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唐溯揚眉笑了起來,吹了個清脆響亮的口哨。
就算配着那張宛若妖孽一樣的面容,也是活脫脫一個市井地痞流氓模樣,唐溯笑嘻嘻道:“這不是知歸嗎?诶,好久不見啊。”
柳君則身後一幹少年一聽唐溯這語氣輕佻的話,臉色登時黑了大半。
一個少年脾氣急,立馬厲聲道:“放肆!竟敢直呼珏憫師兄表字!”
唐溯不以為然的聳了聳肩,這少年反應如此之激烈也可以理解,畢竟在昆侖那清心寡欲恪守成規的地方,直呼柳君則表字的估計沒人,連他師父大概也只會喊道號而已。
更何況自己一個在江湖上出了名的人人喊打的“惡徒”,直呼柳君則如此親密的表字,自然是讓人覺得惱怒。
“不可喧鬧。”柳君則淡淡的說了一句,語調平淡,聲音也不大。
那少年卻是一噎,讪讪的道了聲知錯,随即默不作聲,只是用目光狠狠地瞪着唐溯,像是恨不得從唐溯身上瞪下來兩塊肉一樣。
唐溯倒也不生氣,這少年對他并沒有多大惡意,最多只是看他不爽,只覺得他這幅憋屈模樣怪好玩的,看起來柳君則的威嚴有增無減啊。
“唐溯,”柳君則道,“你為何在此?”
唐溯撇了撇嘴:“這不是要去找清宴嗎?本來在百花城歇歇腳,誰知道撞上一倒黴事。”
“倒黴事?”柳君則眉心微蹙,看着唐溯發絲微亂,身上衣服塵土斑斑,衣擺還沾着些斷草殘葉,似乎知道了什麽,“你又得罪誰了?”
“不知道,太多了,想不起來。”
柳君則:“……”
柳君則:“……我應當提醒過你,謹言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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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我謹言慎行,麻煩就會沒有了嗎?”唐溯反問,柳君則沒答話。
唐溯看着那張波瀾不驚的臉,笑出了聲,走過去伸手攬着人脖子笑嘻嘻的:“知歸,這群小朋友?是去參加武林盟會的?”
那群少年看着唐溯一幅不正經的模樣,還不要臉的敢對他們平日裏尊敬有加的師兄做出如此親密無間的行徑。
少年們的臉色時青時白時黑時紅,跟染坊打翻了染料桶一樣,很是精彩。
“……莫鬧。”柳君則雖依舊那幅冷淡模樣,像是含着飛雪的眼眸裏卻是顯出幾分無奈,看見旁邊雖依舊笑着但明顯心情很不好的任允,微微側頭,“你朋友?”
任允笑着差點沒氣得把扇柄捏碎了。
唐溯這才想起這兒還有個人,道:“哦,那人渣那邊的人。”
“嗯……”柳君則似是有幾分疑惑,看着任允,道,“這位公子可是身體不适?”
任允的扇子扇柄裂了一道口子。
任允臉上依舊保持着那溫文爾雅的模樣,笑道:“無妨,勞柳仙長費心。早聽聞昆侖柳仙長是谪仙下凡,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江湖謬贊而已。”柳君則看了一眼唐溯。
唐溯眨眼,笑嘻嘻的松手。
“既然柳仙長要去參加武林盟,那我跟唐溯就……”任允話還沒說完,唐溯開口打斷了任允:“知歸,反正順路,一起走?有你在應該可以省去很多麻煩。”
任允和一幹少年齊刷刷看向唐溯。
只不過任允是一口氣噎在喉頭,上不去下不來,眼底有幾分幽怨。
更多的是恨不得直接把這小祖宗立馬拉走的拐回去關起來算了的沖動。
那群少年則是對唐溯這出人意料的狗皮膏藥行為又驚又怒,個個的眼神都是恨不得揍這家夥一頓。
而柳君則的回答更是讓一衆少年吓得不輕:“好。”
“師兄!”
“珏憫師兄,這怎麽可以!這人……這人明明就是那殺人不眨眼的唐門公子!怎能同我們一道!”
“對啊!師兄!”
一衆少年登時炸開了鍋,也顧不得什麽禮儀了,七嘴八舌的說着。
柳君則微微擡眼:“肅靜。”
“……”剛剛說得正歡的一衆少年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樣,一幅想說又說不出來的憋屈模樣。
唐溯摸了摸下巴:“看起來我名聲越來越壞了。”
“還算有自知之明。”柳君則淡淡的應了一聲。
“唐溯……”任允看着唐溯笑嘻嘻的跟柳君則關系相當好的樣子,心底說不出什麽滋味。
像是自己小心翼翼捧着的一個寶貝到了別人手裏,壓下眼底的狠戾,笑道,“這位柳仙長,莫不是你朋友?”
一開始那少年一聽這話,心中立馬無名火起,可又礙于剛剛柳君則那一句肅靜,說不得什麽,只能暗自用目光狠戳唐溯。
唐溯當做沒看見,小孩子嘛,計較什麽?
唐溯道:“是啊,咱們拜過把子的。”
任允心底那不舒坦的感覺減輕了幾分。
那少年一聽,這可忍不住了:“師兄怎麽可能跟你是兄弟!”
柳君則眉心微蹙,還沒來得及開口,唐溯笑嘻嘻道:“那你說說,知歸為什麽不能和我是兄弟?”這小孩真好玩,逗起來可真有意思。
“珏憫師兄可是我們昆侖的首席弟子!清雅絕塵!怎麽可能和你這等不入流的人混在一起!荒唐!”
“诶,你哪只眼睛看見我不入流了?你這小朋友還打不過我呢,豈不是連我這不入流之輩都不如?”唐溯笑嘻嘻的模樣在少年眼中異常讓人火大。
柳君則可是真的有些惱火了,沉聲道:“董淵,謹言慎行。”
師兄生氣了。
喚名董淵的少年登時冷汗冒出,委屈的扁了扁嘴縮了回去。
“言行不端,心性不穩,妄加揣測,不辨是非,言語傷人而毫不有愧。”柳君則道,“到蘇家莊後,罰抄道德經三遍,跪省一日。”
“……是,師兄。”董淵心裏委屈得要命,扁了扁嘴低聲道。
“走吧走吧,路上我慢慢跟你說。”唐溯拉着柳君則先走了幾步,少年們一看師兄走了,紛紛跟上。
董淵委屈得很,等到隊伍行進了有一段距離才反應過來,本打算急忙趕上去,卻看見另一個少年呆愣的站在原地,疑惑道:“你怎麽了?”
“剛剛……那個唐溯是不是……說了一聲……清,清宴?”那少年不知怎麽了,說話結結巴巴的,眼神震驚中帶着幾分吓傻了的呆滞。
董淵認真的想了想,點點頭:“好像是。”
那名少年似是五雷轟頂,徹底呆滞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一臉悲憤的拉董淵飛快的追上了隊伍。
董淵一臉懵逼,這人咋了啊?
百花城,茶館。
這茶館實際上也算是百花城的一個排面了,而這裏的人什麽有頭有臉的人物沒見過,今日這小二卻是時不時往客人那邊瞅。
這人長得實在是好看,那頭少年白發更是少見得很,跟神仙一樣好看,站在這人身邊連說話稍微大聲些都覺着是玷污了這神仙。
“有勞。”柳君則淡然道,率先走了進去,将長劍置于一旁,拂袖落座。
唐溯依舊那副不正經的模樣,懶散的用手托着後腦勺走了進去,長腿一盤差點沒踹翻了矮幾,就這麽随意坐下。
那小二看見唐溯這模樣,一口氣哽在喉頭,進這茶館的人都是規規矩矩的,一言一行都透露着風雅二字,就算是江湖人士也會有所收斂,誰會這麽沒規矩!
一衆少年也紛紛進入其他的雅間,其中兩位坐到了柳君則這邊。
“這位小哥,”一位少年開口,語調溫和,“可有南昀鶴山的毛尖茶?”
“自然,這就給幾位送來。”那小二穿着長衫,頗有幾分書卷氣,樣子也是清秀好看,禮貌的拱了拱手,退了下去。
路上唐溯已經把遇到的事情給柳君則說了個七七八八,柳君則雙手置于膝上,眉心微蹙,沉吟片刻道:“聽上去的确是有些麻煩。”
“可不是,”唐溯道,“這種我還真是頭一回遇着,比那些傻不愣登直接沖上來就打的人高明多了,自己躲在暗處,借刀殺人不說,被發現了還能全身而退。”
“……”柳君則不應,無奈的搖了搖頭,“近日你就待在蘇家莊,避避風頭。”
“我也這麽想。”唐溯揚眉,他的确是個不怕事兒的,可如果是這事兒要命,自然不會傻不愣登的硬扛。
柳君則又道:“唐門門主那邊派來跟在你身邊的人,沒問題?”
任允現下并不在這裏,說是有點事要做,不知道去幹什麽了。
唐溯搖了搖頭:“應該沒問題,這家夥若是有心要殺了我的話早就得手了,不至于偷偷摸摸跟了我這麽久還不動手。”末了,心裏補了一句,還當了不知道多久的冤大頭……
說起來,任允那家夥為什麽要幫自己收拾爛攤子?
唐溯想到這裏,覺得有點不對勁,心道奇怪,如果是那人渣的人,就算想要做足面子,也不可能花這麽久的冤枉錢,更何況如果是勸我回唐門的人,收拾爛攤子還不要讓我察覺,這好像有點不太對勁啊……
一時間雅間裏靜悄悄的。
“客官,您的茶。”小二領着兩個人上來了,那兩人身着青衣,面目清秀,皆是嬌俏女子,施施然行了一禮,落座,青蔥玉指揭開放着茶葉的小罐,熟練的開始泡茶。
唐溯笑了起來:“知歸,看不出來啊!你居然……”
柳君則依舊那副淡然出塵的模樣,對于唐溯的調笑并不理會。
“喂喂,別這麽冷淡嘛。”唐溯讨了個沒趣,撇了撇嘴,轉頭去跟那兩個嬌俏佳人談笑。
唐溯那張嘴從小就跟浸了蜜糖一樣甜,眼梢一彎笑起來那雙眼睛好像是藏了星星一樣好看,言語間帶着少年那分獨有的風趣,逗得那兩個姑娘不住的掩嘴輕笑。
柳君則見怪不怪,旁邊兩個少年則是臉色古怪。
任允剛一進來就看見這一幕,一言不發的拂袖落座在唐溯旁邊。
“喲,回來啦?”唐溯餘光瞟到任允,笑嘻嘻轉頭,“臉色怎麽這麽奇怪?”
任允:“……”
被你氣的。
不消多時,茶泡好了,兩位俏生生的姑娘把茶給幾位倒上,輕輕的退了出去。
柳君則端起瓷杯,輕抿一口茶水,道:“那一會兒就盡快吧,應該能在入夜前趕到蘇家莊。”
唐溯颔首,撇嘴看着手裏那一杯茶,他可不喜歡喝這東西,又看見任允茶杯裏已經少了大半,對面柳君則只是喝了一小口就放下了,擡手就把自己杯子裏的茶水全倒進了任允杯子裏。
任允眉梢一挑,側頭看着唐溯。
唐溯道:“我不喜歡茶。”尤其是這種這麽小一杯還得慢慢喝的茶。
還不如給他一碗路邊攤的大碗涼茶。
任允柔聲道:“好。”擡手端起茶杯慢慢的喝了下去。
約摸在雅間裏坐了小半個時辰,柳君則喝完了茶,一衆少年也休息的差不多了,一行人繼續往蘇家莊行進。
通往蘇家莊,需渡過一條河。
碼頭上停放的大多是烏蓬小船,稍大的可以坐下十餘人,小的只能坐下四五人的樣子,船夫多是年輕力壯的男子,也有幾個面色紅潤透着活力的漁家船娘,坐在碼頭上高聲談笑着。
柳君則要了兩條大些的船,談好了價錢,少年自覺的分成兩隊坐上了船。
“小夥子們,坐穩咯——!”那船夫是個皮膚微黑的中年人,笑容淳樸熱情,随着那聲拉長的調子,船夫把長篙往岸邊一戳,船悠悠的漂了出去。
唐溯坐在船頭,河水極深,碧玉一般的顏色,往不遠處的岸邊看,時不時能看見幾個光膀子在河裏紮猛子的少年郎,嘻嘻哈哈的打鬧着。
任允坐在唐溯身後。
柳君則自然是和其他昆侖弟子在船艙裏。
那船夫看這群少年郎是江湖人模樣,開口高聲笑道:“幾位公子也是來參與武林盟會的?”
“哈哈,我不是,我是來玩的。”唐溯打了個哈哈,轉頭對着船尾搖槳的船夫喊道,“船家!最近來的人是不是特別多啊!”
“欸!可不是嘛!”那船夫答道,“蘇少爺怕人手不夠,特意讓我們最近多在碼頭看看呢!”
“哦——那有沒有什麽特別……反正就是和尋常人不一樣的人啊!”
“有啊!”那船夫一聽,聲音拔高了幾分,“前些日子來了一隊看上去特別不好惹的!一來就嫌棄我們船寒酸!非要我們讓蘇少爺開他家大船接送!”
“然後呢?”
“這當然不成!我們好說歹說了好半天!還把最大最好的船開來了!那隊人才勉勉強強上來!”那船夫說着似乎有些生氣,“要不是蘇少爺吩咐過讓我們好好的招待客人,我們早就不幹了!”
唐溯心下有幾分愕然,這蘇家莊有多惹不得江湖上幾乎不可能有人不知道,居然敢放話讓蘇家少爺親自來接他?什麽人有這能耐?
船艙裏的柳君則也聽到了,眉心微蹙。
唐溯便又問道:“船家!那隊人長什麽樣子啊!”
船家想了想:“領頭的是個年輕人,長得挺好看的,眼角下面有個黑紫色的毒蠍子刺青。”
唐溯有些茫然。
柳君則卻是心下一沉,本就冷冽的眸中飛雪更盛。
前幾年興建并迅速壯大的門派——乾坤門。
在極短的時間內迅速在江湖上站穩了腳跟,并隐隐有與其他世家并肩的趨勢,潛力巨大。
武功詭異,至今也沒人摸清他們的門路。
門主方文睿性子陰晴難測,雖樣貌只有二十出頭的模樣,卻是至少擁有四十多年的內力。
“小夥子們!蘇家莊到了!”船夫喊了一聲,船穩穩當當的停靠在了岸邊。
唐溯從船頭站起來,足尖輕點船板,衣袂飛揚似鳥翼飛展,輕巧穩當的躍至岸邊,看着這個宛若世外桃源的山莊。
蘇家莊,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