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先前急吼吼跟着柳君則跑進蘇府的一些江湖人士當時就悉數被白淇客客氣氣的請了回去,說大少爺的病發得急,府中正忙,無暇招待,鄭重的謝過這些人對大少爺的關心。
白淇當時說得有理有據,并适宜的表達了對諸位俠士的歉意,而那些人本就是受過蘇家莊救濟的人,白淇的話在蘇府還是有些分量的,只得作罷,臨走前反複說如果有幫得上忙的地方盡管說,算是報答蘇家莊的恩情。
距離蘇長留突發舊疾,已過兩日。
這武林盟會的最後幾日,便是各大門派讓自己的得意門生,與其餘各派的互相友好切磋。
昆侖派本應派柳君則上場,但江湖人士皆知柳君則與蘇長留為自幼相識的至交摯友,蘇長留這一要命舊疾突發……
柳君則的師父,也就是昆侖派掌門人更是深知自己的徒弟此時是斷然無心比試的,于是乎便是派了另一位弟子代替柳君則。
一場盟會而已,何須如此在意?
此刻日頭正高,蘇家莊後山的武林盟會正舉辦得如火如荼。
蘇府內,卻是另一番光景。
墨遲生眼下有一線青黑,滿臉疲憊神色,掌心裏靜靜地躺着一顆櫻桃大小的漆黑藥丸,遞到蘇長留面前,道:“吃下去,能讓你三日內模樣和舊疾複發時相似,記得裝得像一點。”
蘇長留微微颔首,接過墨遲生手裏的藥丸就着溫水吞了下去,安靜的在床上躺好。
唐溯昨夜睡得極早,現在活蹦亂跳的,像個精力過剩的頑童,看着幾個站在他面前的護院笑嘻嘻的一抱拳,道:“勞幾位小哥受點兒罪,事情已經說清楚了,可別記恨我啊!”
幾個護院都是模樣周正的青年,此刻齊刷刷一搖頭,道:“不會的唐公子,請!”
“做戲嘛,就要做全套。”唐溯手往腰後一摸,薄如蟬翼的短刀在手裏轉了兩個圈兒,寒光凜凜,狹長眼眸微微眯起,唇角勾起一抹昳麗又危險的笑意,“來!我幫清宴試試看你們幾個夠不夠格!”
幾個護院面面相觑,随後便是拿起了自己的武器,襲向唐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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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護院的武功本就不甚高強,唐溯不消多時便是輕松解決,刺傷了他們肩膀,弄脫臼了兩個人的手臂,往幾人臉上又來了兩拳,又乒乒乓乓的往院子裏亂砸一通,作出有過一場激戰的樣子。
随後按照既定的規劃,唐溯身形一閃到了蘇長留卧房門口,狠狠地一腳踹開了房門。
柳君則裂風驟然出鞘,與唐溯的短刀兵刃相接,頓時金石作響,嗡鳴聲震得人耳膜發疼。
墨遲生靜靜地坐在蘇長留床邊,看着唐溯和柳君則打了出去,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昨個兒熬夜做藥,困死人了。
不過該辦的事情,還是得辦。
墨遲生看着已經呈現病容的蘇長留,伸手幫人掖好被子,懶懶散散的走了出去,二指置于唇邊,一聲尖銳的哨聲響徹雲霄。
巨鷹回應以鷹嘯,展開了翅膀飛到了墨遲生身邊。
柳君則和唐溯一路往蘇府外面打,所過之處無不飛沙走石一片,瓦礫亂飛,真氣四蕩,時不時還有唐溯的飛镖落出。
唐溯身法詭秘,恍若鬼影,柳君則身法極快,像是一道夾雜着風雪的勁風一般,緊緊的跟着唐溯。
二人一路打到了蘇府大門口,墨遲生腳踏巨鷹掠過兩人頭頂,唐溯和柳君則交換了一下眼神,同時落在房檐上,驟然掌心聚氣襲向對方,掌心相接,內力相撞,二人皆是被震得往後飛去。
柳君則落在了蘇府內,唐溯落在了蘇府外,眼神陰沉,喉間滾出兩聲悶笑,喊道:“蘇長留!你等着你醒了!給那些百姓收屍吧!”
随後,唐溯身形一轉,眼底映入血色,看着離蘇府最近的一座小院子——說是這兩年剛來的人家,實際上武林盟的釘子,嗤笑一聲。
很好,最近的武林盟釘子,就拿你開刀好了。
墨遲生踏着巨鷹在蘇家莊內轉了一圈兒,巨鷹的鷹嘯響徹了蘇家莊的各個角落,被安插在要道口的釘子聽聞鷹嘯,擡頭一看錯愕不已,江湖鬼醫墨遲生?他怎麽來蘇家莊了?
得到通知的百姓聽聞鷹嘯,便是拖家帶口的開始四處奔走,有的還大喊着:“殺人了啊!快逃命啊!往渡口跑!往渡口跑!”
唐溯一手拖着一具血淋淋的屍體,昳麗的臉上沾着幾點血跡,笑嘻嘻的在路上走着,瞅着遠處一片人跑遠,扔掉手裏的屍體擦了擦臉,眼梢一彎笑得更甜,卻是讓藏在暗處的一個釘子生生的打了個寒顫。
随後,唐溯往他那邊瞟了一眼,語調輕快得像是在唱着什麽童謠:“看看我發現了什麽?”
一個不要命的人。
那人吓得雙腿發軟,唐溯扔下的兩具身體正是他的同僚。
屍體已經千瘡百孔,此刻屍體那七竅流血面目驚恐的臉正望着他這邊,瞪大的眼睛幾乎要滾出眼眶,張着嘴似乎是在發出無聲絕望的慘叫。
唐溯手裏轉着染血的刀一步一步的往那邊走過去,微微歪了歪腦袋,展顏一笑,灑滿碎星的美目裏頓時熠熠生輝,柔聲道:“不出來玩玩嘛?”
“啊——!”那人驚恐萬分,絕望的哀嚎了一聲手腳并用從地上飛快的爬起來,拼了命的往反方向跑。
惡鬼!惡鬼!
唐溯笑嘻嘻的看着他跑,三枚毒镖落入掌心,瞬息便是飛出襲向那人背心。
那人沒跑出幾步便是聽得一陣皮肉破開之聲,緊接着背心劇痛,眼前陣陣發黑,腳下一軟口吐黑血倒了下去。
這次可不是什麽玩玩的□□,見血封喉。
唐溯看了看腳邊兩具死狀凄慘的屍體,琢磨了一下,拖起了較輕的一個,繼續往前面走。
還是得吓唬吓唬人嘛,那人長那麽重幹嘛,剛剛拖過來累死爺爺了。
嗯……應該快了吧?
抓緊時間,多砍點兒釘子。
唐溯這樣想着,眼神一凜,慢慢的收緊了拽着那人衣領的手,腳底驀然生風,身後屍體被地面磨得血肉模糊,留下一條一尺多寬的,斷斷續續的血路。
在那兩側平靜而美好的黑瓦白牆小院子的映襯下,分外可怖。
蘇家莊西南方向的碼頭此刻熱鬧得很。
“這是怎麽回事?”商船上探出一個腦袋,沖着碼頭上亂糟糟的百姓大喊,“各位鄉親怎麽了?”
碼頭上那些負責看守的武林盟釘子顯然沒有料到這情況,一時間手忙腳亂,不知所措,只能把那些想往外面走的百姓攔着。
“小哥,小哥你別攔着啊!”一名面容溫婉的婦女正抱着一個孩子,哭着對那攔住她去路的青年道,“唐溯揚言要屠盡蘇家莊,你不能不讓我們逃命啊!”
那青年聽見唐溯名字,只覺得背脊一涼,又聽唐溯要屠盡蘇家莊,心下猶豫。
那魔頭如果真的說了這話,這些百姓留在蘇家莊必死無疑,可盟主那邊嚴令他們把守好碼頭,不能讓百姓出去,雖然不知緣由,但盟主的命令定是不能違背的,只是這些百姓……
那婦人一看青年猶豫,竟是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哭道:“小哥,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你就眼睜睜的看着我們被殺嗎!”
那青年一驚,慌忙要把人拉起來,婦人卻是死活不起,抱着孩子一直哭喊:“再不走那人就要來了啊!”
那青年急得額頭上直冒汗,想着要去給盟主報個信再做定奪,卻是聽見什麽重物落地的聲音。
幾具血淋淋的屍體被扔在了不遠處,身上傷口縱橫,隐約可見白骨,內髒淅淅瀝瀝緩慢的流出身體,皆是面目扭曲可怖模樣,像是死前遭受了什麽極為慘烈的折磨。
“原來都跑這兒來了。”
唐溯笑吟吟的站在那裏,一襲月白錦繡衣衫血跡斑斑,像是在一片純淨之地開出了帶着屍骸腐臭的劇毒的花。
白淨的面容上沾着血污,卻依舊帶着平日裏那好看的笑,眼底卻是透着血色,像是餓急了後見了血的野獸的眼睛,整個人如同剛剛從阿鼻地獄爬出來的鬼煞。
還滴着血的短刀握在唐溯手裏。
那青年大駭,百姓看見唐溯這副模樣先是一怔,随後瘋了一樣湧上碼頭口。
商船上的人早已放下了踏板,百姓一窩蜂的湧入商船,那幾個守碼頭的釘子看見唐溯懵了片刻,反應過來的時候哪兒還來得及攔?
一個商船滿了即刻開走,另一個商船接了上來,上面的人對着那些還想攔的釘子大喊:“你們幹嘛攔着人逃命啊!快跑啊!不要命了?!”
“跑?”唐溯笑嘻嘻的歪了歪腦袋,“你們覺得跑得掉?”
青年心道不好,長劍出鞘,唐溯卻是一躍而起掠過他頭頂,手中短刀寒光一閃,直襲碼頭上還沒有上船的百姓!
“快攔住他!”
青年大吼,正猶豫要不要阻攔百姓的幾個人看見唐溯襲來立即拔出武器,一人身法較快,身形一閃迎了上去手中匕首頃刻死死的架住唐溯短刀,阻止他繼續往前。
唐溯眉梢一挑,笑得更加甜了,那人只覺得心底一寒,好像有一條毒蛇爬上了自己的脖子,随時準備咬一口送他進入黃泉。
唐溯帶着笑意的語調溫柔得像是對心上人的甜蜜呢喃:“攔我的路?不要命了嗎。”
剩下的百姓早已一并湧入商船內。
那人一愕,還沒來得及反應,只聽耳畔同伴的呼喊聲,卻是聽不清在喊什麽,胸膛似乎有什麽東西流了出來,愣愣的低頭一看,三枚尖镖已經刺穿了心口,鮮血湧出。
唐溯收了短刀,一腳踹在那人心口,将他踹進那碧色的,極深的河裏,巨大的白色水花激起,夾雜着鮮紅的顏色。
眼看着同伴死了,剩下的人頓時又驚又怒,拿着武器嘶吼着不顧一切的就要殺了唐溯為同伴報仇,卻只是在頃刻間白白的丢了性命,臨死前對着唐溯歇斯底裏的怒吼——
“唐溯!你不得好死!”
那個離唐溯最遠的青年還算冷靜看見同伴悉數被殺,一時間顧不得其他,用盡全力往武林盟會的方向飛奔。
唐溯也沒打算管他,踢開腳邊的一具死死抓着他腳踝的屍體,擦了擦臉上混合着汗水的血,伸了個懶腰,松了口氣。
總算……好了。
接下來就沒我的事了,抓緊時間跑路……
唐溯不管河上一片腥臭血污,縱身跳上河面,足尖點水,沿着河尋到了一艘備好的烏篷船,落在上面褪下一身血污衣服,又尋了個淺灘洗幹淨身上的血污,解了發帶小心的收好,鑽進了烏篷船的船艙裏。
片刻後,只見一個模樣清秀可人的,約摸十五六歲的,穿着一襲青色衣裙的嬌俏少女鑽了出來,笨手笨腳的拿起了船蒿,将船往百花城方向劃去。
那青年一路狂奔,幾乎力竭,跑到了武林盟會那後山上,推開了高臺下面的守衛,直奔羅棣衡的面前,噗通一聲跪下,已是氣喘不已,斷斷續續道:“盟……盟主……唐溯,唐溯揚言要……屠蘇家莊……百姓,已經全跑了……守碼頭的兄弟攔不住……被唐溯全……殺了……”
羅棣衡猛的站起來,看着那個青年冷聲道:“全跑了?”
“不……還有幾個跑得慢的人被唐溯殺了……活着的都跑了……”
羅棣衡頓時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原定的計劃不過這兩日便要實施,卻是突生如此變故,實在是讓人頭疼。
“真是讓人頭疼。”方文睿不知何時走上來了,應當是聽完了這一番話,笑吟吟的看着羅棣衡,“盟主,突然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實在是添了不少麻煩。”
“方文睿。”羅棣衡冷聲道,“你計劃落空的事情我還沒找你算賬,莫要在此多嘴多舌。”
“屬下辦事不力,自當提頭來見,只是現在斷不是時候。”方文睿笑意依舊,“蘇少爺現下已經病倒,方某人再怎麽說,也是舍不得看美人受苦,現下備用計劃不能用了,盟主打算何時動手,奪取蘇家莊?”
羅棣衡不語,只是重新坐下來眉頭緊鎖。
備用計劃沒了,成功的幾率就少了三成多,蘇長留現下正病重,應該過兩日才會醒來,那時逼他解了蘇家莊,交出那琴譜,才是最好的時候。
這兩日得讓武林盟會結束,讓那些頑固的門派先走才是。
方文睿笑吟吟的坐在一邊,翹着腿一晃一晃的,悠閑自在的很,眼底卻是隐隐約約浮現着一絲陰霾。
蘇長留突發舊疾,應當本就是在武林盟的安排之內,雖和武林盟告訴他的有所不同,但目的大體無異,武林盟說是想要逼蘇長留出手傷人,那人會自傷裝作蘇長留所傷,再以此拿捏蘇家莊。
但若是蘇長留拒不接受挑戰,那便是落空,以蘇長留的性子,本就不應拒絕,雖看上去溫儒至極,骨子裏的傲氣可是很明顯的,不懼任何挑戰,若是拒絕了,雖能從體弱多病遵從醫囑解釋,但和蘇長留走得稍近的方文睿便會多多少少落下嫌疑。
武林盟那邊一直覺得方文睿只是個空有一身詭異武功的纨绔子弟,此番不嚴謹的試探被方文睿細下一想看出了端倪,琢磨了一下,遞給了蘇長留假的消息。
說若是不接受挑戰,武林盟便會以不守規矩拿捏蘇家莊,安下釘子。
以此騙得蘇長留應戰,洗淨武林盟對他的疑心。
他只是再推了一把,以防萬一而已。
只是這一招險棋……着實讓人有些心疼了。
方文睿又喝了口茶,指腹摩挲着杯沿,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卻是苦澀萬分。
不知蘇少爺……現在如何了。
“下手真是狠啊……”墨遲生慢悠悠的給幾個護院上藥,感嘆道,伸手抓住一人脫臼的手臂,一拉一轉,只聽一聲骨頭脆響,那護院疼得差點哭出來,好在手臂是接上了。
柳君則靜靜地站在蘇長留房門口,恍若一尊披着光華的神像,看着墨遲生給護院上藥,淡然道:“白淇已經去給武林盟訴苦了,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有人來。”
墨遲生嗯了一聲,給護院包紮好肩頭的傷口,回道:“這事兒一傳出去,唐溯估計拉的仇恨會更多,不過沒人抓得住他,倒是暫且不必擔心。”
“這樣的話,武林盟若想對付蘇家莊,便只有一個選擇,在他們眼裏應當是大好機會。”柳君則道,冰雪凝成的指尖滑過腰側裂風,“以保護清宴安危的名義,包圍蘇家莊。”
“定會先遣散一些性子倔強的門派,再做他們那腌臜勾當。”墨遲生笑道,“到時候,就由我去把那些掌門人一一接來,看武林盟如何下得了臺。”
柳君則微微颔首:“我也得假意離開,若我在此,武林盟也不會輕易動手。”
墨遲生慢悠悠道:“那是自然,你在這裏,就等于昆侖派的掌門人在這裏,得罪你,可不是武林盟想做的。”
昆侖派掌門人在江湖上可是出了名的護短,更何況柳君則做派一向是嚴格按照昆侖派的規矩。
“現在咱們可以歇歇了。”墨遲生打了個哈欠,“養精蓄銳,等時機成熟。”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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