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離家出走
這是我不知道第幾次離家出走了,不過這次與其說是離家出走,不如說是他們将我趕出來。
在半夜十一點的時候,忍無可忍的爸爸站在玄關處朝着我大吼:“你給我滾出去!”
滿臉悲痛的媽媽也沒有阻止,只是用力地将我的錢包和手機丢了出來。
我一言不發地撿起我的東西離開了。
媽媽的啜泣聲和爸爸喘着粗氣的聲音還在樓梯間裏回蕩。
現在雖然只是初秋,但是半夜的氣溫十分低,空無一人的大街上,帶着涼意的微風不時吹了過來,只穿着薄長袖的我忍不住雙手環抱着自己發抖。
走了很久的我突然看到路邊有一輛小汽車,後備箱是打開的,仔細一看駕駛座,粗心的主人居然沒有取下鑰匙。我環顧了一下四周,沒有便利店,連沒有一個開着的店子,只有路燈微弱的燈光打在地面上,一個人的影子也沒有。
于是,我悄悄地鑽進了後備箱裏。
蜷縮在後備箱的我滿足地發出來一聲嘆息,這裏跟外面比起來簡直就是天堂。
在舒适的後備箱裏,我忍不住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聽到了汽車發動的聲音,但絲毫沒有影響到我的睡眠,開車的人技術很好,并沒有很颠簸,所以還算睡得安穩。
當我睡醒,打開後備箱走了出來,發現天色還是昏昏沉沉的 ,小汽車被停在了一條筆直的看不清盡頭的馬路右側,馬路對面是被薄霧籠罩着的田野,而馬路這邊往裏是一片暗綠的森林,駕駛座上仍舊一個人都沒有,鑰匙還是插在原來的地方。
田野的風帶着青草的香氣襲來,我漫無目的地沿馬路走着,手機還剩百分之九十的電,沒有一條未讀消息和未接電話。
走了不知道有多久,天色已經露出了魚肚白,擡頭一看霧消了大半,已經可以看見馬路出現了一個拐口,彎曲地拐進了兩座山中間。而到那裏的距離依舊十分遙遠,我左右望了望,沒看到一絲的人煙,連個加油站也沒有,顧不上擔心小汽車的主人究竟去了哪裏,只是想我到底會不會被凍死在這裏。
“喂。”突然從身後傳出個聲音。
被吓了一跳,回頭一看發現是個身穿黑色棒球服的少年,看上去跟我差不多大,穿着與周遭自然樸實的風景十分不符。
他緩緩走進,站在我的身前,手上還提着一大袋東西。
“迷路了?”他這樣問道。
我點了點頭。
他上下打量着我,我也打量着他。
這個少年比我高一點,穿着完全現代化。臉色很蒼白,像熬了一整夜打游戲,不過在這個環境熬夜打游戲有點不可能,網應該不怎麽好吧。
“跟我來。”那個少年經過我往右側的樹林裏的小徑走了過去。似乎也不擔心我到底會不會跟着來,他就那麽徑直走着。
我跟在後面,緊盯着他的腳步,擔心會被落下,因為森林裏的小路實在是潮濕。雖然天色亮堂了起來,但是森林裏還是一片黑蒙蒙的。周圍時不時傳來鳥的叫聲和莫名生物經過窸窸窣窣的聲音。
即使正在經歷着饑餓和寒冷的我也不免在心裏發出了大自然真美好的喟嘆。
幸好走了沒幾分鐘,小徑盡頭便出現了一棟三層樓的白色房子,遠遠的看像是一棟小型別墅,周圍還用鐵欄杆圍了起來。
走近了一看,卻發現這房子的面積非常大,欄杆裏的庭院也十分寬廣。
那個少年打開了欄杆處的鐵大門,讓我進去。
進來之後,他鎖好了鐵門便引着我朝房子裏走去,我在他身後瞧着庭院裏的植物,有菊花,也有許多叫不上名字的植株,看來是被人精心照料的,因為開得很旺盛。還有一大塊長方形的地被種植了蔬菜,但是有些坑上是空的,看來有人已經把成熟的蔬菜采摘了。
走在石子路上,稍微有些硌腳。走在前面的人一言不發,拐了幾個彎,還經過了好幾顆果樹,樹上面結的果子,有些不認識,但有些看得出來。那顆石榴樹上的石榴很大,還有枇杷樹,樹下還掉落了好幾個枇杷。
終于到了房子面前,房子外面白色的漆有些剝落,設計也很普通,就像是普通的教學樓。
他打開了門,讓我先進去。
一個跟教室差不多大的房間,看上去像是餐廳,因為中間放一張大圓桌,圓桌上還有像酒店那樣的玻璃轉盤。圓桌周圍全是靠椅,那個少年随便抽了張椅子讓我坐下。
“你等一會兒。”他從手裏的袋子拿出個東西遞給我,“先吃點這個。”
原來是個面包,我想說聲謝謝,但是喉嚨幹澀的實在發不出聲音,只能點了點頭表示感謝。
他盯着我,我顧不上回看他,饑餓的肚子一直在絞痛,連忙拆開包裝袋吞咽着面包。
吃完了擡頭,發現他已經不見了,打量着周圍,發現這個房間沒什麽裝飾,只是刷了一層白漆而已,看起來十分簡陋,但對面的牆壁上挂着一個與房間及其不符合的液晶大電視,電視前還擺放着一個超級大的長方形沙發床,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家具了。
這個房間總共有三扇木門,電視旁就有一扇,不知道都是通向哪裏。
電視旁的門打開了,那個少年走了進來,端着杯水,遞給了我。
還是杯溫水,我喝下去後,嗓子好了很多。整個人跟重生了一樣。
“我叫阿今,今天的今,你呢?”
“陳柯,木字旁一個可樂的可。”我用手指沾了點水在桌子上寫着。
“我進去做早餐,你先坐一會兒,這裏不冷吧?”阿今盯着我問道。
我搖了搖頭,雖然穿得很薄,但是屋子裏沒有透進風,跟外面比起來十分暖和。
他點了點頭便走進了剛剛那扇門,那裏應該是通向廚房的吧,我這樣猜測。
不過,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這個少年又是什麽人?這個房間裝飾為什麽那麽奇怪?
我打開手機,現在不過七點,他為什麽會那麽早出現在外面?
突然,左側的門傳來一陣噠噠的聲音,接着門就被打開了,一個打着哈欠穿着睡衣的男孩走了進來。
他看見我很驚訝,我有些慌亂,阿今不在這裏,他萬一以為我是進屋行竊的小偷怎麽辦?
“你是誰啊?”他走過來問。
“我,我是陳柯,阿今帶過來的。”我又解釋了一句,“在這附近迷路了。”
他了然地“噢”了一聲,然後坐在了我旁邊。
“我叫阿單,單獨的單。話說你是我們這裏的人嗎?”他湊過來問。
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問道:“你們這裏是哪裏啊?”
“這裏是玉溪縣,你不知道嗎?”他似乎十分驚奇,我更加不好意思了,把自己怎麽到這裏的過程解釋了一遍。
“看不出來啊,同學你很厲害啊。”他居然發出了聲贊嘆。“你是在讀高中嗎?”
“對,我高一了。”
“好巧,阿今和我也高一。”
他似乎還想問我什麽。但是左側的門又傳來了人聲。
轉頭一看,兩個女生牽着一個小女孩走出來。
小女孩一看到我,吧嗒吧嗒地跑了過來,擡起頭望着我,帶着小孩特有的腔調問:“這個好看的哥哥是誰呀?”
又轉過頭看着阿單:“是阿單哥哥你的同學嗎?”
兩個女生也走了過來,其中一個長頭發女生蹲了下來,平視着小女孩:“小寧,不可以這樣哦,當着哥哥的面這樣說話很沒禮貌。”
小女孩懂事地“哦”了一下,然後朝我脆脆地說了聲:“對不起,大哥哥。”後便跑進一溜煙地跑進廚房去了。
長頭發女生站起來和另一個女生入了座。還不等她們發問,阿單就替我解釋完了。
我感激地看了一眼阿單,他心領神會地朝我眨了眨眼。然後為我介紹道:“頭發長長的這位是彎彎,短短的這位是圓圓。剛剛那個小屁孩是小寧。”
我有些混亂,忍不住問道:“這裏是孤兒院嗎?”
話一說完,他們都笑出了聲。
彎彎的眉眼都笑成了月牙形狀, “不是哦,這裏是我們的家。”
他們的家?那他們家的大人呢?還在樓上睡覺嗎?
“阿今哥哥叫你們進去幫忙端早餐。”此時,小寧端着一碗粥晃晃悠悠地走了進來。
他們三個人一聽都趕緊跑了進去。只留下小寧坐在凳子上邊喝粥邊眨巴着眼睛看着我,但是又不敢跟我說話。
我不太知道怎麽跟小孩說話,所以也沒打算開口。
他們一個個端着油條包子走了進來。
“這都是阿今一個人在廚房裏做的嗎?”我忍不住問出了聲。
“不是,是我去最近的鎮上買的。”阿今端着鍋粥,回答了我。“回來的路上遇見了你。”我疑惑,我在附近一點人煙都沒看見。“我沒看見附近有鎮子。”“在你的相反方向,早上霧大遮住了。”
後來,從樓上又下來了四個男生。
關于這個地方的問題我也沒有問出口,打算私下再問。
吃早餐的時候,阿單一直說着他們之間的趣事,女生們也附和着,阿今在旁邊臉上挂着淺淺的笑喝粥,其他男生也相互揭短。這種歡樂有趣的氛圍是我在家裏從未經歷過的,一想到家,媽媽慘淡的面容和爸爸嚴肅的臉就浮現在腦海,正在喝的粥也好像變得苦了一些。
吃完早餐,男生女生們都去忙各自的事情去了,阿今領着我去了二樓。
他從衣櫃裏翻出了一套衣服給我,帶我去浴室。
洗完澡的我頓時感覺神清氣爽。
出浴室的時候發現阿今就等在外面,把玩着我的手機。
他聽見了動靜,擡眼望着我,帶着莫名的語調地說了句:“沒一個人找你。”
我拿過手機一看,連社交軟件上都沒有收到一條消息,不知道這算不算可悲。
“你在學校沒朋友的嗎?”他湊過來問我。
我搖了搖頭。
“在學校沒朋友,在家裏父母也不好,那,不如你加入我們吧?”阿今那雙狹長的眼睛突然露出狐貍般狡詐的光芒。
我被這個邀請給愣住了,認真思考了一下,居然有一個這樣也不錯的念頭冒了出來,連忙把這個念頭壓了下去,問道:“你們這到底是個什麽地方?”
“阿單沒告訴你嗎?”
“沒有,還沒來得及說。”
“那你跟先我來。”阿今抓着我的手上了天臺。他的手有些冰涼,像是昨晚吹過的風,冷得我打了個哆嗦。
上了天臺,視野一片開闊,周圍的景色一覽無餘,走近欄杆,低頭往下望還能看見,小寧蹲在枇杷樹下撿着枇杷,幾個男孩子在掃地,女生則是在采他們種的蔬菜。
看起來真美好啊。
“他們不用上學的嗎?”我轉頭問阿今。
涼涼的微風把阿今額前的黑發吹到了後頭,他的臉像是被凍得發白,一點血色也沒有。
“今天星期六。”他瞧都沒有瞧我一眼,興致好像很高地看着小寧撿枇杷。
“你還沒解釋這是什麽地方。”
“這是我們的家,”阿今看着下面認真說道:“他們都是我的家人,我們一起生活在這裏。”
“那你們的父母呢?”我好奇地問他。
“這裏沒有父母,我們相互照顧。”
我很驚詫:“那你們吃的用的怎麽來的?”
“我們都會去兼職,還有生活費。”阿今解釋道。
“那生活費是誰給的?”
“各自的家長給的。”阿今輕蔑的笑了聲:“不過,我們都已經快一年沒見過各自的家長了。”
我松了口氣,“看來你們還是有父母的。”
阿今突然很嚴肅地盯着我說:“他們只是家長,沒資格當我們的父母。”
我被反駁地有些不知所措,幸好阿今恢複正常地解釋:“我們的父母都是在外做生意或者在外當官,然後把我們送到老家讀書。”
“留守兒童?”
阿今愣了一下,“這樣的話,也算吧。”他繼續說着:“我們住在一個小區,我和阿單都是一個人住,其他人都是被保姆照顧。”
他有些生氣,“說是照顧,其實也就是拿着工資煮飯和做家務,畢竟沒人檢查,大部分時間都在偷懶。”
阿今壓着雙手趴在欄杆上,風吹着他頭發到處亂搖。
“有一次,小寧發燒,他們家的保姆那個時候跑去打牌了。彎彎哭着找到我,然後我背着小寧去了醫院,到醫院的時候才發現她已經燒到了39度。”阿今看着我:“後來他們家長知道了也只是往銀行卡裏多打了些錢,保姆還是那個保姆。”
我聽了之後有些難過,為什麽世界上有這種不負責任的父母,或者難道他們以為用錢就可以了卻責任了嗎?
“因為這件事,我才有了創造一個家的打算。”
我不禁有些佩服這個男生,先不說這個地方是如何找到的,但是把這一個破敗的房子變成能住人的地方就很厲害了。
“不到一年,我就完成了,我跟他們的家長說,讓他們去我家裏住,方便相互照顧。他們家長都很信任我,所以就把保姆辭退了。”阿今狡猾地笑了一下,“還把保姆的工資給了我。”
我目瞪口呆,“他們這麽放心嗎?”
阿今不屑地“哼”了一聲,“所以說,他們都是一群愚蠢而且不負責任的家長。”
他又轉過頭看着我:“喂,你想加入我們嗎?”黑漆漆的眼珠子裏好像能折射出誘惑的光。
不可否認,我心動了。我很向往這樣的生活,有家人、有朋友,可以其樂融融地一起相處。但是,這樣真的好嗎?
我突然想起了我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腦洞來自日本作家乙一短篇小說集《箱庭圖書館》中的一個小短篇,文筆不太好,請見諒。