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城郊,姜家小院。
唐溯一路陰沉着臉,任允緊跟在他身後半步,為首的官差走在前面帶路,後面幾個官差心裏直犯嘀咕,咱們不是來抓人的嗎?怎麽帶着這魔頭去看那現場了啊?
忍不住又瞅了瞅這傳聞中心狠手辣喜怒無常十惡不赦殺人如麻的唐門少爺,默默的縮了縮脖子,生怕這少爺突然翻臉殺了他們幾個跑路,心下嘆息不已,唉……這都是什麽事啊……
“諾,就是這兒。”為首的官差停下腳步,指了指那白牆黑瓦的小院子。
院牆還有些破爛,這院外此時依舊圍着不少人,但不全是百花城的人,還有不少聽見死了人趕來看熱鬧的附近城池邊緣的閑漢。
此刻看見官差帶着兩個風流倜傥的公子哥過來了,人群騷動起來,眼光圍着這兩人打轉兒,又是指指點點,又是交頭接耳。
“就是這兩個嗎?”
“看起來倒不像是這般窮兇極惡之徒啊!”
“你懂什麽!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這光鮮亮麗皮囊下會不會有什麽豬狗不如的龌龊心思!”
“說的也是……說不定這表面越是光鮮亮麗,內心越是龌龊不堪。”
……
唐溯耳目靈敏異常,這些閑言碎語自然是逃不過他的耳朵,悉數落入耳中的各種惡意揣測平日裏他倒是滿不在乎,畢竟都是些胡編亂造的玩意兒,此刻卻是莫名其妙背了個黑鍋。
本就心情不佳,現在更是氣得他青筋微跳,血氣湧上腦門只想沖過去給這些嚼舌根的人幾個大耳巴子然後割了他們舌頭。
他奶奶的,事情還沒搞清楚就他媽一個屎盆子扣過來,等爺爺找到了人非他媽的把他剮了。
任允自然也聽見了那些話,看着唐溯愈發陰沉的臉色,臉上依舊是那溫柔的淺笑,眼角餘光瞟向那幾個惡意揣測談論着的村民,藏在袖下的手不露聲色的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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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個村民正說得興起,用詞也是愈發刻薄不堪入耳,忽的一聲痛呼,捂着自己的膝蓋蜷縮着身子疼的臉色蒼白冷汗淋淋的在地上打滾。
唐溯聽見痛呼,茫然的看了一眼那邊,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不過也懶得管,随後徑直走進了院子裏。
那幾個官差登時臉色難看異常。
任允無奈笑了笑,又對着那幾個官差歉意笑道:“少爺性急,想要盡快找着那不知好歹的兇手,一時間失了規矩,望幾位官爺勿怪。”
“……理解理解。”為首的官差勉勉強強笑了笑。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
“喂!任允!”唐溯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過來!”
任允又是歉意的對幾位官差拱了拱手,也踏步進入院落,到了唐溯身邊,微微側頭。唐溯拉過任允,嘀嘀咕咕的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麽。
“幾位官爺!這是怎麽一回事?”
一聲不滿的質問從人群中穿出,正是舉報唐溯那烏巾男子,此刻他怒氣滿面,咬牙切齒的說:“殺人兇手定然是他!為何讓他再入此地?豈不是讓亡者不得安寧!”
“事情還未查清,唐公子只是有嫌疑而已,此舉雖有不妥,但唐門暗器,必然是唐門更加清楚,讓他看看又有何不可?更何況我們早已取證,又不怕他賴賬。”
“那唐溯狡猾異常!定然會找借口開脫,甚至連累無辜之人!”
那烏巾男子據理力争,左一個窮兇極惡的殺人魔頭,右一句狡猾異常陰險歹毒,又列出了江湖上傳聞的種種罪狀,似是和唐溯熟的很,更像是有什麽深仇大恨。
“哎呦,這位兄臺口才是真的不錯,說得我都快信了。”唐溯不知何時從小院裏走了出來,笑嘻嘻的站在幾步遠的地方看着他,“我說,你這麽認定我就是兇手,有什麽證據嗎?”
那烏巾男子看見唐溯,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半步,硬聲道:“這屍體上的暗器,分明就是你們唐門的蝶翼!百花城內現今只有你一個唐門中人!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唐溯認真的聽完了,忍不住鼓起掌來:“說得很有道理啊,我差點就信了。”
随即唐溯話鋒一轉,眯眼看着那人,道:“我昨日傍晚才到了百花城,直接去了客棧就沒有出過門,你又是怎麽知道我來到此地,又怎麽在第一時間告訴官府我住哪家客棧?我下船的時候,碼頭上可是沒有見過你的,船上可也沒有你……”
“的确如此。”任允站在唐溯身後,微笑着輕搖折扇,“因為暈船,少爺一下船就是低着頭晃晃悠悠的走到了最近的客棧,一路上并未見過這位小哥。”
“你跟他是一夥的!當然是提前對好了話!”那烏巾男子額角青筋微露,毫不露怯,梗着脖子說道,“除了唐門的人!誰還會有蝶翼!”
唐溯慢悠悠道:“唐門蝶翼的确是唐門的标志性暗器之一……不過,我可從來不用這華而不實的玩意兒。”
“你說沒用那個只是為了開脫!幾位官爺!肯定就是他!”那烏巾男子糾纏不休,嚷嚷着讓官差把唐溯抓起來。
那官差被吵的腦袋疼,一把肝火燒到了天靈蓋,怒喝:“吵什麽吵!再吵通通抓回去!”
“不用全抓回去,”唐溯笑吟吟的說,“兇手啊……就在這兒。”
那官差詫異:“唐公子,你怎知就在這兒?”
唐溯道:“只是剛好想通了一些事。”看向那一臉憤懑咬牙切齒的烏巾男子,“似乎,找到了緣由。”
“我的确如他所說,殺了不少的人,也的确在江湖上屢遭正派诟病,也經常遇着要殺了我讨公道的。”唐溯慢悠悠地走到男子身邊,笑吟吟道,“不過,再怎麽看不慣我,也沒幾個人敢真正的動手,畢竟我再怎麽也是名義上的唐門少爺,沒幾個人想被唐門惦記上不是?”
唐溯頓了一下,看着烏巾男子咬牙死撐的模樣,繼續道:“我也奇了怪了,前兩年幾個月都見不得一個人來找我麻煩,這幾個月倒是越來越頻繁了——就像是有人在操縱一樣。”
唐溯說到這裏,烏巾男子的神色剎那間變了一下,随即惡狠狠瞪了一眼唐溯,剛要開口說些什麽,卻再次被唐溯打斷:“可惜來的人都是些雜碎,奈何我不得。”
“于是,江湖上的人解決不了我,就想讓官府出面,解決我,可又沒有罪名,怎麽辦呢?”唐溯眯眼看着烏巾男子的神色越來越古怪,指間已不動聲色的捏上了幾枚飛镖,“很簡單,造一個罪名扔我腦袋上就好,要明顯的,還要足夠的慘烈,最好是判我個斬立決什麽的,讓我沒命翻盤……”
唐溯一句一句慢悠悠的說着,那烏巾男子卻是依舊強作鎮定,道:“都是你一面之詞,你又有什麽證據證明不是你!”
“我當然有。”唐溯笑吟吟的看着人,眸中似乎含着笑意,眼底卻是陰冷至極。
那烏巾男子打了個冷噤,只覺得仿佛一條毒蛇順着腿爬了上來,纏住了自己的脖子,對着自己露出了尖銳的毒牙,随時準備将自己送入陰曹地府!
“蝶翼是唐門的,貨真價實。”唐溯道,“只可惜,使用者,并非唐門中人。”
“唐公子,此話怎講?”那官差聽的暈暈乎乎的,忙問。
“蝶翼之所以名為蝶翼,江湖上的人都覺得是因為它獨特的造型,”唐溯道,“不過,還有一點,它所造成的傷口,與普通的飛镖有所差異,但這種差異只有唐門中人用正确的方式才可造成。”
說着,唐溯手間出現了一個帶着血跡的金屬物件,正是蝶翼!
唐溯剛剛從屍體上取下來的。
随即唐溯手上發力,那蝶翼立即從他手上飛出,飛旋着深深地嵌入一棵樹的樹幹上,木屑落出。
除去嵌入蝶翼的地方,兩側還有對稱的切口,中間嵌入的蝶翼仿若蝴蝶身軀,切口像是一對翅膀。
“這才是真正的蝶翼。”
唐溯冷笑,有意無意看着那烏巾男子,那烏巾男子卻道:“你定是故意沒有使用正确的方法!栽贓陷害!”
唐溯道:“若是真要栽贓陷害,我又何必要用蝶翼?”
那烏巾男子一時語塞,唐溯輕笑着拿出另一個蝶翼,細細的擦幹淨那上面的血跡,遞給了旁邊的一名官差,道:“這位小哥幫個忙,用你平時扔飛镖的方法試試看蝶翼,自然就知道,我為什麽說這些話了。”
那官差将信将疑,拿過蝶翼朝着那樹用力一扔,蝶翼嵌入樹幹,同時那官差“哎呦”一聲哀叫,手上虎口處被那鋒利的镖刃劃開了一道口子,滿心委屈和不知所措。
“諾,不用正确方式,就是這個後果。”唐溯撇了撇嘴,又笑吟吟的遞給那官差傷藥,“有勞小哥了哈。”
那官差不過二十出頭,一張娃娃臉,看上去稚氣未脫,哭喪着臉接過了傷藥。
為首的官差意識到什麽,立即轉頭擒住那烏巾男子的手,拉過來一看。
虎口上一道新鮮的豁口,雖然已經結了疤,但是看得出來應該是近幾日的傷口,而且,和剛才那個小官差的虎口的傷口一模一樣!
那烏巾男子一把推開為首的官差,拔腿欲逃,幾名官差連忙去攔,那男子情急之下拔刀,一刀蕩開那幾名官差,提氣輕身騰越半空。
任允眼一眯,手中折扇脫手而出,旋轉着飛向那男子小腹,竟是割開了一道血淋淋的豁口,硬生生打散了男子運轉的氣息,烏巾男子跌落在地。
那折扇飛回了任允手中,任允淡然擦淨了血跡,重新把折扇打開,又是那副笑若春風的儒雅公子模樣。
唐溯走到烏巾男子身邊,伸手抓住那人頭發提起來,笑眯眯道:“告訴我,誰讓你做的?”
唐溯心中有了幾分揣測,但不敢确定,想要得到更加确定的答案。
那烏巾男子冷哼一聲,啐了唐溯一口。
“挺硬氣的嘛。”唐溯挑了挑眉梢,笑吟吟的伸手捏住那人食指。
只聽幾聲讓人頭皮發麻的脆響,那烏巾男子的食指被唐溯從指尖一路捏斷,那幾個官差只覺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本想過去把那烏巾男子押走審問,可誰也不敢上去。
“說不說?”
那烏巾男子痛得慘叫,眼見着唐溯又伸手捏住自己中指,臉色慘白,忙道:“我說!我說!”
“早說不就好了嘛。”
那烏巾男子微微張口,正要說些什麽,忽的一陣破空聲,一支鋒利的箭矢穿透了他的胸口,釘入地面三分,尾翎顫抖着,剎那間了結了他的性命。
唐溯眼眸微阖,眼底似有星輝流轉,擡頭看着箭矢飛來的方向,樹葉顫動,林間窸窸窣窣的聲音飛快遠去。
還想跑?
唐溯冷笑一聲,內力流轉,腳底驀然生風,勁風一般追了上去。
任允連忙趕上,走前轉頭對幾個官差說道:“有勞各位官爺!既然事情已經查清,草民便和少爺先行一步,失禮了!”
那幾個官差面面相觑,只覺得腦仁疼得厲害,看上去應該是兇手的人還沒有審就死了,一開始有嫌疑還沒有完全洗清的人跑了,還有一大幫子圍觀的村民,這都是些什麽事啊?怎麽就攤上了這破差事!
“這個……我們該怎麽彙報啊?”一官差忍不住開口,看向為首的官差。
那領頭也頭疼的要命,如實告知吧,這就是辦事不力,還可能會被那魔頭惦記上,編個謊話吧,這麽多村民看着呢!
頭疼。
唐溯追了好一段路,林中障礙衆多,速度自然下降了些,卻依舊是與那人的距離越來越近,袖中滑出幾枚尖镖,手一甩,尖镖飛出,直襲那人肩頭。
那人堪堪躲過,緊接着又是幾枚飛镖襲來,沒入皮肉,疼痛難忍。
唐溯要活的,自然沒有下死手。
正要追上那人,唐溯卻看見那人突然停住,轉過身來,幾枚鴿子蛋大小的丸子在他手間。
遭了!唐溯猛的想起什麽,身形掉轉極速後退。
那人将丸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黃綠色的煙霧彌漫開來,唐溯飛快的掠身跑遠,捂着口鼻。
毒煙。
他奶奶的,這麽狠?
唐溯暗罵,看見追上來的任允,伸手拉着他就往回跑。
“怎麽了?”任允不解,卻也任了唐溯拉着自己往回跑,眼角餘光瞟向身後,只覺得心頭一跳。
那黃綠色煙霧蔓延過的地方,草葉蜷曲萎縮,幾只蹲在樹上叽叽喳喳的鳥雀疑惑的看着這煙霧,等到煙霧席卷而來,那鳥雀便抽搐着跌落在地。
任允手臂一伸,攬住了唐溯的腰,腳底驟然發力,耳畔生風,踏枝而行,帶着唐溯以更快的速度離開了毒煙波及的區域。
等到任允帶着唐溯飛離了樹林,到了一條路上,這才松開唐溯。
“啧,媽的!”唐溯氣得不輕,咬牙切齒的狠狠地一拳打在旁邊的一棵樹上,樹葉稀稀拉拉的落了幾片下來。
什麽都沒問出來那人就死了,真是讓他死得太便宜了!還有那個用毒煙的龜兒子!真他媽不要臉!他奶奶的,老子總有一天要逮着你把你活剮了!
“唐溯……”
“幹嘛!”唐溯瞪了一眼任允,任允哭笑不得,這小祖宗正在氣頭上,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好。
“別氣了,那個人遲早會再來的,不過剛剛……”任允眉心微蹙,總覺得剛剛那個人應該是認識的,熟悉,卻又感覺不太像是唐門的人。
那毒煙……
任允揉了揉眉心,輕輕的搖了搖頭,不對,不是唐門的人,唐門門主擺明了要護着唐溯,誰敢和門主作對?
那又是誰這麽費盡心思要唐溯的命?唐溯死了對他有多大的好處,才會讓他铤而走險不惜得罪唐門也要殺了唐溯?
一時間,任允腦海裏細細的濾過江湖上各個有可能的江湖客,又一一排除,竟是找不出一個人。
頭一次,任允感到了一絲莫名的慌亂。
“唐溯?”
一道帶着疑惑的清冷聲音傳來,那聲音像是冰珠滾落天山冷池一般,寒冷徹骨,卻又是平和的,讓人感到舒心。
唐溯擡眼看着來人,一襲蒼松浮雲素衣,背負三尺秋水長劍,發勝雪白,冰玉發冠,眼若寒池清冽幹淨,面比谪仙更勝三分,眉心一點辟邪朱砂,臂挽一雪白拂塵,那雙清冷淡漠的眼正靜靜地看着唐溯,身後還跟着一群清一色蒼松素衣的少年。
冷若冰霜,傲骨不折,像是一只雪白的,高傲的仙鶴,又像是在一片雪原之中生出的冰白雪梅。
濁世佳公子居于榜首的——柳君則。
任允身形一動,默不作聲的擋在唐溯面前,折扇落入手中,一展輕搖,鳳目微阖。
柳君則是出了名的嫉惡如仇,昆侖掌門的親傳弟子,武功也甚是高強,雖年僅二十三歲,但在江湖上卻是赫赫有名的正人君子。
柳君則微微颔首,神情淡漠的看着唐溯:“唐溯,你為何在此?”
作者有話要說:
好友一號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