入他手中,随意的解開了袋口繩子,方文睿将裏面的東西倒進浴桶裏。
是去味的藥草。
随後方文睿才将自己浸入水中,洗去身上染着的淡淡血腥氣味。
乾坤門宗門。
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正不住的打着哈欠,一幅困倦得不行的樣子,眼前突然出現一個巨大的黑影,登時吓得不輕,定睛一看發現是烏爾斯,這才松了口氣,道:“陸大人不是跟着門主去武林盟會了嗎?怎麽回來了也不說一聲,我們好準備接風洗塵的東西。”
“……門主讓我回來辦事。”烏爾斯老老實實道,一雙宛若翡翠一樣好看的眼睛冰冷的看着男子。
中年男子被這眼神盯得心裏發毛,勉強笑了笑打開了門:“是屬下多嘴了,請陸大人……”
男子話還沒說完,只覺背後一陣讓人恐懼的殺氣襲來,猛的轉過頭,眼眸裏映着銀月一般的彎刀以及一雙像是狼一樣碧綠的眼睛,那是他死前最後看到的東西。
烏爾斯揮了一下彎刀,刀刃上的血化作一串紅豆似的珠子飛落。
幾個躲在暗處的乾坤門門生迅速的将中年男子的屍體擡走準備處理幹淨。
烏爾斯從懷中拿出一張紙,上面密密麻麻的寫滿了人名,半數已粘上了黑紅的印記,随後烏爾斯蹲下身子,慢慢的用手指沾了些地上的血,按在了中年男子對應的名字上。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藏求評論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