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因突如其來的這場暴雨,武林盟會暫停了一天。
不用跟着蘇長留規規矩矩的在高臺上坐一整天,唐溯本應該是很高興的,現在卻是繃着一張臉飛快的穿梭在蘇府的長廊上。
蘇府的仆人對唐溯可是熟得很,平日裏這唐溯整日挂着笑,你遇見他說不準就被扯着笑嘻嘻的說上什麽好玩的事情,逗得你笑得停不下來,他自己也笑嘻嘻的。
除了上次唐汜柳來的那次,也沒見着過唐溯生氣,今兒個可真是稀奇,不過這模樣怎麽像是鬧脾氣的小孩兒似的?
“祖宗,祖宗你慢點!”任允急匆匆的跟在唐溯身後,看着唐溯走得飛快,不由無奈,臉上卻是笑着的,一雙幽藍眼眸此刻柔得像是要人生生的溺斃在裏面一樣。
唐溯聽見任允的聲音,背脊一僵,咬了咬牙,走得更快了,心裏罵罵咧咧個不停。
媽的我剛剛做了什麽啊?!
要走就走關老子屁事啊!
……好想揍死這個混賬東西啊!
唐溯下意識一模腰側短刀,卻是摸了個空,忽而想起當時被打掉在了房裏,跑出去的時候整個腦子都被任允那一出轟成了糨糊只想着快點跑,哪兒還記得刀?
……好氣啊。
任允見唐溯打定主意不理他,也不急,反正這祖宗應該是跑不掉的,确定了不是自個兒單相思,現在心情好的很。
唐溯聽着後面執着的腳步聲,一咬牙側頭過去瞪了人一眼,道:“你他媽屬狗皮膏藥的嗎?”
“嗯。”任允笑道。
唐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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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怎麽沒發現這人比我不要臉?
唐溯深吸一口氣,一種深深的無力感蔓延全身,繃着臉往蘇長留的卧房走去,打也打不過,罵又不頂用,憋屈。
說起來……也不知道清宴現在怎麽樣了?
這樣想着,唐溯不過多時便是到了蘇長留卧房門口,估摸着清宴可能還在昏睡,便是輕手輕腳的推開了門,鬼頭鬼腦的往裏面看,卻沒看見應該坐在桌邊的墨遲生。
唐溯心裏嘀咕,子佩不是說來他先看看清宴的病症嗎?怎麽不在啊?
随後唐溯放輕了腳步,貓一樣的走了進去,任允在唐溯關門前跟了上去,溫和的笑着看着唐溯,也不說話。
唐溯往裏面走了幾步,轉頭看見原本應在昏睡的蘇長留整個人都傻了一樣坐在床上。
旁邊的崔杼正把空了的粥碗收好,看見唐溯不請自來也沒多說,只是微微颔首道了聲:“唐公子。”
唐溯應了一聲,輕車熟路的坐在蘇長留旁邊,疑惑的伸手在蘇長留眼前晃了晃:“清宴?你怎麽了,不會燒傻了吧?
蘇長留回過神來,錯愕的看着唐溯,茫然道:“唐溯?你什麽時候來的……”
“……真燒傻了?”唐溯愕然,伸手捏了捏蘇長留的臉,“清宴?”
崔杼默默地把碗收拾在托盤裏,伸手拉開唐溯捏着蘇長留的手,認真道:“少爺只是睡久了,一時間有些迷糊而已。”
蘇長留哪裏是睡迷糊了,分明是被剛剛崔杼一通話給炸了個徹底,整個人都是懵的,半晌回不過神,被唐溯這麽一鬧騰倒是勉勉強強拉回幾分神智,笑道:“淨說些胡話,燒傻了還能好好跟你說話?”
“清宴你這次精神不錯啊。”唐溯笑嘻嘻的,“以前都是病恹恹的,躺在床上有氣進沒氣出的模樣,這次不僅能坐着,還能跟我打诨,子佩醫術見長啊。”
墨遲生的聲音卻是傳來了,隐隐帶着幾分笑意:“這次可不是我的功勞。”
随後,墨遲生便是笑吟吟的端着一碗藥汁走進來,慢悠悠道:“路上遇着了送藥的丫鬟,便順手拿了過來,清宴,趕緊喝了。”
蘇長留道了聲好,便伸手接過來,将一碗黑褐色的味道古怪的湯藥喝得幹幹淨淨,崔杼趕忙倒了杯熱茶遞了過去,接下了蘇長留手裏喝空的藥碗。
墨遲生端了個凳子坐在蘇長留旁邊,看了一眼唐溯,又看了一眼任允,眼梢一彎。
唐溯一看墨遲生笑得這麽開心,心裏登時一咯噔。
“清宴啊,我告訴你個事兒。”墨遲生慢悠悠道,“咱們唐溯有心上人了啊——”
唐溯驚得跟個炸了毛的貓兒一樣,撲過去伸手死死的捂住墨遲生那張嘴,咬牙切齒道:“閉嘴!誰他媽有心上人啊!”
“啊?”蘇長留微微一怔,看着唐溯一幅龇牙咧嘴想要咬死墨遲生的模樣,噗嗤一聲笑出來,問道,“哪家姑娘啊?”
墨遲生笑吟吟的往唐溯手臂上幾個穴位按了按,輕輕松松的掰開唐溯的手,轉頭看着蘇長留道:“誰告訴你是個姑娘?”
蘇長留:……?
唐溯捂着發麻的手臂,憤憤不平的瞪了一眼墨遲生。
蘇長留迷茫的看着墨遲生:“不是姑娘?”
墨遲生伸手就把唐溯身後的任允扯過來:“諾,這個。”
蘇長留看見墨遲生把任允扯過來,神情頓時呆滞,像是受到了什麽驚吓,一時間腦子一團糨糊,僵硬的轉頭看着唐溯。
男的?
任允倒是神色如常,笑着對蘇長留微微一禮,随後看着唐溯。
唐溯被蘇長留看得有些不自在,覺得耳尖莫名有些發燙,側頭又看見任允一幅柔情萬千的模樣,驀然站起身來,當即推開蘇長留房內當窗戶就跳了出去。
墨遲生笑得更加開心,心滿意足的喝了口茶。
這樣難得一見的唐溯真是好玩啊……
任允看着唐溯跟剛剛一樣翻窗就跑,又是無奈又是好笑,心尖那股甜味兒卻是要溢出來一樣。
随後,任允對着蘇長留一拱手,匆匆忙忙的退了出去找那小祖宗去了。
好不容易從崔杼那邊回過神來的蘇長留現在又被弄懵了,眼神呆滞,茫然的看了看墨遲生,又看了看一旁默不作聲的崔杼。
墨遲生見人這幅模樣,琢磨着清宴應當也是沒看出來,奇了怪了,難不成就我一個人看出來了?
那麽明顯啊?
清宴腦子不是挺靈光的嗎?
墨遲生伸手拍了拍蘇長留的肩膀,笑道:“好了,你也別這副模樣了,反正唐溯是鐵定栽了。”
蘇長留好不容易消化掉這個消息,回過神來,揉了揉眉心:“只是一時間太驚訝了……睡了兩天居然發生了這麽大的事……”
有點頭疼。
而且武林盟那邊的事情還沒有解決……不過現在身子好了,倒是多了幾分把握。
家父定是來不及趕回來的,最主要的是有沒有什麽辦法護得無辜百姓性命周全……
……時間不多了。
墨遲生看着蘇長留陷入沉思,并且神情愈發憂慮深沉,眉心微蹙,想起了什麽事情,伸手拉過人,沉聲道:“清宴,以前我就提醒過你,你的身子不能憂思過多,雖然現在好了不少,這一點你必須遵守。”
末了,墨遲生伸手按住蘇長留眉心,眯眼道:“剛剛那麽憂慮,應當不是唐溯的事情吧?你在想什麽?”
蘇長留驀然一僵,他怎麽就忘了墨遲生的觀察力和唐溯那詭異的直覺有的一拼?
“清宴,”墨遲生慢悠悠道,“我有幾次都看見你卧房半夜三更還亮着燭光,蘇家莊的事情你早就處理完了,你在忙什麽?”
“額……”蘇長留微微張口,猶豫了一下,看着墨遲生笑吟吟的模樣,默默的拉了拉被子。
崔杼卻是看着蘇長留突然出聲:“半夜三更?少爺……”
“……”蘇長留不動聲色的往裏面縮了縮,猶豫到底應不應該說出來,本來這件事最好不要把子佩他們牽扯進來,畢竟太過危險,但是……
墨遲生見蘇長留一幅猶豫不決的模樣,笑吟吟道:“成,那我就把唐溯和知歸一并叫來問你,哦,還有伊伊。”
蘇長留:……
柳君則恰好推門而入,洗了的黑白道袍還沒有幹透,此時身着一襲墨色道衣,剛進來便聽見了自己名字,淡然道:“問什麽?”
蘇長留看見柳君則進來了,僵得更厲害了。
這下真的……
“你屬狗的嗎?!怎麽找過來的!別跟着我了混賬!”
唐溯近乎崩潰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随後一陣勁風刮入房內。
唐溯一幅氣急敗壞的模樣,呼吸微微有些急促,應該是走太快了,坐在一邊,咬牙切齒的瞪着跟進來,依舊挂着那幅溫和淺笑的任允。
“還想瞞?”墨遲生一挑眉,笑吟吟的看着蘇長留。
蘇長留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
瞞不了的。
“我先把碗送走。”崔杼沉聲道,自顧自的收好了東西,端着托盤走了出去,關好了門。
蘇長留輕輕的揉了揉額角,低聲道:“武林盟……應當是要對蘇家莊動手,我在想怎麽應付他們。”
唐溯神情一滞,随後錯愕的看着蘇長留:“武林盟對付蘇家莊做什麽?”
蘇家莊早已退出江湖,武林盟突然要對付蘇家莊,一時半會讓人怎麽也想不明白。
柳君則先是一怔,随後眉心微蹙,眸中似有萬千飛雪,冷冽異常,卻也透着一點疑惑。
墨遲生也是一怔,似乎根本沒料到蘇長留煩惱的是這麽一件事,随後微微低下頭,墨發低垂遮住面容,沉吟片刻道:“很讓人意外。”
“嗯,”蘇長留微微颔首,“的确是,但是……”
武林盟安放在蘇家莊內的釘子是真的。
武林盟會期間,蘇家莊可帶武器進入,大量江湖人士湧入,已經在蘇家莊集聚成數個小團體。
任允倒是有些意外,他本還打算想辦法暗中提點一下蘇長留這件事,再自己幫忙清理一部分。
萬一蘇長留出了事,小祖宗定是會着急的,現在看起來蘇長留應當是早就知道這件事了。
“緣由暫且不管,”唐溯道,“清宴,他們為什麽要對付蘇家莊暫且不論,重要的是,他們打算怎麽對付蘇家莊?蘇家莊的聲譽在江湖上可是頂好的,若武林盟想要對付蘇家莊,定是要先找個由頭才能下手才是,不然武林盟豈不是往自己身上潑髒水?”
蘇長留微微颔首,柔聲道:“由頭很好編造,我得到的消息說,武林盟起初是想借蘇家莊內有一惡徒,打着清理惡徒的名義進來。”
“惡徒……我嗎?”唐溯面皮一抽,指了指自己,“要不然我先出去避一避?”
蘇長留搖了搖頭:“不,你走了他們也會安排人進來,惡徒是幌子,沒了這一個幌子,再安排另一個就是……他們只是想借此清掃蘇家莊。”
“奇了怪了,”唐溯想不通,“對付蘇家莊對武林盟有什麽好處?”
“自然是有好處的,”任允突然出聲,笑道,“沒了蘇家莊,武林裏就少了一個與武林盟争奪人心的地方。”
蘇家莊名義上退出江湖,但是卻依舊救濟江湖上的落難俠客,就算其本意只是單純的善,卻依舊在無意間在江湖上建立了另一種與武林盟會不同的話語權。
甚至于在南方,蘇家莊的名譽要勝過武林盟,俨然與武林盟兩分江湖。
作為真正的江湖上的領導者,武林盟怎麽能容許蘇家莊的存在?
不可能讓蘇家莊停止救助,那樣會引起江湖人士的不滿,那就毀掉蘇家莊,毀掉它的名譽和所有。
“原來如此……”蘇長留低低的笑了一聲,“好意竟是釀成過錯……真是……我還以為是過去蘇家莊與武林盟有什麽過節……”
“……我倒是覺得,還有可能有個緣由。”墨遲生看着蘇長留,緩聲道,“清宴,蘇家琴譜,最後一曲。”
“……”蘇長留微微一怔,随後想起了什麽,薄唇輕顫,整個人竟是微不可查的顫抖起來,啞聲道,“武林盟想要‘傀儡’?他們瘋了嗎?”
“或許是整本琴譜也說不定。”墨遲生道,“緣由,可能就是傀儡一曲。”
傀儡一曲一響,人心盡失,身為傀儡,為我所用,不死不生,無畏無懼。
那是操控人心的禁曲。
唐溯疑惑道:“傀儡?什麽意思?”
“……能夠操控人心的琴曲。”蘇長留道,“受傀儡一曲操控者,無畏無懼,不生不死,且武力也會提高……但是,曲終人亡,使用曲子的人,也會陷入瘋魔……最後,死亡。”
武林盟如果真的是要用傀儡一曲做些什麽,那真的是不要命了。
“我猜,”墨遲生慢悠悠道,“武林盟應當是想用這個曲子做由頭,讓所謂的殺人犯死在蘇家莊,說那個殺人犯是受蘇家傀儡一曲操控,再清理蘇家莊。”
畢竟曲終人亡這一點,基本沒人知道,江湖上連蘇家莊琴譜這傀儡一曲都知之甚少。
“……”蘇長留只覺得頭疼得要命,若真是這樣,可真是說不清楚了,傀儡不能使用,解釋定然是沒人聽的,這罪名一坐實,蘇家莊怕是真的要遭這一出滅頂之災。
“……而且若我不服,蘇家莊的百姓也會遭殃。”蘇長留道,“武林盟不會善罷甘休,就算有人信我的解釋,他們也會拿那些人逼我。”
逼我在家父歸來之前,遣散蘇家莊。
唐溯沉吟片刻,眼前一亮,打了個響指,笑道:“所以我們先把平民百姓轉移出去才是最主要的,真要打起來我們不是沒有勝算,只是清宴的軟肋太明顯了,先把這個解決了。”
蘇長留微微颔首,随後又是皺起眉頭:“蘇家莊各要道已經被武林盟控制,怕是很難轉移。”
“這個我有辦法,”唐溯笑了起來,眼底劃過一線血色,“魔頭魔頭,總要有個魔頭的樣子不是?你總不能,攔着百姓不讓人逃命吧?”
蘇長留微微一怔,柳君則側頭看着唐溯,淡然道:“你想做什麽?”
“很簡單,”唐溯站起來,搬了個凳子過來,手指沾了茶水在凳子上畫起來,“蘇家莊出入港口一共有五個,最大的一個在西南方向——”
唐溯在凳子上草草的畫出了蘇家莊的大概格局,指着一個打圈兒的地方:“提前在這裏布好兩艘大船,僞裝成打算來和蘇府談生意的商船,蘇家莊的人不多,應該能夠裝下大半,但是不能全部都往西南跑。”
那樣就太明顯了。
“提前告知有船的人家,讓他們帶着家人往其他方向跑,自己劃船離開,到達附近城池,暫時避開武林盟。”
“我一路殺了要攔路的人,但是我只能去西南,不過也足夠了,往其他方向跑的安排青壯年,跑得快,免得被抓住,不過他們也應該來不及攔。
“再安排兩個百姓被我砍傷,安排幾個護院讓我砍傷,我先裝作與清宴鬧翻了,要趁清宴病重殺了他,然後知歸你得假裝和我打過一架。
“反正我戾氣重,要去屠殺百姓洩憤在他們眼裏也是理所當然,這樣武林盟就沒辦法用我拿捏蘇家莊了。
“殺人嘛,我擅長得很,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沒問題,雖然不能保證全部,但是大半應該能夠跑出去,接應的人我就沒法子了……”
唐溯說到這兒,任允突然接過話來,柔聲道:“我負責接應,讓他們去百花城,寒山城和榮蒲城。”
“明天是武林盟會倒數第三天,”唐溯看着蘇長留道,“等到開始,我就動手,你記得提前通知他們,不要帶東西,空手跑,越慌越好,這樣才像。”
蘇長留微微颔首,道:“今夜便去,麻煩你了。”
“哪兒的話。”唐溯随手擦了擦凳子,“咱們誰跟誰,你記得小心些。”
蘇長留笑道:“我讓人帶些果品,以分發名義,挨家挨戶告知。”
黃昏将近,天色隐隐已經有些暗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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