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色戒指

第2章 關于陳柯

我是一個高一學生，以高分考入市重點高中。

高一入學測試的時候是班上第三名，當爸爸媽媽知道我這個分數的時候，當天晚上媽媽沒有做我喜歡的菜，爸爸沒有跟我說一句話。

後來，我想要幫媽媽洗碗，但是她讓我回房間去看書，我回身的時候，媽媽輕飄飄地在我身後說了句：“怎麽能只考個第三呢？第二也比第三好呀。”

我還記得，當時我耳朵好像剎那間失聰了一樣，什麽聲音都聽不到了，無論是媽媽後來刷碗時水流的聲音，還是爸爸在客廳看新聞時主持人的聲音，我好像都聽不見了。

我坐在書桌前，看着數學書上那些筆直或彎曲的圖形，開始想，究竟他們一直以來喜歡的，是我這個兒子呢？還是我從小到大的優異成績？

小學時候，我考試語文數學都會拿到一百分，那個時候媽媽總會看着我的成績單，開心地抱着我轉一個又一個的圈，爸爸也會溫柔地撫摸着我的頭，帶着我去超市挑選玩具或者去游樂場玩。

到了初一，拿到滿分的次數少了很多，也不再是班上第一名，媽媽開始不允許我看電視，爸爸有時帶我出去也只是帶我去書店挑選适合我做的習題。其實這些都無所謂，只是，爸爸媽媽不會再開心地對我笑了。他們只會憂愁而嚴肅地看着我，眼睛似乎都在責問我：“你怎麽還不去看書？”

關于這一點，我很難過。

所以我開始無比努力，初一之後，一直是班上的第一名，爸爸媽媽也會經常對我笑了。

只是，無論如何我都有點悵然若失。

有時候我躺在床上也會思考，究竟我存在的意義是什麽？是拿一個優異的成績讓父母開心？那麽我就是為了父母而存在的嗎？既然這樣我為什麽要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為什麽就不能由別人來代替我承受這份痛苦？

沒錯，我覺得這是痛苦，我覺得讀書很痛苦，真的十分痛苦。每天都盯着課本盯着習題，盯着老師盯着父母，應付着一道又一道設置着陷阱的題目，應付着老師和父母或期盼或嚴肅的目光，這樣的一切我都覺得很痛苦。

我卻對此毫無辦法，其實也并不是沒有辦法，只不過我不願意違背父母的意願。

因為我就是個膽小鬼而已。

可是，當媽媽的那一句話說出口時，我真的陷入了無盡的恐慌和害怕中。

他們真的是我的父母嗎？他們怎麽能夠這樣害我？我的人生就是這樣嗎？為了成績做無窮無盡的努力，為了滿足他們貪得無厭的欲望而去壓迫自己。為什麽我得這樣？為什麽得是我來這樣？我是他們的傀儡嗎？一旦我沒有達到他們的要求，他們就要抛棄我嗎？

其實，我知道，是他們賦予我存在于這個世界的資格，但是我并沒有要求他們這樣做。

我并不是出于自己的意願而存活在這個世界上的。

他們怎麽能夠那麽自私地要求我的人生？

我看着數學書，忍不住用筆用力地在數學書上亂畫，一道道黑色的筆芯将紙張畫出裂縫，那些黑色的裂縫就好像我正在經歷的人生。

真的好痛苦啊，明明我是希望他們愛我的。

從那天起，我不再看書，把自己的座位搬到了最後一排，上課不再聽講，老師來問我，我也一句話都不說。

爸爸媽媽在家裏管教我，我也不說話。

媽媽或許猜到了是她的那句話傷害到了我，于是有天晚上走到我的房間，坐在床邊溫柔地跟我解釋，可是那個時候，我看着她柔和的臉龐，她的嘴唇一張一合，她在說些什麽？我一個字都聽不到，我看着她的臉，那是我的媽媽，我媽媽離得我好近啊，她的表情好溫柔，可是，她怎麽又離我那麽遠呢？

想到這裏，眼淚不争氣地湧了出來，我連忙縮進了被子了，翻過身去。

媽媽輕輕地搖着我，我不理，她大聲地叫我，我像是潛在游泳池裏，她的聲音被扭曲成了一道又一道的水痕，我一句話都聽不清，只覺得吵鬧。

後來，我開始學會逃課、上網、談戀愛，真難以想象就短短一個學期的時間我能做那麽多事情。雖然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我并不快活，可是當我回到家看着他們對我生氣而憤怒的臉時，我會感到一絲絲解脫，

很奇怪的心理，是吧？

當他們念叨我的時候，我會從家裏逃離，也就是離家出走，心裏想着，與其讓你們丢下我，不如我先走掉。但是我離家出走的時間也往往只是一個晚上而已，在網吧待一個晚上并不是件很難的事情，第二天可以在課堂上打瞌睡，這樣也算舒服。

不過終于有一天，他們忍無可忍了，把我從家裏趕了出來。

我終于，被丢掉了。

把我過去的人生回顧了一遍，才發現我的人生實在是短的可憐，不過，他們也跟我差不多，我看向樓下。

他們已經不再忙活了，仔細一看，在桌子上趴着下跳棋，玩的人拿着棋子笑着在比劃些什麽，看的人也很愉悅地在旁邊聊天，小寧小小的個子坐在彎彎腿上抱着娃娃笑得左搖右晃。

阿今剛才對我發出了加入他們的邀請，我說我要想一想，他在我旁邊呆了一會，似笑非笑地說了句：“我可不是對每個人都發出邀請的。”便下樓了。

這樣一看，我真是幸運啊，能夠加入他們我真是幸運啊。

阿單擡頭的時候發現了我，用力地朝我揮手，大聲喊着：“阿柯，下來下棋啊！”其他人聽到了喊聲，也都擡起頭朝我揮手，開朗地笑着叫我下去，小寧還舉着娃娃對我笑。

真美好啊，我又一次在心裏發出感嘆。

“好！”我大聲應着，轉身跑下了樓。

結果在二樓的時候看見阿今站在床邊折衣服，走進去一看，一堆五顏六色的衣服。

“怎麽不讓他們幫你？”

阿今轉頭看我，挑了挑眉，“你來幫我。”

我拿起一件襯衫，照着他的動作來折。“你天天做這些不無聊嗎？”我問他。

“不無聊，我喜歡。”

喜歡做家務，這人可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